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孕育月花的水妖 第六章 緋色的誓言

白雪,究竟是什麼人呢?

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我這麼思考著。

在我腦中白雪的印象,就是一個寂靜的夜里,站在冰冷月光照耀下的池子中央的,披著白色長發的女子。

『鑄一口大鍾,掛于山間,每天都要撞鍾三次,以警醒我,讓我憶起那個約定。』

從那性感的紅色嘴唇中吐出的,是充滿威壓的聲音。

那個聲音同麻貴學姐的聲音很像。還帶著點朗讀《夜叉池》時候遠子學姐的聲音,變成了一種重疊的聲調。

夜色的黑暗中,我微微顫抖著。

『……吾等生性向往自由,欲求自在,冀望于肆意之自我。』

『若汝等遺忘誓言,吾必讓此池中之水淹沒北陸七郡。』

那個凝視著我的,封印在瞳孔深處的,被奪走自由而產生的憎恨之念,像是鬼火一樣燃燒著,閃耀出青白的光芒。

『為了我的自由,世間的生命只不過是數字而已。然而,我不會違背約定,也不會破壞誓言——只要不忘記那個約定,那個誓言。為了讓我想起這個約定,你們不要倦怠了撞鍾啊。』

撞鍾,撞鍾,繼續撞鍾,白雪仍舊不停重複著那些話。

那就是約定的證明。不要忘記。

撞鍾。撞鍾。撞鍾。

我醒來的時候,太陽穴傳來了陣陣的疼痛感。

這里是哪里!

我慌忙跳了起來。

木制的天花板、榻榻米、還有拉門——整潔而又顯得上品,這里是旅館的房間?我蓋著散發著陽光香味的被單,躺在被子里面。

「您醒過來了麼。」

隔扇被打開,穿著西裝的高大男子走了進來。是高見澤先生。就是送我來別墅的那個人。為什麼,高見澤先生會——

大概是倒下前聞到的那個藥物的影響,我的思考沒有辦法集中起來。總覺得還有種在夢中的感覺。耳朵深處還響著樹木被風吹動的聲音。

「用這種粗暴的做法真的是非常抱歉。不過,已經全部都結束了。

他那安穩的口氣,和現在這個異樣的狀況完全不合拍,我越發的覺得混亂起來。

「結束了是指什麼意思?我在這之後會怎樣?」

外面傳來了雨聲。

高見澤先生像是想讓我冷靜一下似的,溫和的對我笑了笑。

「明天就會將您送回家里去的,請安心吧。當然天野遠子小姐的安全我們也會保證好的。其實,原本是准備由我去別墅迎接您的……預定稍微有了些改變,讓您受到驚嚇了。真的是非常的抱歉。」

「把我這樣拐走,是麻貴學姐的命令麼?她到底想要做些什麼事情啊!?」

雖然我瞪著他,但是高見澤先生也仍舊保持著一副笑臉。

「這點就恕我不能回答了。」

溫暖柔和的聲線中,透露著毅然的決心。

我背後傳過一陣輕輕的顫抖,手心也流下了讓人討厭的冷汗。白色拉門的對面,淅瀝的雨聲湊出了寂靜的旋律。

「失禮了,好像有個客人來拜訪。」

「客人?」

高澤見先生聽到服務員說的話語之後,露出了一點驚訝的表情。接著,又用溫柔的表情看了看我,

「那就等會兒再招待您吃晚飯了。」

這麼說著,高見澤先生合上了隔扇,同服務員一起走離開了。

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該怎麼辦呢……

我明白了自己並沒有危險。只要安靜的在這里等下去的話,就可以平安的回到家里去了。

那不也挺好的。

我本來就不想惹上更加麻煩的事情了。懸疑或者冒險,都不是我喜歡的。

而且高見澤先生也說了會保證遠子學姐的安全。

啊啊,但是遠子學姐一定會自己沖向危險的地方的。要是如同往常那般暴走了,干了什麼的話——

突然腦袋發熱起來,我感到了一陣穿透胸口般的尖銳疼痛。

果然還是不行!

一定得回到別墅去不可!

我從被子里爬了出來,打開了隔門。好在高見澤先生並不在隔壁的房間里,但我沒能找到鞋子,只得穿著室內拖鞋走了出去。

服務生正好從我前方走了過來,我心髒猛地一跳。

「請問您有什麼事情麼?」

「那,那個,浴室在什麼地方呢?」

「啊,溫泉啊。那個的話……」

服務生帶我走向了溫泉。

外面下著細碎的小雨。在溫泉入口的樓梯口上,我告訴說了聲「到這里就好了」,他便走開了。

我就在那里等著,直到確認服務生已經看不見了,便馬上穿著拖鞋走了出去,沖進了庭園里昏暗的樹林中。

幸好這個鎮並不大,只要走到主要干道以後,就基本可以找到回去的道路了。

雖然路上有點暗,還落著小雨,但這樣還算不上什麼。

穿著拖鞋實在是不方便走路,不過我仍舊急切地向前趕著。

然而,開始走上山路的時候情況就變得非常糟糕了。路上完全沒有照明,這到底是回事啊,對于生長在都市里的我來說,晚上外面有燈光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真是小覷了這世界啊。

從頭頂降下的那片黑暗,讓我的視界變為了一片漆黑,事物的輪廓也變得難以判斷起來——就連伸出去的手,也像是被怪異的黑暗所吞沒了一樣。讓人覺得像是太古的夜晚一般的漆黑,現在正降臨于這座山中。

不管面向哪邊全都是一片黑暗,除了被雨滴沾濕的葉片滾落下來的水珠所反射的微弱光芒之外,什麼都看不清楚。我閉上了眼睛,用手摸索著向前走。

有時會有下垂的樹枝劃上了我的臉頰;有時會有藤蔓垂在我面前,讓我以為是蛇而嚇了一大跳;有時地表上突出來的樹根會絆倒我的腳下——面對「看不見」這種根源性的恐怖感,我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心里就像是崩潰了一般。

禍不單行的,雨漸漸變得大了起來,腳下的地面也越發泥濘,眼前能夠看到的東西也更加模糊了。墜落的雨點聲讓我的聽覺也變得混亂起來。濕透的身體漸漸冰冷,明明是夏天,卻感到了如同隆冬中只穿一件單衣在外面走著的那種冰涼的寒氣。連手指腳趾也漸漸失去了感覺。

喉嚨就像是被勒緊了一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心髒像是要破開了。

冰冷的雨水劃過我的皮膚,有時樹頂上的積水還會像瀑布一樣澆在我的身上。

手腕和臉上被割破了小小的傷痕,傷口散發著一股灼熱的感覺。拖鞋的鞋底因為沾上了雨水,變得滑溜起來,好幾次我都差點摔倒了。

頭頂閃過一道亮光,接著傳來了轟鳴的聲音。

打雷了!

背後傳來一陣恐怖的戰栗感。

這樣走在樹底下是不是很危險?而且我也聽說濕漉漉的身體更加容易吸引雷電的。但是在這雨中的山間,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已經無處可逃了——

雷聲如同爆炸一樣的響徹我的耳邊,我的身體不由輕輕顫抖著縮了起來。心情已然超越了絕望,憤怒又湧了出來。

到底,我這是在做什麼呢。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完全遇難了。真是的,實在是太瘋狂了。

或許直到天亮為止都呆在原地會比較好一些呢?我已經累了,再也不想走了。

但是,只要一想起黎明時分看到的遠子學姐那寂寞的眼神,雙腳就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起來。

遠子學姐還不知道我離開了別墅。突然找不到我了以後,她肯定會擔心的吧。搞不好,又會露出那樣一副難過的表情也說不定。搞不好會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悲哀著。輕小說,

又或許會因為幽靈而害怕的顫抖吧。雖然她總是很要面子的樣子,每天卻仍舊會跑到我的房間里來,鑽進我的被子,其實她真的是非常怕幽靈的吧。

雨宮同學那次,也是這樣的。兩個人被關在地下室里的時候,雖然她總是主張『根本沒有幽靈的。』,但還是整個人縮在牆角,把臉埋在了膝蓋間,囁嚅著幽靈好可怕,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啜泣著。

——真的一點也不想讓遠子學姐遇上什麼危險——因為她總是會馬上暴走起來,做那些勉強的事情……我很擔心。

坐在遠子學姐面前安慰她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酸酸甜甜的感覺。,N+\:V7H,s8Q

並不是想要在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靠自己保護好遠子學姐這種滿是自信和呆氣的想法。而那種能夠有我以外的誰來保護她就好了的傲慢想法,我也沒有那麼強的意志力去思考它。

但是——如果,遠子學姐又那樣哭泣了的話,我至少……能夠做到呆在她身邊的吧……

至少,也要讓我給她遞上一塊手帕什麼的——

閃亮的光芒同轟鳴的雷聲一起從空中降落下來。

被照亮的無數的樹木,就像是嘲笑著我的妖怪們一樣。

能夠聽見的聲音,只有狂雷、暴風、驟雨的聲音。

如果這些都是夢境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我咬緊了牙齒,就像是太陽穴也要沖破了一般繃緊了神經,靠著閃電那瞬間的光芒,繼續前進著。

拖鞋里面已經沾滿了泥土,而且整個都被水浸透了。

就在這呼吸混亂的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螢火蟲……?

不會吧——這種大雨里。

而且,麻貴學姐也說過,現在已經不是螢火蟲出現的季節了,在池子那邊不管等了多久也不會有一只螢火蟲出現的。

然而,那隨時會消失一般的如同夢幻一樣的燈火,卻在我眼前搖弋著。

光點咝——的移動著。

搞不好,它移動的方向就是那個池子呢,我拼命的追了上去。

我根本不相信幽靈。

人在死後也只是回歸泥土而已。

但是,那微小的光點卻滿載了我巨大的希望,我心中突然湧上了一種無可動搖的強烈想法,搞不好那是已經逝去的雨宮同學來幫助我了吧?我不禁思考起了這種平時肯定會覺得羞愧的事情。

我用雙手分開積滿了雨水的樹葉,眼前終于出現了那個閃耀著妖異光芒的黑色水池。

那個淡淡的光點,正在水池的上方翩翩飛舞著。

從這里到別墅,就應該只有一條路了!

太好了,總算回來了!

這是,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葉——!」

「心——!」

「心——葉——!」

心中不由得再度湧起了『不會吧……』這樣的驚訝感覺。

我摒住呼吸,用全身力氣仔細捕捉著那個逐漸接近的聲音。

在黑暗之中呼喊著我的名字的那個聲音。

探尋著我的那個聲音。

溫暖的橘色光芒,從樹木的枝杈間透了過來。

終于,披著全身式的塑膠雨衣,單手拿著手電的遠子學姐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的表情,肯定是一副呆樣吧。

雙手垂在身邊,被雨淋了個濕透茫然的站在那里的我,直直的盯著半哭著鼻子的遠子學姐。

雷聲好像已經漸漸淡去了,但是雨勢卻一點都沒有變小的感覺。

我們兩個暫時,略微隔著點距離,互相看著對方。

「心……葉……?」

遠子學姐的眉毛撫平了,就像是想要確認什麼一樣斷斷續續的問著。

「……嗯」

我也一副愣愣的樣子回答著她。

遠子學姐仍舊一副有點害怕的樣子看著我,輕輕縮了縮脖子,

「有……有腳的呐,不、不是幽靈……呢。」

這麼說著。

「雖然很冷、全身濕透、到處劃傷、又只穿著拖鞋實在是太差了,但總而言之還是好好生存著的。

穿著塑料雨衣的纖細身體,伴隨著四散的水滴沖上來抱住了我。

飛散的水滴濺在了我的臉上。不過我本來就已經濕透了,再多些也沒什麼了。

「太好了~~~~~~~~~~能夠碰到呢!真的是活人呢!我還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到池子這里來找找看……還在想要不要帶上釘耙什麼的呢。心葉還活著真的是太好了~~~」

「為什麼要以我死了為前提嘛!」

「因為,我聽說心葉帶了行李自己回去了。真的很擔心很擔心的。心葉就這麼突然回去實在是太奇怪了啦~~~~而且到了晚上也不見心葉回來,也聯絡不上流人,還下起了雨,連雷聲都響了起來,我實在是不能一直呆著嘛!」

「在這種暴雨狂風還打雷的晚上出來找我,根本就是無謀啊。」

遠子學姐保持抱著我的姿勢,抬起了頭鼓起了臉頰。

「那心葉也是的啦!連把傘都不撐穿著拖鞋在外面跑,到底是想做什麼呀?你到哪里去了?」

「我被壞人抓走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說。」

「什麼呀,那是?」

「總而言之,我們快點回去別墅吧。我會在路上說明的。」

我催促著遠子學姐,開始走了起來。

我意識到的時候,遠子學姐已經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無論是我的手還是她的手,都流淌的滑溜溜的雨水,滿是冰冷的感覺。

然而,卻有那麼一點點溫暖的感覺,像是陽光一般染上了我們的皮膚。

遠子學姐的存在,和其所散發的溫暖感覺,通過她的手心傳遞了過來。

連帶著她還在輕輕顫抖的事實。

「很害怕幽靈麼?」

「才、才不是呢!」

「聲音有那麼點顫抖哦。」

「那只是因為太冷了啦!」

雖然她左右搖晃腦袋否定著,但那害怕的心思已經完全表現在臉上了。

明明這麼害怕幽靈,還一邊發著抖;明明知道可能有妖怪出沒的晚上的池子是非常非常恐怖的地方,也會因為擔心我,而跑過來找我。

在雷雨中,那穿著淋濕了的雨衣的樣子,就像是掃晴娘一樣。

遠子學姐手指傳來的微微顫抖,讓我的胸口不禁湧起了一種溫暖的感覺。

遠子學姐很害羞的樣子板著臉說到。

「比、比起這個來,被抓走了什麼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和遠子學姐手牽著手,走在電筒照亮的小路上,我一邊和她說起了之前為止遇到的事情。

「高見澤先生迷暈了心葉,然後把你帶走了?」

遠子學姐因為驚訝而睜圓了眼睛。

「虧得你還能逃出來啊,沒有遇難實在是太好了。」

「……是雨宮同學——」

「欸?」

「沒什麼。」

要是說出雨宮同學幫了我的事情的話,肯定會被嘲笑的吧。搞不好,還會因為幽靈真的出現了而比現在更加害怕了呢。

「今天肯定是我運氣比較好的日子吧。」'|

我決定還是把雨宮同學的事情當作秘密算了。

遠子學姐像是在黑夜中綻放的花朵一般笑了起來。

「是呀,雙魚座今天幸運度是五顆星哦。」

「雙魚,那不是遠子學姐的星座嘛。」

「我運氣好的話,不是也能幫上心葉的嘛。」

「哪兒有這種事。」

「怎麼沒有了,這是宇宙的真理哦。從今以後如果不更加尊敬我,待我好一些的話,可是會有報應的哦。」

「我才不會尊敬那種偷偷撕破我的英語筆記,把我翻譯的布拉德伯里的《霧笛》吃掉的學姐的。」

「那、那只是……一不小心就——」

遠子學姐的話語變得扭捏起來。

「吃了校庭里的妖怪郵筒里放著的色情文章,整個人難受起來,翹掉了第五節課一直呆在部室里的又是誰了?那時候我為了照顧遠子學姐,下午的課也沒有上成。」

「那不是妖怪郵筒啦,是戀愛商談!還有,我根本沒有拜托你留下來吧。只是心葉自己翹課的。」

「『扔下學姐走掉了——』還不是因為你很怨氣的說了這話的緣故嘛,我不就只能留下來了。」

「嗚——嘛……這種事情或許就是會偶爾發生的啦。」

我們,到底在說些什麼話題啊……

一邊像平常一樣交換著隨意的話題,別墅終于出現在了我們眼前。


那幢奇型建築物所散發出來的陰郁氛圍,讓我想起了一時間遺忘的不安和恐懼的感覺。

「好奇怪,一點都沒有光亮的樣子。」

「是停電了麼?」

遠子學姐用僵硬的表情說著。

發出吱嘎的聲音打開了大門,我們走向了玄關。雖然按下了門口的門鈴,但是卻沒有人應答。

遠子學姐吞了下口水,推了推大門。

嘎嘎……隨著刺耳的聲音,大門向後打了開來。

腳下好像倒著什麼黑色的東西,遠子學姐用手電往上面照了照,馬上發出了「啊呀!」的叫聲。

倒在入口的,是嘴中吐著白色泡沫,雙眼圓睜的,巴倫的尸體。

「……巴,巴倫。」

遠子學姐愣在了原地,用顫抖的聲音嘀咕著。

我也覺得好像有只冰冷的手握上了我的脖子一樣,感到了一陣戰栗。

在八十年前,發生在屋子里的大量殺人事件——五具尸體中就有一句是狗的尸體,土產店的大叔曾經這麼告訴過我們。那是從口中吐出泡沫死了的——

我察覺到,天花板上的自動滅火裝置動了起來,在黑暗中發出細微的聲音。它噴出了水線,淋濕了地板和樓梯。

「把電筒借我一下。」

我從遠子學姐那里接過手電筒,照亮了樓梯。緊接著便看見了牆壁上用某種銳利的東西割出的許多劃痕,那上面還散落著紅色的如同血跡一樣的斑點。

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凍在原地的我們背後,刮過了一陣強風,敞開的大門發出了巨大聲音關了起來。正在遠子學姐被這個聲音嚇得輕輕跳起的時候,二樓傳來了一陣聲響。

遠子學姐又嚇得跳了起來。

我也覺得背後傳來一陣戰栗感。

一種恐怖的感情爬上我的胸口,我仔細聽了聽,果然二樓好像有人在的樣子!

有什麼東西摔下的聲音,拖動椅子的聲音,還有用力踏著地板的聲響。

就好像有人在爭吵一樣的騷動聲。

突然——

一聲槍響,穿過了我的耳膜。

就好像是被這聲音刺激到一樣,我立刻沖上了樓梯。

接著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是麻貴學姐的房間!

打開房門,用手電照向里面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梳著兩個辮子的頭發、純白色的發箍、還有那個小小的背影。

她的右肩前方,伸出了一根給色的長棍一樣的物體,它的前端冒著黑色的細煙,空氣中漂浮著有什麼東西燒焦了一般的酸味。

當我認清那是獵槍的時候,全身不禁發寒起來。

魚谷小姐為什麼要——!?

前天剛換上的新玻璃又已經被擊碎,麻貴學姐正咬著嘴唇站在那前面,用險惡的表情斜眼看著魚谷小姐。壓住的左手手腕中,正有鮮血流了出來。

是魚谷小姐開的槍麼?!

為什麼!

仔細一看,麻貴學姐手腕負傷的那只受傷,也拿著割草用的鐮刀。

這個房間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其他的人又怎麼樣了!?

「停下,小紗代!」

魚谷小姐回過頭看了一眼。浮現在手電光茫中的那張小巧的臉孔非常蒼白,頭發也很蓬亂,嘴唇上透著幾絲裂縫,好像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睜圓了眼睛。

「百合小姐。秋良先生好像也沒什麼大礙呢。」

百合小姐?秋良先生?她把我們倆同百合秋良搞混了麼?

魚谷小姐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樣,臉上浮起了混著瘋狂和絕望的淒絕表情。

「沒關系,這次絕對不會再汙了百合小姐的手了。我一個人干就行。」

我一瞬間有種汗毛倒豎的感覺。魚谷小姐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全部,都是破壞約定的姬倉家不好!」

槍口轉向了麻貴學姐。

「小紗代!我不是百合呀!絕對不能做那種事情!」

遠子學姐的叫喊聲好像根本沒有傳達到魚谷小姐的耳中。她吐出了痛苦的呼吸,鎖定了目標,手指扣上了扳機。

麻貴學姐則用帶刺的眼神瞪著魚谷小姐,放下雙手大聲叫喊著。

「你想要開槍的話就開啊!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什麼約定!也更加沒有義務去遵守它!」

魚谷小姐的臉上,滿是如同火焰一般的憤怒。

遠子學姐大叫了聲「不行!」我則向魚谷小姐沖了過去,從背後拉住了她的手腕。

就像是要穿破我的鼓膜般的槍擊聲,響徹在房屋之中,硝煙也隨之漫起。^

因為槍身被我挪動了,那枚子彈在牆壁上開了一個洞。

「不要妨礙我!」

這樣叫著的並不是魚谷小姐,而是麻貴學姐。

在滿是驚訝的我面前,麻貴學姐用像是要在地上開個洞似的力氣,把鐮刀扔了下去。

隨著嘎的一聲,鐮刀刺在了地板之上.

麻貴學姐拖著流血的手腕,邁著大步從鐮刀一邊向這里沖了過來。

魚谷小姐端正了獵槍的方向。

如果在這種位置射擊的話,毫無疑問會打中麻貴學姐的胸前的。然而麻貴學姐卻帶著好象是自己才是追逐者那一方的銳利眼神,說了。

「來吧!開槍吧!約定什麼的,和我根本沒關系!那種東西,根本不可能束縛住我!」

魚谷小姐憎恨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明明全都是——姬倉的錯誤……!」

「到底和姬倉定下了什麼樣的約定?」

空氣緊張得像是刺痛著肌膚一樣。麻貴學姐直直的看著魚谷小姐。魚谷小姐則咬緊了嘴唇,一邊瞪了回去,一邊說著。

「只要『白雪』還存在的話,就不許對這間房子出手……」

「那是和我祖父——姬倉光圀?」

「是的,就是你的那個祖父!還有百合小姐的父親也是!五十年前,還有八十年前——姬倉家的兩代當主,都和『白雪』這麼約定了!」

麻貴學姐用非難的聲音說著。

「我才不會相信的。為什麼,那個祖父要接受這種沒有意義的約定呢?是你在說謊吧?因為就算遵守這種約定,姬倉家也一點沒有好處不是麼?」

魚谷小姐沒法裝作不聽到這些話的樣子。她的臉頰染上了憤怒和不甘的感情。:M"e5x7g"Q%d9L-N6A

「姬倉家的當主同意這種約定,只是為了隱瞞自己的罪孽而已!因為正是姬倉一家,殺了秋良先生!」

我感到身後的遠子學姐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我也感覺到胸前像是被火矢貫穿了一樣。

姬倉家,殺了秋良?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秋良不是扔下了百合,一個人離開了這里麼?他不是去德國留學了麼?

魚谷小姐就像是解放了所有的感情一樣,不斷說了下去。麻貴學姐一臉絕對不錯過任何內容的表情,盯著魚谷小姐。

「姬倉一族認為秋良先生是一個大麻煩。他們一直恐懼著,要是秋良先生把百合小姐一起帶走了怎麼辦。因此,他們為了不讓百合小姐有離開的機會,姬倉家下了命令,與所有聽從他們的傭人們共謀,在秋良先生的飲食里下毒把他毒死,最後將他的尸體扔到了那個池子里去了!

奶奶在發覺了這件事情後,就用鐮刀把管家殺掉了!

但是,庭師、廚師和家政婦幾個人又拿著菜刀和砍刀反攻了過來,奶奶也差點被他們殺掉了,然後百合小姐就帶著獵槍,來幫助奶奶了。

奶奶和百合小姐,就靠著她們兩個人,就把庭師、廚師、和家政婦全部干掉了呢!」

八歲的女孩子,和十幾歲的少女兩人,就把四個人全部殺死了麼!?

原來尋子並不是尸體的發現者,而是從一開始就呆在那個地方,是殺了那些人的犯人麼——!

話語中所包含的淒慘內容,讓我背後不禁顫抖起來。

而且,作為被害人的那些傭人,竟然是謀殺了秋良先生的共犯!?

「百合小姐一邊開槍射擊的時候,一邊淒慘的哭泣,這是奶奶告訴過我的。雖然她們想要把秋良先生的尸體從池子里撈起來,但是水草纏住了秋良先生的身體,她們想要用鐮刀割開水草,卻因為水中太黑暗而沒法好好進行,最後只能割開了秋良先生的身體。那是多麼悲傷,多麼痛苦啊!

在為秋良先生報了仇以後,奶奶和百合小姐兩個人,總算把秋良先生的身體撈了起來的時候,百合小姐也只能用力抱著沒有手腕的遺體,不斷哭泣的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直到現在,秋良先生也還安眠在那個祠堂的地下。」

伴隨的戰栗的感覺,過去的景象浮現在我的腦中。

從池子中浮現的,渾身鮮血的瘋狂女子——以及那個手中握住的,白色手腕。

還有,那個被緋色夕陽染紅的庭院里——在古老的祠堂前雙手合十的,小小女子。

「這幢房子,是百合小姐和秋良先生見面的地方——也是秋良先生長眠的重要地方!

八十年前,姬倉家為了瞞住那個時間,定下了不會對秋良先生的墳墓和這幢房子出售的約定。我的奶奶,從那時候開始就一直守護著這幢房子。

為了不讓村人接近這里,她一直裝成了白雪的樣子。

五十年前姬倉家後來的當主到這里來的時候,也是這樣——!

麻貴學姐的身子往前靠了靠。

在窗外吹進的冷風聲與雨點的聲音中,魚谷小姐用僵硬的聲音繼續說著。

「姬倉光圀違背了約定,在房子里面放起了火。就像現在的你一樣,想要把百合小姐與秋良先生重要的這件屋子破壞掉,想讓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但是奶奶一直盯著姬倉的人。然後她打瞎了那個姬倉的眼睛,與他再次定下了約定,作為他生命的交換。

只要白雪還存在,就不能再對這間屋子出手了。

自小時候開始,我就從奶奶那里聽到了很多關于百合小姐的故事。奶奶去世了以後,我就從奶奶那里繼承了『白雪』的角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要試想一下這中間經過的漫長歲月,我就不禁覺得有些目眩的感覺。

——只要白雪還繼續存在,就不會破壞這間房屋或池子。

魚谷小姐的母親,究竟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扮演著白雪,繼續守護著這件屋子呢?

在月夜中披上白色的頭發,出沒與池子與別墅的周邊,讓村人以為直到現在白雪也還在這片土地上。

當山地開發要破壞這幢別墅的時候,她就引發各種怪異的事故,傳播白雪作祟的謠言。

然後在她死了以後,她的孫女魚谷小姐又繼承了這一任務。

就這樣,每次提起開發計劃的時候,白雪就會出現,而聽聞到這一事件的姬倉家當主,也會明白約定還在繼續,于是中止了開發。

這樣的事情,在這八十年的時間中,竟然不斷的重複著!

麻貴學姐的祖父,也是在知道這一切的情況下,才讓麻貴學姐到這里來的吧。

是為了測試,在這個姬倉家的力量所不能達到的地方,以後繼者孫女的能力究竟能夠做到什麼地步麼?

還是說,他只是什麼都不做,也不告訴麻貴學姐這里的秘密,只是讓她獨身過來麼?

無論是哪一種,麻貴學姐也只是在她祖父的掌心之中啊。

麻貴學姐的臉孔痙攣著,繼續問了下去。

「……從屋頂上把威脅信扔進來的,還有往我身上澆滿是魚內髒的腥血的人,也是你吧。」

「是哦,因為我要代替奶奶,守護這間房子!」

魚谷小姐的眼瞳中浮現了堅強的光芒,她把槍口壓上了麻貴學姐的喉嚨。

「也請你繼續遵守這個約定吧!那樣的話,我就會放你一命。」

她的聲音、表情都表明了這並不是威脅的話,而是充滿了她意志的本意。

即使如此,她其實也是很害怕的吧。肯定也會迷茫,也會躊躇的吧。就連那拿著獵槍的手,也微微有些顫抖。

如果隨便就阻止她的話,或許她就會扣動扳機,麻貴學姐的喉嚨就會被子彈貫穿了,我只得一動不動。

遠子學姐肯定也有同樣的考慮吧,她一定也同我一樣,摒住呼吸看著她們兩的互動吧。

「來!快點決定吧!要是拒絕的話,我馬上就把你殺了。」

麻貴學姐的臉上立刻熱了起來。像是很無聊似的閉上了眼睛,用非常清醒的聲音,輕聲說道。

「……真是一副蠢樣。」

魚谷小姐驚訝的睜圓了眼睛.

我也不禁懷疑我剛才聽到的話。要知道現在可是喉嚨被槍抵住的情況啊!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麻貴學姐!

「那個約定就是這種程度的東西?祖父一直想要隱瞞的,就是這種小事?姬倉家的小姐就是八十年前的殘殺事件的犯人,就因為這種程度的小事,祖父竟然就不會破壞這間小小的屋子了?」

魚谷小姐的手腕、肩膀產生了至今為止最大的震動。

那小小的臉孔上,連同憎恨的同時,還浮現了像是不能理解一樣的迷惑、不安、和恐怖的表情。

麻貴學姐又抬起了眼睛。如同被困在池子中的龍之公主一樣——那美麗的眉毛倒立起來,瞳孔中閃爍著隱藏已久的憎恨,用滿是憤怒的聲音說了。

「姬倉一家,本來就是塗滿了鮮血的一族。

難道說姬倉一族迄今為止就沒有出過一兩個殺人犯或者犯罪者麼?

自己不用動手而是優雅的坐在高處,把人類當作是肉豬一般屠殺這種事情,他們完全可以連眉毛都不皺一下的淡然看著的。像這樣厚顏無恥的家伙,現在也好以前也好,姬倉家里都大把大把的存在著。

就算是祖父他,也是一直靠著各種汙穢的手段擊潰那些礙眼的人,才爬到現在的位置的。但是卻因為這種程度的小事,就容忍下去了?難道面子就這麼重要麼?難道說姬倉家是從來沒有人會在背後指點的,清正廉明的一族了麼?

就算聽到百合一人殺了這麼多人的時候,我也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這種約定,太蠢了,簡直無聊要死!」

「麻貴!」

遠子學姐想要用叫聲阻止她再說下去。

魚谷小姐咬緊了嘴唇,扣下了扳機。

好像感覺到了那種心髒被貫穿一樣的疼痛,我的腦中一片雪白。

展現在眼前的這一最壞的情況,已經無法避免了——!

然而,子彈好像沒有發射出去的樣子。

魚谷小姐一副焦急的樣子,多次扣動了手指。但除了咔嗒咔嗒的撞擊聲以外,什麼都沒有發生。

麻貴學姐用冰冷的眼神看了看魚谷小姐,繼續說了下去。

「那把槍,只能裝入五發子彈的。你浪費了太多機會了。」

我一下子冷靜了下來。輕小說|動漫小說|游戲小說|視覺小說|游戲劇情小說#]

麻貴學姐用單手把抵在喉嚨的槍口輕松的推了開去。

魚谷小姐愕然的愣在了原地。

接著臉上突然浮現了害怕的表情,整個身體也咔嗒咔嗒的地顫抖起來。

她眼前站著的、好像身後閃動著青白色火焰一般站在那里的那個真正的魔物,宛如要對愚蠢的人類降下懲罰一般。

魚谷小姐的膝蓋正要軟癱下來的時候,她身後有一只白皙的手扶住了她。

溫柔的支撐著震驚的回過頭來看著的魚谷小姐的人,就是那穿著啪嗒啪嗒滴著水珠的雨衣,編著長長三股辮的『文學少女』。

「麻貴。你就是為了知曉『白雪』與姬倉家之間訂立的約束,才特意作出了整個舞台的吧?」

仿佛讓這黑色的空間變得清澈起來一樣的溫柔眼神,直直的看著麻貴學姐。

手電的光芒,被雨衣上滑下的水滴所反射,讓遠子學姐看起來就像是被星星包圍著一樣。

「你從最初開始,就已經察覺到小紗代就是『白雪』了對吧。」

麻貴學姐用僵硬的表情,看著遠子學姐。

麻貴學姐從一開始就知道『白雪』的正體了?魚谷小姐也再度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我倒吸了一口氣。

安靜的房間中,只剩下了冰冷的雨聲。

遠子學姐的聲音在這樣的房間中緩慢的流淌著。

「百合的日記里面,曾經出現過『千郎』這麼一個名字呢。『和千郎一起去散布了。』『千郎被巴倫咬了』——只看這些文字的話,或許會以為千郎是百合非常喜歡的可愛寵物吧,但在八十年前的那個慘劇的夜里,千郎的尸體並沒有出現在屋子里。

那是因為,千郎就是那個唯一幸存下來的尋子小姐——也就是小紗代的祖母啊。千郎這種叫法,是尋子小姐的愛稱而已。」

chiro——

hiro——

(注:千郎讀作chiro,尋子的尋讀作hiro,發音相近,因此為昵稱。)

腦中浮現了這兩個名字。用作小狗名字的千郎,還有人類女子名字的尋子。這兩個名字合二為一,在我腦中化為了和魚谷小姐相似的八歲女孩的樣子。

原來魚谷小姐的祖母,是一直呆在百合的身邊的!

「日記結束的那段地方,記述著千郎被巴倫咬了,還受了很重的傷。正好是同一段時間,尋子小姐回到自己家中去了。那就應該是為了治療自己的傷勢吧?然後在她回來的時候,就得知了百合的戀人秋良被殺害了的事實,才開始了複仇的行動。」

魚谷小姐臉上已然是泫然欲泣的表情。遠子學姐的「想象」,肯定正中了事實吧。

「麻貴。你肯定比我們更早讀過這篇日記吧。而且,也想象到了這個事實。」

麻貴學姐冰冷的回答著。

「我不是靠想象,而只是依靠合理的推測而已哦。在一間大屋中發生了大量殺人的事件,卻只有一個人活下來了。那麼懷疑那個生存下來的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而且,五十年前的火災發生時,尋子也很巧合的在現場出現了。這怎麼可能是偶然呢。」!


「尋子小姐一定有什麼秘密——你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吧。然後你就想象——不,是推測了,白雪會不會就是尋子小姐呢?

然而,尋子小姐為何要裝成白雪?姬倉家又為何要懼怕白雪呢?你仍舊不知道答案。

白雪和姬倉——這兩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的約定?而這件事,又會不會和八十年前所發生的事件有關呢?

你這麼考慮著,于是決定從白雪這里問出那個約定的內容了。

尋子小姐已經在去年去世了。于是你就把尋子小姐的孫子,第二代的白雪小紗代,帶到了這個曾經發生過事件的屋子之中。」

魚谷小姐臉色發青,看著麻貴學姐。

麻貴學姐則是露出了一副完全不在意魚谷小姐的傲慢表情,傾聽著遠子學姐的話。

「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將『白雪』逼出來而設計好的。

首先,你同八十年前一樣,准備了『管家』、『料理人』、『家政婦』、『庭師』、『使喚人』、還有狗——接著再配置好『大小姐』、『學生』、和『妖怪』,整個舞台就建成了。然後再裝出一副想要破壞這件房子的樣子,這些都是為了讓白雪出現的准備。」

遠子學姐繼續說著。

就如同麻貴學姐設想的那樣,白雪出現了。而那個送來威脅信,還從屋頂潑下滿是魚腸子的血水的人,就是魚谷小姐。由于准備產生了效果而愉悅的麻貴學姐,為了更加的逼迫白雪,便由自己導演了一場騷動。輕小說|動漫小說|游戲小說|視覺小說|游戲劇情小說4h!\'@8C$I/B/z

「在那間書房灑滿了死魚,還讓白雪出現,都是你的演出吧。那對于小紗代來說是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對于你來說卻可以呢,麻貴。

因為你還有別的助手——大概是管家先生他們吧?那時出現的白雪,應該是你事先准備好的投影之類的東西吧。

不過從窗戶外面伸進來的手應該是真的,不過那也是誰裝出一副逃出去的樣子,在外面繞了一圈,打破了窗戶伸進來的吧?」

我想起了管家先生他們那時的害怕表情。

還有那從房門對過傳來的偷偷摸摸的對話聲。

——我們,明明都有好好遵守那個『約定』的!

這個約定,原來是指和麻貴學姐之間定下的契約啊。

他們知道,自己的先祖在八十年前,不是被害者,而是加害者的那一方麼?還是說他們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僅僅是被麻貴學姐所雇用的呢?那個載滿了恐怖的膽怯雙眼,難道說……不,不管是哪一邊,他們都只是照著麻貴學姐的劇本行動的,演員而已。

「因為看到了自己以外的『白雪』出現,小紗代不由得混亂起來、害怕起來了。這樣下去的話就不能守護和奶奶之間的約定了。奶奶教導她的那首手毬歌也不斷的回響在她的腦中,甚至連晚上都睡不著覺了。」

約定……那個約定……

那個時候,魚谷小姐一邊顫抖一邊這麼囁嚅著。那個時候她肯定滿腦子都是這回事吧。

「接著還准備了偽造的書信,把心葉叫了出去,看上去就好像是他回到東京去了一樣。就連我出去尋找心葉,也在你的計算之內吧?」

麻貴學姐表情有點難看。

「櫻井流人的來訪,倒完全是計算外了。都是因為這事兒,我才不得不把預定提前了呢。」

高見澤先生,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說是原本准備普通的來迎接我的,只是預定稍微有了些變化。原本,他應該是扮演從東京來「迎接」我的那個角色的吧。

遠子學姐用嚴肅的眼神繼續問著。

「給巴倫下毒的,也是你吧,麻貴。」

麻貴學姐的臉上浮現了冰冷的笑容。

「嗯。它一點都沒有懷疑就吃下去了。八十年前的巴倫也好,現如今的巴倫也好,作為看門犬都是不合格的呢。」

怎麼會——!那條狗,是為了被殺害而准備的麼?只是為了讓被逼入絕境的魚谷小姐,以為秋良先生又被毒死了才准備好的麼?僅僅是這麼簡單的原因,就毫不猶豫的——

「啊……啊啊……!」

魚谷小姐手中的獵槍滑落在地上。她用兩手捂住嘴巴,滿臉恐懼的表情顫抖了起來。

明明是繼承了祖母的意志,拼命守護著這間房子的,竟然全都是事先設計好的東西。

更何況,她這場戰斗的對手,是比她還要冷酷的「白雪」呢。

看到那雙冷酷的——毫不留情的雙眼的時候,魚谷小姐已然沒有再站起來面對她的力氣了。

感受著魚谷小姐的這一絕望感情,我也不由得干到一陣寒冷。能夠平然無事的作出這麼殘酷的舞台的麻貴學姐,給人帶來一種難以呼吸的恐懼感。

「這場戲結束了……真是無聊的把戲啊。」

眼中閃著冰冷的光芒說著的,是睨視人類的——白雪。

「連個隱藏的王牌都沒有……家族啊血脈啊約定啊什麼的,被這種沒有實體的東西所束縛,真是,愚蠢到讓人覺得無聊的事情啊……」

看著那冰冷的眼神、讓人凍住一般的聲音、還有那全身散發出來的幾近瘋狂的憤怒波動,讓我也覺得身體像是被凍住了一樣。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夜叉池》中,害怕著白雪憤怒的魚類一樣。

——別人的生命會如何,我怎麼知道!

——先祖是先祖,父輩是父輩,定下約定,約好盟誓,這些都只是隨性的游戲而已嘛。像這種和人類間定下的過了這麼多年的約定,簡直就是一張白紙而已了,就讓我趕快把他破壞掉好了,有什麼好害怕的!

「不過,這才是『姬倉』。」

麻貴學姐淡淡的說了下去。_

「為了家里的體面,就把女兒鎖在這種深山里,連她的戀人也殺掉了。女兒也為了複仇而殺人……就連現在,也用恐怖束縛著這間房屋——這片土地……名門什麼的,只不過是滿是血腥的被詛咒的一族而已……」

突然,她的眼中燃起了憤怒的火焰,大聲地叫喊了起來。

「最好,讓這個世界的終焉來臨,讓一切全都歸于破滅就好了!

混入了激烈感情的悲哀燃燒在胸口。

那是徹徹底底的,厭惡,沒有盡頭的,憤怒。

只要麻貴學姐還是「姬倉」的話,這股憤怒就會永遠持續下去。

麻貴學姐,是失去了螢(百合)的白雪。

喪失了唯一慰藉的龍之公主變得狂暴起來,引發的洪水,像是想要把這個世界都吞沒一樣。

月損、花散。

美麗的幻想,變成了噩夢的姿態。

——就在我將要被這黑暗的噩夢所吞沒時,像是黑暗中透出的光線一樣,響起了一個聲音。

「並非如此,這場表演的幕布還沒有拉下呢。」

遠子學姐用凜然的眼神看著麻貴學姐。

我們不由得咽下了一口氣,「文學少女」脫下了雨衣,向著龍之公主身邊走去。

在手電的光芒中,水滴反射著金色,飛散而去。

聽到了那清澈的帶著一絲涼意的聲音,魚谷小姐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穿著白色連身裙的那個身子,既纖細又溫柔,載滿了驅邪的巫女所擁有的那種安詳和清澈的感覺。

「麻貴,你還沒有聽到另外一個故事呢。百合與秋良的物語,並非那種殘酷的複仇記。就算表面看上去的確如此,但在那之中,我這個『文學少女』通過想象,還看到了另外一個故事哦。」

她用毫不動搖的眼神看了看麻貴學姐,接著露出了溫暖的笑容,轉向了魚谷小姐那邊。

「呐,小紗代。我接下來要講的這個故事,小紗代也一定要好好聽下去哦。一定不要恐懼或者絕望,仔細的聽到最後哦。」

不知何時,雨勢也漸漸變得小了起來。

文學少女又一次面向了狂暴的龍之公主,接著她用溫和的聲音,編織起了下一個故事。

「百合和秋良的物語,是從一冊書本開始的。

那是,秋良的母親一個字一個字珍重寫下的,再用柔軟的絲線在封面繡上美麗的圖案,在這個世間僅此一冊的,泉鏡花的《夜叉池》。

那個故事中,出現了晃與百合這麼一對夫婦,還有白雪這個龍的公主。雖然,白雪是一個能夠引起洪水的殘酷又暴躁的妖怪,但是卻溫柔的守護著晃與百合呢。

在現實中的百合身邊,也存在著這麼一個『白雪』。

百合恐懼著白雪的魔性,白雪卻因為百合的軟弱而心焦。

為什麼這樣的兩個人會在一起呢?輕小說|動漫小說|游戲小說|視覺小說|游戲劇情小說$D*x${&P$f&x4{*g6t:l

因為她們兩個根本不能分開——因為白雪,就是百合自己啊。」

搞不好是這樣的——我也曾經這麼想過。白雪出現的地方,都是夜晚的睡眠——窗戶的對面——都是,能夠映出百合臉龐的地方。

恐怕,麻貴學姐也已然確信了這些事情了吧。魚谷小姐也應該從自己的奶奶那里聽說過了,也應該知道。

「那麼為什麼,百合一定要被關在這深山的別墅中呢——因為自己是巫女,而且和父親約好了,百合在自己的日記里面這麼說過。

姬倉家的譜系,也是從一個巫女開始的。

在平安時代,曾經有一個擁有龍的血脈的巫女,使役著散發白光的妖怪,守護了這個國家。她也因為這一功績被賜予了官位,姬倉家成為了管理水面的一族進而借由貿易發展起來,聚攏了巨大的財力。是這樣的吧,麻貴。」

麻貴學姐保持著冰冷的眼神,沉默著。

遠子學姐毫不在意的繼續說了下去。

「在這樣的姬倉家中,偶爾會有巫女出生。而傳聞這些巫女也經常會與妖怪同時出現,合力為姬倉一族帶來更加的繁榮。接著,這里開始就是我的『想象』了。

為什麼,巫女和妖怪總是會在一個時期中出現呢?

妖怪這種東西,又究竟是什麼呢?_

在明治時代,正是日本剛剛開國,外國人也能夠自由出入的時期,而發色與瞳仁都與本國人民不同的外國人,經常會被當作鬼怪或者天狗而懼怕著。連古時的各種物語中出現的妖怪什麼的,也有人認為那就是當時出現的外國人。」

遠子學姐頓了一頓,用帶著知性的瞳孔,直直的看著麻貴學姐。

「姬倉家的巫女,會不會是由于什麼變故,而生出了白發的人呢?由于姬倉家是從事貿易業務的,因此接觸外國人的機會肯定也很多,我覺得他們的血脈中混入了他國的血液也是很有可能的吧。那個擁有龍之血脈的第一代巫女,或許根本就是外國人也說不定呢。于是,姬倉家中就會隔著一定的世代,誕生出擁有與日本人完全不同外表的人。但如果周圍的人看到這種外表的話,肯定會以為他是妖怪吧?于是姬倉家就編出了封印妖怪的巫女的傳說。姬倉百合也是如此,她肯定著擁有如同她的名字百合一般潔白亮麗的長發吧。

因此,百合才會被懷疑是她母親不貞所生出的孩子,而她的父親也因為害怕丑聞,才讓百合住進了這深山間的別墅了吧。」

或許平時的百合一定把頭發染黑,好讓看上去總是一頭黑發,遠子學姐這麼說了。

白天的池子雖然很漂亮,但是夜晚的池子會有妖怪出現,所以很讓人害怕。百合的日記里曾經這麼寫過。那或許是因為映在池中的黑發,在銀色月光的照耀下看起來就會散發著銀白色光芒的緣故吧——

「百合一直被禁止離開這間別墅呢。那是她父親為了不讓她接觸到別人的眼光,隱藏的生存下去,從她懂事起就一直這麼對她說的吧。你是姬倉家的巫女,所以你一定要繼續封印這里的妖怪哦——這應該就是那個『約定』吧。」

想要回到家里去——百合曾經這麼祈願過。

她一直眷戀著住在東京的家人們。

但是她一直相信著父親的話語——因為那是與最喜歡的父親之間的『約定』——她一定是寂寞的難以忍受的吧,遠子學姐低垂著眉頭,帶著濕潤的眼神說著。

父親送來的書本。

那個封面中寫著的「給我的女兒」這樣的文字。

自己是母親不貞所生下的孩子,這樣的傳聞,百合也是知道的。

自己的外表和家族里的人都不相似,她一直煩惱著。

『我是如同大家所說的那樣罪孽的孩子麼?』

『我是已經去世的母親,與怪物生下的孩子麼?』

『我心里的那個「白雪」,才是真正的我麼?』

「百合肯定也是一邊對于加注在自己身上的不自由感到了不滿、憤怒和憎恨的感覺,一邊也察覺到藏在自己身體中的邪惡妖怪,害怕得難以忍受吧。因此,她才會在日記里把白雪當作和自己不同的另一個存在來對待。

想要守住約定的『百合』,與叫囂著想要違背約定的『白雪』——其實無論哪邊都是百合自己真正的心情。

百合覺得自身所抱有的不平和疑問,都是些不該出現的東西。因此她一直以來,都只是依靠父親書上所表現出來的感情支撐著自己。」

我不是妖怪。我是父親的女兒。父親一直都是用「我的女兒」來稱呼我的。

那個少女一邊如此對自己說著,一邊讀著書本,伴隨著寂寞的感覺,繼續遵守著那個約定。

《夜叉池》里面的那個龍神,為了讓自己回憶起約定的內容,就要求世人每天撞鍾三次。

對于百合來說,父親寫在書本上的那些字,就是提醒她父愛與約定的證明吧。

『在東京的父親又給我寄了書過來。打開封面一看,那里還是寫著父親的字。父親的字總是包含特有的風格,非常的好看,是浸透了深刻力量的文字呢。只要盯著那些文字看的話,心中就會滿是開心懷念的感覺。』

『我絕對不會違背那個約定的。』

『因為我是祈禱姬倉家繁榮的巫女,也是父親的女兒。』

遠子學姐的瞳孔中,有種如同夜晚水面上漂浮著的夢幻月影般的悲傷神情,在搖晃著。

「——然則,百合的父親其實一次都不曾往別墅這里送過書。對于他來說,百合並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妖怪,是不義之女,也是一族共同的秘密。

因此他為了不讓百合走出別墅,雇了傭人,養了番犬,緊盯著百合。別墅里的傭人,其實都只是用來監視百合的獄卒而已。」

名為巫女的罪人。

百合,是被姬倉一族所關押的犯人而已。

「秋良來到別墅,和百合墜入愛河的時候,他們仍舊持續監視著這一切。

秋良為了去德國留學,正要准備離開這間房屋了。當時的百合,因為秋良要扔下自己一個人離開了而無比的害怕著。

因為百合還有那個約定,因此她不能離開這里跟著秋良一起走。

另外,到外面去的時候還會遇到可怕的東西。

百合同秋良兩人一起到夜晚的池子那里去的時候,她看見了白雪,嚇得心髒都快要停止了。百合的日記中也寫到了,明明很幸福但卻有很害怕,她只得抱著千郎大哭了起來。百合那複雜的感情,我可以想象的到。

只要繼續呆在別墅的話,百合就是姬倉家的大小姐,是神聖的巫女,是她偉大父親的『我的女兒』。但是在別墅之外的時候,就會被當作『妖怪』般的冰冷視線看待,被疏遠。如果,秋良就這麼扔下她離開的話,可以信賴,可以守護百合的人,也就再也不存在了吧。」

胸口感到一陣被勒緊的感覺。

正是那個「約定」,如同監牢般的關押著、束縛著百合,但也守護著百合,讓她免于外面世界的歧視。

而這一保護即將消失所帶來的恐懼,麻貴學姐也是能夠想象的吧。

一邊憎恨著姬倉家,但如果沒有姬倉家的力量的話,還能夠繼續這樣生活下去麼?設身處地的思考一下的話——

麻貴學姐表情僵硬的咬緊了嘴唇。

遠子學姐低垂著眉頭,表情很難過。

「然而就是在這段時間,百合知道了一個悲哀的事實。她偷看了父親剛剛送來的那些書,發現了什麼字都沒有寫的那個封面。」

『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已經只剩下它們了。只要看到父親的筆跡的話,我應該就能安定下來吧。這麼想著,我來到了管家的房間,撕開了剛剛送到的包裹,打開了新的書本.』

『然而,我翻開封面的時候,我明白了這並不是一直以來父親大人給予我的那些書本。』

在百合的日記中提到過的,「與至今為止都不同」的這些書,是沒有寫著父親文字的書本,遠子學姐說了。

『連父親的書,都再也不能給我安慰了。「給我的女兒」這句話,再也不會在我心中響起了。我只剩下了如同墜落黑暗之底一般的絕望。』

「但是——在那之後,被送到百合的房間里的那些書,卻已經如同往常一樣,寫上了『給我的女兒』的父親的筆跡。『我的桌上放著管家拿來的父親大人送來的書本。我翻開封面,直直的盯著父親的那句話語。眼淚不禁奔湧而出,停也停不下來。』百合這樣說過呢。」

原本沒有的文字卻突然出現了。而且,那是同一直以來相同的文字。

這究竟代表了什麼——

遠子學姐的眉間,越發難過起來。

「寫下那些文字的,並不是父親,而是把書送給百合的管家先生。恐怕,這也是父親的指示——」

『我並不是父親親生的孩子,而是已經去世的母親不貞的結果而出生的罪惡的孩子,大家平時說的這些話語,難道都是真的麼?

哪里都再也找不到我的幸福了。我要是現在遇見白雪的話,一定會輸給那個誘惑的吧。』

戀人決定要去留學而准備離去了。

家人的親情,也只是虛偽的東西。

對于百合來說,能夠支撐她心靈的東西已經全部消失了。

之前遠子學姐讀那篇日記的時候,我只感到了一種靜靜的悲哀感。

然而,在知道了封面上的「給我的女兒」這句話的真意之後,想象著百合的心情時,我卻好像感到了一種黑暗的悲痛與絕望逼向我的心口,就好像崩潰了一樣。

在這之後,日記里白雪出現的頻率開始增加,百合的精神也漸漸的崩壞起來。

『求求你,不要再過來了,白雪。不,不是的。約定還在繼續著!』

『白雪在窗口召喚我。我不能到池子去。』

『還是用紅色的花朵吧。白色的又丑又討厭。白色的花全部,全部都撕碎了扔掉。我不能到夜里的池子去。因為月光也是白色的,是白色的,白色,因為,因為,是白色的,白色的。』

『約定、約定是——!』

「但是呢——」

遠子學姐的瞳孔中,聲音中,混入了深深的悲傷。僅僅看著她也會讓人覺得呼吸痛苦起來,僅僅聽著那聲音就會有種胸口被勒緊的感覺。就是如此透明的悲傷之情。

「在日記的最後,百合寫下了一件非常開心的事情。她和秋良先生結下了非常重要的約定。那個約定,肯定是在這之後秋良也想要和百合呆在一起的約定吧,我這麼想象著。

秋良一定說了,要帶百合一起去吧。

百合也一定閃耀著幸福的光輝,點頭回答了『好的』。

魚谷小姐哽咽了,她用拼命忍住淚水的表情叫了出來。

「秋、秋良先生他……!對百合小姐說了,想讓她也一起去……!

兩個人定下了婚約的。」

秋良,並沒有扔下百合哪……

兩人的內心自從相遇的那瞬間開始,就緊緊的連在了一起了啊。

對于百合來說,那是救贖?還是絕望呢?我並不明白。只能感到胸口的刺痛。

麻貴學姐用僵硬的表情仰望天空。

比起百合的悲哀和魚谷小姐的感歎,她看起來像是更加覺得憤怒和憎惡而已。

或者說,那只是對于拆散了這對戀人的姬倉家的憎惡,以及對于身體中流淌著這種血液的自己的憤怒呢?

遠子學姐用憂郁的眼神,看著這樣的麻貴學姐。

「知道秋良被殺,尸體還被扔到了池子里去的百合,一邊呼喚著秋良的名字一邊飛奔去了那個池子。那個樣子在村民的眼中,看起來就像是百合跳入水池自殺了吧。

那個池子非常的深,又滿是糾結的吹草,百合一個人的力量怎麼也沒法把秋良的遺體拉上來,只能用盡力氣切斷了秋良的手腕。從秋良身體出流出來的血液,把池子染成了紅色。

從池中出來的時候,百合的頭發已經從黑色變成了白色。那是因為染色用的發蠟和染料都被池水沖落了吧。村民們卻以為那是妖怪出現了,全都逃走了。于是,白雪的傳說就這麼誕生了。」

回到別墅的百合,同尋子小姐一起殺死了所有的傭人,為秋良報了仇-

百合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百合了。

和父親的那個約定,也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效力。更何況父親還為了保存家族的顏面,殺死了秋良。

從池子中回來的時候,百合已經接受了自己心中的白雪,變成了一個殘酷的妖怪了。

就好像在婚禮的夜晚,從噴泉中出現的那個溫蒂妮一樣——她垂著滿頭白發,給背叛者帶去了冰冷的死亡。

變成了被奪走愛人的修羅的那個女子,展開了血腥的複仇記。

然而,這只是表面上的故事而已,「文學少女」不是這麼說過了麼?

《水妖記》也是講述被法則所束縛的水之精靈的一個甜蜜的、懷念的、愛戀的、純粹的愛的物語——


「在鏡花的故事中,如同白雪這樣的帶有魔性的女性經常會出現。

《高野聖》中和僧侶相遇的,能夠把人類變成動物的那個美女是這樣,在《天守物語》中接到作為禮物的活人首級而感到開心的富姬也是這樣,《草迷宮》里生活在異世界中的菖蒲也是如此,都有種讓讀者感到背脊會顫抖一般的、冰冷殘酷的恐懼感。

另一方面,她們又僅僅對于主人公一個人,懷抱著如同溫水一樣的深深的愛情。

因為鏡花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也有很多人說鏡花的作品中出現的那些理想的女性都是他追逐心中對于母親的影像而已。作品的舞台也經常設定在水邊,這也是為了產生母親胎內羊水的印象吧。

就好像在誕生之前,在溫柔的母親守護下,沉睡在溫暖的水中——他不斷的寫著這種妖異的美麗的,如同夢幻一般的故事。

鏡花是一個有嚴重潔癖的人,他有很多厭惡的東西。因為害怕狂犬病而非常討厭狗,也因為害怕蚊蠅和細菌,絕對不吃任何生食,喝酒也只喝那種煮到沸騰的熱酒,吃東西的時候,也要在自己的房間里煮過才會吃,而且只要是手碰過的地方,他一定會留剩下不吃的,而且因為害怕『腐』這個字,在書中寫到豆腐時,都會用『豆府』來代替呢。

而能夠保護他免于這滿載危險的絕對的存在——也就是母親了,鏡花的文章中也在追求這些吧。因此,鏡花作品里的女主角,就像是懷抱剛剛生下來的孩子的母親一般,一瞬間就愛上了主人公,用上她們靈魂的全部去保護著守護著主人公。

在水邊顯現出來的殘酷妖怪的臉龐,還有慈悲神聖的聖母的臉龐——就如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樣——這種危險的兩面性,總是能夠在鏡花小說的女主角身上看到。

姬倉百合也是這樣的吧。

既有著讓人生畏的水妖般的一面,同時也是為了單一的愛而生存著的女性。」

遠子學姐用如同水面一般的清澈眼神,看著麻貴學姐。

「百合殺掉了傭人們的這件事,不管有什麼理由,也不是一件可以認同的事情。百合與秋良的這段物語的確是充滿血腥的,被詛咒的物語……既殘酷又陰暗,是誰也沒有得救的,悲哀的物語……

不過,就像在總是注目于怪奇、幽玄風格的鏡花的故事里,其實也隱藏著男女之間的美麗愛情故事一樣。百合和秋良的這個故事里,也隱藏著一個滿載著愛情、歡樂、溫柔的故事。

雖然鏡花的故事總是如同夢境一般,但是那並不只是一個噩夢,其中也包含著綺麗的、溫柔的美夢。百合和秋良的故事,也是如此。

也正是因為那是一個如此美麗的故事,小紗代的祖母,才會在這八十年間一直把它當作至寶一般守護著的吧?而且,小紗代也是……」

遠子學姐的溫暖視線移向了魚谷小姐。

被麻貴學姐無聊的扔掉的這個故事,被遠子學姐那白皙的雙手溫柔的拾起,作為一個如同夢幻般美麗的物語,重新講述了出來。

你的祖母,還有你所守護著的這個物語,絕對不是什麼無聊的、愚蠢的故事。

那一定是一個溫柔的、讓人愛戀的——如同夢幻一般的故事。

魚谷小姐的眼眶中滾起了一顆一顆晶瑩的水珠。

麻貴學姐憤怒的叫了起來。

「但是,秋良還是被殺掉了啊!故事的結局也一點都不快樂!就算有過多麼美麗的事情,但這就是現實!百合就像我父親一樣,還是敗給了姬倉家啊!」

遠子學姐並沒有退縮。

她用帶著點苦悶的瞳孔直直的看了回去,輕聲說道。

「是這樣的呢……在現實世界里,百合並沒有和秋良在一起呢。

就連鏡花的那種愛情故事里,也是沒能在現世就有結果的例子比較多呢。

像是變成了妖怪,在那個世界再度相聚……或者約定了下輩子再次在一起……『外科室』里面的高峰,也在看到伯爵夫人的死亡之後,自殺了呢。

就像他的筆名的由來『鏡花水月』一樣——不論哪個戀愛,都如同鏡中映出的花朵,和照在水面上的月亮一般,雖然美麗但是卻不能碰觸到它,是如同夢境一般的虛幻的戀情……

百合與秋良的故事,也是如同夢境一般的東西呢。」

就好像無論何時都在祈願著,如同與那花月同在一般的戀情。

然而,鏡中的花朵終究是沒法碰觸到的東西,水面上的月亮,也是一碰就會消散的事物。

「夢境終究會醒來。就算是不醒來也好的那種夢境,就算是鏡花的《夜叉池》中晃對他的友人所說過的那種夢境,不管如何的祈願,也終有醒來的一天。不會醒來的美夢是不存在的。但是呢——」

遠子學姐的聲音里,飽含著像是在鼓勵小孩的母親一般的溫暖感覺。

「只要是美麗的夢境,即使在醒來之後,其中的故事也會殘留在心間的。

百合所見到的那個美夢,即使在夢醒以後,也一直激勵著她,讓她鼓起了勇氣。因此,或許百合並沒有選擇追隨秋良而去,而是連帶著秋良的份一起,在現實中生活下去了哦。」

遠子學姐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她用帶著一點調皮的可愛眼神,看著嚇了一大跳的麻貴學姐,繼續說了下去。

「呐,去德國留學的秋良,你覺得又是誰呢?」

麻貴學姐突然睜圓了眼睛,我也覺得有些困惑。

「秋良應該已經去世,被埋在別墅的庭院里吧,這樣還能夠去留學,不是很奇怪麼?但是叫做敷島秋良的一個日本留學生的這一事實,是通過別的日本學生給家屬寄去的書信中,留存了下來的。八十年前的德國,秋良的的確確的存在在那里。」

對著困惑的我們,遠子學姐用滿是生氣的明亮聲音說道。

「在我的想象中,那個人就是百合!

百合她代替了秋良去留學了!——隱瞞著性別,以秋良的身份。」

「胡說八道!這種想象,也太跳躍了!根本不可能!肯定會馬上暴露的啊!」

麻貴學姐用強烈的口氣反駁著。

我也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然而,遠子學姐卻笑了起來,那笑容如同陽光一般柔和、耀眼。

「不可能?並非如此,百合已經把這個不可能化為可能了,我如此相信著。給與百合這一力量的,正是與秋良那段如同夢幻一般的故事吧。」

她用明亮的聲音如此斷言道,遠子學姐接著把從流人那里聽來的日本留學生的書信的內容,告訴了麻貴學姐。

在剛開始那年總是身體不好還在療養的事情。語言不通,非常辛苦的事情。總是熱心于學習,也不喝酒,也不怎麼交朋友的事情。還有摸耳垂的小習慣,留學期間一次都沒有回去日本,以及在那之後就行蹤不明了。

「曾經讓秋良把歌德的原著讀給她聽的百合,真的會如此語言不通麼?不喝酒,每天在日落前都回家,也可以看作是為了隱瞞自己的性別而警戒著吧?

在日本如果女性裝作男性的樣子肯定會很顯眼,但是在東洋人還很少見的當時的國外,只需要裝作少年一般的纖細,擁有較高聲音的男性,就可以了吧。

因此,她才特意回避著同為日本留學生的同學。

那個同學曾經在信中寫過秋良是如同月亮般高不可及的人。那並不只是因為那敬而遠之的態度,也是因為那美麗的身姿吧。

對,就是那如同女性一般的——

還有,摸自己耳垂的那個習慣,雖然聽說是被戀人傳染的習慣,但如果那就是百合本人的話,就可以解釋的通了呢。」

「渡歐的手續又怎麼辦?每月的費用從何而來?足不出戶的大小姐,又如何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呢?」

「如果這些都是依靠姬倉家在背後的幫助呢?」

麻貴學姐倒吸了一口氣。!

「當時的姬倉家好像不斷發生著各種不幸,或許他們就因此而對百合的存在有所畏懼吧,他們所懷有的不明正體的這一恐懼感與罪惡感,足夠成為他們聽從百合的理由了吧。姬倉家究竟有著多大的力量,麻貴,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如果百合的背後,還有著姬倉家的支持的話,我所有的想象,都不難變成現實了。

百合並沒有輸給姬倉。

而是相反的,她憑著自己本身的存在壓倒了姬倉一族,與他們達成了交易。

——這,就是作為『文學少女』的我的想象啊!」

麻貴學姐完全啞然了。

這也是當然的吧,這種話實在是太難以讓人相信了。就連我也覺得這是荒唐無稽的事情。

百合竟然裝成了秋良,還到國外去留學了什麼的……

然而,只要聽到遠子學姐晴朗的聲音,看到那散發著生氣光芒的延伸,就不由得讓人覺得,或許這些事情也是會發生的吧。

這個物語,並沒有在秋良死去的時候結束。

百合繼續生存了下去,還做出了任誰都會震驚的事情。

魚谷小姐坐倒在了地上,大哭了起來。她的臉上不斷有淚珠劃下,肩膀震動著,用嗚咽的聲音說著。

「奶、奶奶也說過,百合小姐,已經成為一個故事了——

當我問她『百合小姐究竟怎麼樣了?又到哪里去了?』的時候,她總是輕輕笑著,用溫柔的表情,對我說,『百合小姐,在龍的國度,成為了一段故事了哦。』

——我的人生,就是一個故事。

魚谷小姐的祖母,所說的那些話。

我想象著其中所包含的意義,不由得感到胸口傳來一陣悶熱的感覺。

麻貴學姐也是一副想要相信的樣子,但卻還有點迷惑的感覺,僵著一張臉。

魚谷小姐用雙手覆著臉頰,擠出了聲音。

「百合小姐……她如同夢幻一般美麗……又很溫柔……奶奶一直——一直——這麼和我說的。我非常喜歡奶奶講給我聽的,百合小姐的故事……還偷偷來過……這間別墅,百合小姐的日記……我也讀過了……很多很多次……我好想守護百合小姐的這間房間。」

撫子花的押花書簽,是魚谷小姐夾進去的麼……

支持化身白雪的魚谷小姐的,絕不是懼怕感,也不是義務感。我在聽了魚谷小姐的自白之後終于明白了。

魚谷小姐只是想要好好的守護百合的物語而已。

在月色照耀下的池子岸邊。

在緋色夕陽映照下的庭院中。

在溫暖陽光射入的小小的房間里,為百合留下的那些書本所圍繞著。

魚谷小姐,或許也在看著那美麗的月花之夢吧。

遠子學姐也伏下身來,輕輕地抱住了魚谷小姐,撫摸著她的頭發。

「呐,小紗代……我每次讀完一本書的時候,也會有種從夢中醒來一般的哀傷感覺呢。雖然讀著書的時間里一直能夠感覺到相當的快樂,但是終于讀完的時候,也會感覺到非常的寂寞,有種自己好像變成了空殼一樣的感覺。

但是,就算醒了過來,也不意味著夢境就此消失了。l

做過美夢的那個記憶,還留存著。

然後,那個記憶,也會在心中慢慢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喔。」

她慢慢的、不斷地撫摸著魚谷小姐的頭發,一邊用溫柔的聲音說著。

「映在鏡子中的花朵,浮在水面上的月影,都是只能感到,而不能觸摸的東西。在你想要碰觸到它們的時候,都會如同幻影一般消失而去。然而,也正是因此,只要我們不忘記它們,它們就會一直保持著美麗的姿態,殘留在我們的心中。

呐,剛才我也說過的。

就算夢醒了以後,那些故事仍舊會殘留在我們心底。

讀完了一本書後,那個故事同樣不會消失的殘留在我們心底——那些喜歡的場景,總是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想起,重複讀著的。

只要這樣的話,就能激勵著自己,不斷地向下一個故事走去了喔。

百合,肯定也是這樣想著,在異國他鄉努力的吧。」

還有呢——遠子學姐頓了頓,再次幸福的微笑了起來。

「百合從秋良那里,還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東西喔。

——百合她,在那邊生下了秋良的孩子了哦!」

魚谷小姐放下了覆在臉上的雙手,一下子抬起頭看著遠子學姐。滿是淚痕的臉上,浮現了驚訝的表情。

麻貴學姐也臉色大變,盯住了遠子學姐。

「雖然留學期間過去了之後,秋良就有一段時間行蹤不明了,但是在那之後,卻有人看見了秋良牽著一個小孩子的手走路的場面呢。而且那個孩子好像和秋良很像呢。在留學的第一年,秋良曾經有段時間經常會嘔吐並且還療養了一段時間,或許那正是因為懷孕和生產的原因吧?一到晚上就馬上回家,也是因為有孩子在家里等著她吧?而且,小紗代從祖母那里學來的手毬歌里,也隱藏著提示呢。」

「……歌?」

魚谷小姐驚訝的說著。

遠子學姐點頭應了一聲,把那首歌唱了出來。

「那邊的小水澤中站著一條蛇

八幡長者的,小小女兒

那樣精巧的站在那里

頭頂珠冠

腳踏金靴

啊就這麼呼喚吧就這麼呼喚吧

行向山脈行向荒原……」

唱完了之後,她又輕輕笑了笑。

「這首歌出自于鏡花的《草迷宮》哦,不過僅僅有一個小地方是更改過了的。『頭頂珠冠』這一段在《草迷宮》里是『手戴兩枚明珠』這樣子寫的哦。小紗代的祖母,曾經說過這首歌是從龍之國流傳過來的歌吧?」

魚谷小姐眼中帶著淚水,輕輕點了點頭。

「她還說過百合到龍之國去了是吧?」

又點了點頭。

遠子學姐明朗的微笑了一下。

「所謂的龍之國,指的就是德國哦。不,應該說,是百合誤解成這樣了呢。歌德的詩篇中有一首叫做《迷娘》的詩歌。那是長篇歌劇《威廉·邁斯特的學習時代》中的一首插入詩,講述的是男裝的少女迷娘,憧憬著主人公威廉·邁斯特的故鄉南國的歌曲。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到過由『你所知道的,盛開著檸檬花的那個過度』這句話開始的這首詩呢?這首詩歌頌了想要和愛人一起去到那個盛產橘子、植滿了月桂樹、到處盛開著天人花的國度的情感。在那個國度中,還有著棲息在洞穴之中的古老龍群——

或許是秋良把這首詩教給了百合吧。

詩中提到的那個南邊的國家,其實指的是意大利。但是百合卻把它當作了德國呢。秋良想要百合和他一起去德國的時候,百合還問過秋良,是不是可以栽種一些檸檬花和天人花,結果被秋良小小的嘲笑了一下呢。

不過,對于百合來說,那傳說中的南方的國家,在她的以上中就是德國呢。所以,她也這麼跟最要好的朋友千郎說了吧。自己,到龍之國去了。」

「這件事和百合生了孩子,又有什麼聯系呢?」

面對我的提問,遠子學姐微笑著回答了。

「這首歌是從龍之國傳來的——也就是說這是從在德國的百合那里傳過來的歌吧。而且聽說姬倉家有時就會有帶著龍鱗形狀的痣的孩子出生吧。那個歌詞中的珠冠,指的或許就是這顆痣呢。

也就是說,百合告訴了千郎,自己生下了一個脖子上戴有珠子形狀痣的孩子哦。」

我想起了麻貴學姐頭頸上的那顆痣。3o$LM#y0m,p#n

在白色的肌膚表面的,那個鱗片形狀的青色痣。就如同天空中落下的一粒明珠一樣——

遠子學姐的眼中閃爍著光輝。

「呐,你能明白這件事對于百合來說,究竟有著多大的意義嘛?

百合的孩子,毫無疑問的是帶著『姬倉』血脈的人哦。那顆痣就是證據。

百合並不是因為母親的不貞而生下的孩子。秋良不僅給與了百合美麗的回憶、嶄新的生命、還給與了她作為姬倉家真正的女兒的證明哦。」

麻貴學姐突然大聲叫了起來。

「那都是你的想象不是麼?」

麻貴學姐的臉色發青,視線也無法冷靜的四處漂移著,好像非常焦急、混亂的陽子。

「孩子?脖子上的痣?這種事情——怎麼可——!再說了,百合裝作秋良去德國留學這種事情,也是根本沒有證據的!——」

這時,大門口傳來了一個明朗的聲音。

「那麼,就讓我告訴你另外一個事實吧。」

「流人!」

「流人!」

看著悠然走進房間的流人,麻貴學姐又吊起了眉頭。

「你、你怎麼又回來了啊!」

「因為這邊有新的情報來了,我就順便過來看一下咯。不過,好像會打擾到你們的樣子,我就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呢。」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那里的啊——

流人靠近麻貴學姐直道快要碰到的距離,他微微傾著頭,讓她看了看手中打開著的手機,輕輕地笑了一笑。

「我終于知道了秋良在留學期間,負責支援他的人的名字了哦,他就是草壁周一郎——是姬倉家的親戚——對了,好像也是你祖父的監護人哦。」

「!」

麻貴學姐的臉上浮現了非常驚訝的表情。

支援秋良留學的人,竟然是姬倉家的關聯者!

利用姬倉家的力量,百合來到了德國並以秋良的身份活著,這難道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麼?如果——如果這就是事實的話,那麼另外一個想象——百合生下了秋良的孩子這件事,也不再是不可能的故事了。還不如說,這比起留學來還要更有真實性呢。

麻貴學姐突然輕笑了起來,我不由得嚇了一跳。

一開始她低著頭,輕聲咯咯的笑著,接著那聲音漸漸變得明亮高昂了起來,臉龐也漸漸後仰了起來,臉頰上和嘴邊都顯露出了盛大的笑容,好像愉快得難以忍受似的放聲大笑了起來。

離她最近的流人自然不用說,連遠子學姐和魚谷小姐,還有我,都啞然的看著大笑的麻貴學姐。

明明到剛才為之都是一副冰冷的,不愉快的表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麻貴學姐?

「啊哈哈,原來如此?秋良的支援者就是那個草壁啊,百合還真的生下了孩子啊。那個孩子到了現在,肯定也成了一個讓人厭惡的老頭了吧。而且是一個有著鏡花那樣的戀母情結,還一直追尋著母親的幻影的那種無聊老頭吧。」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然而,麻貴學姐好像非常的有精神,就像是滿載了生命力一般,全身都散發出一種閃亮的光輝似的。

「太棒了!這真是個美妙的故事呐!今晚好像可以做個難得的美夢了呢。明天醒來的時候,肯定所有的不可能都會變成可能了吧。」

「喂喂,你可別突然想要征服世界什麼的哦。」

流人聳了聳肩膀,准備走出去了。

麻貴學姐叫住了他。

「你要回去了?到哪里去?」

「鎮上還有漂亮的大姐姐在等我呢。」

「果然,你還是死了的好啊。」

「要是有能夠殺了我的女子的話,請一定——」

他對著有些生氣的麻貴學姐開心的笑了笑。

「對了,我還要幫人傳一句話。『阿爾瑪達海戰,已經准備好了』就這樣。」

到底是誰傳的話呢。流人並沒有明說,但麻貴學姐卻好像馬上明白了一樣。

她帶著驚訝的眼神看了看流人,然後露出了肉食動物一般的笑容。!

「果然……你很讓人討厭啊。」

流人又輕笑了一下,接著揮了揮手走出了房門。

後來我覺得,讓流人傳話的或許就是高見澤先生吧。

那時候來訪那個旅館的客人,或許就是流人吧……不過,這件事不知怎麼的就這麼隱埋在了我的心中。

(注:阿爾瑪達海戰,阿爾瑪達=Armada=無敵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