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章 然而少女【我】們卻擦身而過

從土禦門村落回來後,我很快就感冒了。

或許是因為最近體驗到太多整個人生天翻地覆的事,結果在不知不覺之間累積了太多疲勞。還是單純因為氣候開始變暖,所以沒有注意保暖而已。

當我感覺到身體好像很沉重的時候,就一口氣開始發燒直接病倒了。

雖然我鍵村葉月並不是個優秀的人,不過似乎只有身體頗為健壯,打從出生以來並沒有罹患過能夠稱為病的病症,所以這次說實話讓我頗為吃驚。

晚上冴子阿姨與美沙輪班觀察我的情況,不論是煮粥、擦汗、擦身體、換衣服等等,雖然照顧得無微不至,不過到了白天當然還是得出門。

身體狀況不好時被獨自留在家里,沒有比這個更讓人感到寂寞的事了。

與在教室孤單一人又有不同的難過感受。

在十六歲的春天,我首度深深體會到健康與家人的重要性。

──直到昨天,我都還懷著這種積極正向的想法。

向學校請假第二天,我就已經退燒。冴子阿姨為求保險還是要我今天一整天在家靜養,留下這句話之後就出門了。

順帶一提,今天是美沙在學校三方面談的日子。

她選填的學校以偏差值來說算是頗為困難,老師似乎希望她能降低一階,而美沙當然不可能答應。畢竟她選填的動機就是「男朋友在那間學校」,所以三方面談感覺會有一番波折。至于我則是在床上完全無事可做。

「唉……好無聊喔……」

趁特價買的電子書已經看完,腦中的幻想漸漸變成「床鋪旁邊變成海,有很多鯊魚游來游去」或是「睡醒起來發現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由于傾向已經越來越黑暗,于是我自主地選擇暫停幻想。

「好想洗衣服……想打掃……衣服一定堆很多了……」

我有點在意昨晚稍微起來時看到的廚房慘狀,不過因為今天一整天被嚴格禁止不准做任何事,所以我也不能動手。

必須趁早想辦法排遣無聊。

「對了!傳LINE給小靜!」

我從床上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手機。

但當我打開程式時,反而開始煩惱到底該傳什麼訊息。

「呃……嗯……『我退燒了,明天會去學校喔(> <)也強調出可愛的感覺(好像有啦)!

我立刻送出訊息。

……………………

………………

…………

……沒有回應。

「畢、畢竟她很忙嘛,沒辦法。嗯。」

當我找藉口說服自己時,手機突然開始震動。

『我放心了。』

是小靜傳來的訊息!好短!而且還沒有轉換成漢字!好可愛!

能夠感覺到即使不習慣,但仍然努力想把訊息傳來的心意。

我要當成一輩子的寶物。先保存保存……當我如此想著時,又有另外一通訊息傳了過來。

『可以去探病嗎?』

「探病……探病?」

我忍不住跳了起來。

「探、探病是小靜要過來嗎!?不、不行啦!」

房間還是維持從村子回來時的模樣,行李既沒有整理直接放著,也沒有打掃。更重要的是我沒有洗澡,所以臉和頭發都是一團亂。

「果然還是拒絕比較好嗎……」

啊啊!可是難得小靜要來家里……!

大約兩個小時後,小靜就來我家拜訪了。

聽說家在這個世界的佐渡原同學與日野同學會先回家再過來,至于加澄同學不巧還得補課。

收下她當成伴手禮的水果果凍後(是在銀座高級店買來的!〕,我們在房間一起享用。

「看您身體狀況變好許多,我也放心了。」

「嗯……對不起,明明是這麼重要的時期。」

「身體出現狀況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好休息恢複萬全狀態才是最讓人值得信賴的。」

她說我值得信賴。

光是這樣就讓我很慶幸小靜今天過來了。

「其實我很想主動聯絡,不過加澄同學說這個『LINE』有各式各樣很難的規矩,所以我一直煩惱傳出訊息是否沒問題……」

「呃……與其說是規矩,是有些獨特的規則沒錯啦……」

我覺得小靜應該是有點想太多了。

「所以那個……葉月同學,您頭上為什麼要戴著那種東西呢……?」

小靜戰戰兢兢地以困惑神情如此詢問。

「那種東西」肯定是指這個紙袋吧。

也難怪她會在意,因為連戴著紙袋的我都很在意。

悶熱已經是固定配備了,每次吸氣都會讓紙袋貼在臉上。

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情況。

戴上紙袋之後、居然、看不見任何東西!

為了迎接小靜,雖然把房間整理乾淨了,不過來不及整理自己的門面,真的是太可惜了。

不過,這個紙袋不愧是書店送的,戴上去光是有新書的味道就很不錯。應該說真是太棒了……真讓人心情放松……

「啊……不,其實就這樣我是沒什麼關系喔!?雖然說不在意是騙人的……不過,只要葉月同學覺得這樣比較好,我也能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備……」

糟糕,當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時候,小靜開始出現不必要的誤會。

她一定是以為這邊的世界生病時有戴紙袋的習慣,或是以為這是我的奇怪嗜好,而試圖硬是讓自己接受。

「不、不是啦!其實……是因為我一直臥病在床,所以臉和頭發都一團亂……」

「哎呀,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原本以為是……」

原本以為是什麼?感覺有點想問又不太敢問……

「在我面前,應該不用太過在意這些事。」

「就是因為在小靜面前才會在意啊……」

嗚嗚,說不定小靜比想像中還要遲鈍。

「不過我這幾天都沒有見到葉月同學。難得像這樣過來探病,沒辦法見到臉真是讓人寂寞。」

「唔……小、小靜……」

居然會用這麼甜美的理由,被她這麼一說,也只能脫下來了。

我只好拖拖拉拉地拿下紙袋。

「太好了,看來氣色也很好呢。」

「……嗯。」

總覺得有種很害臊的感覺,讓我無法直視帶著微笑的小靜。

「話說回來,德國校與英國校的比賽後來怎麼了?」

我一邊吃著水果果凍,一邊如此詢問。

「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是有聽說德國校獲勝,只是想知道實際上到底是什麼情況。」

當我臥病在床的時候,德國校與英國校的戰斗就結束了。

兩校的對決從開始前似乎就備受矚目,連續好幾天網路上鬧得沸沸揚揚,所以我有點在意實際上是什麼情況。

「說的也是……英國校非常強,每個見習生的水准都很高,而且相當有團隊紀律。」

「喔……那贏過英國校的德國校更強啰。」

我想得很單純,但小靜的表情顯得莫名難以啟齒。

「不……英國校在比賽中選擇棄權了。」

「棄權……是不比了嗎?為什麼?」

「原因沒有人知道,比賽自始至終都是英國校占優勢。甚至說是壓倒性都不為過,照那樣下去絕對是會由英國校獲勝。」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急事嗎……」

我脫口而出的話讓小靜啞口無言。

「啊……別、別在意,我只是想到途中棄權的理由應該是有更重要的事吧。」

雖然是我自己說出口的話,但會有什麼事比魔女之夜重要?都已經贏到准決賽,下次獲勝說不定就會得到「能實現任何願望」的魔法,我想不太到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事。

「葉月同學說的也許沒錯,英國校的戰斗方式確實很不自然。不只是特地營造出一對一的狀況,有能擊倒對手的機會也沒有做任何事,簡直像是測試對手一樣……對了,就是『祝聖』,她們把戰斗稱為『祝聖』。」

「如果小靜說的『祝聖』是指教會的用語,我記得那是用來區分神聖事物的意思。」

「葉月同學真是博學多聞呢。」

「咦……啊,我以前曾經在書上看過……」

我腦中浮現從前失敗的景象。

以前曾經不小心滔滔不絕說出自己的知識,結果讓身邊的人嚇得退避三舍。

「不需要謙虛,因為葉月同學讀過很多書,所以才會這麼博學多聞,多虧您才讓我能夠理解。」

「是這樣嗎……不過能幫上小靜的忙就讓我很高興了。」

「是的,葉月同學一直很值得倚賴,因為總是給我前進的契機。」

「哪、哪有啦……說得太誇張了……嘿嘿……」

聽到小靜說「值得倚賴」,讓我臉頰上的肌肉自然松馳,

露出傻笑。

「咿呀!?」

小靜口中突然發出可愛的尖叫聲。

「等、等一下!」

小靜突然撐起身體,面紅耳赤地按著雙腿間的位置……

「小、小靜……如果你想上廁所,從那里出去左轉……」

「不、不是啦!?不是這樣!是這孩子……!」

這孩子?當我歪著頭不得其解的時候……

有個圓滾滾的毛球從小靜的口袋跳了出來。

「噗哼!」

毛球──應該說是小噗。

小噗靠著跳出來的氣勢,「咻啪」地跳到我的床上,將口中叼著的智慧型手機得意地遞給小靜。

「謝、謝謝……可是以後別用這種方式通知啰。」

似乎相當疲累的小靜對小噗說。

看來小噗是出來通知電話有來訊。

感覺好像是很方便又不太方便的功能。

「加澄同學她們應該快到了吧。」

小靜重新打起精神,確認手機收到的訊息後這麼說。

「哇、哇哇!真的嗎!?那得准備才行……紙袋紙袋……」

「您又要戴上那個嗎……」

小靜有些傻眼地如此吐槽,事到如今我還是決定裝成沒聽見。

之後加澄同學她們也馬上來到家里,日本校隊伍也在幾天後久違地再度齊聚。

我戴著紙袋果然還是被所有人一起吐槽。

關于「無法看到臉不太好」這個意見,由出乎意料具有繪畫天分的日野同學在紙袋畫上我的肖像畫,讓這個問題暫時獲得解決……不對,根本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後來佐渡原同學替我將買來的水果削皮,但幾乎都被日野同學吃光。明明一開始大家說要討論對德國校的策略,結果最後只是大家笑笑鬧鬧了一番而已。

不過我還是再度感覺到,自己與「朋友」一起渡過了同樣的時光。

後來,就像與回到家的美沙她們互換般,小靜等人也打道回府。

「今天來了很多朋友呢。」

冴子阿姨一邊吃著晚飯,一邊向我如此問道。

今天的晚飯是最近開始學習料理的美沙親手烹煮的什錦粥。

將材料切碎用高湯烹煮,再將冷凍白飯微波後加進去,烹調方式可說是相當簡便。

絕對不能說出「任何人都會」之類的話。剛開始學習的時候,美沙甚至連紅蘿蔔與洋蔥必須去皮都不知道,就算切得不整齊或是煮得半生不熟,只要有什錦粥的樣子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嗯,大家都說想來探病……不能隨便找朋友來嗎?」

「沒有這回事。難得這麼熱鬧反而讓我很開心,因為美沙不太會找人來家里。」

這讓我頗為意外,我還以為現實生活那麼充實的人都會喜歡在家開派對。

「我是想要珍惜獨處的時間。」

「說得這麼好聽,其實你只是嫌麻煩不想整理房間吧。」

「才、才不是!應該說媽媽和我也沒什麼差別嘛!葉月來這里之前的客廳根本就是──」

「不用計較那麼久以前的事!」

不愧是身為母女,看來不擅長打掃這點十分相似。

「話說回來,是葉月比較奇怪吧。哪有女高中生會這麼喜歡做家事。」

「咦?我、我嗎?」

奇怪,話鋒好像轉到我身上了。

「對呀。爸爸不是有請家管嗎?」

「一開始好像有說過……不過後來是我說自己想做的。」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之前沒有朋友,沒其他事情可做。

……這種事我就沒有對冴子阿姨說了。

「還有,因為媽媽身體不好,所以我常常幫忙,就喜歡上做家事了。」

「葉月!我說你啊!」

美沙突然發出大叫,並且用雙手捏住我的臉頰。

「咿呀!?套體素蛇麼素……?」

「你先閉嘴。」

「厚……」

美沙以頗為認真的表情緊盯著我。

怎、怎麼回事……是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我覺得葉月可以更自豪擅長做家事這件事,畢竟出社會自己住之後,家事就得自己全部負責才行。」

被冴子阿姨這種工作能干的職業婦女這麼一說,讓我有種「我該不會很厲害吧」的感覺,連我都很佩服自己這麼單純。不對,這也許是有幾十個屬下的干練女性,才會使用這種誇獎對方的說話技巧。

「美沙也是,繼續照這樣讓葉月好好教你料理。追著男朋友去同一間大學是沒關系,不過比起暫時的熱情,最後還是親手做菜這種基本功才是最有用的。」

「什麼嘛,這是媽媽親身的經驗嗎?」

「美沙!」

冴子阿姨完全被女兒玩弄于股掌之間,有些鬧別扭地將待洗餐具拿到流理台。

出社會啊……我還沒有很認真思考過這種事。

雖然與小靜聊過學校畢業後的事,但目前仍然沒有頭緒。

身為魔法師能做什麼?我在那里又想做什麼?

就算現在有魔女之夜這個目標,但接下來總會結束,這樣就得思考以後的事。

只要再過一戰,魔女之夜也會結束。

說不定隊伍就不會像今天一樣聚在一起了。

事到如今我才發現這件事,突然有種寂寞感襲上心頭。


「好想趕快去學校喔……」

***

「那孩子又來了……」

靜在宿舍門口突然停下腳步。

「什麼?怎麼了?」

從葉月家一起回來的有子摸不著頭緒地回過頭。

「小噗又……」

靜帶著困擾神情拿出自己的手機。

在吊飾繩子前方,沒見到應該有的物體。

身為原書「分福茶釜」的化身,小噗平常會遵守靜的吩咐,以小小吊飾的模樣掛在手機上,但目前已經是個空殼。

「那孩子真是的……一定是留在葉月同學家了。」

靜歎了一口氣後,便當場轉過身。

「我去稍微找找,加澄同學請先回去吧。」

「現在去找?怎麼不等到明天?」

「不,讓它留在大病初愈的葉月同學身邊很令人擔心,而且要是被她的家人發現就不好了。」

語畢,靜便沿著原本的路走了回去。

葛葉女子魔法學院的校園,是靠著魔法結界與現世隔離。

出入只能靠著暫時以「門扉」連系,以外別無他法。

基本上外出需要得到許可,但由于魔女之夜期間有許多外來訪客,所以實際上這方面的管制也變得較為寬松。

到外面世界後,再趁著黑夜前往葉月家吧。

在那之前先傳個話或許會比較好。

正當靜一邊如此想著,一邊快步前往「門扉之間」時……

在連接宿舍與校舍的林蔭走道途中,發現了小噗的身影。

「居然在這種地方……原來不是留在葉月同學那里啊。」

「噗哼!」

「啊……等等,你要去哪里……」

一搭話的瞬間,小噗便反射地拔腿狂奔,靜隨即追趕在後。

小噗脫離道路,朝著森林直沖而去。

接著,靜來到了某個開闊的場所,小噗毫不猶豫地跑向某個不知名人士的身邊。

「你是……」

在月光下,彷佛與小噗打招呼般輕輕握手的那個人,就是英國校的亞瑟·潘多拉貢。

從樹木縫隙間灑落的月光,照耀著這位白金色的少女。

眼前景象美麗得幾乎令人背脊發麻。

「土禦門靜,我一直在等你。」

亞瑟彷佛得知靜會來般如此說著。

「等我……為什麼?」

「你不是有事想問我嗎?」

靜頓時吃了一驚。

她為什麼知道?這是從看過她與德國校的比賽以來,一直在心中牽掛的疑問。

「你覺醒的新魔法與我的聖劍一樣。」

亞瑟直搗核心地朝靜說出這句話。

與美國校琳·戴維斯的戰斗中,靜得到了新的魔法「月世界【moon fall】」。

不只是威力,靜感覺到那是與先前在根本上截然不同的魔法。

事實上,使用那個魔法後,魔女之夜創造出的異空間「宴會之地」也隨著崩毀。幸好是判定日本校勝利,但根據場合,說不定有可能會對魔女之夜這個儀式造成障礙,靜一直擔心著這件事。

就在這時,她在德國校與英國校的戰斗中見到了「聖劍」。

正確說來,聖劍是由原書「不列顛列王傳」誕生的魔法。

亞瑟解放的聖劍光芒,具有劈開大地並扭曲天空的力量。

甚至有可能讓被創造出來的世界毀壞──

原本以為很像,但至少亞瑟看起來能夠控制這股力量。

「那、那種魔法到底是──」

「想知道就過來見我吧。」

亞瑟只說出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只能一臉愕然地目送著她的背影。

***

那是個像在天空上的場所。

藍天無窮無盡地延伸至遠方,無法看出與地上的分界線。

我在宛如迷宮般複雜的薔薇垣壁中前進。

走到雙腳快要變成鐵棒般僵硬時,見到一棟西洋式觀景亭單獨座落于眼前。

有位身穿與天色相近的藍色禮服之女性坐在里面。

長發、細瘦下顎以及充滿成熟沉穩韻味的側臉,讓我有種莫名懷念的感覺。

我沿著薔薇的迷宮前進,想趕到那個人身邊。

但不論怎麼前進,卻遲遲無法抵達。

當我還在趕著路時,那位女性似乎也發現了我,只見她站起身,回過頭看著我。

她的臉簡直就像──

「媽──」

我猛然驚醒,眼前是熟悉的我自己的房間。

雖然腦袋沒花多少時間就理解到剛才的景象是夢,但這時我已經完全忘了夢中見到那個人的長相。

「唉……好可惜喔。」

畢竟是在那麼漂亮的地方,肯定是公主之類的人吧。

如果真是這樣,我好想仔細看看對方長什麼樣子。

明明是自己的夢,卻還是無法隨心所欲。

「咦?不過既然會出現在夢中,表示應該是在哪里看過的人吧?」

既然這樣,那個人的臉一定是小靜。

嗯……這樣反而讓我更後悔沒看到對方的臉了。

「我說葉月!你不是要去學校嗎!我和媽媽要先出門了,要是睡回籠覺就沒人叫你起來啰!」

當我獨自如此深思的時候,美沙粗魯地敲了敲房間的門。

學校……小靜……學校……?

「對了!學校!」

我連忙跳了起來,直接打開房間的門。

「現、現在幾點!?」

「快要八點,你臉上有奇怪的痕跡。」

「啊哇哇……!」

已經這麼晚了!原本預定今天感冒好就要去學校的!

「總之起來就好,我要先出門了。」

美沙與冴子阿姨無情地先出門,只留下一頭睡卷頭發亂翹的我。

「啊嗚嗚……!得趕快准備才行!」

因為如此這般,我一大早便急急忙忙地沖進洗手間。

一如往常地從圖書館的秘密入口進入學院後,突然感覺到有點奇怪。

明明休息還不到三天,但有種只有我和周圍景象格格不入的不協調感。

這也難怪,因為校園內到處都能見到戴著紅套頭帽的人。

我記得那些是曾經去過土禦門村落的執行官。

雖然他們只是站著沒有動靜,但總有種被監視的感覺,讓整間學校籠罩在森嚴的氣氛中。

這讓我有點在意。但就算有點在意,現在的我才剛感冒痊愈回到學校,得趕快到大家身邊,把休息的份補回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好想趕快見到小靜。

「靜?她說有事不知道去哪里了。」

從最先發現的加澄同學口中只得到了令人扼腕的情報。

小靜好像一大早就離開了宿舍,加澄同學不知道原因,而且似乎也沒有興趣。更關心一下小靜嘛!

順帶一提,加澄同學目前正受罰打掃圖書館。

聽說是在補課中打瞌睡被發現。

她戴著口罩,做好萬全准備,用撢子拍著排列在書架上的原書。

每當一拍,撢子前端便會微微飛散出白光,據說這也是消滅「書斑」的動作。既然有這麼方便的工具,輪到我的時候希望也能借我用用。

轉頭一看,除了加澄同學,還有很多人正在進行原書圖書館的清掃工作,就像把年底大掃除拖到過年才開始處理的氣氛。

「感覺好像很忙呢。」

「因為今年有很多『書斑』,而且是在這個時期。好麻煩。」

這麼說來,教科書上有寫,全世界「書斑」的活動會在冬末春初趨向衰退,所以據說魔女之夜也是選在這個時期舉行。

不過今年好像和往年不同,「書斑」的活動還是很頻繁。

「那我先去找其他人啰。」

「嗯,我知道了。如果見到幸,告訴她『給我記著』。」

「呃……好、好喔……」

加澄同學的眼神很恐怖,日野同學到底做了什麼事……

離開圖書館後,接著我前往咖啡廳。

那里果然還是能見到執行官的身影。

從里面數來第二個窗邊桌子,那里是我們平常用的座位。

因為先聯絡過,所以佐渡原同學和日野同學已經先到了。

「鍵村同學,看您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呢。」

「嗯!已經沒事了!之前謝謝你們來探病!」

「沒什麼啦!反正也有吃到感覺好像很貴的果凍嘛!」

話說回來,日野同學好像毫不客氣地吃了兩個。

後來美沙還很不甘願地說著「好希望能留我的份喔」。

「話說,總覺得學校里的氣氛是不是怪怪的……」

我一邊用眼角余光看著入口不動如山的執行官,一邊向兩人如此詢問。

察覺我的視線,佐渡原同學探出身體偷偷告訴我。

「那應該是為了來移送美國校的成員吧。」

「咦……」

移送?意思是來把茱兒同學她們帶去某個地方嗎?

「那、那該不會是監牢吧?茱兒同學她們被抓了嗎!?」

「小月!太大聲了啦!執行官可是既強又可怕喔!」

日野同學豎起食指要我小聲點。

這麼說來,我還沒有對她們兩個說過。在土禦門村落的時候,我曾經稍微與那些人打過,親身體驗過執行官的強悍可怕之處。

從那時候村子的模樣來看,現在學校的情況還算是好多了,不過聽到茱兒同學她們被執行官帶走,還是會擔心。

「聽傳聞說,干涉比賽的高層好像已經被逮捕了。如果要逮捕美國校的見習生們,應該也是從那個時候吧。」

「這樣啊……」

茱兒同學、卡麥蓉同學、露西同學……

明明之前已經約好要帶她們參觀東京,該不會無法實現了吧?

「靜也許知道更詳細的情況。所以從今天早上好像就幫忙做了很多事。」

不知是否察覺我的心情,日野同學告訴我這件事。

「這樣啊……!謝謝,日野同學!我稍微離開一下!」

于是如此這般,我再度出發踏上尋找小靜的旅程。

然後──我迷路了。

「嗚哇啊啊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啦啊啊!」

回過神時,我發現自己身在不知是哪里的竹林中。

一開始迷路,應該是因為見到正在打工的夏露露同學和摩莉同學,從她們口中得到「小靜以高速旋轉的模樣飛向西北方」的情報開始。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小靜根本不會做出那種奇怪的動作吧!

應該說我本來就不該向夏露露同學問話!

當我發現自己的愚蠢舉動,想重新開始卻為時已晚,我已經落入不知身處何處徘徊的窘境了。

「嗚嗚……有人在嗎……我好想回去喔……」

我快哭出來了,已經哭喪著一張臉了。

現在只能沿著路前進了。

唯一的救贖就是我覺得自己好像曾經見過這片竹林。

「不過,之前好像真的有來過這里……」

當我如此喃喃自語走著路時,從另一條路有某個人走了出來。

「太好了!我迷路了……」

「不好意思,可以告訴我這里是哪里──」

我和阿卡蒂同學幾乎同時對彼此出聲。

于是如此這般,遇難者變成了兩個人。

***

圍繞葛葉女子魔法學院的森林中有個小湖。

澄澈湖水映照出森林群樹的姿態十分美麗,以景點而言算是出類拔萃,但學生們幾乎不會接近。

雖然也有可能只是單純離校舍較遠,但另一個原因是,傳說接近這座湖的人會失蹤。

例如從前在湖中喪命的學生靈魂會將活人拖進水中,或是住在湖中的妖精會把人帶到別的世界之類,即使有各式各樣的傳聞,不過沒有半個足以讓靜相信。

畢竟要是有那麼危險的地方存在,學校不可能放置不管。

這位名為土禦門靜的少女,個性就是會如此毫無樂趣地普通思考。

因此,今天她也毫不畏懼地前往湖泊。

穿過森林中不算是路的道路來到湖岸後,一艘停靠在棧橋的船只隨即映入眼簾。

那就是靜的目的地。

試著靠近一看,能夠感覺到整艘船只微微被魔法之力覆蓋。

「恭候大駕,土禦門靜大人。」

一接近棧橋,有個彷佛久候多時,戴著單片眼鏡的少女恭敬地出面迎接。

「請往這里,吾王正在等您。」

靜默默地點了點頭,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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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上船之後,

甲板比想像中還要狹小。

或許是狗貓或是鼬鼠之類的動物四處放養,讓它們自由自在地到處走動,才格外地令人有這種感覺。

「吼嚕嚕嚕嚕……」

某條狗對陌生的靜滿懷戒心地發出低吼。

這時候,靜的口袋發出「碰」的聲響,小噗也隨著跳了出來。

接著對狗開始進行威嚇。

「噗哼噗哼!」

「小歎,別這樣。」

「噗哼!」

「沒事的,它看起來只是在害怕而已。」

靜看向那條狗,雖然齜牙咧嘴,但身體卻在微微顫抖。

「很抱歉,那孩子來這里的日子還不長。」

「不……話說回來,數量還真多呢。」

「亞瑟……吾王總是會立刻把動物撿回來。」

戴著單片眼鏡的少女──梅林似乎很困擾地歎了一口氣。

讓小噗回到口袋後,狗則是由記得是叫做格雷蒂雅的高大女性安撫帶離,兩人重新走下船艙。

「那個……話說為什麼要稱呼我『大人』?」

靜受到迎接後,便提出這個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一開始原本以為是被當成客人看待,但仔細想想後感覺並非是這樣。

英國校是以亞瑟這個國王為中心的隊伍,印象中絕對不會對除了她以外的人表示謙恭。

「因為您是被預言選上的人。」

「我嗎……?是什麼樣的預言?」

「接下來就會曉得了。請往這,吾王正在里面等待。」

當船艙的門敞開,里面能夠見到漂亮的英國風庭院。

「為什麼船里會有這種地方……」

「請到這里來。」

聲音從前方的樹籬拱門另一側傳來。

靜隨著那道聲音穿過拱門,只見亞瑟在桌旁喝著茶。

「等你很久了,月之王。」

被國王稱為王讓靜吃了一驚,頓時詞窮不知該如何回應。

「這到底是……」

口中總算擠出疑問,也是現場最不會得罪人的問題。

「是我的魔法,能在各種場所隨時舉辦美妙的『茶會』。」

替亞瑟倒茶的少女如此說著。

雖然動作與說話方式有些陌生,但魔法倒是相當高超。

她應該是將船艙的門連接魔法創造出的空間,能操控時間與空間的魔法格外困難。

當靜就座後,少女便立刻將茶倒進杯子。

一股紅茶的美味香氣搔弄著靜的鼻腔。

「謝謝……」

「不客氣。我慢了一步自我介紹,請叫我愛麗絲。」

如此說完,自稱為愛麗絲的少女便行了個禮退下。

看來在這個時候她是徹底負責侍奉的職責。

靜再度看著眼前的亞瑟。

有很多事想要問她,但實際見到本人之後卻接不上話。

也許是因為亞瑟這名少女所具有的氣質所致。

光是坐著就能感覺到破格的強大魔力、超乎人類的美麗容貌、甚至是明明近在眼前卻彷佛高高在上俯視眾人的印象。

「不是有事想問我嗎?」

或許因為靜什麼都沒說,亞瑟主動如此提問。

再怎麼說,繼續發呆實在太蠢了。

于是,靜重新看向亞瑟。

「我的魔法與你的聖劍一樣,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要說明,那得先從『原書』為何會出現開始說起。」

回答的並非是亞瑟,而是旁邊等待的梅林。

「交給梅林說明,太難的事我不太會說。」

「遵命,吾王。」

梅林似乎很榮幸地領旨。

「『這個世界就是一本書』──從前有個魔法師得到了這個結論。魔法的真實面目或是世界的法則,幾乎都是從這個疑問衍生出來的解答。」

梅林開始說起古老的曆史書籍記載的內容。

在人類原本是自然一部分的時代,魔法師是自然出現。當時是祈雨的巫師或占卜未來的巫女,後來慢慢構成體系與磨練技術,成為了名為「魔法」的技巧,也就是魔法師的起源。

接下來是語言與書本誕生後,某個魔法師試圖解析魔法與物理法則存在的理由。幾經研究,將這個世界視為一個故事後,發現其中有個共通的「解答」。

經過觀測確定的事象,簡言之與讀者和故事之間相同;人們閱讀書本,並創造出經過見聞的世界。

反言之,所有「故事」都是「世界」。

這個「觀測」誕生了新的法則──也就是「原書」。

只要是與原書締結契約的人都知道,靜無法預測梅林特地說出這件事的意圖。

「故事就是世界。只要將與我們締結契約的『原書』視為包含一整個世界,其中所有法則都能依照契約者隨心所欲。而將法則取出,在這個世界使用,則被稱為『特有魔法』。到這里為止,土禦門大人應該也很清楚吧?」

「是的,這是見習生一開始學習的知識。」

「我們見習生使用的特有魔法,畢竟只是從『原書』中取出一種法則,但要是能夠將整個世界轉換成魔法呢?」

「該不會……」

這次靜也能隨即理解梅林的言下之意。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但不可能同時存在兩個不同法則的世界。您施展的魔法『月世界』改寫琳·戴維斯的世界法則,而且還消除了魔女之夜創造出的異世界。」

雖然聽起來很誇張,但同時靜也能理解。

那個時候與琳·戴維斯的戰斗中,與其說是使用覺醒的魔法,倒不如說感覺像是將全部砸向對方。

而魔女之夜會在途中被打斷也是這個原因。

「吾王的『聖劍』與您的『月世界』都是超越特有魔法的終極魔法。是完全將原書之力納為己有的王才允許獲得的力量,若要稱呼就是『世界魔法』。」

「世界魔法……」

這種魔法的確只能如此稱呼。

畢竟是掌握世界,並以整個世界碰撞。

「原來如此……這樣很多地方就說得通了,看來這個魔法果然不應該在魔女之夜使用。」

「是的,現在這樣直接使用,會讓保險裝置啟動,強制結束魔女之夜。不過還是有捷徑,簡單說只要不讓『始祖之書』認定為異物就好。例如設下將魔法固定為武器形狀的限制──」

靜一邊聽著梅林的話,一邊緊緊盯著自己的手。

雖然她說有捷徑,但靜認為目前這是自己無法控制的力量。

自己並不像葉月那樣謙虛,即使決定要像她一樣為了他人使用此種力量,但她對自己是否具備能在關鍵時刻遵守這個原則的堅強心靈,她沒有自信。

「感謝您告訴我這麼多事。我知道這個魔法不應該再使用,光是這樣就很足夠了。」

靜行了個禮准備起身。

「等等,還沒有說完。」

先前默默喝著紅茶的亞瑟將靜叫住。

「我需要你的那股力量。」

「我的……可是您不是已經棄權了嗎?」

「我對魔女之夜沒有興趣,那是始祖們即使成為書卻持續夢想的殘渣,也是永遠無法抵達的理想國度。」

「這是什麼意思?」

「就算只是夢想的碎片,野獸還是會視為目標聚集而來,你的魔法能成為狩獵那些家伙的力量。」

「該不會……是指『魔法獸』的事嗎?」

魔法獸──

由「書斑」誕生的黑色野獸,會啃食原書與魔法師的怪物。

而且是七年前從靜手中奪走母親的凶手。

「吾王是隨著『自來臨災厄拯救蒼生』的預言降臨于此處,但只靠吾王只身無法驅逐所有黑暗。」

「是要我成為你的家臣嗎?」

「不敢當,反而希望您能以另一位王的身分,與吾王並肩攜手對抗即將來臨的災厄。」

靜感到事有蹊蹺。

以梅林這種說法,彷佛那個「即將來臨的災厄」最近就要發生了。

「你們到底在等待什麼……不,到底在恐懼什麼?」

靜也微微開始察覺。

她們會在魔女之夜棄權的理由,以及來到這里最根本的目的。

彷佛推測到靜的擔憂般,亞瑟緩緩開口回答:

「七年前的戰斗還沒有結束。」

「什──」

在魔法師之間提到「七年前的戰斗」,就只有一件事。

那是大大改變土禦門靜人生的難忘往事。

同時也是她最忌諱的記憶。

「這是知道家母的事還故意說出的話嗎?」

靜的聲調變低許多。

帶著幾乎可說是殺氣的憤怒眼神瞪著眼前的少女。

此種氣息讓其他成員不禁作勢防備。

「別擔心,靜不會做任何事。」

同伴們隨即放松戒心,從此種模樣能夠窺視到對國王的絕對信任。

「這個國家接下來會再度面臨災厄,我們在這里是為了阻止這件事。」

「為

了他國還真是親切呢。」

「因為這是我帶著預言而生的使命。」

亞瑟淡淡地如此說著,彷佛其中並不蘊含自己的意志般。

「也就是說,要我成為你們的同伴吧?不過那是什麼時候會發生?」

「今天或明天……什麼時候開始都不奇怪。」

「什麼……!?既然這樣得立刻通知學校開始准備──」

「不行。」

梅林以強烈語氣出聲阻止。

「預言不是絕對的。現在要是出現大幅變化,也會隨之發生修正,這樣我們就得重新擬定計畫了。」

「那麼,到底該怎麼做……」

「如果想阻止災厄,請遵從吾王的指示。」

靜再度看向亞瑟。

「首先會告訴你『聖劍』的真正使用法。」

這對靜是求之不得的事。

「除此之外,你想怎麼做都可以。」

「我想怎麼做都可以……」

「只要不知道預言,你自然會照著預言采取行動。」

亞瑟說。

只要沒有意識到就沒有問題,意思應該是這樣。

「只不過,得與鍵村葉月保持距離。」

「咦……」

「你不需要她。」

對靜而言,這句話深深地刺進了她的心中。

***

「我想應該是這條路。」

又到了叉路時,我指著右邊的路。

「現在只能靠著你的記憶了,總之先在這里做個記號吧。」

阿卡蒂同學在附近最粗的竹子畫上兔子圖案,沒想到畫得滿好的。

與偶然撞見的阿卡蒂同學互相協力,其實在得到這個結論前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說實話,一開始雙方應該都覺得很失望。

不過這種狀況下,得知是一個人或是結伴,在心情的輕松程度上會有天差地遠的差別後,便讓彼此漸漸萌生出類似連帶感的情感。

或許因為不安情緒稍微緩和,也讓我回想起這里是通往校長的草庵的路。

就這樣,我們憑著朦朧模糊的記憶沿著竹林道路前進……

「有了!那就是校長的草庵!」

據說登山者在極寒雪山遇難時,甚至連隨時會被風吹塌的山中小屋,都會感覺像是市中心的高級飯店,現在的心情確實就像這樣。

「校長~~你在嗎~~」

雖然知道這樣沒有禮貌,我們還是立刻進入草庵中試著呼喊,但沒有任何回應。

話說回來,最近這陣子一直都沒見到校長的身影。

沒辦法了,總之我們決定在里面等校長回來。

我先脫掉鞋子,從緣廊走進里面。

這時,我見到阿卡蒂同學仍然杵在原地。

「阿卡蒂同學要不要進來?」

「呃……嗯……」

當我如此搭話後,她才以戰戰兢兢的動作開始脫下鞋子。

對了,對阿卡蒂同學來說,日本的古老建築物也許是有些不可思議的場所。

這也是當然的,我去國外肯定也會同樣感到困惑。

好,那得由我照料注意許多事才行!

于是,我決定先喝茶讓心情冷靜下來。

擅自把校長的草庵當成自己家一樣。

畢竟來過這里很多次,也曾經在這煮過菜,東西的擺放位置大概都知道。

「呼……總算稍微松了一口氣呢。」

「呃……嗯……」

熱茶從身體里傳來溫暖後,才總算有種活起來的感覺。


雖然我已經對阿卡蒂同學說過這間草庵的事,但還是令人有點擔心。

這間草庵附近與學校隔離,好像沒有經過校長本人許可無法進入。我?不知道為什麼就進來了。

好像是因為波長的關系?聽說有極少數學生會因為波長符合而迷路闖進這里,阿卡蒂同學應該也是因為這樣吧。

檢查了一下之後,發現里面的門連接著露天浴池。

雖然如果是連接校舍就再好不過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有房子和井水,也能從校長的田地采收蔬菜當成食物,甚至還有浴池。

總之感覺住在這里好幾天等待救援都沒問題。

「住好幾天……不對!比賽怎麼辦!?」

沒錯,幾天後還有與德國校的魔女之夜賽程。

不只是得練習,最重要的是如果當天沒趕上比賽……

「啊!對了!手機……!」

為什麼我到現在都沒想到手機?

只要用手機連絡別人求助就可以了!

「咦?收不到訊號!?這里連訊號都收不到嗎!?」

結束了……沒有任何方法。

「啊!不過阿卡蒂同學也在這里,只要有兩個人不在,比賽該不會延期吧!?」

「不可能,魔女之夜是複雜的魔術儀式。如果沒有在訂好的期間內結束,就有可能會瓦解。」

「怎麼會……」

我的樂觀猜測被阿卡蒂同學的話語硬生生擊碎。

怎麼辦?這樣我就不能參加魔女之夜了。

也會給小靜添麻煩……

不過,這時我發現了一件事。

阿卡蒂同學的手正在發抖。

仔細想想,阿卡蒂同學是德國校的隊長。比起我這種人,對隊伍還有更重要的責任。

我擅自把她當成是很堅強的人,但不一定平時就是這麼堅強。

畢竟阿卡蒂同學還是和我同年代的女孩子。

「那、那個!」

我下定決心開口。

「要不要一起洗澡呢!」

就算沒有主人,校長自傲的露天浴池還是彷佛事先計算好般維持著恰當溫度。

要是我主動提議卻沒有做好入浴准備,感覺場面應該會變得十分尷尬,因此這著實讓我打從內心松了一口氣。

即使如此,像這樣與阿卡蒂同學並肩泡在浴池里,事到如今我才感覺到無所適從。

不對!不行不行!就是這樣,才會到高中以前都交不到朋友。

得更積極地說話才行。

沒錯,簡單說這是國際交流,也是日本流的「招待」。

既然這樣決定了,就從最不會得罪人的話題開始──

「呃……這溫度泡起來很舒服呢。」

「對我來說有點熱。」

很快就有文化差異擋在我的面前。

這麼說來,我好像在哪里聽過只有日本人喜歡比較熱的泡澡溫度。

校長喜愛的四十二度左右溫度,似乎不太受外國人歡迎。

不過,我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受挫。

這幾個月以來,我的心靈已經稍微變強了。

「我爸爸因為工作也在德國,他總是說啤酒很好喝喔。」

「我不懂酒,因為我不喝。」

「也是啦……我也是……不太清楚……因為還沒成年……」

又是致命的失誤。

這種時候通常只要失敗三次就結束了。

也就是說,下次得用優秀的說話技巧炒熱現場氣氛。

「不用勉強自己和我說話。」

「咦……?」

沒想到第三次是阿卡蒂同學主動對我說話。

「與我說話也沒什麼樂趣吧。」

「不、不會啦……」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與人相處。」

都是一個人……和我一樣。

「我總是認為這樣沒有關系,直到出現了我想成為朋友的人。一開始原本很順利,可是我錯了。」

「錯了?哪里錯?」

「我期望中的很多事。」

阿卡蒂同學自嘲似地冷冷一笑。

「而且我輸了。明明只有變強是我唯一的存在價值……」

我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不過,總覺得她認為全部都是自己的錯。

不知道她和那個「朋友」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鍵村葉月,感謝你這麼體貼。」

阿卡蒂同學有些害臊地說出這句話。

插圖009

直到從浴池出來、擦乾身體頭發,我們都還是保持沉默。

這種氣氛不太像是尷尬。

總覺得是阿卡蒂同學顯得畏畏縮縮。

這時,我發現阿卡蒂同學在換衣間放衣物的籠子旁邊有個兔子玩偶。

「那個玩偶……」

我忍不住發出聲音。

因為那個玩偶手腕的部分已經脫線快松開了。

「好像是來這里的路上勾破的。」

阿卡蒂同學似乎很難過地盯著受傷的兔子玩偶。

「那我來縫好吧?」

「……做得到嗎?」

她瞬間眨了眨眼,不過還是認真地如此問道。

「應該……不,我絕對會縫好!」

從浴池回到有圍爐的房間後,我立刻開始修繕玩偶。

幸好這個草庵里也有裁縫用具。

隨便亂用之後也許會被罵,不過到時候再說吧。

阿卡蒂同學的兔子玩偶

頗有年代感,而且做工相當精細。

那應該是親手縫制的單品。

因此重新縫制相當耗費精神,不過我對這挺有自信的。

「你的手真巧……」

在旁邊緊盯著我的阿卡蒂同學喃喃說道。

「之前我也曾經幫朋友縫過玩偶,因為那時候沒有縫得很好,所以為了下次能縫得更好,我在網路上找過方法練習。」

就是上次替摩莉同學修補玩偶那件事。

我原本以為自己沒有任何可取之處,沒想到居然會因裁縫被人感謝。

所以那時候的事讓我留下深刻印象。

還有幫美沙做花朵裝飾的時候也是。

如果早知道會有這種事,國中時就參加手工藝社團了。

說不定就能脫離孤單一人的生活。

啊,不過這樣也許就見不到小靜了。

每件事情果然還是不能單獨評斷好壞。

雖然我這麼胡思亂想,但手還是持續動作,轉眼間兔子玩偶的手就接了起來。

「好!完成了!」

「喔喔……真厲害。赫德嘉已經很厲害了,你的手藝又比她更巧。專家?你是專家嗎?」

「哎、哎呀……沒有那麼誇張吧……」

話說這又是什麼專家?

啊……不過感覺這樣或許也很不錯。

如果有能活用這種裁縫技術的職業,那也許就是我的天職。

不對!不是這樣啦!我要成為魔法師才對!

「謝謝你……鍵村葉月,這位弟弟也很高興。」

「不、不會啦!啊……會用弟弟稱呼,表示是男孩子吧。」

面對我不經意的問題,阿卡蒂同學露出燦爛眼神。

「嗯,他的名字叫做梅塞施密特。是我的朋友,也是很可靠的公兔。是在德國的阿爾卑斯湖畔祠堂中出生的八兄弟長男。專長是後空翻,喜歡的食物是豆瓣菜。他是為了找回被擄走的妹妹只身離開故鄉,結果運氣不好跳進了運送玩偶的卡車中。結果被當成行李,醒來時已經被排列在柏林角落的某個古老玩具店櫥窗中,我們就是在那里命運般相遇──」

說到這里,阿卡蒂同學突然驚覺回過神。

「……抱歉,忘記我剛才說的話吧。」

她隨即別過頭,臉頰還微微泛出紅潤。

「我能理解,因為我也常常會幻想很多事!例如像那個柱子的紋路,其實是很久以前沉眠在樹根底下的妖精。因為平常實在太懶惰,所以生氣的天神就給予『既然這樣就成為樹木的一部分,這輩子都杵著別動吧』的懲罰。不過妖精完全不在意,還覺得『這樣就能永遠偷懶下去了』,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所以到現在還是木頭的模樣喔。」

這次換成我突然回過神。

「對、對對對不起!說了那麼奇怪的話……!」

「呃……我才該這麼說……」

我們彼此害臊地低著頭,扭扭捏捏了好一陣子。

「我們有點像。」

「嗯……好像是耶。」

彼此的臉上自然地浮現出笑容。

「啊,果然在這里!」

突然傳來小靜的聲音。

轉頭一看,在外面庭院發現了小靜與以前在村落見過的男裝美女。

「小靜,你怎麼在這里……」

「是校長聯絡我的。說兩位迷路闖進結界中,要我把兩位帶出來。」

原來如此,校長離這麼遠都感覺得到啊。

「話說回來,兩位到底是怎麼做才會迷路闖進校長的結界?平常別說是進入,甚至連發現都不可能呢。」

「我才想問這件事……」

不過這讓我松了一口氣,我原本還擔心要是無法參加比賽該怎麼辦。

我轉過頭一看,發現那位男裝美女正與阿卡蒂同學說著話。

「對、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這是不可抗力的事吧?」

「是這樣沒錯……」

「壹與制作的結界很麻煩,沒辦法出來也是無可奈何的。」

壹與……?是在說誰?

當我對這個陌生名字歪著頭時……

「那是校長的名字喔。」

「咦咦!?是叫這個名字嗎!?」

接著,男裝美女朝我走了過來。

「女兒受到你照顧了,鍵村葉月。」

「啊,不會……嗯?」

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讓人很在意的話?

「話說好像還沒自我介紹。我是露克蕾希亞,對你們來說算是敵隊的教練。」

對喔,在足球或棒球隊都有教練。

應該說日本校沒有教練才奇怪?

「那麼,既然把傷腦筋的女兒找回來了,我也得回到自己的工作上。讓土禦門當家幫忙帶路真是不好意思。」

「不,沒關系。我光是能聽到關于母親的事就很高興了。」

「那就好。」

男裝美女露克蕾希亞小姐浮現出笑容。

就這樣,露克蕾希亞小姐帶著阿卡蒂同學離開草庵。

「葉月同學,我們也回去吧。」

「啊……嗯……咦?小靜知道怎麼出去嗎?」

「我有仔細向校長拿了鑰匙。」

如此說完後,小靜從口袋掏出類似神社使用的幣束。

幣束彷佛將摺邊翻轉般啪嚓嚓地敞開,制作出簡易出口。

「那麼,我們走吧。」

我照著小靜的催促邁步踏進出口之中。

我踏出的腳踩到地面,眼前是校園的中庭。

明明迷路後花了那麼多工夫,回來卻只是一瞬間的事。

面對熟悉的景象,我才總算有放心的感覺。

雖然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既然也見到小靜,就結果來說也許算是還不錯?

「葉月同學,有件事想稍微和您聊聊。」

「咦?什麼什麼?」

小靜居然主動找我說話,今天一整天持續找她也算是有價值了。

既然這樣絕對不能漏掉每個字句,我帶著閃閃發光的眼神等待著接下來的話。

「我接下來有段時間無法見到葉月同學。」

「咦……」

那是什麼意思?

我的思考也在這時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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