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1)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陽悠悠地轉醒了過來。眼前是一片黑暗,讓他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使勁地眨了眨眼,晃了晃腦袋,終于意識到他是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昏了過去。“我是死了還是活著?”他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看來自己還是一個活人。他突然又想到那顆人頭,“刷”地一下全身汗毛根根豎起。他張皇地向四周望去,除了斑駁的粉牆外,別無他物。

正當蘇陽收緊的心剛要略微放下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咕嘟咕嘟”模糊的聲音。“誰?”蘇陽條件反射般地猛然驚起,一個措手不及,身體重心不穩,一下子跌下床,滾落到床底下。

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攀著床沿掙紮著爬了起來。頭剛一探出床沿,就見到一顆白花花的腦袋正在他的正前方。“啊!”的一聲慘叫,蘇陽魂飛魄散,再度跌倒在地。

“嘿嘿,娃兒,嚇著了你呀?”耳邊傳來一個干枯的聲音,緊接著蘇陽感覺到有一雙如同枯枝般的手在他面前晃著。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枯瘦、皴裂,沒有一點的肉,也看不到一絲的血管,只能說是一層極度粗糙的皮包裹著一把骨頭——蘇陽以前只在木乃伊的照片里見過類似的雙手。

“你要做什麼?”蘇陽哆嗦地往後躲著,幾乎要將自己的身體塞入床底下。不過蘇陽終于看清了那個白花花的腦袋原來是頂在那枯手人的頸上。那是一個老人。但這又是怎樣的一個老人啊。所有歲月可以堆積的痕跡,全都壘在了她的臉上。斑白而又雜亂的發絲,亂蓬蓬的好似一堆被炸開的大泡鳥屎,臉上的溝壑縱橫交錯,深得可以藏進任何的表情,還有深陷的眼眶,里面嵌著一雙沒有任何光彩的眼珠子,同樣深陷的還有她的嘴,干枯得如同一個已經干涸了的小潭,看不到任何的生機,只有濁臭在里面翻騰。蘇陽注意到她的嘴角還殘留著一根灰色的細毛,那是一根鼠毛!原來廚房里的那一鍋湯就是她煮來吃的。蘇陽想到那沒有牙齒的嘴,硬生生地撕扯開老鼠那煮得發爛的軀體,連帶著鼠毛一起吞咽下去,心里就一陣的惡心。

“娃兒,你是從哪來的呢?”老人將腦袋湊近了蘇陽,帶著一種詭譎的笑容,笑得蘇陽心里發毛,他直懷疑老人該不會將他也視作了一只煮熟的老鼠,或是即將煮熟的老鼠。

“那你又是誰?”蘇陽下意識地在身上摸索著,尋找著他的那把水果刀,但什麼都沒摸到。

“你是在找這把刀吧?”老人笑眯眯地注視著蘇陽,她的手里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刀子。冰冷的刀鋒在老人雞爪般的手里散發著死的氣息,蘇陽甚至可以感覺到那鋒芒劃過自己的肌膚時的清脆破裂的聲音。

“你想要做什麼呢?”蘇陽緊緊地盯著那把刀,神經接近崩潰。

老人咧開干癟的嘴,將臉上的皺紋使勁撐開,對著蘇陽一笑,緩緩地把刀遞給他,“還給你。”

蘇陽緊緊地握著刀,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許多。也許是武器在手給他增添了一點勇氣,也許是老人放棄刀子的舉動讓他降低了恐懼感,他的聲音中也減少了點顫抖:“請問你是誰呢?”

老人似乎聽而不聞,只是用混濁的眼神看著蘇陽,近乎自語地問道:“你找誰呢?”


“我……”蘇陽飛快地在大腦中轉了數個念頭,既然這老人會出現在朱素的家里,那麼肯定是與她有著莫大的關系,那就干脆直接點明真實來意,“我找朱素。”

“朱素?”老人的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芒,“你找朱素做什麼呢?”

蘇陽干咽了口唾沫,撒了個謊,“我是她男朋友。我跟她吵了一架,她賭氣跑了。我找不到她,就想來她家找找看。”

老人眯縫起眼,細細打量著蘇陽。蘇陽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只覺得有無數的針芒在紮著自己似的,真恨不得推開老人,奪門而逃。

“朱素這孩子現在還活著嗎?”老人眼中的光芒消減了下去,重新換上她那一副風干了的表情,“只是這里除了我這個老婆子外,再沒有任何一個人。”

“即便有人,也早就被你嚇死了。”蘇陽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但他卻不得不堆起笑臉,“那,請問您是朱素的什麼人呢?”

“我是她奶奶,那個畜生的母親!”老人突然提高了聲調,表情也變得無比猙獰,將蘇陽嚇了一大跳。

“您老人家別激動。”蘇陽再度咽了口唾沫,他勉強克服著心頭的畏懼,伸出手扶著老人在床頭坐下,“您能給我講一點關于朱素的事嗎?”

“說來話長哪,”老人沉沉地歎了一口氣,眼睛里重新翻卷起濃重的陰云,“那孩子也真的是命苦。不到五歲就死了娘,那個畜生父親從來就不把她當人看……”

蘇陽忍不住打斷老人的話頭,將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云托出:“她父親為什麼就對她不好呢?難道她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老人的眼中淌下一滴混濁的淚水,“造孽哪,都是家門不幸。那畜生強奸了朱素她娘,把她強娶了過來。但誰知道朱素她娘原本就有自己的意中人,兩人誰也舍不得誰,就背著那畜生偷偷地約會,結果有一天就被那畜生撞見了,他一槍就把那男人的腦袋給崩掉了,尸體後來埋在後院的樹下。”

蘇陽聽得有幾分悚然,雖然聽劉長格講過朱素她爸的殘暴,卻沒想到竟然如此草菅人命。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連忙問道:“那您的意思是,朱素並不是她爸,嗯,就是那畜……畜生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