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七 趙王



趙王在八月二十二日終于趕到了盛京,才進了城門,便見到了策馬而來迎接的謝庭。

彼時趙王已經知道了謝庭被晉封成東昌郡王的消息,再加上這個兒子如今已經不再是背著母族謀反罪名活著的那個唯唯諾諾的兒子了,他也就不再跟從前似地吹胡子瞪眼,破天荒的還沒等謝庭跪下就已經上前虛扶了他一把,問道:“來的倒早?家中一切事物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嗎?”

謝庭恭敬點頭,面上始終帶著得體卻又不親近的微笑:“都已經准備好了,父王一路還順利吧,晚宴已經安排妥當了。”

趙王踟躇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覺得與這個兒子確實沒什麼話好說,便有些尷尬的看了他一眼,其他的話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就說,便道:“去見過你母親。”

謝庭目光微動,拱手稱是,便去後頭隔著車簾給趙王妃請安:“來遲了,請王妃見諒。”語氣淡淡的,似乎漫不經心的很。

趙王妃牙齒都幾乎給咬碎了,從聽見謝庭晉封那一日起,她心中對謝庭的恨就更加嚴重,巴不得立刻將他殺了一了百了-----鄭家當初好歹幫過趙王,可是到如今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反而倒是便宜了陳氏那個賤人的兒子。現在就晉封郡王,成為眾皇孫之中第一得意的人,明擺著是皇帝想要打自己還有謝遠的臉,都是一個父親生的,謝庭已經成了郡王了,又是趙王世子......

之前趙王總說的把謝庭放在盛京是當個擋箭牌,替謝遠當靶子的,可是現在謝庭明顯已經不是起靶子的作用了,反倒相反,現在謝庭的身份越加的顯貴,而且更加受皇帝喜歡了,皇後對他也甚是親厚。

連趙王現在提起他也不再跟之前似地嫌惡。似乎還在想著重新拉攏這個兒子了。想到這里,趙王妃實在忍不住冷哼了兩聲,趙王想的倒是美,卻也不想想陳氏是怎麼死的。這些年來又是怎麼對待謝庭的。

謝庭也不是個傻子,而且當時也是親眼見過陳氏怎麼死的,陳氏滿門現在已經證實了是被冤殺的,也就是說趙王確實是造成謝庭這麼多年悲慘日子的元凶。趙王究竟是有多厚的臉皮,才會認為這樣的深仇大恨會被遺忘,可以遺忘?

聽見謝庭隔簾淡淡的問候,心中五味俱全,卻仍舊也盡量以最平穩愉悅的語氣與他寒暄:“一路安穩的很,你一個人在盛京辛苦了,你弟弟妹妹都念著你呢。”

趙王妃話猶未了。正在趙王妃身後的馬車上坐著的咸甯縣主聽見謝庭的聲音,早已經掀開簾子跳了出來,像一陣風一樣撲向了謝庭,極開心的喚他:“庭哥哥!”


謝庭被撞的後退了好幾步,正想伸手攙扶她。卻猛然聽見了趙王妃的呵斥聲:“咸甯!不得放肆!”似乎很擔心自己會對她不利一般,謝庭淡淡的往趙王妃的方向瞥了一眼,才剛伸出的手緩緩的收回去,再低頭對著咸甯的時候已經滿臉是笑了:“原來妹妹長的這樣快,都快是個大姑娘了。”

咸甯縣主猛然被趙王妃這一喊,心中很是憋悶,便氣呼呼的嘟嘴:“母妃說得等我長大了才能回盛京來。我可聽話啦。”說完又朝後邊招手:“謝遠!你怎麼慢吞吞的這麼沒用?還不快過來見過世子哥哥!”

謝庭微微眯著眼往咸甯身上掃了一眼,有些不確定她這麼稱呼自己的原因,卻轉而又放在一旁了-----她究竟是為什麼要這麼叫自己沒有什麼關系,反正也不是一母同胞,反正她的母親害死了他的母親,並且鳩占鵲巢的事情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們永遠都沒有辦法成為真正的,如同謝遠安與謝錦玉謝錦衣那樣的兄妹,既然如此,不如現在就開始疏遠,省的日後兩邊都難過。

謝遠果然打馬前來問好。他如今也生的玉樹臨風了,一身絳紫鑲邊的右荏長袍,頭發一總的盤起束起來,較幾年前更加沉穩。見了謝庭,他也不下馬,只是淡淡的在馬上略微頷首,似乎極為難似地喚了一聲大哥,便縮回去不言語了,只催著趙王妃的馬車往前走。

趙王見諸事齊備了,也就帶著人馬徑直回了趙王府。果然一切都已經安排妥帖了,晚宴的菜單也異常豐富又符合口味,趙王于是順口稱贊謝庭幾句:“不錯,果真有長進了。”

謝遠抿唇不語,微微勾起嘴角冷笑一聲,眼里盡是不屑。他也知道謝庭被封郡王的事情了,同樣都是趙王的兒子,也都是皇帝的親孫子,但是謝庭封了郡王,而自己什麼都不是,這算什麼?謝庭哪里比自己強了?再加上鄭家倒黴了的事,謝遠更加認定這中間肯定有謝庭使了什麼手段坑陷鄭家,于是對謝庭更加深惡痛絕。他本來就恨不得謝庭死而後快,如今又舊仇再添新恨,他更加把謝庭當作了眼中釘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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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甯縣主已經更衣沐浴完畢,恰好進來,聽說趙王誇贊謝庭,便笑著附和:“父王說得對,庭哥哥可能干啦。”又瞥了一眼謝遠,撒嬌著去挽趙王的胳膊:“不過謝遠也長進許多,瞧這一路上也把咱們的行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

到底是親兄妹,血緣這種東西是割舍不掉的,小時候對謝遠恨得咬牙切齒,對謝庭卻又喜歡崇拜的如同親哥哥一般的咸甯縣主,也懂的在父親面前為自己的親哥哥邀寵了。

趙王妃心中好受許多,偏頭微笑以示開心,嘴里卻罵道:“說的什麼話?堂堂的男子漢,難道連這等小事做好了也該誇的?也不害臊。”心中卻甚是喜歡,想著這成年累月的勸誡總算是有效果的,咸甯如今果真已經清楚了親哥哥同謝庭的區別在哪里。謝庭受寵,咸甯卻也受寵,只要咸甯爭氣些,多在皇帝面前說說謝遠的好處,再多說說謝庭的壞話,日積月累,總能起到點效果的。

趙王果真反去嗔怪趙王妃:“孩子既然做得好了,就該誇。哪里還分大事小事呢?這回阿遠的確沒叫我操多少心,這一路上我倒是覺得時間過的比以往快了許多,該誇。”

謝庭冷眼看著這一家人上演父子和樂的戲碼,心中卻並沒有一點感覺了。當初對著趙王的時候心中那糾結的情緒全都不見,只有滿滿的嘲諷。再陳家翻案了之後,仍舊對陳家眾人沒有一句對不起,沒有一點愧疚的趙王,逼死了陳氏也當作沒有發生過的趙王還有趙王妃鄭氏,都不值得他再動一點點的感情,連恨也沒有資格。

因為總有一日,他們會因為陳家的事情付出同等甚至加倍的代價。鄭氏現在還能笑的這麼開心,是不是說明鄭家的事情對她的打擊並不大?不過倒也是,做了夫妻這麼多年,肯定一起干了不少壞事,趙王哪敢因為鄭家出事就拋棄已經為他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的鄭氏?不過鄭氏遲早會笑不出來的,因為她遲早會體會到,鄭家出事不是結局,而是她悲慘生活的開始。


等父慈子孝的戲碼演夠了,趙王終于發現一直呆在一旁不發一言的謝庭來,不由得有些尷尬:“這麼大了還跟小孩子似地胡鬧撒嬌,像什麼話?還不學學你們哥哥才是!”

謝庭只好又謙虛一番,再將趙王恭維了一番,才得以安安穩穩的度過這場晚宴。

趙王妃瞧著嘴角總掛著微笑、又長得越來越像陳氏的謝庭,不由得連飯都吃不下,只應景似地胡亂吃了一些便停著不吃了。

其余諸人也就都吃不下,趙王還打算再找謝庭談一談話,便留他:“你與我來一趟。”

等進了書房,趙王背著手站在窗前,斟酌了一番,似乎是在試探謝庭:“陳家的事情我知道了,這回你能不因為鄭家陷害陳家的事情遷怒你母親,我很欣慰。”

這麼不要臉的話,趙王是怎麼說的這麼心安理得的?鄭家陷害陳家?陷害陳家的的確有鄭家的份,但是最後是誰動的手?難道不是面前這位道貌岸然的趙王?

遷怒鄭氏?這可不僅僅是遷怒不遷怒這麼簡單的事情,他當然不遷怒鄭氏,他從頭到尾都想要鄭氏的命來給母親陪葬?母親?鄭氏是誰母親,是謝遠的,是咸甯跟絹衣的,偏偏不是他的,就憑鄭氏,也配搶陳氏的位子?

心中對趙王的行為齒冷不已,但是面上謝庭卻仍舊沒有表現出來,似乎也當作以前的欺凌還有鄙薄跟虐待都不存在,恭敬的低頭:“父王言中了,兒子並不敢這麼想。”

趙王聽見滿意的回答,心中踏實許多,就回頭瞧他-----謝庭正站在書案後頭,燭光映照在他臉上,模糊了表情。

話說到這份上了,趙王原先准備的一腔義正言辭的教訓就都沒了用武之地,他總覺得哪里不對,謝庭的反應太奇怪了,可是他卻又找不到任何不對的地方,只好蹙眉盯著謝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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