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46節:一枝桃花和一樹玉蘭(2)

“子潤,幫我送送謝亦清吧,我同學。”

我請公子潤代勞,謝亦清自是不肯,但公子潤卻執拗得像頭牛,兩人幾乎是互相攙扶著出去。送到樓梯口,我聽見公子潤踢踢踏踏返回的聲音。

我以為他要問我什麼,可他只是問我要早餐錢,說給我買早餐超出了預算,必須要我補給他。我給錢,他不要,只要我架子上的書,挑了兩本說以後還就走了。

我有些輕松,又有些失望。但是,他就算問了,又能怎麼樣呢?

我們漸漸長大,已經過了不顧一切去喜歡誰的年紀。為了生存,為了發展,為了自己的欲望,所有的所有都已經開始變得面目全非。

臨近畢業的時候,如果不找工作,時間是很充裕的。公子潤和老師們的關系處得越發地好,我和同學們的距離卻走得越發地遠。因為大家都在談論如何找到一份工作,後來甚至有人拿到某個單位的offer,而我卻始終在這個圈子之外。

我想看書,但書里的東西比起我所經曆的,顯得虛偽而干癟;我想寫論文,用了一周寫完就懶得再改;我想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想提找工作的事情。

于是,我又想起了做家教。我那個親戚眼睛瞪得像銅鈴,“你不好好找工作,找什麼兼職?你爸媽不知道嗎?”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學校,看見校門就懶得進去。正徘徊的時候,一輛小車在我身邊停下,有人叫我的名字,“孟露?”

我茫然地看看,一只黑糊糊的腦袋,別別扭扭地從車窗里探出來。角度很詭異,竟然影響了對整張臉做認知判斷。

他下車走過來,我徹底呆掉……

楊燃天。

“我出差,正好過來看看。剛給你打電話,你宿舍電話沒人接。可好,轉了個圈就碰到了。”他笑得光明磊落,我看得頭昏腦漲。

知道他牙齒白,但從不知道能白得反光,抓住僅剩的面子,我問他:“你怎麼來的?”

他笑得我像個白癡,但沒有像過去一樣訓人,“開車來的,怎麼了?”

“沒什麼,我以為你也是坐火車來的。”

“也?還有誰坐火車來?”

他西裝筆挺的樣子和過去差別太大,我覺得自己提前走入了職場,忍不住東張西望,“我啊,所有人來這里不都是坐火車嗎?”

“嗯,倒也是。不請我進去走走嗎?你們學校好像還是個旅游景點?”

我諾諾地點頭,抱著借來的書有一腳沒一腳地走著。

楊燃天比我大一歲,但他中專畢業就上班了。現在聽說在什麼公司做銷售,好像還混得不錯。老娘後來打聽到的消息是,他買房了。

結婚自然要買房,我想起他要結婚的事情,一口氣突地憋在心口。

不是不在乎了嗎?

“咦,你們學校的柳樹發芽了?”

楊燃天什麼時候學會欣賞景色了?印象里他從來是奓著頭發跟別人著急的模樣。莫非,那個女孩子真的那麼好,把這個人改變了?

“嗯,海邊嘛,反正綠得比較早,落得也晚。”我應付著說,帶著他穿過學校的玉蘭林。白色的玉蘭花苞孤零零地立在枝頭,可滿樹都是這樣的花苞就不一樣了。

走著走著,嘩啦,一抬頭,劈頭蓋臉的全是玉蘭花瓣,身邊的樹東倒西歪的,一片片散落的花瓣海了去地飄下來。

隔著飄落的花瓣,我看見少年時的楊燃天囂張地站在樹下哈哈大笑,每一個過路的人都被搖落的花瓣雨打得狼狽不堪。

只是我,被籠罩在花雨里。

我不狼狽,我只是吃驚。

他慢悠悠地走過來,“我叫你好幾聲,你都不回頭,就想起這招。”

書讀多了人會酸,我鼻子酸溜溜的,想起那句非常應景的詩:

……當你終于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花瓣。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那人風情萬種,伸手彈去我腦袋頂上的花瓣,“你腦袋怎麼還是這麼小,那麼多花瓣就頂住一片?”說著,從地上撿起一片在自己頭上比劃起來。

我有點兒磕巴,“你,你叫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