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活著



執畫端了水要出門,恰好碰見抱玉抱著一個食盒進來,就站住了腳有些詫異的問道:“這是什麼?”

是啊,現在明月樓里已經有了小廚房,很少會出去跟大廚房要吃的,而王氏那邊又不知道為什麼跟顧老太太發生了些爭執,此刻想必是沒功夫送東西過來。

這個食盒難道是十八爺送來的嗎?

抱玉跑出去一趟費了許多力氣,此刻拿帕子擦了臉上的汗,才沖執畫笑道:“這是食神居送來的。”

食神居?食神居好端端的往這里送東西做什麼?

執畫更加暈了。

抱玉便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戳了她一指頭,嗔道:“你忘記啦?這食神居是誰的?”

食神居是誰的呢?當然是趙王世子的啊!她們也曾經陪同姑娘去過的,十八爺還最喜歡吃那里的菜了呢。

執畫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又有些感慨:“這位趙世子還真的跟一般的王孫貴族不一樣,真是個記情的人。”

“還沒瞧見里面究竟是些什麼呢,你就又開始感歎了。”抱玉笑了一聲,將食盒的蓋兒揭開,頓時香氣四溢,廊下的貓兒開始喵喵的叫個不停。

沛音有些疑惑的跟出來,見了這個食盒也是一愣:“太太那邊送吃的來了?”

秦娘子的手藝很不錯,做的飯菜也是很好吃的,因此王氏那邊也除非是有什麼稀奇果品,向來不送東西來,現在突然送過來,難怪沛音有些吃驚。

何況那邊聽說又鬧起來了。

“不是。”抱玉忙搖頭:“這是食神居送來的。說起來姐姐您也知道,就是您一直念念不忘的茶蘼花粥呀。”

哦對,是有這回事,她曾經跟著喝過一次,便覺得通體舒暢,又開胃益氣。確實適合如今的顧滿用。

“那這又是什麼?”沛琴聞言湊過來,指著底下的托盤,好奇的問道。

抱玉將那隔層里的粥端出來交給沛琴拿著,自己從第二個隔層里掏出一提水汪汪的晶瑩剔透的葡萄來。有些得意的笑道:“是香藥葡萄,世子說這個天氣吃這個最好不過,放到井水里湃一會兒子就更好了。”

這位世子還真是個好人呢,就因為顧滿的那一碗雞湯而已,竟然這麼舍得,陸陸續續的也來送過很多次吃食了。

“這底下一層還有蝦臘跟一些肉干兒,都是世子送來的。”抱玉還要打開,被沛音攔下了,便道:“姑娘若是醒了,喝這個粥在妥帖不過的。”

沛音點點頭。道:“拿進去吧。”

送走了氣的面色都發紫了的趙王妃,王氏便帶著丫頭們轉過後頭去建顧老太太-----她雖然記掛著顧滿,但是這件事情卻也不能不去跟顧老太太說一聲。

顧老太太抿著唇看著面前的王氏冷笑:“你如今腰杆子更硬了,我說什麼你也不聽了。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先來問我。自己私自就做了決定,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婆婆!”

王氏本來就因為顧滿的事被氣的不輕,現在聽見顧老太太又開始念叨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頓時尖叫一聲打斷了顧老太太的話,哀哀的哭道:“老太太!阿滿如今還帶著孝呢,難道我不該回絕嗎?老太太要是這麼說,那媳婦兒真是無地自容了!”

顧老太太被這突然的一聲尖叫嚇得手一抖。手里的茶杯順勢滾落在了地上,正要大怒,卻聽見王氏委委屈屈的這句話,頓時頓住了手:對啊,現在還是自己兒子死了一年呢,自然是說不成親的啊。

既然說不成親。那王氏拒絕錯在了哪里呢?


本來就是沒錯的事情,這樣一質問,倒好像顯得她這個親生母親根本不在乎兒子的事,連兒子死了多久都不記得了似地。

她撫了撫胸口,雖然知道這件事情王氏做的有道理。但是卻還是不肯松口放下面子說話。

王氏便哭的更加厲害了,一下子就打濕了兩條手帕子,進進出出的丫頭們都屏聲斂氣的,看著王氏的目光卻是同情的。

怎麼顧老太太現在還這樣呢?好不容易好了一陣子,又開始打雞罵狗起來,成天的就知道刻薄媳婦兒們,也不知道圖個什麼。

顧老太太到底是沒忍住,呵斥道:“行了!女兒們都快嫁人的人了,還哭!哭什麼!不過問你一句話,哭成這樣給誰看呢?”

真是煩也煩死人了,以前雖然也一副木頭人的樣子,但是也不是動不動就哭的,現在只要一張口不是哭就是哭,煩人!

幸好顧老侯爺來解救了她,顧老侯爺看了王氏一眼,出言誇獎:“這件事,你做的很好。”

王氏對他的氣還是沒消,卻不敢不恭敬,站起身來朝他行禮。

定遠侯揮揮手免了,笑道:“你也別怨我,阿滿這孩子心思太深了,氣氣她,讓她哭一哭,氣一氣也是有好處的。”

王氏沒怎麼明白,抬頭疑惑的看著定遠侯,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定遠侯卻並不再多說了,道:“你去吧,想必她就要醒了。讓她先好好的養幾天,別急著來見我,想清楚了再來也不遲。”

王氏遲疑的點了點頭,行禮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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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太太便忍不住氣罵道:“無法無天!就這麼叫她走了?”

“她哪里做錯了?”定遠侯一點兒也沒受顧老太太的影響,又喝了一口茶:“是你自己總是咄咄逼人。告訴你這麼多次了也不見你改,你才是真正的不懂事呢。”

顧老太太氣的不輕,捂著胸口沒好氣的看著顧老侯爺,冷笑道:“你定是巴不得早點氣死我!”

“別總是死呀死呀的!”定遠侯臉上的笑意依舊,聲音卻有些低沉了:“說的好像死了比活著容易似地。”

活著當然不容易了,但是想活著的人多了去了。

陳繼元站在清涼寺門口,緊張的都差點尿了褲子,臉色慘白的像個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死人,帶著哭腔沖眼前如同修羅一般的男人喊道:“你別過來啊!別過來!”

陳嘉言面對眼前這個人的時候心態真的很奇怪。

陳家繁盛了這麼多年,有了這麼多根基,但是卻被這個整個家族都看不起的小人,輕輕松松的就給毀了。

雖然說這中間還有趙王跟鄭家的聯手陷害在,但是要是沒有眼前這個里通外賊的卑鄙之徒,陳家絕不會走到這種境地的。

陳家不會走到這種地步,他也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一向疼愛他的祖父跟父親死在他的面前,更不會看見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妹妹被尖刀插過肚腹掛在樹杈上。

要是沒有眼前的這個人,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不用隱姓埋名,謝庭也不用九死一生早早就失去母親。

都怪這個人,都是眼前的這個人!


都是陳繼元這個混蛋!

謝庭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他紅著眼睛站定在陳繼元面前,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你能狠得下心來讓全族的人都死?

為什麼你能連你自己的父母都殺害?

為什麼你一點都不顧念骨肉親情?

為什麼你要把我,把我們送下地獄煎熬?

陳繼元看著眼前的兩個少年,縮在了牆角連話都不會說了,磕磕巴巴的喊救命:“別過來啊......你們別過來!什麼為什麼?!我想出來,那幫死老頭子不准我出來,他們不讓我活,當然自己也別活了啊!”

他到現在還是把這句話說的理直氣壯,好像死了的那一百多個人不是他的骨肉血親,好像那被逼著從王妃的位子而去上吊的女子不是他的親妹妹一樣。

謝庭想起趙王妃陳氏死的時候盡力的也要將他推出屋子,不讓他瞧見母親慘死的情況,頓時氣的哭了一聲:“你這個混蛋!”

你這個混蛋!

你不是人!

隨即就撲了上去,常春用盡了力氣都沒有拉住。

陳繼元不是謝庭的對手,雖然他大了謝庭二十歲,但是他卻不是謝庭的對手。

擁有仇恨的人下手的力度同正常人是不一樣的,那就是一頭餓狼,不顧一切的只想要把對手拆卸入腹。

陳繼元怪叫了一聲,下死力氣推開謝庭,嗷嗷叫的往後退。

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了,哭的還跟個小孩子似地,嚇得魂不守舍。

“你們放過我吧,我也是陳家人啊,我還是你的叔叔,你的舅舅呢!陳家人少,我也姓陳啊......”陳繼元還沒說完,腮幫子就挨了重重的一腳,頓時牙齒磕到了舌頭,血流如注,兩顆牙齒也沒了。

陳嘉言血紅著眼睛看著他,吼道:“你住嘴!你也配當陳家人?!我呸!”

血啊!這兩個家伙是來真的,他們是真的來報仇的。

陳繼元嘴巴里流出來的血很快滴到地上,浸在泥土里沾上灰塵,變得暗紅起來。

他們太狠了,太狠了,這是來要他的命來了啊!

陳繼元捂著腮幫子嗚嗚嗚的只知道哭,連滾帶爬的栽了好幾個跟頭,轉過身飛快的飛奔起來。

快跑!快跑!晚了就活不成了,晚了就活不成了!

這些人真的是會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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