第三卷 Opening X-02 空中戰,高度五千公尺

當地時間五月二十二日,深夜三點。

太平洋上空五千公尺處,仿生矽胞大型運輸機「黃嘴天鵝」與護衛用仿生矽胞戰機「飛燕」結成編隊飛行,浩浩蕩蕩地劃破黑夜天際,怎麼看都不像在運送前往享受假期的觀光客。

如名所示,「黃嘴天鵝」采仿候鳥構造,能從水上或陸地直接起飛,具有多達三十噸的貨物積載量,無須補給也能持續飛行一萬三千公里遠。假如將空間全部用來運載人員,便能將兩百名士兵一口氣運載到地球另一側。此外,也搭載了利用地磁正確研判方位與現在位置的獨門導航系統,能防止GPS信號或防撞機的信號被民用程式捕捉,結果被地對空飛彈擊落的蠢事發生。

這兩架都是美資軍需產業四元動力的主力商品。

但是,編隊之中的「黃嘴天鵝」三號機內目前充滿近似慘叫或怒吼的報告聲。

機內照明已切換成紅色燈志,顯示正處于緊急狀況。

「護衛機『飛燕』三號、八號被擊落了!只剩四架,我方劣勢!」

「敵性機體仍有十二架……不,其他還有高性能匿蹤戰機混在敵方隊列中!總數不明!」

『天使02通告熾天使03,數量差距擴大。這樣下去無法阻擋敵襲,敵人要直擊本隊了!』

相較于無視機上安全手冊的指示,沒系安全帶,急躁地來回移動的空勤人員,一名少年靜靜地靠在分隔牆上,兩手在胸前交叉。

城山恭介。

他眯著單眼,對這座小小城堡的主人發言:

「你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吧?幸好『飛燕』的駕駛員順利逃脫……」

「……嗯,所以我才支付高額傭金雇用你這個『自由勢力』的召喚師啊~~」

一道已超乎冷靜,悠哉到仿佛被時間洪流拋在一旁的女性聲音回答。

一頭柔軟蓬松的栗色長發、細框眼鏡、窄裙、搭配套裝的白色罩衫與波洛領帶……光看上述形容,或許會給人上班族的感覺,但披在這些打扮上的白衣卻改寫了整體印象。雖說如此,也許是不慍不火的個性所帶來的氣氛,與其說是冷漠的科學家,更像保健室老師。

「政府組織」恩賞等級109「無戰連勝【Academia】」。

瑪莉亞·哈特歐森。

她是「一生中從未戰斗過半次就達到100級」的召喚師,也是召喚儀式業界中的純研究人員,某種意義下可說是和「瘦身暗器」綠娘藍同等級的突然變異者。

瑪莉亞坐在折疊椅上翹著腳,氣定神閑地說道:

「我們『政府組織』通常也只在這種情況下才會委托組織外的『自由勢力』,相信你在接受前早就明白風險了吧~~?」

「……唉,原因不明的腹痛代價真是高昂啊。雖然有一部分是因為靠綠姐的人脈購買的中藥材跟寶石一樣珍貴……」

「?」

瑪莉亞歪頭表示疑惑,接著說:

「所以,你這位戰斗專家有何看法?這架運輸機上運載著足以打破世界平衡的頭腦和研究成果,『非法集團』的清道夫們會甘于只把我們擊墜入海中就滿足嗎~~?」

「慢著……」

開口的人不是恭介。

而是為了奪走少年的發言權而插嘴的胸口系滿略章的高階軍官。

「瑪莉亞小姐,我們不管陸軍、海軍、空軍與陸戰隊都是世界最強的軍隊,能在任何時刻、任何狀況下取得必殺必勝的成果。我們是世界警察!何必向組織外的傭兵請求援助?」

「可是~~目前護衛機『飛燕』已經被打到只剩下四架,不,三架了呢~~剩下的機數與戰力都不足以擊退『非法集團』的襲擊者吧~~?『不殺王』,敵方和我方本隊接觸的預測時間剩多少?」

「剩不到三分鍾。」

「聽到了嗎?我們的棋盤上只剩國王和士兵兩顆棋子,『非法集團』卻仍擁有整套完整的棋子,你真的認為我們還有機會反勝嗎~~?」

「混蛋……這怎麼可能……」

現場負責人自言自語地呻吟,接著為了逃避心中爆滿的壓力,開始對身邊部下發泄了。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對手只是舊型戰斗機!我軍卻是世界最高水准的四元動力制仿生矽胞戰機!明明比任何敵軍都先進了一·五個世代,為什麼打不贏!」

「但……但是……」

年輕空勤人員哭喪著臉,不是因為不知道答案,而是因為他很清楚正確回答只會火上加油。

靠在牆上的恭介歎了口氣,出面緩頰。

「由雷達上的行動模式看起來,對方使用的舊型戰斗機應該是第六·五世代戰機。記得歐洲聯合公會的載人機『寒流』和無人機『暴雪』的組合就是采取這種行動模式。」

「開……開什麼玩笑……我們可是最尖端的仿生矽胞戰機!在演習中面對匿蹤戰機獲得一比兩百的壓倒性勝利,面對現役空對空飛彈則是零比五十完全回避,不可能被這種舊型機體痛宰!就連歐洲也承認在技術競爭中失敗,決定采用我軍的武器了!」

瑪莉亞坐在折疊椅上聳肩,望向恭介。

被要求回答的恭介一臉輕松地開口:

「但是,只要明白我方編隊當中『只有』仿生矽胞戰機,就能擬定專門對應的戰術。運輸機『黃嘴天鵝』和護衛機『飛燕』都是采用模仿候鳥以地磁判別方位或現在位置的獨門導航系統,回避動作也是基于這份資料來進行……因此,只要釋放出干擾磁場,便能大幅削弱我方的回避能力。」

「什麼……」

「常聽人說演習的數值到實戰中一點也不管用呢~~唉,這就是想只靠一架機體應對全部狀況的萬能最強神話的現實吧,畢竟不是遠遠超越人智的『白之女王』呀~~」

瑪莉亞很有「召喚師風格」地提出某尊被召物作為比喻,但那個邪惡之名卻在恭介心中掀起小小漣漪。恭介極力使心情恢複平靜後,接著說道:

「矽質裝甲與肌肉、骨骼雖然擁有強大的耐沖擊性能,反過來說,只要配備能腐蝕矽質的化學彈頭,反而能有效造成傷害。湊巧的是,『寒流』和『暴雪』是在開發競爭中敗給仿生矽胞戰機的幻想機體。記得當初為了宣傳,特別強調自己是『能打倒仿生矽胞機體的傳統戰機』,想必也有開發相關武裝與配件吧。」

說到這里,恭介暫時住口。

重新向瑪莉亞征求同意似的問:

「對了,底下這段話有點離題,我該說嗎?」

「說吧。」

「……歐洲向來有堅持獨自開發武器的傳統,就算自國的開發力無法滿足需求,也會向歐洲各國謀求合作,共享軍事科技。歐洲聯合公會就是為了達成此一目的而成立的組織。但是,當他們明白即使如此仍舊勝不了美資企業四元動力的仿生矽胞大軍時,歐洲國家只好低頭向美國購買武器……雖說麥贊塔連恩家族亦非純粹的美國人,而是歐洲勢力送進美國的特洛伊木馬,所以多少能安撫歐洲人的自尊吧。」

「那……那又如何?現在沒閑工夫談這些無關的小事吧……!」

「那麼,在開發競爭中敗北,從未正式服役的寒流和暴雪的生產線究竟去哪了?而『非法集團』又是向誰購買了這些戰機?……聽說為了不讓『大客戶』倒台,美國空軍有個部門專門替歐洲聯合公會頂債。表面上的借口是汲取『外來基因』以促進武器的多樣性,實際上又是如何?希望『熟知內情』的人士能說明清楚啊。」

城山恭介的視線望向某處。

瑪莉亞一臉覺得奇怪地順著視線望去,周遭忙進忙出的年輕空勤人員們也跟著將視線集中在該處。

集中在原本怒不可遏,胸口掛滿各式略章的高階軍官身上。

「……被自己賤賣的生產線制造的戰斗機蹂躪的感覺如何?以為只要技術水准高了幾個世代,就算非法之徒們拿著這些新玩具在世界各地逞凶,你們美國人有最新型的仿生矽胞武器保護就能放心了?」

「……」

高階軍官一開始仿佛時間暫停了似的露出呆滯表情。


但是,在他意識到對方剛剛透露的訊息含意與現在狀況的瞬間,立刻就想從腰間槍套拔出手槍。

只不過在他行動前,四周的年輕空勤人員已同時撲向他。

瑪莉亞對被制伏在地的高階軍官瞧也不瞧地說:

「真傷腦筋……」

「就算逮捕他也無濟于事。剛才也說過,這段話有點離題。」

「那麼,我們快點回歸正題吧~~你認為『非法集團』會只滿足于讓我們沉入海底變成海藻嗎?」

「不。專業的暗殺者絕對會確認尸體,若有機會回收,他們也一定想奪取你們的技術,因此不可能直接把你擊墜到黑夜的汪洋上。

況且,只要你穿上維持生命用的『水熊蟲』裝備,就算在海中,也能維持一個月以上的假死狀態。」

「『也就是說』~~」

「他們會『直接』找上門來。」

恭介說得很輕松,但制伏高階軍官的年輕空勤人員大感吃驚。

「怎麼可能……就算運輸機速度不快,這里好歹是五千公尺的高空,時速高達七百公里,艙門也不可能有人敲門就打開吧?這種狀況下,究竟要怎麼……」

「很遺憾,就是辦得到啊,如果是能引發超常現象的召喚師。」

恭介若無其事地說:

「五千公尺已是有云層的高度,快讓『黃嘴天鵝』躲進云里吧。停留在能用『肉眼』確認的狀態很危險。」

年輕空勤人員雖感到莫名其妙,仍乖乖照辦,也許是因為現場的主格不是「美國」而是「政府組織」吧。幸運的是,他一面看著恭介的臉——換句話說,讓召喚師停留在視野里——一面用對講機聯絡駕駛艙。

瑪莉亞則是慢條斯理地如此說道:

「但是~~光是逃跑也不是辦法呢~~而且我也不認為我們這樣就能甩開他們~~」

「……」

「因此~~既然『非法集團』的召喚師隨時都有可能破門而入,希望我們『政府組織』也有召喚師隨時准備迎擊~~」

話一說完——

喀!響起了一道在這陣喧囂中格外響亮的腳步聲。

是一頭金色閃亮的短發、膚色白皙、平胸、個頭嬌小的少女。她頭戴鮮紅色帽子,身穿同色系的特殊軍服與窄裙,全身上下系著純黑皮帶作為點綴,乍看之下也像是某種拘束衣。兩腿穿著膝上靴,靴上一樣纏有皮帶。在召喚儀式的業界里,手銬或眼罩等戒具通常具有特殊意義。

這是作為召喚師搭檔的憑依體的象征。

用來隨時警惕自己,以防惡靈或邪惡的精靈等不請自來的事物附身。

換句話說……

「她是『政府組織』麾下的憑依體,名叫伊莎貝兒,現在沒有契約~~隨時都能成為『不殺王』的即戰力唷~~」

「……你從一開始就明白事情會變成這樣吧?為了讓我和她締結契約,才故意引來『非法集團』,造成這種狀況。」

「哎呀,她好歹是由約六十個政府、企業、宗教、組織聯袂組成的世界警察『政府組織』培育出來的名牌憑依體呢~~應該沒什麼好挑剔的吧~~」

「唉。」恭介歎氣。

不管如何,放任不管的話,這架「黃嘴天鵝」機艙內的所有人都會死。不同于直接戰斗用的「飛燕」,這里並沒有逃生裝置。除了身處召喚儀式業界的召喚師和憑依體以外,還有毫不知情就被派上戰場的一般士兵。讓他們白白犧牲,有違恭介「不殺王」的稱號。

恭介背靠在分隔牆上,瞥了軍服少女一眼。

「聽到她說的話了?你准備好了嗎?」

「嗯,伊莎貝兒隨時都能戰斗,但是,伊莎貝兒希望獲得一點動力。」

「?」

「伊莎貝兒想要具體的報酬,而不是『一起加油吧』之類的口頭鼓勵。」

恭介露出死魚眼望向瑪莉亞。她坐在折疊椅上聳肩,似乎在表示「她就是這樣的孩子」。

「好吧,電擊亭的大王井如何?」

「伊莎貝兒想吃萌禦膳。」

「魔王定食。」

「G's午餐。」

「不行,我最多只能請你吃Hobby套餐。」

「唔~~」

恭介和伊莎貝兒指著彼此的臉,同時喊道:

「「那麼就這個吧【Here we go】!」」

少年離開隔牆,少女走向召喚師身邊,兩人一起前往「黃嘴天鵝」機尾。

「吾將透過引領統率召喚儀式的『大三角』之一——『鼓動「黃」鰓統禦天際的精靈【s.a.so.voz.tix.ei.yw.za】』之力,與汝締結血之契約。此時此刻,擁有堅定心靈與魂魄的汝將成為接受萬象之有限容器。」

用剃刀將食指劃出一道小傷口,恭介歌唱般低聲吟誦。

「汝將善用充滿容器中的力量,成為連世界之理也能扭曲的空虛王者。」

將滲出鮮紅血珠的食指朝身旁的伊莎貝兒輕輕伸出。

「那麼,吾就讓這容器變得更完整吧。吾等召喚師無法超越人世,但能使役異界之力,成為引導人世邁向新時代之倨傲睿智象征!」

伊莎貝兒面無表情地吐出小巧舌頭,舔舐有鐵鏽味的液體。

這就是契約成立的信號。

城山恭介從連帽外套背上一口氣取出盤成蛇狀的長達一百八十公分的棒子——鮮血印記,這是用來實行召喚儀式的器具之一。

兩人抵達「黃嘴天鵝」的機尾。

恭介主動向戴上特殊面具,能在超低壓環境進行作業的士兵開口。不引起注意的話,召喚師和憑依體瞬間就會被「遺忘」。

「可以關上離這里最近的隔牆,並打開貨艙門嗎?」

「咦?啊?可是這里是五千公尺高空耶。你們不穿防護服又不戴面罩,到底是想……」

「別問了,快點,我們只有二十秒的准備時間。」

歐洲聯合公會制第六·五世代戰斗機,載人機「寒流」與無人機「暴雪」。

⑻BOok.сοм


敵方編隊由一架有人指揮管制機配上三~四架無人高機動機所組成。無人機與其說是現存的一般武器,更像2D射擊游戲中伴隨母機進行攻擊的子機。

靠著子機進行無視G力的急速旋回的攻防戰來逐漸縮小包圍,為防網路攻擊或電子干擾,載人機隨時在近距離進行輔助,是一種兼具確實的打擊力與萬全的安全性的組合。

『砰,砰,砰!地磁干擾真是有效。火雞已經拔完毛,隨時能送進烤爐了!』

『為防萬一,先確實揪住領頭的機體吧。可以的話,希望能從駕駛艙直接「目視飛行員的臉」,那樣比較快……愛子,先准備一下。』

她們的首要目標不是擊落「政府組織」的仿生矽胞運輸機「黃嘴天鵝」。

而是盡可能搶奪搭載于機上的研究成果與學者。

若辦不到才會擊落。擊墜只是次要目標。

『話說,「政府組織」那幫人真是瘋狂啊,竟然連人的靈魂都想控制。』

『嚴格說來不是靈魂,而是靈障。他們研究的是如何洗淨附著于靈魂上的穢氣,加以重新利用。對方恐怕也還沒弄清楚靈魂本身的定義。』

『還不都一樣?只要繼續研究下去,不管是「附身妖怪」或「惡鬼」都能輕易創造出來。聽說他們已經著手開發像妖精一樣背上長有翅膀的新人類呢。』

寒流的女駕駛員一面聽著這些對話,用指尖觸摸固定在膝蓋上的轉輪式榴彈發射器。

激發手榴彈。

隨身攜帶這種東西,表示這名駕駛員也是個召喚師。

只要用肉眼對准目標,拋出激發手榴彈就能展開人工靈場。只要能展開人工靈場,就算是牆壁或天花板,甚至高速移動的列車或飛機的主翼,也能自由自在地附著在上頭。

「非法集團」恩賞等級701「天空之腦」。

召喚師中有不少人喜歡在特殊地點戰斗或采用特異戰法,她也是其中之一。她是世上少數「專打空中戰」的召喚師。

這名即使穿了抗G衣也能看出身材玲瓏有致的女性召喚師不透過無線電,頭也不回地直接對後方副駕駛座開口:

「愛子,准備好了?」

「嗯嗯……隨時都可以。」

在進行這段對話的當下,事態有所變化了。

咻!目標「黃嘴天鵝」群急速壓低機首,准備鑽入厚重云層里。

『糟了!會被溜掉!無法直接以肉眼捕捉目標!』

『一號機、四號機失去蹤影!可能性最高的三號機還沒鑽入云層!快咬住那架!』

『機首已經鑽入云中了,看不見駕駛艙!』

關掉重複無意義對話的無線電通訊。

背後傳來憑依體少女的聲音。

「辦得到嗎?」

「應該還行。」

如前所述,召喚師必須用肉眼捕捉目標後拋出激發手榴彈才能展開人工靈場。

但問題是「目標」如何定義。

只要是人類就行嗎?假如對象蒙面呢?穿上全身布偶裝呢?搭乘戰車或戰艦呢?

沒人能給出明確答案,但若詢問活躍于戰斗現場的「天空之腦」的個人意見,她認為這方面是由想像力來決定。就算對方穿了沒有分毫縫隙的布偶裝,只要能明確浮現內部的人的形象,就能展開人工靈場,就

算是戰車、戰艦也一樣。不過,倘若無法精准地描繪出設計圖,掌握座椅位置,或者該處沒有人乘坐,就無法發揮效果。

相反地,假如是在無法想像的狀況下,就算只被通道轉角或一張薄紙擋住也無法展開靈場。例如,被強烈的逆光或厚重云層這種沒有固定形狀的事物遮蔽的話,召喚師就無從下手了。

因此,得在對方鑽入云層以前給予致命一擊。

是否能從駕駛艙的強化玻璃座艙罩目視駕駛員的臉並不重要,只要在還能觀測到「黃嘴天鵝」三號機全體,「了若指掌」地把握駕駛艙和座位的位置時決一勝負就行。

抓住兩腳之間的逃生用拉柄。

「愛子,我們走了!」

若還要慢吞吞地確認搭檔的意見不知會拖多久時間,「天空之腦」不等搭檔回應,一口氣拉起拉柄。

強化玻璃制座艙罩外框被火藥炸開,在強風吹襲下往後方飛走,接著,前後兩個座位垂直射出。

被拋進空中的「天空之腦」單手舉起轉輪式榴彈發射器正確瞄准,目標是想逃入云中的「黃嘴天鵝」三號機。現在離這架機體最近。只要正確目視目標,發射激發手榴彈,接下來「激發手榴彈爆炸時,召喚師和憑依體會被吸往人工靈場中心點」的規則就會引導她們到目標去。

然而,在她們行動前——

「黃嘴天鵝」機尾艙門突然完全開啟,延伸而出的水平斜坡末端處站著一對少年少女。他們拋出某種物體。在強烈的暴風吹拂下,約略發膠罐大小的金屬罐水平劃破夜空,命中了失去駕駛員,被拋在空中的戰斗機。

激發手榴彈。

「糟……」

轟!爆炸聲在高空中響起。

「天空之腦」來不及喊叫,也沒時間警告和她搭檔的憑依體。

城山恭介和伊莎貝兒兩人沒裝備氧氣罩和抗G衣,直接被拋向五千公尺的夜空里。若以登山來比喻,如果沒接受過適應訓練,這已是高機率罹患高山症的高度。

視野模糊,頭痛欲裂,胸口仿佛受到強烈壓迫,但少年與少女顧不了這麼多,在夜空中水平飛行,宛如被磁鐵吸引,一直線朝向失去座艙罩的戰斗機主翼而去,在機翼上降落。

因為恭介明白所有威脅生命的風險,只要完成一件事就不再有意義。

「振作一點!在呼叫出被召物前昏倒的話,一切都白費了!」

「嗯,你也是。如果召喚師現在失去意識,絕對是爆量糟糕,我們會倒栽蔥墜地。」

用鮮血印記擊出白色光球「白棘」。

人工靈場之中,以相對速度配合于基准面展開的立方體——邊長為六,總計兩百一十六顆紅色光球的集合體——直接在空間中浮現,恭介的「白棘」命中這顆名為「薔薇」的立方體,使之分解成無數的「花瓣」。低音、中音、高音、極低音,鮮紅光之軌跡往四方散射,被在空間中展開的拳頭大小的黑洞「spot」吸入。

同時——

能阻絕內在、外在死亡因素的防護圓包住城山恭介的肉體。

伊莎貝兒的身體也一口氣變化,成為三公尺長的半透明紅色黏液「始祖之紅【b】」。

侵擾恭介的一切痛苦轉眼間不翼而飛。

同時,勝負也在一瞬之間解決。


「嗚!」

敵方召喚師和憑依體在強風襲擊下,無法在地面(嚴格說來,是戰斗機上)站起,而是被彈到後方,站到人工靈場邊緣的透明牆壁上。

女性召喚師雙腳一踏到透明牆壁上,立刻拋棄轉輪式榴彈發射器,收集空氣中的水分,使之旋繞集中于一點,形成她專屬的鮮血印記,擊出「白棘」。到此為止的步驟一氣呵成,其瞬間爆發力的確值得贊賞。

然而太遲了,已經來不及了。

比對手的憑依體產生變化更快,伊莎貝兒的黏液扭曲,化為錐形,突刺而出,毫不留情地擊中仍未變成被召物的少女心窩。啪喀!響起肋骨斷裂聲,少女應聲昏倒。

失去意識的憑依體無法發揮作用。

而戰敗的懲罰對已經擊出「白棘」、受防護圓守護的召喚師仍然有效。

召喚師和憑依體雙雙失去戰力倒下後,身體直接從人工靈場邊緣的透明牆壁穿越而出。不再是戰斗目標,完全失去行為能力的人不會被人工靈場的隱形牆所拘束。兩人就這樣直接被強風帶走,消失在黑暗中。恭介雙眼一直盯著兩人,差點忍不住追上去救人。

『放心,降到適當高度時降落傘會自動展開的,砰~~(語氣平板)這樣。』

「說得也是,我們也趕緊行動吧。」

聽到這句話,伊莎貝兒正確掌握恭介的意圖,舉起半透明的黏液,像搗碎餅干盒般把腳下的戰斗機敲爛。

「人工靈場中存在著基准面,一旦基准面被破壞,最初展開人工靈場的召喚師下一次著地的地面會成為新的基准面」。

重獲自由的召喚師和被召物在黑暗天空中翱翔。

立足點崩塌,失去虛擬重力的瞬間,兩人被強風吹襲,在強烈風壓中往正後方飛出。一切都在計算之中。在空中飛行的兩人朝下一個立足點移動。

一下子站在無人高機動戰機「暴雪」的主翼上,折斷機翼後往下一架機體移動,一下子站在載人指揮管制機「寒流」的機首下方,在召喚師或憑依體露臉前連同戰斗機像紙箱般一起扭斷,使之失去戰斗能力。這種作戰方式比較麻煩的是無法利用純粹無人機展開新的人工靈場,但只要先把這點好好記在腦中,執行起來並不困難。總之,只要還在有防護圓展開的「連鎖」狀態中,兩人就能維持不死身。

一架接著一架。

在強風中,仿佛從枝頭跳到枝頭的鳥兒。

兩人重複著地與跳躍,跳離時順手破壞作為立足點的戰斗機。

依照需求隨時改變被召物的屬性或cost。透過改變被召物,能自由調整空力、浮力或空氣阻力,適切地改變飛行軌道。

即使是隨時都在防護圓守護下的恭介,靠在被召物身邊也有好處。光是把鮮血印記的尖端伸出圓外就能調整身體方向。

只要找到新的人類敵人,就能更新九十秒的「連鎖」待機時間。類似有時間限制的電玩游戲中透過達成目標來追加秒數的感覺,兩人交互破壞有人機與無人機。

轉眼之間——

呼喚死亡的鋼鐵猛禽在第一線的召喚師面前也只是點綴夜空的煙火。

接著——

最後一架。

「噫噫!」

站在「寒流」機身上,城山恭介以冷漠無情的眼神望向腳底,隔著強化玻璃制成的座艙罩從駕駛艙抬頭看上方的駕駛員們似乎已失去到機外應戰的心情。

就算試圖甩動機體也只是浪費時間。人工靈場展開時,召喚師和憑依體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被從基准面上甩落。連這條基本中的基本規則都忘記,對方腦中肯定變得一片空白了吧。

「快點出來,早點召喚早點被我解決,反而能靠降落傘撿回一命。」

叩叩。恭介用鮮血印記尖端戳座艙罩,用唇語表示:

「戰斗中,憑依體沒辦法完全控制被召物的凶暴性格,如果你們不在被召物揮出第一擊前召喚,就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擋了。」

恭介遵守了約定。

花不到五秒就解決了完全失去戰意的召喚師搭檔,在變得空無一人的戰斗機機首上,對自己的憑依體這麼問:

「還能控制被召物的凶暴性嗎?」

『「連鎖」待機時間中的話,控制度接近百分之百,爆量沒有問題。』

「很好,繼續維持下去,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做!」

『伊莎貝兒希望得到更多說明,哈喵~~(語氣平板)???』

「襲擊對方的母艦,在下一波戰機起飛前。」

目前緊急逃生用的強化玻璃座艙罩是開啟狀態,駕駛艙暴露在外,但恭介不抓住操縱杆,而是從機首跑向主翼,用鮮血印記前端抵住主翼邊緣。更正確地說,是抵在透過向上向下來改變空氣流向,進而改變機體方向的襟翼上,用全身體重向下壓。

鏗!

同時,恭介他們仍有如磁鐵貼在機翼上,整架戰斗機開始大幅度地轉動了。

很多人以為航母是高度軍事機密的集合體,若非世界前十強的大國無法建造。然而,嚴格說來並非如此。

重點在于能否搭載最新型的彈射器,但反過來說,只要不搭載蒸氣彈射器或電磁彈射器之類能使戰機短距離起飛的彈射器,打造一艘航母其實比想像中的簡單。

例如說,采用類似滑雪跳台的傾斜式飛行甲板便是一種妥協方案。

這艘由「非法集團」某一派系所持有的航母也

只是(透過在資料上動手腳)買下超過耐用年數、預定拆解的破爛油輪,裝上急就章的傾斜式飛行甲板的簡易式航母而已。

管制系統與早期警戒雷達很落伍,也沒有護衛用艦隊,但對于非國家級軍隊的犯罪勢力而言,光是建立起能讓十多架第六·五世代的戰斗機自由升空的環境就很了不起了。

對于這樣的航母……

轟!!!一架戰斗機直接墜落在上頭。

仿佛橘紅色的洪水一般,橫向炸裂的爆風將傾斜式飛行甲板炸個片甲不留。

艦上船員一開始以為是自己人被擊墜了。

一面咂嘴一面為了救助駕駛員而迅速前往滅火。

但是,當他們發現事實時,不禁倒抽一口氣。

因為爆炸中心點已成了召喚師的領域。

「來得及在九十秒待機時間結束前找到對象真是太好了。」

把不明就里地沖入人工靈場內的年輕船員關進「連鎖」的回圈里,獲得全新的十分鍾。接著,屹立在紅蓮之火中的少年將鮮血印記扛在肩上,短促地宣告:

「那麼,第二回合開始吧。」

宛如流星墜落的人形災厄。

其威猛的暴力連同一般士兵與「非法集團」的召喚師一起卷入,一直持續到偽裝成油輪的航母斷成兩截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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