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惠臨神明的作家(上) 第四章 作家的謊言

第二天。

在教室見面時,琴吹同學一副為難的樣子,低著頭。

「早……早上好。」

「昨天對不起了。」

「嗯……算了。井上也給我打了電話……」

昨晚,苦惱了很久之後,我向琴吹同學的手機打了電話。

「那麼晚給你打電話,對不起。雖然本來是想發短信的……」

突然接到家里的緊急聯絡,必須立刻回去。我如此說著謊話。如果知道是和流人有關,琴吹同學肯定會在意的,所以還是不說為好。

「聽說親戚病危了,那個……驚慌失措……真的非常抱歉。嗯,沒事的……我會振作起來的。嗯……嗯……謝謝。對不起……」

琴吹同學沒有生氣,反而替我擔心。

雖然罪惡感就快要把我的胸口壓碎了,但是我不能再讓琴吹同學受更多的傷害了。

「那個……今天必須和森她們一起回去……大家一起去,那個……買巧克力……」

琴吹同學抱歉地低聲說道。

「啊啊,明天就是情人節了呢!」

聽我這麼一說,琴吹同學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大家都在准備本命巧克力。我也是認真地在准備著……不過,在情人節的前一天,百貨商店和車站大樓有試吃,可以吃到很多高級巧克力呢。」

「是這樣啊。」

「我倒不是想去吃巧克力,只是陪著一起去。不過,還是不去比較好?」

琴吹同學抬頭瞥了我一眼。

因為讓琴吹同學如此地為我擔心,加上我說謊的事情,我的胸口陣陣作痛,我笨拙在臉上擠出微笑。

「不,你去吧。難得有高級巧克力可以隨便吃。」

「……嗯、嗯……」

琴吹同學依然在擔心,點了一下頭之後,用力抓緊了我的制服的袖口。

「啊,不過,明天就是情人節了,井上一定要留出放學後的時間來啊!」

「我明白。」

「那、那個……」

琴吹同學的臉更紅了。

「明天,要到我家,來嗎?」

「誒!?」

「這可不是因為森、森、森、森說的,不是因為什麼奇、奇怪的理由——反正要做,還是吃熱的好——僅、僅此而已!不要誤會啊!」

依然抓著我的袖口,琴吹同學快速地解釋著。

我禁不住笑出聲來。

「可以啊。」

「!」

琴吹同學睜大了眼睛。

「是明天放學後吧。巧克力,我很期待啊。」

琴吹同學大概是在害羞,低著頭。

「……嗯,我會努力的!」

琴吹同學高興地小聲嘟囔道。

因為有關系要好的女同學來了,琴吹同學就去了那邊。

心情稍微輕松了一些。

既不受傷害也不傷害別人,這樣讓人感覺溫暖的日常生活,我很喜歡。

想去珍惜,不想失去。我生活的地方是有琴吹同學在的地方。

但是,很快陰云又籠罩在了我的心上。

離開班會還有些時間……

我離開教室,向圖書室走去。

昨天佐佐木先生提到的櫻井葉子的小說,我一直很在意。

主人公的名字是亞里砂。

據說作家本人就是主人公的原型。

流人說的,和傑羅姆結合的朱麗葉,說不定指的是葉子小姐的小說。

圖書室的門上掛著「閉室」的牌子。

圖書室的老師有沒有來啊……

我試著轉動了一下門把手,門不費事地打開了。

空空蕩蕩的圖書室內,窗簾全部拉開著,早晨的陽光耀眼地射了進來。

閱覽室的桌子前,坐著一位穿制服的女學生。

椅子和身體一起前傾,竹田同學天真無邪地笑著。

「早上好,心葉學長。是來找這本書的吧?」

看見竹田同學伸出的手中拿著名為《背德之門》的精裝書。

我感覺就像是從明亮耀眼的日常生活中墜落到了漆黑一片的非日常之中。

「我會到這里來,是流人告訴你的?」

竹田同學一副你猜猜看的表情,微笑著把封面是陰暗的深藍色的書交給我。

「今天圖書室的老師請假不在。方便的話,要不要就在這里讀?」

我們咯噔咯噔地踏著生鏽的螺旋狀樓梯緩緩向下,走到灰色的門前,竹田同學打開了門。

「請。」

這個我以前來過的房間,與那時里面一樣散發著甜美的味道——那是書頁泛黃的舊書的味道。

而且,比那時更加昏暗,陰冷得讓人瑟瑟發抖。

因為陰森恐怖,連圖書委員都不願意來的地下書庫,是竹田同學的秘密房間。

書架層疊,牆壁上、地板上都密密麻麻地堆滿了書,在這個宛如「書的墓地」的窄小房間里的空隙中,放著舊書桌和椅子。

竹田同學打開桌子上的台燈。房間變地稍微明亮了一些。

「這是我的慰勞品。」

竹田同學說著,把桔紅色的水壺和一次性懷爐放在桌上。

「水壺里是桃子烏龍茶。那麼我去上課了,心葉學長慢慢看吧~」

「……謝謝你的慰勞品。」

「嘻嘻,沒什麼~」

像小孩子一樣歪著腦袋、害著羞。竹田同學關上門走了。

咯噔咯噔咯噔……竹田同學腳步聲漸漸遠去。

為什麼我不回教室,卻到了這里來呢……看來又要讓琴吹同學擔心了。

但我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只是,從竹田同學手中接過這本書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仿佛被什麼身份不明的漆黑的東西給抓住了。

這與自己抬頭望著舞台上的櫻井葉子這個作家時的感覺異常相似。

被仿佛是要拒絕所有的一切的、那樣的冰冷高貴的空氣所包裹著的那個人,面對著她時既敬畏又無法移開視線的那種感覺。

讓人後背震顫、頭腦麻痹的,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坐在吱呀亂響的椅子上,我打開了竹田同學給我的一次性懷爐的包裝,放在膝蓋上。

打開桔紅色的水壺,將散發著桃子香氣的熱茶注入水壺的蓋子里。喝了口茶,暖暖身體之後,我打開書開始閱讀。

最初的幾行。

僅僅是這些,我就被文章散發出的透明感給壓倒了。

沒有一點多余,宛如水晶般的被研磨過的文字,經過嚴格地篩選,整齊地排列在一起。

完全沒有過剩的裝飾。但是被這些文字組合而成的文章,無限的美麗透明。情景、心情就像浮現在眼前一樣,被真實地傳遞過來。

隨著閱讀的進展,喉嚨干渴不已,房間的昏暗和寒冷,我都已經不在意了。

比起這些,心中湧起的寒氣和黑暗的濃度是壓倒性的。

由通透美麗的文章編織起來的故事——是一個女性和一對夫婦的愛與恨的記錄。

故事的講述者是名為亞里砂的女性作家。登場人物還有昵稱為陽的有才能的編輯。他的妻子名為唯子。

亞里砂和唯子是大學文藝社團的成員兼朋友。唯子是以作家為志願的文學少女。不善與人交往的很酷的亞里砂,與對誰都很親切的可愛的唯子,被描寫成完全相反的角色。

唯子通過前輩的介紹,向已經畢業的社團的前輩陽投稿。

最終唯子和陽成了戀人並定下了婚約。但是作為編輯,吸引陽的不是唯子的投稿,而是刊登在社團雜志上的亞里砂的短篇隨筆。

陽瞞著唯子與亞里砂見面,勸說她寫小說。

你是應該寫作的人。你讀過《窄門》嗎?追求天上的愛的阿莉莎很你很相似,那種頑強地只是追求著自己信仰的東西的那種樣子——

但是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什麼時候能夠穿越窄門,抵達「至高」。

亞里砂根據自身體驗寫出的小說,得到了陽極高的評價。

希望你能把這部小說交給我!你會成為作家的。不,你已經找到了只允許被少數人發現的窄門!剩下的就是穿過去而已。

陽與唯子結婚了。亞里砂的小說被大規模地出版了,成為了話題。

唯子指責陽和亞里砂。

為什麼,亞里砂在寫小說的事情要瞞著我?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兩人獨處時做了些什麼?

亞里砂對唯子說。

我和陽是《窄門》里的阿莎莉和傑羅姆。所以絕對不會結合在一起。阿莉莎並不希望那樣。而唯子是與傑羅姆結合在一起的朱麗葉。

作為作家與編輯,被強大的羈絆結合在一起的陽和亞里砂。他們之間不存在男女間的肉欲。那種愚蠢的、不確定的、麻煩的東西,他們兩人不需要。

只是相互為了到達名為神明的理想——寫下至高的小說,而成為獨一無二的合作伙伴,這就足夠了。

亞里砂可以毫不在意地與路上碰到的男人、危險的少年睡覺。

但是只有陽不能成為那樣的對象。

抱有這種想法本身,就是自己對陽的褻瀆。兩人之間的關系是純粹而確實的。

亞里砂是葉子小姐。

陽是文陽先生。

唯子是結衣夫人。即使是不是很熟悉他們的我也看的很明白。

設定、情況,重疊得太厲害了。

看了這個故事的人,以為這就是他們三人的真實故事,也不足為奇。

到底,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啊?或者說,這本書里寫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作家櫻井葉子的創作?我完全無法判斷。

伶俐的文章和無法預測的情節編排,使我深深地被吸引。

一邊把凍僵的手指放在懷爐上取暖,我一邊繼續翻著書頁。


成為了陽的妻子的唯子,懷疑陽和亞里砂是否是在搞婚外戀,胸中暗暗燃起了妒忌的火焰。

陽因為編輯工作而晚歸、經常住在外面,就唯子看來這只可能是和亞里砂幽會的借口,這使唯子難以忍受。唯子裝作送換洗衣物的樣子,經常去陽工作的地方確認情況。

想要孩子——唯子越來越鑽牛角尖。

有了孩子的話,就能把陽留在自己身邊了。

陽就不會被亞里砂奪走了。

唯子毫不顧及儀表地誘惑陽,在亞里砂作為工作室的公寓里,唯子和陽像野獸一般地交合。

這個場景,亞里砂從隔壁的房間,冷眼看著。

終于唯子懷孕了,生了一個女孩。

名字是,緣子。

翻書的手停止了。

緣子?

這是遠子學姐嗎!

如果陽與唯子的原型是遠子學姐的父母的話,他們的女兒遠子學姐登場也不奇怪。

但是身邊的人的名字出現在小說里,讓人感覺很奇妙。更何況,故事與現實如此重疊……

陽沉迷于剛出生的女兒,為了看到女兒的臉,經常早早結束工作回家去。

亞里砂感到自己被陽背叛了。

陽不是自己的同志嗎?不是一起以至高為目標的合作伙伴嗎?

陽被世俗所沾染,墮落了嗎?

即便與朱麗葉結婚,傑羅姆的唯一也明明只能是阿莉莎——!

唯子向動搖的亞里砂炫耀自己的幸福。

緣子是如何地可愛,陽是多麼地愛緣子,片刻不離地照顧緣子,疼愛緣子。把緣子當成寶物一樣。

自己的家庭是多麼的充實、幸福。

一有事情就告訴亞里砂,向亞里砂寫信,送照片,請亞里砂到自己家來,讓亞里砂看緣子是多麼可愛,陽是多麼地愛緣子的樣子。

唯子與亞里砂的立場逆轉了,亞里砂的焦躁不斷增加。

面對阻礙在通向自己和陽的光輝理想的道路前天真無邪的嬰兒,亞里砂起殺心。

極端地厭惡緣子。

如果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就好了!

某一天,終于無法抑制那種黑色沖動的亞里砂,趁唯子外出的時候掐住了緣子的脖子。

緣子的小手小腳揮舞掙紮,拼命抵抗也無濟于事。亞里砂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掐著那纖細而柔軟的脖子。終于緣子停止了哭泣,不再動彈。也沒有了呼吸。

亞里砂把耳朵放在緣子的心髒上聽了聽,確認已經聽不到心髒的脈動後,亞里砂暗自竊喜地回到了自己家。

這樣陽就會清醒過來了吧。

唯子也會墜入無底的絕望之中了吧。

但是——那之後唯子的樣子完全沒有變化。

對亞里砂提起緣子時甚至比起以前更加炫耀。

緣子沒有死嗎?自己沒能殺死緣子?

看著幸福地談著緣子的唯子,亞里砂覺得自己胸口就快被撕裂了。

無法忍耐!

憎惡孕育瘋狂,亞里砂對唯子下毒,打算殺死她。

混在早餐的湯里的毒藥,被陽一起誤飲,之後開車出門的二人出了交通事故。

剩下要解決的就是女兒緣子了。

亞里砂找遍唯子的家,最終壁櫥里發現了還剩個人形的、已經被殺死的緣子的尸骸。

緣子這個孩子——原來早已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

我的目光一時之間無法從最後一頁移開。

將現在的世界徹底顛覆般的沖擊——

佐佐木先生是這樣評價櫻井葉子的小說的讀後感的。

因為陷的太深,很難從小說的世界返回到現實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自己這個存在被殺死過了一次——讓人產生這種感受。

但是,讓我更加感到全身冰冷的是,在作品中亞里砂殺害了緣子。

——傑羅姆的女兒小阿莉莎,到底會怎麼樣?

流人的聲音在耳邊複蘇,使我後背發抖。

——其存在會被抹殺啊。

和字面的意思一樣,櫻井葉子把天野遠子的存在給抹殺了。在她寫的小說中,她掐著還是嬰兒的緣子的脖子——

這一段內容,全部是虛構的。

遠子學姐還好好地活著,還存在著。

但是,將還活著的人——而且是朋友的女兒,在自己家寄宿的女孩子——即使是在小說之中,就可以那樣殘酷地殺害嗎?

不僅如此。

還下毒殺害了朋友夫婦——

陽和唯子是因為交通事情去世的。在陽駕駛的過程中,毒性在體內發作,無法控制方向盤,撞上護欄,整部車子墜落山崖。

遠子學姐的父母死于交通事故,佐佐木先生是這樣說的。那時,佐佐木先生言語含糊。

如果,小說中寫的是真的話……

設計使天野夫婦服毒、遭遇車禍的是葉子小姐的話……

——不,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將自己殺人的事情寫在小說里坦白出來,這簡直瘋了。首先,警察就不會放任不管的。

「冷靜!」

在僅有台燈的光亮的昏暗的書的墓地里,我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地低語道。

什麼是虛構,什麼是真實,已經分辨不清了。

「……振作點,別被耍了。」

很明確的事情是——遠子學姐現在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櫻井葉子寫下的,是被認為是使用了自己和天野夫婦及他們的女兒遠子學姐為原型的小說。

在作品中,天野夫婦和女兒被殺害了。在現實中,天野夫婦實際上是死于事故。女兒遠子學姐在櫻井家寄宿。

越想越覺得櫻井葉子這個人讓人毛骨悚然。寫好像是在坦白自己殺了人的小說,還讓小說中被自己殺死的女孩在自己家寄宿。

為什麼她會寫這樣的小說。

這部小說遠子學姐看過嗎?

如果看過那是怎樣的心情?

如果有人寫了我被殺的小說,如果我看到了的話,估計心情會像心髒被刀捅碎,然後被丟進黑暗的大海,不斷下沉那樣吧……

因為過于吃驚,說不定還會變的無法信任別人了。而且,自己必須和寫這個故事的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這簡直就是被黑暗吞噬般的恐怖。

這個人,可能實際上恨自己恨得快想殺死自己了。不知什麼時候真的可能被殺。就這樣陷入疑神疑鬼的境地,精神上無法得到片刻休息,說不定最後會發瘋的。

遠子學姐又怎麼樣呢。

佐佐木先生說過,雙親去世的時候,遠子學姐才八歲。

那之後一直是寄住在櫻井家嗎?

之前在櫻井家的門口與葉子小姐擦肩而過的時候,遠子學姐親切地向葉子小姐搭話,說「我出去了」的時候也是很明朗地笑著。

那時從遠子學姐身上完全感覺不到對葉子小姐的不信任和膽怯。

但是——

我想起了盯我一眼之後,就立刻移開視線,從我身旁走過的葉子小姐。

那時的葉子小姐,一次也沒有向遠子學姐搭話。也不看遠子學姐的臉,她的舉動仿佛遠子學姐這個少女,在那里不存在一樣……

全身的汗毛都恐怖的豎起來了。

如果那就是遠子學姐的日常生活的話……

感覺自己就要被地下室的冰冷黑暗給壓垮了,我合上書,離開了那里。

登上螺旋樓梯,推開沉重的大門,閱覽室里空無一人。

看看牆壁上的時鍾。時間到了差不多第三節課快結束的時候了。

居然在下面待了三小時啊……

不回教室的話,琴吹同學會擔心的……

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

仿佛是算准了我看完書的時間。

一切,都和他寫的劇本一致——

我屏住呼吸,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

「……葉子小姐的小說,怎麼樣?」

仿佛是從地底傳來般的陰暗的聲音,通過揚聲器潛入我的耳朵。

我用滲出汗的手握著手機,用害怕的聲音說道。

「……與朱麗葉結合的傑羅姆是指遠子學姐的雙親吧。但是,那些不是小說里的故事嗎?佐佐木先生說過遠子學姐的雙親關系非常好。」

「就這樣讓自己信服,又要逃避嗎?又想對自己說,那書里寫的都是作家的謊言,不是現實嗎?」

我感受到了流人的焦躁,心像被刀割了一樣。

「被當作『不存在的人』的家伙的心情你想像過嗎?明明自己在那里,卻被當作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被否定——心在一天天地被消磨,不斷重複著失望,即便如此也必須做出笑臉的家伙的心情,心葉學長明白嗎?」

聲音越來越大。越過揚聲器,就像活生生的情感撞擊了過來,流人大吼著。

「心葉學長讓這樣的人看到了希望!讓她覺得,心葉學長如果能寫的話,說不定有什麼會發生改變!說不定心葉學長有改變未來的能力!」

「為什麼是我啊!作家的話,其它不是還有很多嗎?!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寫不行啊!」

我的情感動搖了,就像是撞擊在崖壁上的海浪一樣高漲。

「請了解天野遠子,心葉學長。」

流人的話語讓我的胸口仿佛被重重地砍一刀,我屏住了呼吸。

「為什麼,遠子姐要讓心葉學長寫小說。為什麼不是心葉學長就不行。對于遠子姐的心情,對于真相,心葉學長你也差不多……必須該注意到了。」

通話中斷了,我站著一動不動。

——請了解天野遠子。

之前我自以為很了解遠子學姐的事情。

但是,那只是在學校的遠子學姐。除此之外的遠子學姐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連遠子學姐的父母已經去世了都不知道。

腦海里就像燃燒著一般的灼熱,伴隨著喉嚨的劇痛我發出了喊叫,是因為痛苦,還是因為不甘心,我也無法判斷。

但是我明白了我必須做些什麼。

為何,遠子學姐冀望于我的寫作呢?


在這兩年間,她究竟是考慮著什麼,待在我身邊的呢?

遠子學姐的事情,天野夫婦的事情,還有眼神如同從在高天之上俯視、君臨般冰冷的作家——櫻井葉子的事情,我必須要知道才行。

即使這是與按照某人寫的劇本內容相同的展開。

回到教室,琴吹同學跑了過來。

「井上,你去哪里了!」

眉頭緊鎖,閉緊的嘴巴彎成了「ヘ」的形狀,忍著淚水,問我。

「去圖書館查東西了。」

「查東西……!?」

為了這種理由居然曠課,琴吹同學一定很吃驚吧。琴吹同學說不出話,睜大了眼睛。

「而且,因為很花時間,今天我打算早退」

「查什麼東西?」

「對不起,現在還不能說。」

琴吹同學的嘴巴又彎成了「ヘ」的形狀。面對擔心地望著我的琴吹同學,

「明天我絕對會到學校來的,放學後也會留出時間的,沒事的。」

盡量用明快的口吻,斷言道。

「一言為定……啊!」

「嗯。」

回到座位,向書包里裝課本的時候,芥川來了。

「回去嗎?」

「有急事。」

「井上,還是不需要我幫忙嗎?」

芥川眼神認真地問道。

芥川也在替我擔心啊……

正直的目光直直地刺進我的胸膛。

「謝謝。沒有辦法的時候,我會向你請求的。」

「什麼時候都可以和我說。」

「明白了。」

強作笑臉,我抓著大衣和書包,離開了教室。

之後,我向校內的音樂大廳走去。

那是交響樂部畢業的前輩們出資建造的。在那最高層上,有被稱為公主的麻貴學姐的畫室。

雖然三年級的考生是否來學校都是自己決定,但是麻貴學姐因為是推薦入學,所以不用接受考試。說不定會來這里畫畫。

身為理事長的孫女,姬倉集團的繼承人的麻貴學姐,是有名的情報通。不過作為情報的報酬一定要付出「代價」,這次我是豁出去了,模特兒也好什麼也好,我都願意做。麻貴學姐會願意為我調查遠子學姐雙親的事故嗎。

不過,畫室里沒有麻貴學姐,倒是見到了她的監護者高見澤先生。

「難得您能來,真不好意思。麻貴小姐身體不適,剛才回去了。」

「是嗎……」

「有留言的話,我可以轉達。」

「不,沒事。請她多保重。」

那個麻貴學姐居然會身體不適。那個人有過感冒或者是肚子不舒服過嗎。

雖然本以為麻貴學姐能幫上忙,沒辦法。只有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內調查看看了。

◇◇◇

加奈,遠子從文陽的書架上偷偷地把紀德的《窄門》拿出來吃掉了。

因為那是文陽從學生時代起就非常珍惜地保存著的,看過很多遍的舊書,遠子把肚子給吃壞了。

面對躺著床上一副快哭的樣子的遠子,

「下次可不能擅自吃父親的書了啊。而且舊書就像過了食用期限的食物一樣,雖然可以看,但是吃的話就會把肚子搞壞的,之前已經告訴過你了吧。」

文陽用溫柔的聲音說給遠子聽。

遠子先是道歉:「對不起,爸爸。下次再也不做了」,然後哭哭啼啼的訴說著:「但是,看見爸爸用很動情的溫柔的表情讀著《窄門》,我也想知道是什麼味道,想吃吃看。」

文陽用溫柔的眼神,微笑著說道。

「那麼,《窄門》好吃嗎?」

遠子打著嗝,回答道。

「不是很明白。模模糊糊的,不是在吸,而是在咀嚼透明的粉絲的感覺。爸爸,為什麼阿莉莎不和傑羅姆結婚呢?阿莉莎喜歡傑羅姆吧?但是,為什麼一個人去了上帝那里?」

「對于遠子來說也許這書稍微有些難吧……遠子變成大人後,有了喜歡的人,可能會理解阿莉莎的心情。

那時再吃一次《窄門》看看。肯定味道會發生變化的。」

「……會變成什麼味道?」

「作者紀德在日記中寫道,這個故事就像牛紮糖一樣。黏糊糊的糖里有好吃的杏仁。那杏仁就是阿莉莎的書信。

但是爸爸認為這本書就像法國清湯一樣。」

「法國……清湯?」

「是的,就像在夜晚即將來臨之前,金色太陽的光輝一般的——美麗的琥珀色。

法國清湯看起來會讓人以為使用的材料很簡單,但是透明的液體中,各種食材混合在一起,相互融合。要猜出里面所有的材料,是非常困難的。明明是透明的,但是里面放了什麼材料,卻弄不清楚。

我覺得這和人的心很相似。好像看的明白卻又不明白……

有的情感連本人都說不清楚。

也許正因為這點,才讓會讓人感到憐愛吧……」

文陽在說話期間一直用纖細的手指沙沙地梳著垂在遠子額頭上的頭發。

眯著眼睛,非常溫柔,讓人憐愛的——但是,眼神似乎有些寂寞……

一邊說著《窄門》,文陽一邊在考慮著什麼吧。

是在想著誰吧……

◇◇◇

離開了學校,我的目標是附近最大的圖書館。

報紙和雜志的過刊,可以通過館內的電腦閱覽。在那里我搜索關于天野夫婦事故的報道,全部看了一遍。

事故發生在九年前的三月。

天野夫婦為了出席他人的結婚儀式,把孩子寄放在朋友家,驅車前往在千葉縣的結婚會場。

負責駕駛的是文陽先生。途中沒有控制好方向盤,汽車從護欄掉下山崖,兩人都未能獲救。

新聞報道只寫了這些。

《背德之門》的出版是在事故的半年後。

小說仿佛是以作者櫻井葉子本人為原型的主人公在自白殺人的事實,這樣的沖擊性的內容成為了熱門話題。八卦雜志大規模的報道,諸如作品中的夫婦是有原型的,他們其實不是死于事故之類的,引起了轟動。

八卦雜志的報道中將事故情況中的不自然的地方作為丑聞,長篇報道。

受這個轟動的影響,警察也出動調查了。

但是,關于櫻井葉子投毒的證據,並沒有被找到。

最後,雖然這部小說被認為是她的創作。但是真的只是這樣嗎,抱著這樣的懷疑,報道結束了。

那之後櫻井葉子被認為是連朋友的死都要拿來利用的不知廉恥的作家,受到了猛烈地批判。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早就忍受不了,精神失常了吧。但她卻抵擋住了批判,至今仍作為作家繼續寫作。

回想起站在舞台上的葉子小姐的讓人感到不祥的,美麗而冷淡的身影,喉嚨就像被掐住了一般,後背發抖。

她為什麼要寫這部小說?

這個疑問與像泥漿般粘稠黑暗的情感一起重新湧上了我的心頭。

天野夫婦應該是她的朋友。那麼為什麼?

想像著她的心情仿佛就像是摒住呼吸潛入無盡的黑暗之中一般。

那黑暗之中的事物,會不會只是更加暗無天日的黑暗?

那冰冷眼神的深處,會不會只有虛無的空蕩蕩的夜晚?

面對如此的恐怖,我的身體變得僵硬,冷汗滲了出來。關于她,越考慮便越像是會被深深的黑暗給吞沒,不知道會沉到什麼地方去……

我,害怕那個人……!

關上圖書館的電腦時,我好像剛剛做完激烈的運動般,頭腦陣陣發痛,呼吸困難。

葉子小姐的真正心情我不明白。

當時的情況可以通過報紙和雜志的報道獲知。但是,卻不足以推測出人的心。要這樣做,我還缺少材料。

凝視著電腦畫面,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了被我丟棄的名片的事情。

向在通過網絡找到的出版社的總機打了電話,告知了部門名稱和姓名之後,比我想像的要更簡單地聯系上了佐佐木先生。

在輕薄的手機的對面,佐佐木先生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我告訴佐佐木先生現在想見他之後,佐佐木先生說會在離現在我所在的位置三個車站的距離的咖啡店等我。

「是嗎……你讀了葉子小姐的那本書嗎……」

一個小時之後,佐佐木先生坐在我的對面,歎著氣。

我用陰暗的聲音詢問。

「《背德之門》里寫的事情,有多少是事實啊?」

佐佐木先生好像很為難的樣子。呻吟了幾聲之後,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水,在視線恢複平靜的運動之後,用痛苦的表情望著我。

「真實的情況,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因為葉子小姐是那種不會把自己的心情向他人表露的人……那個事故發生後,她也什麼都沒有說。

她除了繼續寫了一本書以外,一直保持著沉默……」

那超越了痛苦和不甘的,高貴的冰冷的眼神。

即使是在批判的最高潮,她也是用那種冷淡的、自大的眼神,俯視著騷動著的人群吧。

「在我知道的范圍內,葉子小姐和遠子的母親結衣夫人是親密的朋友。葉子小姐經常把流人托付給結衣夫人照看,結衣夫人好像也非常樂意照顧流人。葉子小姐對于工作過于投入,結衣夫人很擔心,這樣的葉子小姐和流人接觸的時間是不是太少了,身體會不會垮掉……」

在賓館大堂葉子小姐對我說的話,讓人感到冰凍般的寒冷。

「你成不了作家。」

就好象把我拋棄了一般地說著。

沙啞的聲音,從干燥的唇間流出。

「……能用那種方式,把親近的人的死……寫出來嗎?」

面對這樣的我,佐佐木先生目光痛苦,低語道。

「那應該是,作家的罪業……吧。」

作家的罪業?

我的胸被冰冷的東西給洞穿了。

是像《背德之門》里的亞里砂那樣,她也被罪業所拘束,驅散所有的感傷,跨越日常,甚至連倫理都丟棄了。將通往以神為名的至高的道路作為自己的目標嗎?

因為是作家,所以可以去寫朋友的死亡,並將朋友的女兒在作品中殺死嗎?


太過難以理解,就像怪物一樣,我感到了寒意。同時,我眼睛的深處就快被升騰的憤怒給染紅了。

連身邊的人的死,對她來說也只不過是小說的題材嗎!?

這是作家嗎?

如此冷淡、任性、傲慢、作為一個人來說是最差勁的——這就是名為作家的生物嗎?即使自己寫的小說傷害到了別人也無所謂嗎?

如果我站在葉子小姐的立場上,我是絕對不會去寫的……!寫不出來……!

這是因為我不是作家。

「你成不了作家。」

那句話又在腦海中複蘇了,我胸口疼痛,呼吸困難。

「葉子小姐是在文陽先生手中職業出道,您好像說過……」

佐佐木先生點了點頭。

「關于那一部分就和小說里寫的一樣啊。葉子小姐也參加了結衣夫人所在的大學文藝社團,看了社團雜志的天野對葉子小姐的隨筆感興趣,勸誘葉子小姐讓她嘗試寫小說。」

我的呼吸越發地困難,因為恐懼,寒氣在身體里不斷上升。

和小說里寫的一樣……?

果然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葉子小姐寫小說的事情,到出版為止文陽先生他們都對結衣夫人保密了吧?」

「這個不清楚……」

佐佐木先生曖昧地低語道。

「但是……書出版之後結衣夫人就變得非常擔心葉子小姐了。還說過『出書真的是好事情嗎?』」

肯定這也和《背德之門》里寫的一樣吧。

櫻井葉子的出道作品是她還在大學就讀時發表的。

內容是,將一對夫婦的強行殉情,用他們的十六歲女子高中生的女兒的視角去描繪的獵奇作品。

因為無法忍耐不斷搞外遇的奔放妻子,丈夫在自家的廚房將妻子勒死之後,將其頭顱和手臂切斷,自己也在滿是血跡的遺體旁邊上吊自殺了。

如此的男女間的瘋狂,被少女通過透明的眼神,淡然敘述著的故事。

這是實際降臨在書寫者櫻井葉子身上的事件。

六年前發生的獵奇殺人事件。

身為加害者與被害者的孩子的那個少女成長後,用事件的概略寫成了小說。

她現在仍然生活在雙親去世的那個家中。

八卦雜志立刻以此為題材,雖然這部書很快就成了暢銷書。但是作家本人受到了更多的注目。

「但是作為編輯,是不可能不想出版那本書的吧。如果我是天野,一定也會做相同的事情。不做不行——在看到的一瞬間,心就像被牢牢抓住了一樣,那部小說里就蘊藏著這樣的才氣。在我看原稿時心里想,天野發現貨真價實的作家了。」

我寫不出來。

胸口像是被擰干了一般的疼痛,我就快發出呻吟聲了。

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家的話——我是無法把它寫成小說的。

但是,葉子小姐寫了。

那之後也在繼續寫作。

以娛樂性為第一位的報道和社會上的雜音沒有壓垮她。她毫不介意這種事情繼續著寫作,文陽先生作為編輯支持著她。

「從某種意義上說,說不定葉子小姐是比身為妻子的結衣夫人,更加接近于天野的存在……」

佐佐木先生用沉重的口吻低語著。

「與天野之間的關系,葉子小姐經常說成是『白色的婚姻』。」

「白色的……婚姻?」

「男女間沒有性關系的婚姻,被稱為白色的婚姻。本來實際上是指沒有夫妻間的交流的夫婦的詞語……大概是葉子小姐想表現與天野之間的精神層面的結合吧。雖然沒有結婚,但是就像在上帝面前發過誓的夫妻一樣,被強烈的羈絆所結合在一起……

真正能夠理解葉子小姐的,大概也許只有天野一人。這一點葉子小姐也清楚吧……」

胸口就像被從過去伸過來的手指抓撓著一般。

「葉子小姐喜歡文陽先生嗎?不是作為編輯,而是作為男性?」

佐佐木先生為難地皺著眉。

「那個……誰知道呢。只是,葉子小姐對結衣夫人應該有對抗意識吧。休息日向天野家打電話,突然把天野叫到工作場所,或者提出無理要求讓他為難。那是故意向結衣夫人誇耀,比起身為妻子的結衣夫人,天野更加重視身為作家的自己吧……

說不定正是這種複雜的情感,在天野和結衣夫人去世之後,使葉子小姐寫出了《背德之門》……雖然得知葉子小姐收留了遠子時我很吃驚……」

又是一陣沉默,佐佐木先生搖了搖頭。

「果然兩人還是好朋友吧。雖然多少有些妒忌和誤解……但兩人之間的羈絆還是很強的吧。」

葉子小姐的心里有多麼黑暗,我看不清楚。

佐佐木先生也向我說了流人父親的事情。

名叫須和拓海,還是個十多歲的未成年人。

「雖然《背德之門》中的亞里砂被描寫成是個輕率地可以和任何人睡覺的女人,葉子小姐倒是對這種事情持徹底的拒絕態度,也不接近男性。

葉子小姐實際交往過的,據我所知,只有拓海君一人,不過……」

佐佐木先生的言語含糊了。

「拓海君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是年齡……的問題嗎?」

當時須和拓海是十九歲,比葉子小姐還小六歲。

「不……雖然這也是問題……他的女性關系非常複雜,除了葉子小姐之外,還和很多女性在交往。也不去學校,打工為色情業和酒吧做獵頭。是那種向路上的女性搭訕,問要不要去我們店里工作的那種勸誘工作。除此之外好像還有很多可疑的事情……」

「葉子小姐為什麼和這種人交往?」

「我也覺得是個迷,除了品行之外,雖然他的確是個擁有可怕魅力的年輕人……。

外表和流人一模一樣啊。流人吸引女性的地方也是遺傳他的父親吧。流人不要變成他父親那樣就好了……」

看著佐佐木先生如此擔心,可以想象的出,不僅是外表,氛圍,在性格上流人也像他的父親。

《背德之門》中也出現過與葉子(亞里砂?)有關系的未成年人。

雖然沒有寫出名字,但是被描寫為在路上向亞里砂搭訕「大姐姐,要不要到我們店里工作?」的輕佻的年輕人……

「流人的父親,現在,在做什麼?櫻井是葉子小姐的姓吧。他們離婚了嗎?」

佐佐木先生的臉愈發陰沉。

「不,葉子小姐與拓海君沒有登記。拓海君在流人出生前半年,被汽車撞死了。」

我吞下了一大口的口水。

流人的父親也是因為事故死亡的?這是偶然嗎?

葉子小姐對流人的父親的死亡是怎麼看待的呢。

雖然無視遠子學姐,但是對流人還是疼愛的嗎?但是,實在是無法想像那個人作為母親疼愛孩子的樣子。

葉子小姐,與流人,與遠子學姐。

因為天野夫婦的死亡,而開始的三個人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啊。

這候我突然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流人知道遠子學姐吃書的事情!

那麼,葉子小姐呢?

葉子小姐也知道遠子學姐吃書的事情嗎?學姐的父親文陽先生吃書的事情她也知道嗎?

如果知道的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在天野夫婦去世之前?之後?

「怎麼了,井上同學,突然發起呆。」

「不……聽您說了很多事情,有些吃驚。」

佐佐木先生一副說的也是的表情,皺著眉。

「葉子小姐和遠子的成長環境的確有些特殊。不過遠子真的很溫柔、明朗,和她的母親結衣夫人一模一樣,成長為了一個溫暖的孩子。流人除去太受女孩子歡迎之外,也是個正直的好孩子。在葉子小姐的身邊能有遠子和流人這樣的孩子在,真是很好啊。」

面對與文陽先生關系親近的佐佐木先生,我突然下決心問道。

「佐佐木先生,文陽先生,吃過書嗎?」

佐佐木先生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然後笑了。

「呵呵,怎麼可能。即使是天野,也不會吃書啊。雖然他愛書愛到了即使吃書也不奇怪的地步。這麼說起來,他經常說,這本書像燉的很透的燉牛肉、像正當時令的嫩香魚。對了,就像遠子一樣呢。」

我向佐佐木先生道了謝,離開了咖啡店。

◇◇◇

整理壁櫥時意外地發現了,令人懷念的相冊。

里面有很多加奈和我初中時的照片!我蹲在榻榻米上,忘我地看了一個多小時。

加奈的頭發很整齊地垂在肩上,態度很冷淡。編著三股辮的我因為能待在加奈的身邊,幾乎在所有的照片中我都在高興地微笑。

初中三年級的春天,因為學習旅行去長野時拍的照片也在里面。

集體照中的我,果然也是在加奈旁邊微笑著,頭上還戴著紫羅蘭花的發飾。這個發飾可是加奈送給我的禮物啊!

在自由活動時間兩個人一起去的玻璃八音盒展覽館的禮品店里,閃閃發光的透明的首飾,像寶石一樣排列著。相互之間為對方買些什麼禮物吧,我是這樣提議的。這樣的話,就可以留下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回憶了。

我為加奈買了純藍色的掛墜,加奈為我挑選了紫羅蘭花的發飾。

然後在展覽館的外面,打開包裝,我撲通撲通地心跳著將掛墜掛在了加奈的脖子上,加奈害著羞一言不發地為我戴上了紫羅蘭花的發飾。

「謝謝!加奈送給我的發飾,我會非常珍惜的。今後要是也能一直做朋友就好了!」

拍完照片後我這樣說道。

「差不多該回去了。」

加奈冷淡地說,同時把臉轉了過去。

我牽住加奈的手,就這樣在到達集合地點的巴士前,加奈都沒有把我的手甩開。

戴著這種東西會被老師盯上的,我看著加奈一邊抱怨著,一邊把掛墜放進了白色的貼身背心里,高興地胸口都要裂開了。

在集體照里的加奈的水手服下面,我送的掛墜在閃耀著,想到這里,現在我還心跳不已。

紫羅蘭的發飾,我一直很珍惜的保存著。

雖然現在不能像初中時那樣成天地戴著,不過時常我還是會取出來嵌在發髻之上。

這樣做的話,心情也仿佛回到了那個時候。

「媽媽,這個紫羅蘭很漂亮啊!」

面對著眼睛閃閃發光,抬著頭看我的遠子。

「這個發飾是母親最喜歡的人送的。是遠子也認識的人啊。」

我這樣說道。

與加奈邂逅時的事情、第一次說話的那天的事情、八音盒展覽館的事情、畢業儀式的事情……

與加奈的回憶,如同鮮明的故事一般,總是,總是,浮現在我心里。

我那時是那樣地喜歡加奈。

與加奈一起度過的溫馨的時光。

還有我說過的,我們永遠是朋友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