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夜變



夜褪日明,新的一天再次到來,范江林家著火的消息也在午後送到了清遠驛。

半芹和素心一臉的擔心,晉安郡王也皺起了眉頭。

“算了,我們回京城去吧,有仇有怨的該怎麼來就怎麼來。”他說道,“高家已經瘋了,你也說過,不能跟個瘋子打賭,萬一真出了事……”

程四郎的悲劇不能再來一次了。

程嬌娘搖搖頭。

“不行,現在還不能回去。”她說道。

“程昉,不用顧忌我的。”晉安郡王說道,“就算回了京城,想要殺我也沒那麼容易的。”

“不是顧忌你。”程嬌娘說道,笑了笑,“是沒到那個地步,他們沒事的,大哥和大嫂帶著孩子搬到軍監司去了,高家再瘋,也不至于去軍監司放火殺人。”

“那也不能永遠這樣躲著啊。”晉安郡王皺眉說道,“該讓他們先離開京城的。”

“那也不容易啊。”程嬌娘說道。

要是說離開能那麼容易的話,晉安郡王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他們雖然不是自己這樣的宗室,但他們卻是程嬌娘的親人,只要程嬌娘在京城一天,他們就不能容易的自由來去。

晉安郡王帶著幾分悵然。

“我們走的越遠,他們反而更安全,別擔心。”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她笑了笑點點頭。

“殿下,您要的煙花送來了。”門外有內侍說道。

晉安郡王頓時笑了。

“來,跟我去看煙花。”他說道,沖程嬌娘伸出手。

“要煙花做什麼?”程嬌娘問道。

“後日,就是太子的大婚之日了。”晉安郡王說道,“雖然我不能在京城親眼看著他成親。但好歹離的也不算遠,我就准備了一些煙火同樂。”

程嬌娘將手放在他的手上,晉安郡王含笑拉她起身。

……

門被人推開。一群兵丁湧進來。

“你們什麼人?要干什麼?怎麼能私闖…”

幾個下人喊道。

為首的軍將將手中的腰牌一抖。

“軍監司。”他說道。

下人們便怔住了。

“奉命查丟失的軍器,任何人家不得遺漏。”軍將冷著臉說道。“這件事范軍監也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下人們就不再說話了退避讓路。

“仔細些,別因為是自己人就敷衍了事,這可不是自己人,正因為是自己人,才要認真的查,免得范軍監不清不楚的。”軍將叉腰說道。

兵丁們應聲是如狼似虎的在院子里散開。

“這里是怎麼回事?”

看著後院一片狼藉殘垣斷壁,軍將眉頭一跳喊道。

果然是毀尸滅跡麼…

“軍爺。”一個下人站出來怯怯說道,“昨夜我們家走了水…”

“走水?”軍將打斷他喊道。“為什麼這麼巧?偏偏是昨夜走水?”

說這話一瞪眼。

“說,是不是你們故意的?”

下人們頓時叫屈。

“嚴查!一定要查!”軍將喊道,“這火燒的太蹊蹺了!”

下人驚訝的看著他。


“軍爺,您也這麼認為嗎?”一個忙說道,帶著幾分激動,“我們也覺得蹊蹺呢,明明剛下過大雨,也說不上是天干物燥,怎麼好好的就著火了?”

說著話沖軍將連連施禮。

“…還請軍爺仔細查查…我們可是燒壞了兩間屋子呢…是庫房呢,里面滿當當的好些貴重物…”

……

“查你娘的腿!”

啪的一聲脆響。軍將被一個男人一巴掌打在臉上。

當著屋子里其他人的面,軍將的臉頓時紅透了。

“滾出去!”

軍將頭也不敢抬掩面出去了。

屋子里男人面色陰沉。

“這麼說什麼都沒查到?”他問道。

“是,沒有任何彈藥器具的痕跡。”一個人答道。

“大人。軍監也沒有丟失任何物品,我想這是那程娘子自己做出來的吧?”另有一人說道,“畢竟那范江林也好李茂也好,可都是得她指點的。”

“我知道這個。”男人沉聲說道,“知道范江林和李茂幫不上她多大忙,現在就是想要知道,她手里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還有多少。”

“看來京城這里是查不出什麼,清遠驛那里你們盯緊點。”

屋中的人應聲是。

“大人。那小官人的事,就暫時不查了?”有一人想到什麼問道。

“只是暫時。”男人說道。“後日太子就要大婚了,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

“這一下高大人可是有足夠的理由待在京城了。”

陳家。一個幕僚說道。

“高老夫人病了,如今他自己也病了,更是走不了了。”

陳紹面無表情,又似乎心不在焉。

自從今日下午宮里的准備後日大婚的人來過之後,他就一直這樣了。

不管這場婚姻是因何而起又將意味這什麼,到底是女兒出嫁的大事。

“大人,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告退了。”幕僚們說道。

陳紹點點頭,看著幕僚們退出去,他起身走向後院。

院子里已經開始准備紮花結彩了,此時夜幕初降,朦朦朧朧中看上去很是漂亮。

看到陳紹下人們都忙施禮讓路,陳紹最終站在了後宅門前,卻又停下腳。

這邊已經點亮了燈,里外一片通明。

自從決定同意丹娘的親事後,陳夫人就沒讓他再進過後院。

“…母親…母親…你看看這樣穿好看嗎?”

陳丹娘清脆的聲音從內傳來。

陳紹忙看過去,廳堂里一個小身影正在燈下轉身,穿著大紅的嫁衣。

“…我穿著沒有程姐姐穿著好看呢…”

“哎呦十九娘子說笑了。您這可是太子妃的品妝,程娘子那個只是郡王妃…”廳堂里的仆婦們笑著說道。

陳紹忍不住轉過身,抬袖子擦了擦眼淚。

“母親。你怎麼哭了?”

“母親是高興嘛。”

身後傳來對話聲,陳紹再也不聽不下去掩面疾步而去了。

……

皇宮里。也是燈火通明,太後寢宮里更是熱鬧。

“六哥兒,六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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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連連喊道。

“你快坐下,坐下。”

廳中太子一面笑一面喊著圍著柱子跑,絲毫聽不到她的話。

“娘娘,別喊了,殿下聽不懂的。”一旁的內侍說道,站出來抬手。“你們你們快把太子殿下拉住,讓他歇會兒,都跑了一晚上了。”

內侍們忙應聲是一湧而上將太子圍住按坐下來。

殿內響起太子暴躁的喊叫聲。

太後伸手按著額頭。

“大婚無論如何也得讓他出來露個面啊。”她說道,“你看看這樣子,能拉的住嗎?”

內侍也歎口氣。

“殿下如今不分白天黑夜都鬧騰起來了。”他說道。

聽著高一聲低一聲的喊叫聲,太後只覺得心煩意亂。

“以前不是用過那安神湯嗎?給他用些。”她說道。

內侍神情猶豫一刻。

“太醫說,安神的湯藥別多用了。”他說道。

太後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也就這兩天用用,到底是個大婚,多少也體面一些。”她說道。

內侍立刻不敢說話了,忙應聲是。

“那今晚還侍寢嗎?”他遲疑一下問道。

太後看向幾乎三四個內侍都按不住的太子。

“看他有力氣的樣子。別白瞎了。”她說道。

內侍領會應聲是。

“去吧去吧,早些睡吧,鬧騰一天了。”太後擺擺手說道。

殿中的人應聲是拉著太子離開了。

夜幕拉開。太子殿內一聲女子的呻吟,旋即歸于平靜。

外邊的內侍打個哈欠。

“今日時間可不短呢。”他說道。

對面的內侍笑著點點頭。

正說著話,內室的門打開了,衣衫半掩的女子帶著幾分殘存的春意走出來。

“于娘子,看來將來的皇太孫的母親就是你了。”他們笑著施禮說道。

女子帶著幾分歡喜又得意。

“不敢不敢,皇太孫的母親是皇後呢。”她笑道。

“于娘子累了,不如就在這里歇息吧,何必來



回走呢?”內侍們說道。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誰願意跟個傻子睡一起,臭烘烘的…

“不了。奴婢怎麼敢跟太子同榻。”她笑道,一面搖曳走出去了。

內侍們才要也去睡。便聽得內里太子又喊起來了。

“哎呀怎麼又鬧了。”一個說道。

“那就用安神湯吧。”另一個說道。

一碗安神湯喂下去,太子果然安靜了。內侍們松口氣。

看著凌亂的臥榻,一個內侍便要去收拾,被另外一個拉住。


“別收拾了,吵的又鬧起來就麻煩了。”他說道,“髒著吧,誰又知道誰又在乎,等明早一起收拾就好了。”

那內侍便停下手,幾人點了息香,放下簾帳,退了出去。

留下值夜的內侍,其他人走出殿門,一個抬頭看了眼秋夜的天空。

“明日天不錯。”一個說道。

……

秋夜沉沉,驛站陷入沉靜,站在廊下晉安郡王正抬頭看天。

“這兩日天氣不錯。”他回頭對程嬌娘說道,“看來司天台也不是一點用都沒,至少沒給看個陰天雨日。”

程嬌娘笑了。

“哪有那麼多庸才。”她說道。

“我還以為在你這樣的天才眼里世人都是庸才呢。”晉安郡王哈哈笑道。

“那我也就是庸才了。”程嬌娘笑道。

星光燈光輝映下,笑容亮麗。

“對了,你等等。”晉安郡王忽的想到什麼,對她說了句轉身就下樓。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程嬌娘問道。

晉安郡王沒理會她下了樓跟幾個內侍低語幾句,那些內侍便忙走開了。

“夫人,風涼了。”半芹走出來,將披風舉過來。

程嬌娘便轉過身讓她給穿上,再轉身看到晉安郡王已經站在樓下院中,沖她擺手一笑。

“看。”他說道。

話音落,兩個小內侍就點燃了兩個煙花。

煙花在空中炸裂,化出兩朵燦爛的云霞,照亮了驛站上空。

前院里一陣騷動,更有很多人的叫好聲。

顧先生從窗戶里收回視線,撇撇嘴。

“就知道在這上面花小心思。”他嘀咕道,繼續低頭翻看京中彙集來的信息。

半芹掩嘴笑了。

“好看嗎?比咱們那時候的怎麼樣?”樓下晉安郡王笑著問道。

程嬌娘抬頭看夜空,忽的面色一變,邁上前一步抓住了憑欄。

察覺她的異樣,半芹忙扶住。

“夫人,怎麼了?”她問道。

而樓下的晉安郡王也有些不解的看過來,抬腳上樓。

程嬌娘看著天空煙花散去的那一刻映照著她驚愕而凝重的神情。

“五星聚與斗牛。”她喃喃說道,“五星聚斗牛了。”

“程昉?”

晉安郡王邁上樓,剛喊了聲,就見程嬌娘抬腳沖他疾步過來。

他下意識的伸手扶住她。

程嬌娘反手抓住他的胳膊。

“方伯琮。”她說道,“現在,立刻,回京。”

現在,立刻,回京?

晉安郡王驚愕的看著她,神情漸漸凝重。

……

啪嗒一聲脆響,打破了室內夜半的安靜。

掀起簾子的看向臥榻的小內侍一腳跌坐在地上,撞翻了一旁的矮幾,他卻顧不得疼痛,而是死死的看著臥榻上雙目爆瞪,口鼻突突冒血的太子,肝膽俱喪。

“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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