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39節:傷心是可以“挺”過來的(3)

我想謝亦清已經熟悉這里了,他或許早就把這里視為自己的家了。

心中浮出一股不平氣,憑什麼我就不能進入這個城市?今天我來實習,明天我就可以在這里堂堂正正地上班!

與富麗堂皇的酒店大樓相比,宿舍和員工通道窄得可憐,半地下室的結構雖然不至于看見耗子,但陰冷潮濕卻讓人心情不好。我和其他的工友一樣,開始喜歡向經理要加班。因為那樣可以待在大樓里,享受暖氣和體面。

我的實習生活簡單而枯燥,因為英語過了六級,所以被安排在貴賓樓層伺候外國人。白天人少的時候,推著清潔車,跟在比我還小的小師傅屁股後頭一間間房地敲門:“Housekeeping?”沒人回答就自己進去,然後開窗通風,收拾床鋪。除了外國人落在床上和地上的毛兒之外,我看不到任何需要英語的地方。

好歹這里是北京。

我戰戰兢兢地做了兩周,第三周想著終于要走了,心里長出一口氣,有兩件事很清楚:第一,我一輩子也不想做這種伺候人的工作;第二,我仍然想給謝亦清打個電話。不管這件事真相如何,我終究需要知道。

撥通謝亦清的電話,聽到我的聲音他沉默了一下。

聽說我在北京,他立刻說了句:“我在×××旅行社。”我知道那家旅行社,國字頭的企業,很好。

我心里驀然一沉,在我摔掉電話之後,你在哪里工作與我有何干系?普天之下,比你有錢有權的男人不知幾何,如果這有助于改變什麼,那我就不是我,你也就不是你了!可是,我們竟然不約而同地以此作為開場白。難道這就是現實?

拿著電話我不知道說什麼,終于無聊地說:“我在這里實習。”我說過,我從來不是一個計較的人,公子潤說我很隨和。

“那很好。在哪里?”他終于記得問我地址,似乎不太壞。

我一邊報地址,他一邊窸窸窣窣地記下。本來還要告訴他我的手機號,想想終于作罷。

打完電話第二天下班以後,謝亦清就過來了,帶我去了動物園旁邊的仙蹤林,大家都揀些無關緊要的話說。

我發現自己開始沉默了。

謝亦清似乎卸掉了什麼重擔,神色輕松地講著帶團的經曆和掙錢的技巧,甚至說到了團員們給他介紹的種種賺錢的行業。我聽出他有創業的想法,但是這又如何呢?不一樣是辛苦勞累嗎?我看不出任何區別,只看見他白皙的臉愈發蒼白,尖尖的下頜越發尖銳,就連原來嬰兒肥的兩腮都深深地陷了下去。

“你瘦了。”我突然冒出一句話,打斷了他的眉飛色舞。

他愣住,我亦愣住。

這是句很曖昧的話,通常用來表達關心,但我卻想的是另外一層意思,一層不打算說的意思。

“還是胖點兒好。”我趕緊加上,試圖淡化自己本意中的刻薄。

他摸摸臉,半晌才說:“是嗎?沒,沒太注意。”

我本來想告訴他“君子不重不威”,我本來想刻薄他“你現在變得和電視里的奸賊一般”,但聽了這句話後卻突然截住了,聽著他口氣里的辛苦……算了吧。

他喝了口酒,“出來太久了,習慣了。”他按按臉頰深陷的大坑,“我四年……沒回家過年了。假期是旅游的旺季,回不去。”

“是很辛苦。”

“那天你來,嚇了我一跳。知道你直來直去,可不知道直成這樣子。”

“我知道,我不夠含蓄。”我一直很期待能和他討論一下那天的情況,但是真的碰到了,卻不願再提。是不是女人都是這樣反複無常?

“沒想到你能為了我進北京……真沒想到。那天,你說要回家,我,我以為你不想來北京了。”

“是嗎?”我斟酌著,因此你決定分手,毫不留戀地分手?這大概就是薄情吧。幸虧那天沒跟你有什麼,若是真有了,還不知怎樣後悔。

我謝天謝地,謝謝祖上積德,在關鍵時候讓我想起了那句話——始亂之,終棄之。太容易到手的東西,他不會珍惜。

我把菜推到他面前,完全是公子潤帶給我的習慣。他吃得比我多,又是個漏嘴子,菜盤越近越好,不然桌子上肯定是一片狼藉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