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叢林的歎息

說話間,巴桑已經抓過那把石劍,仔細揣摩起來,石劍的劍身好似一顆渾圓的子彈頭,周身雕滿淺浮雕,劍擋手並非兩頭一樣,而是一頭尖一頭鈍圓,好像一根鏨子斜插過劍身,劍柄也被雕作扭曲的奇怪圖案.整個石頭高不過十厘米,而劍柄直徑就超過了八厘米,如果沒有那斜斜的云簪似擋手,怎麼看都更像一塊鵝蛋形的石頭,而多過一把劍的形狀.由于巴桑並沒有告訴其他人,聖石到底是什麼,是以除他本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著巴桑.

巴桑撫摸著那光潤如玉的石頭,能造成這種效果的,定是常年被人握在手中把玩,而聖石的功用正是如此.部族的大祭師,每天必須握著聖石操念經文,以祈求部落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人丁興旺.巴桑簡短的介紹了一下自己是怎麼知道聖石的事情,和聖石在庫庫爾族里的地位和作用,然後肯定道:"和巴巴兔小姐所說的完全一致,你們看,柄端雕著太陽,柄身是雨神,這個云勾護手象征天上的云,而上半部是美洲虎和首任族長相互交織,象征族長至高無上的權力,這塊石頭對庫庫爾族有著非同一般的象征意義.怎麼會落到游擊隊手里的?"

肖恩也大感吃驚,歎道:"沒想到這塊石頭這麼有來曆,那麼現在怎麼辦?把石頭送還給庫庫爾族人麼?"

卓木強巴道:"來不及,現在我們後面肯定有一群游擊隊員銜尾追來,只要調頭走半天,迎接我們的肯定是四面八方的子彈."

岳陽道:"不錯,我們只能先走出這片叢林,離開了游擊隊的勢力范圍,事件平息後,我們再回來,想別的辦法與庫庫爾族取得聯系."

肖恩顯得非常大度道:"那好吧,那塊石頭就先留在你們那里吧,反正我拿著沒用."

張立道:"可是,這石頭不是你發現的嗎?"

肖恩道:"什麼發現,明明就是搶來的.首先,不管怎麼樣,離開這里後,我再也不會回到這叢林來了,而且,我的命都是你們救的,這塊石頭我還留著干什麼呢.而庫庫爾族又救過你們的命,或許,這就叫天意吧.呵呵."

四人商議了一下,石頭放入了卓木強巴的包袱內,因為如果遇到什麼危險的話,其余三人一致認為,最能擺脫危險,安全抵達目的地的,就只有強巴少爺了.

肖恩絲毫沒有寶物得而複失的失落感,依舊笑呵呵的回答張岳兩人的各種問題,而順河漂了半天後,肖恩開始不安起來.他將手伸入河中,品嘗水的味道,用木條探試水的深度,最後得出結論道:"我說,我們這條河,好像不通向普圖馬約的主河道啊?"

"什麼?"掌舵的卓木強巴驚愕的扭頭.

肖恩道:"你們看,這河道雖說河水深了不少,可是並不是因為河變大了,只是河道變窄了的結果啊.在鹽沼地,河水流經淺灘,雖然深不沒膝,但是河面寬幾十米,現在的河水雖然有三四米深,可河面卻也只有三四米寬了,這像是一條死河."

"死河!"四人知道,那種順山勢流下,沒有彙入別的河道形成大河,而是獨自一支在叢林里蜿蜒前行,越到後面河道越小,水流越少,最後完全干涸消失,與叢林融為一體,那就是死河.前面行走了幾天路程,河道四通八達,不管怎麼走都有水路可換,他們根本沒想到會劃入死河道之中.


"現在怎麼辦?"大家先是看著肖恩,他卻問出這個問題,最後大家都看著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想了想,才道:"現在只能繼續順流下漂,因為肖恩的身體還沒有複原,如果走叢林的話我們速度沒有游擊隊快,會被追上的.我們一直等到不能在這條河上繼續下漂時,再上岸."于是,五人就在幽靜而甯謐的河道上,朝著叢林深處,越漂越遠.

樹林中的索瑞斯迷惑了:"這群人到底想做什麼?本來都已經離開歎息叢林了,為什麼又折返回去,而且是一直朝著叢林腹地前進,照他們這個速度,兩天後就能抵達安息禁地了.難道他們在庫庫爾族人那里聽到了什麼?也是要去找那個地方的?怎麼可能,就憑他們幾個?"他在樹梢遲疑著要不要繼續跟蹤,歎息叢林畢竟不是普通叢林,里面的危險因素太多了,驀然,他猛一拍樹干,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來他們一直用指南針或是羅盤,這群無腦的猛漢,難怪會偏離方向.可是,他們不知道,那個白頭發的看起來蠻有經驗的樣子,難道他也不知道,這個家伙,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群人里面,他又打的什麼主意?"肖恩的突然出現,確實讓索瑞斯意想不到,特別是那個家伙有意無意的望向自己的藏身之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發現了.索瑞斯喃喃自語道:"如果他們真的踏入安息禁地,豈不是連尸體也找不到,那我跟蹤不是變得毫無意義了.不行,一定要讓他們有個深刻的印象,唔,就在今晚--"

漂流了一天,在天黑前不得不靠岸了,這里的叢林密度遠大于前,樹葉幾乎遮住了所有的天空,密不透光,林子深處一陣陣陰森森的風吹來,讓人全身都起一層雞皮疙瘩,各種古怪的叫聲交織在一起,就連肖恩也分辨不清是什麼動物.更令人咂舌驚奇的是,林子里的動物之多,植物之奇,簡直就是一個失落的野生動植物世界,各種動植物自顧自的尋找食物,對這群陌生的訪客即不表示歡迎,也沒有多少反感,幾乎都表現出一種熟視無睹.

肖恩依舊為他的相機失落而郁郁寡歡,因為這林子里太多珍奇的畫面值得記憶,他們看見一種特殊的草本植物,低矮的伏在地面,兩片葉子對稱展開,葉片上除了綠色,還有兩抹紅色,如那性感十足的紅唇,光豔而誘人,從唇中吐出一株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散發淡淡清香.張立他們詢問是什麼草,肖恩也答不上來,他們管這種草叫"烈焰紅唇".還有一種矮小的樹,為了吸取陽光只能長在河邊上,它身材粗壯,腰腹如鼓,就像一名已孕七八月的產婦,而那些高大的紅杉都被各種藤蔓纏滿,從枝丫處垂吊下來,如無數的根須.

岳陽發現植物上有無數的螞蟻,舉著大片大片的樹葉,像一面面旗幟來回穿梭,詢問肖恩,肖恩道:"這是切葉蟻,它們可是能養殖牲畜的動物."

"什麼?螞蟻啊,它們也能養殖牲畜?"張立懷疑的問道.肖恩道:"不錯,它們將這些樹葉切下來,那回洞穴窖藏起來,因為溫度和濕度的關系,一種真菌就能在腐生的樹葉上生長,而這些螞蟻將那些真菌當作它們的食物,這不是養殖牲畜是什麼."

張岳二人不禁感概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放眼望去,林種的生物真是不少,一只閃蝶剛在鳳梨科植物上收起羽翼,變色龍的彈舌就卷走了它,而旁邊的一只綠蟋蟀因此逃過一劫.一只蜂鳥忘情的吸食著花蜜,卻早早的被一只食鳥蛛盯上了,這名優秀的潛伏獵手憑空躍起,利用蛛絲黏附在樹丫上,以驚人的速度跳了過去,就像一發跟蹤導彈般准確,蜂鳥完全來不及作出反應,就被撲倒在植物之上.一只犰猞拖著尖而細長的尾巴,一扭一扭從林中步出,仰頭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雨蛙,美味可餐卻遙不可及,無可奈何的只能低頭尋找白蟻的洞穴去了.一只食蟻獸仗著體型龐大與犰猞爭搶起來,處于劣勢的犰猞只能將身體縮成一個球滾走了,卻意外的按住了一只小蜥蜴,也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危險突然來臨,一只美洲貘腆著肥滾滾的肚子從林子慌慌張張的躥出來,闊鼻猴在樹冠上將樹葉搖得嘩嘩作響,口中發出"吱啞啞"的聲音警告.能捕殺這樣大型生物的家伙一定來頭不小,在肖恩的建議下,大家都做好了防范的准備,結果危險來自天上,碩大的美洲角雕夾雜風勢,突然俯沖,貘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那麼被帶走了.林中的小天地瞬間萬變,竟也看得五人驚心動魄,自然界食物鏈最真實的一面,赤裸裸的展現在五人眼前.

卓木強巴和巴桑在前面探路,此時巴桑轉過頭來喝問:"在看什麼呢?先找到可以宿營的地方再看吧."

"等一等."肖恩卻叫住了前面的兩人,他問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卓木強巴和巴桑對望一眼,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張立也道:"沒什麼不對勁啊?若非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這里的動物更多了,膽子更大些了,根本就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里."說著,他笑了笑.

"就是這點不對!"肖恩聲色俱厲,讓氣氛又嚴肅起來,只聽他道:"叢林里動植物種類繁多這點不假,但是由于人類活動的常年干擾,很多動物都養成了躲避人類的特性,人類是一切動植物的天敵.可這里的動物卻毫不懼生,仿佛從來沒見到過我們這一物種.我記得你們說過,從庫庫爾族人的領地出來往東,便直接踏入了歎息叢林,一片在地圖上都不能作出詳細標記的叢林?"

岳陽道:"不錯,可是我們已經在卷尾猴的帶領下,走了出來,現在因該是在--等等,你是說!你的意思是說這里……?"


肖恩道:"我還不敢肯定,但是這里或許是歎息叢林的邊緣地帶,也是一片原始叢林,至少從這些動物的反應來看,幾乎是沒有人涉足這片區域."

肖恩的意思很明確,雖然前幾天卓木強巴他們走過的也是原始叢林,可是那些地方畢竟有游擊隊和毒販子常年活動,那里的動物也知道了人這種生物的可怕性,而這里的動物完全不知道,這是一片對人類來說接近真空地帶的原始叢林.

巴桑道:"這怎麼可能,我們順流而下,並且按羅盤朝東偏南方向前進,就算再不濟,也已經遠離了歎息叢林,沒理由進入一片從未有人進入過的原始叢林."

"等一等!"岳陽額頭滲出了冷汗,似乎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他拿出羅盤來,狐疑的目光看著所有的人,詢問道:"我們一直是看著羅盤前進的,如果說羅盤的方向錯了呢?"

張立曬道:"不可能,就算一人的羅盤出了問題,不可能我們所有人的羅盤都錯了吧?"

四個羅盤拼接在一起,指向相同,但岳陽卻道:"還記得剛進入叢林的時候嗎?我們被追得到處逃時,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進入哥倫比亞境內的,如果當時的方向是正確的,我們不因該在哥倫比亞才對啊."

巴桑好像也想起什麼,愕然道:"是磁暴!我們忽略了!"

"磁暴?什麼磁暴?"卓木強巴看著巴桑.

巴桑道:"太陽表面十分活躍,有突然爆發的耀斑和黑子,不定時的向外噴發太陽風,輻射出X射缐,紫外缐,可見光及高能量的質子和電子束.其中的帶電粒子形成的電流沖擊地球磁場,這就是磁暴.赤道附近地區是地球表面距太陽最近,與太陽垂直度最高的區域,強烈的磁暴不僅可以干擾手機信號,也能使地磁場發生偏移和紊亂,羅盤的方向定位失靈."

張立道:"啊,那這麼說我們的方向一直都是錯的?我們並沒有朝東偏南前進,反而是朝東偏北?那我們豈不是--"

"我們不僅沒有離開歎息叢林,而是一直在朝歎息叢林前進,經過兩天的奔襲,恐怕我們已經在歎息叢林的腹地了."岳陽得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從頭涼到腳的結論.

方才還如旅行者一般的高興勁兒一掃光,來到這片被稱作探險家墳墓的黑森林,總歸不是一件什麼好事.卓木強巴穩定軍心道:"都走了兩天了,現在調頭也沒用,只能繼續前進,目前為止,我們在叢林中還沒有碰見大型食肉動物,保持高度警惕,把武器拿好,隨時准備應對可能發生的情況吧.不用太害怕,殺人蜂我們都見過了,還有比它們更厲害的嗎?"說著,卓木強巴朝肖恩鼓勵的望了過去,肖恩本准備脫口說一聲"有,很多.",但看卓木強巴的眼神,改口道:"不錯,只要小心,我們是五個人,因該沒有什麼能難住我們."臉上的表情卻沒能遮住,任誰也能看出那表情是什麼意思"這次跟著你們幾個,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太冤了."


"不錯."張立取下弓箭,搭箭在弦,一馬當先,邊走邊說道:"我們有這些高級武器在手,難道還怕幾只小貓小蛇不成."岳陽補充道:"這里的家伙笨得很,今天晚上的伙食看來想不豐盛都不行啊."五人強作歡笑,心里忐忑不安的邁入了漆黑幽深的密林叢中.

歎息叢林果然寸步難行,沒走兩步,肖恩就提醒了好幾次了"不要靠著大樹走,上面隨時會跳下樹蛙,你們上次也遭遇過箭毒蛙,知道那不是什麼好事吧."

"左前方是天鵝花,別走那邊,很臭的."

"別去左邊,那麼深的灌木,可能會有響尾或擬眼鏡王蛇,要是有巨蝮蛇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怕什麼,大不了抓出來煮蛇羹!"

在肖恩的建議下,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膽,巴桑終于忍不住了,大聲說道.

肖恩暫時不多作建議了,可是沒走兩步,路邊一片腐敗的樹葉,不因該是一頭腐敗的樹葉,突然跳將起來,對准卓木強巴的小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什麼東西!"卓木強巴大驚,踢腿准備甩掉那家伙,那家伙卻死死咬住不放,甩都甩不掉.此時才看清,原來是滿身長著偽裝灰色的蛤蟆,肖恩意味深長道:"放心,沒毒,是角蛙."

張立對岳陽小聲說道:"喂,喂,怎麼說來著,看來是母蛤蟆,看那股親熱勁兒,真是令人又愛又恨."

那蛤蟆的眼眶上突,就好似長了兩只犄角一般,有麻灰色斑點的身體蹲在樹葉上不動,一點也看不出來.肖恩卻並不用手,而是借了張立的苗杆槍幫卓木強巴將角蛙弄下去,卓木強巴疑惑道:"你不是說沒毒嗎?"

肖恩解釋道:"嘴里因該沒毒的,但它背上就說不准了,這種角蛙,攻擊性極強,面對比它小的生物,通常是一口吞了下去,就是比它大的動物,不管吃不吃得下,它也毫不客氣的一口咬上去,叢林里的土著給它取名'大嘴豆蛙’,玩過吃豆子的游戲沒有?就是那種一張大嘴,呵呵."他回望了巴桑一眼,道:"幸虧是角蛙,要是別的什麼……,所以說這里不能亂跑,要處處小心為妙."

終于,面對這深不可測,處處危機的可怕叢林,卓木強巴也不由仰面發出了歎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