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序章 現實世界的平行世界

八月二十八日,天氣超晴朗。

「哥哥~!」一陣嬌媚的少女呼喚聲,讓高中生上條當麻從睡夢中蘇醒。

「……怎麼好像聽到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聲音?」

半夢半醒的上條微微張開眼睛。首先看見的,是原本蓋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滑到身旁,皺成了一團。

女孩子的聲音似乎是從門外傳來的。

映入橫倒視野中的,是一間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地板上鋪著陳舊的榻榻米,天花板上掛著一個看起來曆史悠久,有四方形燈罩的日光燈。此外還有滿是油亮汙垢的壁櫥拉門,以及附著簡單的鎖頭,看起來跟廁所門沒兩樣的木制房門。沒有冷氣機,只有塑膠外殼已然變黃的電風扇。輕輕吸氣,可以聞到海潮的味道。

這里不是學生宿舍的房間。這里甚至不屬于學園都市。

這里是外部世界,神奈川縣的某個海岸。海邊民宿「海神」的二樓客房。

上條的雙親跟茵蒂克絲也來了,不過睡在其他房間。

「……我都忘了,我已經來到『外面』啦——」

腦袋依然昏沉的上條在嘴里喃喃自語。

上條所居住的超能力開發機構「學園都市」位于東京的西邊。由于位處內陸,所以對學園都市居民來說,大海是一種非常遙遠的東西(當然水產學校里面也有海水浴池,但池里跟水族館沒什麼兩樣)。

學園都市為了保護機密情報不外泄,並且防范學生被來自各方的間諜綁架,因此極力避免讓學生離開學園都市。想要獲得外出許可,除了要在三張申請書上簽名之外,還得在血液里注射微小的發信器,並且要有保證人。

(沒想到真的來到海邊了……)

上條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完全摸不到無痛注射針的痕跡。

這次的外出是個特例。一般來說都是學生填寫申請書,哀求老師放他們外出。但這次卻是上條被老師下令「給我出去晃晃,笨蛋!」

原因則是上條在一個禮拜以前,打倒了學園都市中最強的等級5超能力者。

暑假時期學生之間的交流雖然不多,但傳言依然在整個都市迅速擴散。只不過,結果並非讓上條當麻的地位獲得飛躍性的提升。

「這麼說來,只要將那個等級0的笨蛋打倒,就可以獲得學園都市最強的稱號了?」基于這樣的想法,對打架有自信的不良少年們開始大玩獵殺游戲。

被這場騷動搞得頭疼不已的學園都市高層于是下令:「喂,上條當麻,這場騷動我們會靠情報管制來控制住,你先到外面晃晃,免得留在這里多生事端,大笨蛋!」事情的前因後果大概就是這樣吧。

(不過叫我來這種地方,實在讓人覺得充滿惡意啊。)

上條大大打了一個呵欠。今年夏天雖然很熱,但由于太平洋沿岸出現巨大水母大量繁殖的現象,因此海邊幾乎一個游客也沒有。何況學園都市的學生外出,保證人有義務要同行。而所謂的保證人,簡單來說就是雙親。如果是跟可愛的女生或美豔大姊在一起也就算了,年紀這麼大了還跟父母一起來海邊,實在讓人很想哭。

不過如果這種程度的陷害就可以解決問題,那已經算是上上大吉了。

由于上條打敗了學園都市內最強的等級5超能力者,使得數個研究機構的聯合實驗計劃被迫中止。在高層人士之中,想來有不少人因此對上條懷有敵意。上條沒有受到他們的迫害,全是因為打倒一方通行的傳言,已經讓上條成為整個都市的風云人物,只要這些研究學者采取任何大動作,馬上會被大家看出來。

但睡眼惺忪的上條,卻似乎對這些事一點也不緊張。

(……好困……大家都已經起床了嗎?)

上條獨自用昏沉的腦袋,想著應該在對面房里睡得正熟的白衣修女。她的確是可以被歸類為「可愛」、「女生」沒錯。但是那種幼兒身材的少女就算穿著泳裝站在眼前,正常人應該都不會感激涕零地說道「真是美好的夏日回憶」吧?

雖然,當茵蒂克絲從百貨公司的泳裝更衣室嬌怯怯地走出來時,上條確實不禁心兒怦怦跳。

但是泳裝價格標簽上面「0」的數量,也讓上條心兒怦怦跳。

而且,當初上條原本並沒有打算把白衣修女一起帶到民宿「海神」來。在原本的計劃中,她應該是跟三色貓一起托付給小萌老師照顧。泳裝也是為了去學園都市內的游泳池才買的。

仔細想一想,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這個白衣修女根本不是學園都市的居民。偷渡入境的少女還傻傻地想穿越國境線,被警衛逮個正著的可能性實在太大了。當然,更別提想要申請什麼外出許可。

但是,白衣修女根本不管這些。得知不能一起去海邊的少女,淚眼汪汪地看著上條。

結果,于心不忍的上條只好挑戰讓她偷渡出國了。

他們該怎麼做?就是叫一輛計程車,讓茵蒂克絲躲在後座的座椅下,嘗試蒙混出關。這麼白癡的方法也能過關?上條自己在心中吐槽。而下場當然就是被攔下來了。關卡閘門似乎有熱源感應裝置及磁氣透視裝置。

上條本來擔心茵蒂克絲會被逮捕,但管理關卡閘門的警衛卻似乎並沒有特別生氣。因為用電腦一查,茵蒂克絲竟然擁有「來賓臨時ID」。

當然,上條跟茵蒂克絲都不記得有申請過這種東西。

(到底是誰做的?)

登錄ID的時候必須輸入指紋、聲紋及視網膜情報。聲音及視網膜情報可以靠超高解析度的攝影機來盜取,指紋也可以像警察在做指紋采集一樣,以鋁粉或碳粉輕易取得。

問題是,誰會大費周章地做這種事?

上條感到滿心狐疑,但沒有顯露在臉上。當然沒必要讓警衛多起疑心。他抓住瘋狂掙紮的茵蒂克絲,讓工作人員把發信器注射到她體內(由于使用的是無痛注射針,事實上是完全不會痛的),然後帶著滿腦袋的疑惑大搖大擺地出了關口閘門。

(啊……好想睡……)

朦朧地想著這些事情的上條抓起毛毯蓋在頭上,想要再度進入夢鄉。由于進入暑假後便成了夜行性動物,早晨對上條來說依然是睡覺時間。任憑甜美睡魔擺布的上條,這時再度聽見「哥哥!起床了啦!」的少女呼喚聲從門外走廊傳來。

住在這里的客人之中,有懶散哥哥及乖巧妹妹的絕妙組合嗎?上條心想。真是讓人好生羨慕啊。我周圍的女生不是禁書目錄就是吸血殺手,都是些可怕的狠角色。上條半睡半醒地想著。

(等等……巨大水母大量繁殖,海邊不是完全沒有游客嗎……?)

才剛覺得不對勁的那一瞬間,房門便在巨大聲響下被撞開。

「怎麼回事?」上條才正要從毛毯中探出頭來一看究竟,已經聽見一陣輕巧的女生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喂!哥哥!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嘛!起床了起床了!」

伴隨著可愛的少女說話聲,上條的身體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沖擊力。

「唔喔喔!」肚子遭到少女以全身體重壓制的上條不禁發出慘叫聲。漫畫跟美少女游戲中或許很常見這樣的動作,但說穿了這也是摔角招式之一。

上條在毛毯中瘋狂咳嗽。好奇怪,我根本沒有妹妹,怎麼會遭遇到這種對待?如果冷靜地思考現在腰部周圍隔著毛毯感覺到的柔軟觸戚,是少女身上的哪個部位,上條可能會腦充血昏倒,幸好現在的他沒有心思研究這些。愛困的上條現在只想趕快處理掉這場搞錯對象的鬧劇。

上條把腹部一頂,

「……你是誰啊!你是誰啊!」

他大吼著,像裝了彈簧的玩偶般迅速躍起。原本以全身體重壓在上條身上的少女「呀啊!」一聲尖叫,滾到一旁。

到底是哪個該死的笨蛋竟敢打擾本大爺的睡眠?怒上心頭的上條,往那個從自己身上滾落的少女一瞪……

躺在榻榻米上的,竟然是禦坂美琴。


「好痛喔……喂喂!這是對特地來叫你起床的妹妹該有的態度嗎?」

穿著紅色細肩帶連身裙的少女以可愛的(真的,這個字眼跟她完全不搭調)姿勢跌坐在榻榻米上,兩只臉頰漲鼓鼓的(真是完全摧毀她過去個人形象的表情),一副嬌嗔的模樣。

「這——」

——這是什麼狀況?上條這下子睡意全消了。

禦坂美琴,超能力開發的明星學校常盤台中學的資優生。學園都市內僅有七名的等級5超能力者之一。非常強的電擊超能力者。個性易怒,但私底下其實很愛哭。因為某個事件的關系,欠了上條一個人情。但只要跟她談到這件事,她總是二話不說地紅著臉使出電流攻擊。

當然,她既不是上條的親妹妹,也沒當過上條的干妹妹。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上條,只好開口向美琴問道:

「怎……怎麼了?量產型妹妹們那件事,讓你也被趕出來了嗎?等等……難道被學園都市處以流放之刑的人都會被丟到這里來?」

「哥哥……你在說什麼啊?我在哥哥身邊有那麼奇怪嗎?」

「惡心死了!你干嘛從剛剛就一直用諂媚的聲音裝可愛啊!你應該是世界上跟這種個性距離最遠的人吧!」

「什麼嘛!」美琴露出純潔又天真的抱怨神情。上條看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被嚇傻了的上條,開始嘗試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可能性1:跟上條一樣被趕出學園都市的美琴,故意在早上戲弄上條。

可能性2:為了報答上條,美琴忍著害羞假裝自己是上條的妹妹(干妹妹設定啟動)。

可能性3:美琴的量產型妹妹之一,出現原因不明的短路。

(一定是可能性1吧,怎麼想都是可能性1吧,可能性3絕對不可能啦,雖然量產型妹妹本來就是妹妹型角色,如果是可能性3實在是太贊了,但是我上條當麻的人生之中怎麼可能遇到這麼幸運的事,如果是可能性3……如果是的話……如果是的話會怎樣……?)

…………喔。

維持了數秒鍾啞然的沉默之後,上條好不容易才將思緒拉回現實。

為了擺脫掉這些夏天特有的欲望,上條大吼:

「嗚哇!別太小看高中生了!我上條當麻可不會被你這種國中生在早上稍微挑逗一下就會心猿意馬!」

「哥哥,一大清早,你精神真好。」

「可惡!你當我是那種『被女生叫哥哥會很開心的人』嗎?而且我怎麼知道在你的設定里,我到底是『親哥哥』還是『干哥哥』?啊,我知道你想玩什麼把戲了!你想要先故意讓我以為是干哥哥,然後到最後一刻才告訴我是親哥哥,兩個人不能在一起,對吧?」

「唉……哥哥一大早就受到奇怪外星人的腦電波干擾了。因為你是哥哥,所以我叫你哥哥,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當然奇怪!你為什麼是我妹妹?」

「嗯?」

美琴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以食指抵著臉頰說道:

「我本來就是哥哥的妹妹啊,這需要什麼理由嗎?」美琴從榻榻米上爬起來,接著說道:「好了好了,既然這麼有精神,就快起床吧,到一樓來吃早飯!」

美琴以非常自然的態度小跑步離開了房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上條愣愣地看著門口。

(……怎麼會這樣?)

想不出個所以然的上條,只好先換上外出服走出房間。

走廊是直線狀的,很短,左右各並排著三間客房的門。乍看之下好像西洋風格的民宿,但不知道是受了海風影響或是太過老舊的關系,木條地板看起來跟曆史悠久的寺廟地板一樣黝黑,夾在縫隙之中的細微沙粒吸收了濕氣,踏在上面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樓梯就在走廊的盡頭處。

當上條來到樓梯旁的時候,背後響起了開門聲。

「早啊,當麻!嗯?喂喂,你後腦勺的頭發好亂啊!」

這是他父親的聲音。

上條刀夜。三十五歲左右,面貌跟當麻有三分神似,但蓄著雜亂的胡渣。職業是某大型外商企業的業務員,每個月要到海外出差三次。為人精悍卻又帶著理性,正反映了他的生活方式。

對于喪失記憶的上條來說,雙親的立場非常奇妙。上條當然不認得他們,但是他們卻毫不客氣地走進上條的生活圈內。

對高中生來說,即使是年紀只差兩、三歲的大學生,都令他們有一種「生活步調完全不同,簡直是活在未知世界」的感覺。更何況是年紀差了這麼多的雙親,上條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跟他們相處。

「嗯……早安——咦?」

回過頭來的一瞬間,上條愣住了。

「怎麼了,當麻?」

上條的父親上條刀夜皺著眉頭問道。

然而上條刀夜並不是重點。

讓上條感到不可思議的元凶,是站在刀夜身旁的那個人。

「喂,茵蒂克絲?你穿那個是什麼衣服?」

沒錯,刀夜的身邊站了一名銀發碧眼的外國少女。

平常上條總以「白灰修女」來形容她,但現在她卻沒穿著白色修道服。明明天氣這麼炎熱,她卻穿著下擺垂到腳踝的短袖連身薄洋裝,肩上披著針織短外套,頭上還戴著帽沿寬大的白色淑女帽。說真的,依她的活潑個性,絕對不適合這樣的裝扮。看起來簡直像個病弱美少女或是來到別墅度假的千金大小姐。這時上條突然想到,自己的母親上條詩菜似乎很喜歡這種打扮。

詩菜的興趣是動力飛行傘,在老家附近公園舉辦的動力飛行傘講座,據說經常可以看到這位少婦坐在看起來像秋千的飛行傘上,背上背著看起來像大電風扇的螺旋槳,翱翔于天空中。

「你去哪里弄來這些衣服的?」

上條向茵蒂克絲問道。這時刀夜卻露出一副狐疑的表情看著上條說道:

「當麻,你媽媽穿著她自己的衣服,有什麼好奇怪的?」

上條一愣,望向刀夜。

刀夜竟然把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茵蒂克絲稱作「媽媽」?

這家伙明明怎麼看,都是個未滿十四歲的詭異銀發外國人。


「咦?老…老爸!她看起來哪里像媽了?」

「當麻,她不像你媽媽像誰?」

「等等……等一下!這是替身術嗎?要開玩笑也不該這樣吧?你們這樣子,我完全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開始吐槽啦!」

「當麻,你覺得媽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什麼地方不對勁?全部!全部不對勁!她這個模樣跟『媽媽』差太多了吧!」

被上條伸起食指猛指的未滿十四歲少女,輕輕拉著自己的衣服說道:

「哎呀。哎呀呀,看來當麻不喜歡媽媽的品味啊。」

「喂!當麻!你看,害媽媽這麼難過!」

「不是衣服的問題!你不管怎麼看都比我年輕吧!就算是小學校慶的話劇,找你來當『高中生的母親』也絕對是錯誤人選!」

「哎呀,哎呀呀,看來當麻覺得媽媽的外貌比實際年齡年輕呢。」

「喂!當麻!你看,害媽媽這麼開心!」

「啊——真是夠了!」上條抱頭哀號。

一個月前,上條的父母聽到上條頭部受到嚴重創傷,急忙趕到了醫院。當他們走進病房,跟喪失記憶的上條「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上條曾經懷疑過「自己的父親刀夜與母親詩菜的年紀相同」這個情報是假的。因為詩菜的外表看起來根本不像超過三十歲(話說回來,如果詩菜真的不到三十歲,那上條就是在違法行為下出生了)。

但是再怎麼說,拿外表看起來不超過十四歲的茵蒂克絲來當成詩菜,也太誇張了點。

「當麻,你干嘛突然抱著腦袋?這是青春期特有的不安全感嗎?爸爸給你一個消災解厄的護身符,這是爸爸去印度出差的時候買回來的哦!」

「不用了啦,我不相信什麼護身符啦!反正一定是鄉下工廠大量生產的——這什麼玩意啊!?這個巴掌大的石雕,怎麼看都像男性生殖器吧!」

「爸爸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好像是某種宗教的護身符吧。」

「到底是要保護什麼啊!拿這個當手機吊飾,別說會被朋友取奇怪綽號,搞不好還會被警察找去泡茶啊!」

「怎麼,當麻不喜歡外國禮物嗎?那送當麻一個國內的禮物好了。這是爸爸上次去秋田出差的時候買回來的。」

「這次又是什麼……又是男性生殖器!只是換成木雕的!你是愛說黃色笑話的小學生嗎?」

「唔……每次我出差回來,帶這些禮物去公司的時候,大家都笑得很開心呢。」

「那叫性騷擾吧!你懂不懂啊,笨蛋老爸!」

正當上條的腦袋已經陷入混亂的時候,刀夜以疑惑的表情說道:

「對了,當麻。你不去把你帶來的那個女孩也叫起床嗎?」

「她就站在你身邊啦!你們到底把媽媽弄到哪里去了!」

「哎呀哎呀,看來以媽媽的年紀,在上條眼中不是『媽媽』而是『女孩』呢。」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對你吐槽吐到天黑!」

這時,上條旁邊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看吧,你那麼吵,把你帶來的女孩子都吵醒了!」刀夜說道。

茵蒂克絲?上條轉過頭一看。

穿著白色修道服的藍發耳環從房間里走出來。

藍發耳環是個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男人。但是白色修道服穿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顯得緊繃。因為他穿的不是茵蒂克絲的修道服,而是不知道去哪里弄來的,一套款式完全相同但尺寸超大的修道服。

高大男人開口說話了。

粗獷沙啞的沉重嗓音,擠出連世界三大男高音都相形遜色的音調。

「呼……嗯……當麻,一大清早就這麼有精神啊?」

「……啊……」

高大男人做出揉眼睛的可愛動作。

「差點忘了說,當麻早安。我們來到海邊了呢。我本來以為日本的海邊一定都被灌了水泥,海上一定很多浮油呢,沒想到還挺乾淨的。我們一定要好好地玩喲!」

「啊啊……」

高大男人低頭從下方往上看著上條的臉說道:

「嗯?當麻你怎麼了?為什麼沒有反應?啊!當麻,你該不會在想像我穿泳裝的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終于再也承受不住的上條,抓住向外推開的木板房門朝藍發耳環撞去,用力將門關上。砰的一聲,高大男人被撞回房間里。

「當……當麻!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女生這種攻擊行為,已經是犯罪了!」

「哎呀哎呀,看來當麻有欺負女生的嗜好呢。」

無視于慌張的刀夜與配備病弱套裝(長連身洋裝+針織短外套+巨大淑女帽)的茵蒂克絲,上條開始思考。

(冷靜,我要冷靜!這一定是場大規模的惡作劇!雖然不知道藍發耳環為什麼可以來到「外面」,但如果我反應過度,就上這些家伙的當了!)

刀夜與茵蒂克絲正在擔心著被門板撞翻的藍發耳環,這時上條決定丟下他們朝一樓走去。跟他們再鬧下去實在是件愚蠢的行為。何況餓著肚子的上條實在也沒體力陪他們玩。

他走下狹窄的木頭樓梯。

海邊民宿「海神」的一樓是個寬廣的大廳,地板也是木質的。面對馬路的入口側跟面對海邊的出口側不但沒有門,甚至連牆壁都沒有,海風可以從中間直接穿越。店內一角擺著相當老舊的大型電動游戲機台。面對道路側的入口附近,原本應該有牆壁的地方設置了一座吧台。

大廳中央雜亂擺放著數張圓桌(小矮桌?),自稱是妹妹的神秘電擊少女禦坂美琴正坐在其中一張圓桌邊,沒勁地看著雜志。圓桌下方,從細肩帶連身短裙延伸出來的一雙修長美腿正在晃啊晃,看來她正閑得發慌。雖然電視就在旁邊,卻沒打開。

上條以不耐煩的語氣說道:

「……喂,那邊那個放電妹,你怎麼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坐在這里沒走?」

「什麼嘛,哥哥你還在反抗期喔?我只不過跟哥哥撒個嬌,有什麼關系嘛!」


「……」看來她還在演那個惡心的裝可愛角色。「嗚嗚……只有我是笨蛋,乖乖地在血管里注射進發訊器嗎?」

疲累到極點的上條重重歎了一口氣。這時,美琴一副無聊已極的模樣,把雜志闔上之後開始躺在地板上左右打滾。

「啊,對了,哥哥!這台電視可以打開來看嗎?」

「干嘛突然問這個?」

「嗯,因為我找不到遙控器嘛。而且像這種公用的電視,我怕隨便亂開的話會被老板罵。」

「……」看來她堅持要演妹妹的角色。上條抱著腦袋說道:「那個頤指氣使的美琴老大姊怎麼可能會擔這種心?」

「美琴是誰啊?」這個等級5超能力者似乎是打算裝傻到底了。她接著說道:「我當然不敢呀,那個海邊民宿老板的臉看起來超可怕的!哥哥,你幫我去問問能不能開電視嘛!」

「……更正。看來即使換了一種性格,還是頤指氣使。」

不過,上條也習慣在早上打開電視。如果電視沒有打開,總覺得不太對勁。老板在哪里?上條往左右看了看。吧台里一個人部沒有。既然定服務業,怎麼能跑得不見人影?正當上條感到不解的時候,從海邊出口的方向飄來一股醬油燒焦的味道。

上條往味道飄來的方向看去,在距離出口稍微有點距離的沙灘上看見一個高大男人的背影,正在用木炭及鐵網燒烤著不明所以的東西。

「啊,哥哥你看!老板就在那里!快去問他電視的事!」

美琴一邊說,桌子底下的兩只腳一邊踢呀踢。

這時上條的心中浮起一個疑問。這個民宿老板的確身材高大、態度驕傲,看起來有點可怕。但是他的頭發應該沒有長到肩膀,而且染成了鮮紅色吧?

「請問……」上條壓抑心中的疑惑,走在木條地板上,朝老板的方向踏步而去。

紅色長發的老板回過了頭來。

這個穿著T恤及短褲,脖子上掛著毛巾的人竟然是……

魔法師史提爾·馬格努斯。

「…………喔喔哇啊啊啊啊!」

上條的腦袋陷入極度混亂之中。這個身高超過兩公尺的紅色長發英國人,可是個能夠自由操縱火焰,殺人不眨眼的魔法師,與上條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喔,你們起得真早,海水還很冷哩。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太熱了,讓你們睡不著?」

以炭火烤著玉米,並拿著小圓扇扇風的魔法師說道。

「啊,這些玉米還沒烤好,不能讓你們吃這個。喂,麻黃!去問問他們想吃什麼,隨便弄點東西給他們吃!」

腳上穿著海灘鞋,脖子上披著毛巾的魔法師如此說道。

(這……這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了這個地步,上條終于開始覺得不太對勁了。這個魔法師可是戰斗及殘殺的專家,對于一場惡作劇怎麼可能如此配合?

被眼前的驚人景象嚇得失去思考能力的上條,聽見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才回過神來。接著身後響起女生的說話聲。

「喂,老爸!在客人面前說『隨便弄點東西』不太好吧?」

這次又是誰?上條回頭一看,眼前站著身穿深藍色海灘褲及圍裙,古銅色的肌膚,看起來非常淳樸的禦坂美琴。

「什麼?一人分飾兩角?啊……不對,這是量產型的禦坂妹妹?」

「……老爸,是不是無論客人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我們都不能反駁?」

禦坂妹妹帶著僵硬的表情擺出了職業性笑容。

即使在被殺的前一刻依然面無表情的禦坂妹妹,竟然能夠擺出如此虛假的笑容,這真是全天下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天啊,竟然會有這種事!她上半身只穿一件圍裙!從側面看的話胸部都快走光了!不過是個惡作劇,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這時,從民宿里傳來禦坂美琴的聲音。

「哥哥!你已經問了嗎?電視的事情已經問了嗎?我要開了喔!」

上條向著遠處的禦坂美琴望去,只見美琴將手腳撐在地上,伸手按下了電視開關。或許是因為考慮到可能有很多客人一起看電視,所以電視的音量調得非常大聲,即使是距離稍遠的上條也可以聽見電視的聲音。

「各位觀眾,我是現場記者古森。今天凌晨,從都內新府中監獄逃走的死刑犯火野神作,到現在依然沒有找到。附近的中學都緊急停止社團活動,現場氣氛非常緊張……」

那名記者說她叫做古森。

但是在上條聽來,記者的聲音卻非常耳熟。就跟那個講話口齒不清的級任導師一模一樣。

……月詠小萌?

「不會吧?這怎麼可能?為什麼小萌老師會在電視上?」

上條急忙沖到電視機前面。電視映像管照出來—個身高一百三十五公分,外觀年齡十二歲的女老師正手握麥克風,嘴里讀著新聞稿。

(為什麼她會……這也是惡作劇的一部分嗎?這麼說,這段影像是特別錄制的?不對,這里根本沒有類似放影機的東西。難道是利用電波千擾?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只為了惡作劇?太奇怪了,這已經超出惡作劇的合理范圍了!)

上條將美琴推開,坐在電視機前面,按著畫面下方的小按鈕不斷轉台。

「哥哥!人家想看『晨間快訊』啦!」

無視于主張擁有選台權利的美琴,上條一台一台看過去,看見的是被當作美豔新聞主播的老爺爺,以及正以某國大總統身分演說戰爭大義名分的染發黑臉妝女高中生等。而最奇怪的畫面就屬外景轉播的新聞節目了,簡直只能用亂七八糟來形容。在認真朗讀新聞稿的播報員(這家伙看起來不是木匠就是卡車司機)背後,幼稚園兒童正握著大巴士的方向盤,穿著迷你裙的老婆婆正把玩著手機,以前經常在電視上看到的總理大臣正在馬路邊彈吉他。

這個新聞播報現場似乎是某個擠滿了上班人潮的車站入口處,在播報員背後來來往往的行人不下一兩百人。所有人都不太對勁。

(喂……喂喂喂喂!為什麼每一台都這樣?)

難道這真的是一場大規模的惡作劇?要請這麼多的臨時演員,需要花多少錢啊?而且區區一個惡作劇,請得到總理大臣來幫忙?

怎麼想都不可能只是個惡作劇。

問題是,如果不是惡作劇,又會是什麼?茵蒂克絲當自己是上條的媽媽,藍發耳環主張自己是白衣修女,連史提爾都變成了海邊民宿的老板。

簡直像是所有人的「內在」跟「外表」都被調換了。

為什麼會這樣?

想到這里,上條開始頭疼起來。他開始認為,以理性、科學的思考模式來想這個問題,是件非常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