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死亡西風帶

【岡拉之死】

"哈,是條瘟狗!"突然,一個粗野的聲音從冰宮的另一端傳來.另一個聲音道:"這皮毛的顏色,倒是很奇怪的."

是他們!岡拉猛然站立起來.是他們讓岡日變成這樣的!它全身的毛發都直立起來,爪子用力地摳著冰面,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一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七個白衣服.

伊萬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東西呢."

莫金道:"難道派去給卓木強巴他們送信的,就是這個家伙?哼哼,真是好笑,就算它能追到卓木強巴,又該說些什麼呢?哈哈……"

"那現在怎麼辦?老板?"

"不用管它,我們走,回去看看卓木強巴他們走到哪兒了."莫金毫不在意道.話音剛落,突然感覺不太對勁,再看岡日最後倒下的地方,竟然沒有那個藍色的身影,心中不由暗道:"難道剛才我看花了眼嗎?那里明明確---條狗的?"

不僅是莫金,那一刹那,所有的武裝分子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可是緊接著,他們就聽到了一聲呼號,一名武裝分子捂著自己的咽喉倒在地上,"霍霍"慘叫,卻只有血沫不斷湧出.藍光一閃,又一名武裝分子慘叫起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捂著眼睛的指縫間滲出血來.莫金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那道藍光竟是……

莫金喃喃道:"這是什麼狗,速度這麼快!"忽然眼前一暗,心知有東西襲來,堪堪一退,待看清時,只看到一雙赤紅的眼睛和那森然獠牙,鋒利的牙齒距自己喉嚨不過十幾厘米,皮膚都能感覺到那獠牙散發的熱氣.莫金反應也算敏捷,對著自己下頜往外,就是一擊勾拳,左手也是跟著一撈.沒想到,他快,岡拉更快,爪子在莫金右臂一撐,折返向莫金旁邊的一名武裝分子.莫金的拳頭竟然被那犬牙刮出了血痕,左手卻連一根狗毛都沒撈到,心中大駭:"以我的身手,竟然斗不過一頭畜牲!"

而他旁邊那名武裝分子已經驚恐得大叫起來,卻見那道藍光從莫金手臂上借力不夠,不能直接撲到那名武裝分子的咽喉.岡拉怒氣正盛,逮哪兒咬哪兒,對准那人兩腿之間,狠狠地就是一口,把防化服也給咬穿了.

莫金急呼:"快開槍,快開槍,把它打下來!"

那道藍光在眾匪與冰雕之間往返穿梭,來無影去無蹤,動作如鬼魅,似妖靈,快若閃電,成為這群持槍匪徒眼中的噩夢.莫金也顧不得許多,從地上撈起傷者的武器,一個轉身,子彈在空中閃出弧形彈道.子彈交叉密集,打得冰屑四濺,那道藍光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從密集的火力網中鑽出去,三兩下跳躍,又有一人捂著眼睛大叫一聲,很快又沒聲響,卻是自己撲到了同伙的槍口上,吃了數顆子彈.

岡拉的速度和詭異的戰斗方式讓莫金等人不得不背靠在一起,槍口對外,如此的小心謹慎,竟只是為了對付一只狗,連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傳說中像風一般奔跑的海藍獸,正用自己生命的急速奔走,扞衛著它想要扞衛的東西.

但見藍光閃了數下,消失在冰座之後,卻讓莫金等人更加小心起來.

伊萬喘著粗氣道:"媽的,跑這麼快,難道是條瘋狗?"


"瘋狗嗎?"莫金卻不這樣想,知道用鋒利的爪子插入眼睛,知道撕咬咽喉,知道借力反彈,在空中還能變化身形,這究竟是條什麼狗?更可怕的是,那一身詭異的魅藍色,在急速奔跑中竟然與周圍的冰雕顏色有幾分相似,稍不留神,眼中就失去了那藍色的蹤影,可以說,這是一條相當可怕的經過特殊訓練的戰斗用犬.莫金行走全球,可以說見過的特種犬無數,但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戰斗獸,竟然可怕到,讓他的心中產生了怯意和敬畏.

"難道不是瘋狗?可它像發了瘋一樣攻擊我們,我們退遠點好了."伊萬也有些怕了.

"不."莫金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道,"這條狗與我們一般見著的狗不同,它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也知道我們做過什麼,是來找我們複仇的.不管你退到哪里,它都不會放過你."

"那該怎麼辦?難道還被一條畜牲困死在這里?"伊萬要失控了,拿槍的手在顫抖.

莫金冷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突然小聲下來,對伊萬說了幾句.

"這樣能行嗎?"伊萬訝異道.

莫金下令道:"照做!"

伊萬將槍口對准了躺在地上的岡日的尸體,先打了兩槍,沒反應,就在他再度扣響扳機時,藍光再現,竟然擋下了第二波子彈."嗚"的一聲悲鳴,藍光停了下來,觸目的鮮血立刻在那純藍的皮毛上綻放開來,岡拉渾身激顫,腹部劇烈地起伏著,那雙赤紅的眼睛,卻死死盯著莫金等人.

"打中了!"伊萬臉上露出殘酷的笑意,正准備舉槍再射,突然脖子一涼,扭頭一看,正好看見一塊拳頭大小的冰磚擦著莫金的發際砸下.莫金急忙退開,仰頭一望,驚道:"不好!這里怕是要塌了!快退,快退!"

原來,那冰宮薄薄的穹頂被莫金等人一陣掃射,竟然打出了大條的裂縫,支撐冰宮的立柱也出現了裂紋,這里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坍塌的可能.莫金等人顧不得岡拉,抽身急退,兩名跑得慢的武裝分子同時發出驚天慘叫,莫金扭頭一看,他們被頭頂砸落的巨大冰塊,腰斬成了兩截.

奔出冰宮大門,只見冰宮內冰塊紛紛墜落,莫金看看身邊的伊萬,八個人進去,竟然只有兩個人出來,就像噩夢一般.他對伊萬道:"走吧,先回去,看看卓木強巴他們到了哪里."

冰宮內,冰塊墜落的碎屑滿天飛舞,這些閃耀的冰晶就像雨露,像雪花,岡拉低聲嗚嗚著,顫抖著爬向岡日,它身體的藍色隨著血液的湧出急速消退,很快變回了雪一樣的銀白色,那鮮血滲染的痕跡,就好像開在雪地上的紅梅.好痛啊,若在平時,岡日早就環抱過自己,輕撫自己的毛發,為什麼,岡日不理我呢?岡拉忍著劇烈的疼痛,回到岡口的身邊,嗅著他,舔著他.雖然岡日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只要靠在他身邊,岡拉就覺得不那麼痛了.

好冷!岡拉掙紮著爬到岡日的身上,伏下來,蜷縮在岡日的胸口.岡日的胸口永遠都是溫暖的,我累了,岡日……岡拉深情地凝望了岡日一眼,甜甜地睡去,它仿佛又夢到,那只被岡日高高舉起的白色小精靈……呵,真的好懷念,被你捧在手心的感覺,回去了,回到來的地方去……

一面巨木的冰牆砸落下來,不偏不倚,封印了他們休息的地方.


綁好固定點,一行人結成繩龍,開始艱難地向西風帶挺進.由于風從後往前吹,大家是倒退著前進,每個人都是伸直了雙腿向後仰,身體與地面幾乎成三十度角,如果不拉著主繩,馬上就會被吹飛起來,現在他們相信,山腳下的村民沒有說謊.每走一段路程,還要找個地方埋下固定樁,防止巨大的拉力將單一的鋼钎從凍土里拔出來或是繃斷主繩.

如此前進了兩百步左右,漸漸進入到西風帶核心地段.沙石漫天,偶爾打在頭盔上,發出清脆的鋼響,大家需繃緊了肌肉,才能對抗西風帶那強勁的風力.穿著厚重的衣裳也能感受到,胸口有一堵牆推著你向前,人力根本無法抗拒.更可怕的是,偶爾還有磨盤大小的石塊,橫空飛來,一面要對抗那犀利的罡風,一面又要躲避猶如炮彈般的飛石,這隊人馬開始擔心起來.幸虧方新教授和胡楊隊長早有建議,觀察力最好的岳陽負責斷後,張立和巴桑分別注意左右,最高的卓木強巴看前面.

五十米外被霧氣所罩,什麼也看不見,那巨石說來就來,被它撞一下,想想也讓人後怕.突然左後方嘯聲傳來,岳陽道:"五點遭遇."隊列馬上低伏,冰爪蹬著凍土,手勒緊繩子,將身體與地面幾乎拉成一根直線.只聽"呼"的一聲,一個足球大小的石塊從隊列上方飛過,跟著右邊一塊電腦桌大小的石頭被風吹著朝前滾去,那足球大小的石塊與電腦桌大小的石頭撞在一起,當場碎石進裂,小石塊化作一團齏粉.

看到這一幕,張立頓時明白那張被砸扁的南瓜臉是如何形成的了,那人肯定當場死亡,然後隨即被西風高高地拋人空中,最後跌人巨大的冰裂縫中.看著石塊通過之後,岳陽又道:"通過!"

"走!"胡楊隊長催促道,"最艱難的地帶只有這一段,必須快速穿過去."

張立突然覺得有人在踢自己,張立一驚,道:"做什麼?"扭頭一看,敏敏的冰爪不知道怎麼從凍土里蹭出來了,身體平飛,正抓

著主繩雙腿亂蹬,卻怎麼也踩不到地面上,嘴里連聲呼叫:"滑墜,滑墜……"張立心頭一驚,突然一股大力襲來,自己的一雙腿就像被什麼抬了起來:"滑墜!"跟著是卓木強巴……

其余的人趕緊將身體微微抬高,使冰爪能抓得更牢.

"滑墜."

"滑墜."

"滑墜."

這群人就像一排系在同一條繩子上的釘子,其中一枚釘子被風從地面拔出,在多米諾效應下,其余釘子也被一顆一顆拔了出來.直到最後一個岳陽也被風拔了起來,整隊人完全被風吹離地面,如同一條野獸的尾巴,在風中東飄西蕩.胡楊隊長最擔心的事情--繩龍,終于發生了.

西風好像發現了一件新奇的玩具,愈發興高采烈地吹了過來,風中的人如紙鳶,串成一線,雖然穿著厚重的衣衫,顏面四肢依舊被吹得變了形.最接近他們的一根鋼钎,正一點一點被從凍土里拔出來.

卓木強巴受力最大,前面的人抓不緊繩子,最終都要滑向卓木強巴處,如果卓木強巴也脫手的話,他們將全被拋至空中.卓木強巴咬緊牙關,用兩條腿夾住繩端,用盡全身力氣,總算在西風里翻了個身,將主繩纏在自己腰際,還不敢松手,又將主繩繞在兩只手上,以防滑繩.岳陽則試圖爬回固定點,但試了幾次都不成功,往往迎風爬了幾米,指間力量稍微一弱,頓時就被風吹回原位,有時還被吹得更靠後.


胡楊隊長心急如焚,這繩龍被放得越久,就越是危險.亞拉法師也是有心無力,空有一身好武藝,在這西風帶里半點力都使不上.岳陽第七次嘗試失敗,但是卻離固定點越來越近了.因為他身後的呂競男也在一點點朝固定點前進,每次岳陽被風吹回來,呂競男都用自己的雙肩去硬撼岳陽的冰爪,總算將岳陽推得靠近固定點了.呂競男身後的方新教授也慢慢前攀,希望能成為呂競男的支撐點,但卻沒呂競男爬得快.亞拉法師也爬得很快,沒多久便貼近巴桑的位置了.如此繩龍分作了三截,呂競男頂著岳陽成為龍頭,方新教授和身後的胡楊隊長,巴桑及亞拉法師成為龍身,卓木強巴擋著前面的張立和唐敏的後退趨勢,成為龍尾.

冰川邊緣,莫金帶著伊萬回到馬索的位置.馬索雖然錯愕為什麼只有老板和伊萬兩個人回來,卻很清楚這不是問問題的時候,索性拿著望遠鏡繼續觀察,等著老板來問自己.

果然,莫金一見馬索便問道:"他們穿過去了嗎?"

馬索趕緊將望遠鏡遞給莫金,恭敬道:"比我們當初還要狼狽,他們全體滑索了."

莫金拿著紅外望遠鏡觀察著蒙蒙霧氣中的情形,卓木強巴他們就像一串燈籠,正橫飄在風里左搖右擺.他將望遠鏡遞給馬索,淡淡道:馬索媚笑道:"這是不可能的了.老板你想,這次他們要穿越的暴風區風速比我們那天前往時快了很多,而我們遇到的那種天氣,在這山頭百年難遇.而且今天的霧氣比那天更重,我不知道他們憑什麼去尋找人口."

莫金道:"不可能……我告訴你,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馬索心中一涼,不知哪里說錯了,趕緊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卓木強巴明顯地感覺到指尖的腫脹麻木,那是被主繩勒得過緊,手部血液無法循環造成的,他很清楚,持續充血加上低溫,他的一雙手極可能壞死廢掉.但他不能松手,就和當初與張立同靠一根主繩懸在冰梁上一樣,一旦他失手,這一隊十個人全都有性命之憂.

岳陽越接近地面,越靠近鋼钎,前面的西風阻力就越大,離鋼钎還有兩米遠時,竟然再難前進分毫,看著好似伸手可及的鋼钎,卻始終夠不到.岳陽的牙幾乎快咬碎了,喉嚨里發出野獸一般低沉的聲音,卻還是無法向前.呂競男也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岳陽的冰爪已經穿透她的肩頭衣物,直抵進肉里,西風帶給岳陽的壓力,以一種更為痛苦的方式,部分轉嫁到她的身上,但她同樣不能後退.

如今,大家能做的,似乎只有默默祈禱,祈禱西風稍微小一點,哪怕只小一點點也好.但事實是,西風正在逐漸加大中,而且一直有愈來愈大的趨勢.

"咿?"馬索再次拿過望遠鏡時,不禁發出驚奇的聲音.莫金忙問:"怎麼?他們著陸了嗎?還是被吹走了?"

望遠鏡重返莫金手里,馬索往積雪簷下一指,討好道:"老板,你看!"

莫金接過望遠鏡一看,在那串紅燈籠的前方不遠處,還有一個模糊的紅色身影,與燈籠相比顯得格外巨大.莫金不由苦笑道:"中國有句俗語,屋漏偏逢連夜雨,這群人……這群人真是多災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