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姜。
她回來了。
在這個時候?!
門口顯然有人等她,我的手摁在水龍頭上就是不敢開。隔音不大好,我可以聽見門外有人問:“好了嗎?他十一點的火車,我剛問清。我點了早茶,你收拾好就過去吧。”是公子潤的聲音。
我的手有點兒發抖,銀白色的金屬水龍頭冰涼得能凍死人!
“嗯,謝謝你啊!對了,還有別人嗎?”是段姜。
“沒有,他也就是應付一下老師,其實對咱們學校的生源並不滿意。這次,你當面和他談談或許是個機會。”
“我是說,他手里還有別人的簡曆嗎?我得知道競爭者是誰?”
“沒了,別人都沒法和你比。”
“哼,孟露呢?聽說你推薦孟露了。”
“她是湊數的,不然你希望英語系的金玉和你比嗎?”公子潤說得極不耐煩,我立刻想象出他皺眉眯眼的樣子。我見他在學生會里與人爭執時就是這樣,即使這個時候,我們之間還是太熟悉!
至于那個金玉,也是我認識的,一個活動能力極強的女生,校學生會的副主席。
我自愧不如。
段姜應該熟悉他,立刻沒了聲音,一會兒就是高跟鞋敲擊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
謝亦清說對了,盡管他不喜歡我,甚至還騙我,但在這時候,他是站在我這邊出主意的。我想沖出去扇公子潤一巴掌,他憑什麼侮辱我。我都跟我媽說了,段姜是給咱提筆的,你卻告訴別人,我是給她湊數的!
我那麼衷心地感謝你,四年暗戀你,即使被你罵了也不念舊仇地和你一起,甚至陪你喝酒,安慰你,信任你,你憑什麼在這個時候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小丑?
我看見鏡子里有個丑女人在掉淚,臉憋得通紅,屋里靜悄悄的。那張臉怎麼看怎麼丑,像下堂婦黃臉婆,丑陋得如一張摩擦系數極大的平面。
我不知道是怎麼走出衛生間的,反正我已經哭得沒勁兒了。我一直哽咽著,坐在校園西門寬大的台階上。今天風和日麗,顯得柳芽更綠了,此時日頭已經上得老高。偶爾會有一些賊鷗從腦袋頂上掠過,提醒我附近有垃圾堆。
“韓老師,這次多謝您了。”
扭頭一看,是段姜,一個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大才女。
“沒關系,哎呀,你的書法真是太漂亮了,希望能有機會再次見面。簡曆先放在我這里,我就先走了。”這個胖子應該是招聘的人吧?他不知看過我的簡曆沒?也許那份簡曆正在賓館的垃圾簍里躺著呢。
“韓老師,車來了,我送您。”公子潤從胖子的身後拎著行李走出來。看見我愣了一下,那個老胖子已經伸手拿自己的東西,“子潤,別客氣。你這個孩子啊,就是太客氣。我自己來,自己來。”
“哦,沒關系,我來吧!”段姜前面已經走了,公子潤沒再理我,拎著行李快步走下台階。
我收回目光,低頭看著眼前的台階,周圍是陽光、閑人和綠草,而心底卻一片荒涼。我靠向身後的大理石台,高高的台子上有一個巨大的石獅子。這個大門口一共有兩個,一公一母。
閉上眼,我想安靜一會兒。
“孟露?”段姜又發現我了。
懶洋洋地睜開眼,我想表現得若無其事一點兒,“啊?是你?今天不是周末嗎?你怎麼穿成這樣?”
公子潤站在台階下面,我相信如果他敢再靠前一步,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他踹下去。
“面試啊!找工作嘛。哎呀,面試就是麻煩,我都快成面霸了。”段姜笑出一排牙齒,“對了,你面試得怎麼樣?”
“哦,我最近一吃方便面就吐。”如果夠聰明,她應該知道我說的意思是——一見你我就想吐!顯然智商達標的人只有那女人身後的男生,可惜那偏偏是我想生吞活剝的人!
看見他嘴角微動,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段姜意氣風發,“剛才那人是首鋼的,咱們學長去了首鋼,一去就拿四千塊呢。”
“哦,你有戲嗎?”我看著太陽,眯縫著眼睛。
“不知道。”段姜的聲音有些羞澀,“誰知道呢?反正我上海那邊還有接著的,大不了進上海。對了,首鋼可以把咱們的戶口辦進北京。”段姜有些發抖,類似被隕石砸暈的興奮。
“恭喜。”
我不知道這一次可不可以說出大便巧克力的絕妙好詞,如果段姜繼續聒噪下去……
“孟露,你不是在北京實習的嗎?講講那邊工作的情況吧?”她還真把我當知己了!
“沒什麼特別的,每天趴在水池子邊看小蝌蚪找媽媽的人倫慘劇,或者觀摩母青蛙和公青蛙如何制造小蝌蚪而已,天天都是悲慘世界。”
“哎呀,你那是什麼工作?”
“修理下水道的。”
“胡說,你不是在賓館嗎?算了,你不講就算了。”段姜極為開心地站起來,扭扭地走上台階。
我突然大聲對她說:“段姜,你的裙子,露出底褲了。”曬太陽的人驀地嘩然起來,更有閑人不顧一切地扭頭看去,從下向上露出YY的表情,嘿嘿地壞笑著。有人頭都不回,直接吹起了口哨,台階上一片大亂!
段姜的裙腰太低,剛才她興奮地蹲身跟我說話,掩蓋了前面的春光,必然露出後面的春色。作為女生我就算看不見,也知道這種裙子的結構。不過,我大聲地喊出“底褲”二字也不算厚道。
我悠悠地閉上眼,別惹性情中人。
就算剛才她不來找我,我也會找個時間讓她露出“底褲”的。
我聽見公子潤的腳步,在我身邊停了停,終于走過。
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