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某天放學後的事情。
正當神凪緩乃一如平時地和篠宮由香里與久遠七瀨二人逛街時,突然看到前方的二人組有點眼熟。
一個是年齡二十歲出頭,表情嚴肅,面容姣好的美女。另一人跟在她斜後方,是個身高近兩米的大漢。
二人地位差別,就算是生人也一目了然。不僅是二人的站位,比起跨著手袋健步如飛的女人,男子雙手中總共提著6個印有商標的紙袋。
不管怎麼看,這男子都算不上是女子的戀人,而只是個拿行李的。或者還要更低,說他是傭人或奴隸也不為過。
綾乃雖想假裝沒看見,但對面女子早一步看到了她。二人尷尬地對視了一會兒。綾乃先開口了。
「……你好,倉橋小姐。」
「……好久不見了,綾乃。」
對面女子——倉橋和泉的話里略帶苦澀。而男子——熊谷由貴也隨之慌忙低頭行禮。
「你、你好、綾乃小姐。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你以為自己在相親啊,蠢貨。」
熊谷結結巴巴地還沒說完,和泉就打斷了他。還順手給了他一肘。
「嗚咕!?」
這一記肘擊毫不留情,直搗心窩而去。男子不禁弓下身子呻吟了起來。
「這蠢貨又說蠢話了,對不起啊。」
「啊……不,其實沒什麼。」
看著無比冷靜的和泉,綾乃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看著蹲在一旁的熊谷痛苦地呻吟著,綾乃不禁冷汗直流。
「啊、那個、今天不是公干吧?」
綾乃想努力扯開話題,而和泉依舊冷靜地答道。
「嗯。好久沒歇過班了。」
「這樣啊,那——」
綾乃偷偷瞟了熊谷一眼,想起了以前他們的上司橘霧香的話。
「這是和熊谷先生,約會?」
「——哈?」
但和泉卻滿臉不可思議地反問道,馬上把臉拉了下來。
「我為什麼要和這東西約會啊?」
「……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只是我抓來拎行李的,沒有任何其他意思!」
被對方貶得體無完膚,下仆——也就是熊谷滿臉消沉。
綾乃看他實在可憐,就試著打圓場道。
「呃——這麼說來,熊谷先生也不上班?」
「啊,是的。我們倆,那個,綾乃小姐你也知道,單獨出動也沒什麼意義,所以就把值班表調到一起了。」
因為理由實在有點那個,熊谷回答得很尷尬,而那木訥的臉也若有所思地紅了起來。但下一瞬間,他頓時面無血色,一片慘白。
要說為什麼,是因為和泉用冷酷至極的眼神和聲音威脅道。
「你說『我們』?」
「呀……」
熊谷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蜷縮著巨大身軀瑟瑟發抖。而和泉則毫不留情地斥責道。
「我就算沒有你跟著,也能獨力完成任務!只有你一個人就什麼都干不了!」
「是、您說的是!萬分抱歉!」
熊谷站著答道。且不提他的嗓門,但是身高近兩米的大漢被一個矮他一頭有余的女性如此訓斥,就足以吸引周圍人的目光了。
綾乃小聲忠告道。
「啊——,倉橋小姐?那個——是不是有點太惹人注意了?」
「——唔。真是失禮了。」
和泉輕輕行了一禮,中斷了對熊谷的訓斥。然後,側身轉向了綾乃一側,瞥了一眼她的同伴。
「嗯?你們是——」
「你好,倉橋小姐。上次真是謝謝了。」
由香里老練地招呼道。
「不,別在意。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和泉也自然地回答道。
二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和泉是警視廳靈異事件對策班、特殊資料整理室中注冊在籍的術者,而由香里是身為執炎術師牛耳的神凪一族少當家的綾乃的好友。經常有意參與相關事件。
這兩人會認識可以說是水到渠成之事。而綾乃對和泉的看法也不像對她的上司霧香那樣複雜,一行人間籠罩著一股安靜祥和的氛圍。
「那個,在這種地方說話也不太方便,我們不如換個地方吧?」
大家談笑正酣時,熊谷提議道。
這本是善意的提醒,但和泉卻用穿透眉間,直插腦際的尖銳視線瞪著部下。
「熊谷,你多嘴什麼?」
「哎哎!?我不是這個童思……」
熊谷雖然試圖辯解,但和泉眼中的怒意卻沒有絲毫緩和——熊谷額頭上浮出了點點冷汗。
「聽好了,熊谷。你平常給我添了很多麻煩。」
「是、是……」
和泉的聲音如此平靜,簡直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熊谷只得勉強點了點頭。
「為了讓你能補償自己罪過的萬分之一,我才屈尊讓你來給我拎行李的。盡管如此,你卻放棄了這一任務,想去和女高中生風流快活了?」
「哎?不敢,我設說過這種話啊……」
「——啊?」
熊谷雖想表示抗議,但卻在對方的驚人氣勢下敗下陣來。
「萬分抱歉……是我錯了。」
這卑躬屈肆的樣子著實羨煞旁人。
「你知道就好。我們走,還有很多很多東西要買呢。」
和泉滿足地點了點頭,踢著大漢的臀部催促他快走。
「是,屬下明白。」
跟著熊谷走出兩步,和泉回頭對呆立當場的綾乃她們說道。
「就此告辭。」
「啊,嗯——加抽吧。」
雖說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加油,但綾乃還是這麼說道。和泉冷冷地笑了笑,這才帶著熊谷離開了。
「倉橋小姐和綾乃你還真像。」
二人消失後過了一會兒,由香里突然感歎道。
「哈?」
聽了這句大出意料之外的話,綾乃不禁瞪大了眼睛。但是,由香里的表情像是在述說理所當然的事實一般冷靜,不帶絲亳猶豫。
「那個……哪里像?」
「那還用我說?」
由香里的視線像教師在看著笨學生,臉上寫滿了驚訝。雖說對她的態度有點不滿,但綾乃還是努力尋找著自己與和泉的共同點。
(我們哪里像了——)
她在心中把和泉的特長一一列舉了出來。
長相自然是沒話說。雖說跟神有點凶,使男人不大敢接近,但相比遠遠偷看的人還是不少的。
能力上也很優秀。雖然沒有神凪家這般出類拔萃,但她作為陰陽師無疑是第一流的。
而接下來這一點幾乎不為人知——她還有一氣之下差點槍殺老人的過激面。
兩人認識的時間不長,綾乃只知道這些。以上內容哪一點和自己一致呢——?
「不知道。我們哪里像了?」
綾乃想了一會兒,干脆放棄了。
「呵呵呵——,那就是——」
對于這一直接的問題,由香里露出了天真無邪令綾乃感到極為不祥的笑容。綾乃慌忙想堵住她的嘴,但還是慢了一拍。
「對意中人不坦白!」
少女離聲宣告道。
「什麼……!?」
綾乃沒能理解話中含義,沉默了數秒。
但她很快領會到,對方的意思是——和泉對熊谷的態度與自己對和麻的態度如出一轍。
「等,等一下!我對和麻沒有那種意思的——哎……?」
話已出口,綾乃才感覺到不對勁。
「等一下,由香里。」
「什麼事?」
「你憑什麼認為倉橋小姐喜歡熊谷?」
有關和泉不討厭熊谷的事,綾乃確實從霧香那里聽說過。
但一介外人應當很難從日常態度中看出這一點的。
要看出那從根本上否定對方存在意義的咒罵,還有早巳超出體罰部下范圍的暴力行為其實是在掩飾自己的害羞,而且反襯了她對對方的好感這一點,實在是非常困難。
「——哈?」
但對于這看似理所當然的提問,由香里卻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之事一樣瞪大了眼睛。
由香里一時怔住。七瀨把手放在她肩上,滿臉無奈地安慰道。
「對方是綾乃嘛。這也難怪。」
「不過!我可作夢沒想到會嚴重到這個地步啊!」
由香里帶著哭腔喊道。而七瀨沉痛地搖了搖頭,之後——
「……我說,你們兩個」
綾乃被兩人過剩的演技氣得額現青筋,吼道。
「有話就直說,別遮遮掩掩的。」
「綾乃你太遲鈍了!」
「要你管!」
對方的說法過于直白,綾乃面紅耳赤地叫了起來。
這場鬧劇惹得旁人紛紛前來圍觀,一行人只好邊走邊繼續說。
「那我可就問了。」
由香里猛地豎起食指,指著綾乃問道。
「假設將來,綾乃會和討厭的男人一起工作。」
「——嗯」
「這樣一來,綾乃你會連休息時間都想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嗎?」
「那怎麼可能。……啊啊」
綾乃這才恍然大悟,深探地點了點頭。
如果和泉真討厭熊谷的話,——就算只是拎個行李——在休假時也不會留他在身旁的。
無論她口頭和態度上表現得如何冷酷,內心都是希望把他留在身邊的。今天的巧遇也正驗證了這一點。
「不過呢……」
由香里一邊說明,一邊批判地歎了口氣。
「什麼?」
「我直說好了,綾乃你在戀愛方面,簡直和小學生一個水平。」
她話音未落,只見綾乃額頭再次青筋暴起,但最後還是勉強忍住發火。
「……雖然我是很想說點什麼,但你還是進入正題好了。」
「嗯。如果是綾乃這個年紀的女生的話,只會讓人感覺『好純情耶』,有機會就想捉弄你一下。」
「……………………接著說。」
「但如果像倉橋小姐這種『成熟的女性』還這樣的話……說實在的,就不太好看了。」
無論做什麼,都有其適合的年齡段。不管是男女老少,如果大幅度超出這個范圍的話,大抵都會被社會所捧斥。
和泉的這種行為,說白了就和壞小子捉弄喜歡的女孩是一樣的。因為是小學生所以才能一笑了之。如果成人後還繼續這樣的話,就不能稱為天真,而叫幼稚了。
「啊——、嗯。不過……」
雖然並非出自本意,但綾乃還是知道了不為由香里她們所知的內情,所以沒法對這一意見表示贊同。
「那個人——不,那兩個人是有特殊原因的……」
就算和泉在精神面上如何成熟,戀愛經驗如何豐富,想必也很難對熊谷坦白吧。
就算再喜歡對方——不,正因如此,要她在工作時做那種事——
「~~~~~~~~~~~~!」
不小心想起了當時——知道他們之間存在的另外的關系時的窘相,綾乃登時滿臉飛紅。只見她一邊發出極似悲鳴的聲音一邊使勁搖著頭,拼命想從腦中拭去那令人羞赧的記憶。
「啊,綾乃臉紅了。」
她這異樣的反應,卻逃不過在某些特殊方面洞察力驚人的由香里。
「看你的反應。是在想什麼色色的事情吧?」
「是那兩個人的事情嗎?可他們都是正常的成人,做些該做的事情也是應該的嘛。」
「嗯。不過如果是因為這個而無法坦白的話,問題可能不在私生活方面,而在工作上。」
「……你說什麼傻話呢?」
七瀨詫異地問由香里道。
「他們是警察吧?為什麼要在工作時做那種事啊?難道說他們有偷偷在風俗店打工嗎?」
「——然後呢?」
由香里意味探長地笑了笑,側臉瞅了綾乃一眼。
綾乃察覺到話題正轉向不妙的方向,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
「認識綾乃後我調查了很多——魔術啊,超自然現象里有很多不正經的東西吧?」
「……比如魔女的宴會?」
「不只是黑魔法系,那些正經的也有。呐,綾乃,佛教里也有通過做愛而使人頓悟的流派吧?」
對方問得如此直白,綾乃不由得歎息道。
「你這概括真是一塌糊塗。如果要說利川流的話,他們也是被作為邪教而受到打壓的。」
「唔——不過把做愛納入修行中的流派還是很不少吧?比如房中術什麼的。」
「——!?那、那是……」
被對方一語中的,綾乃無論如何都無法掩飾內心的波動。
由香里和七瀨看到再次滿面羞紅的好友,面面相覷。
「看來是被我猜中了。」
「——是這麼回事嗎?之所以說剛才那個大個子單獨派不上用場,是因為事前不打上一發就使不出力量?」
「而女方就是倉橋小姐嗎?這倒確實讓人沒法坦白呢——」
「給我等等!」
見二人一下就導出了近乎完美的答案,綾乃只好慌忙叫停。
「你們毫無根據地瞎猜什麼呢!?」
「難道我說錯了?」
「……無可奉告。」
「綾乃,你這就等于肯定了。」
「少啰嗦,給我閉嘴。不准再深究這件事了——」
砰!
「——砰?」
綾乃話剛說到一半,突然傳來一聲爆破音。就在她茫然地環顧四周時,由香里不懂不慢地說道。
「是槍聲吧。」
「我說,也不用這麼急著下結論吧。說不定是有人放了個爆竹呢?」
「不過,你看。」
由香里指向了寓這兒不遠的飯店。只見幾對男女從飯店出口處飛一般地逃了出來——店內又傳來了幾次與剛才相同的爆破音。
伴隨著一陣騷動,人潮紛紛從店門內湧出。沒過多久,數輛警笛長鳴的巡邏車團團包圍了飯店。
「嗚哇,這到底是怎麼了?」
「不知道。」
由香里滿腹好奇地問遭,面綾乃只是漫不經心地隨聲附和。但是——
「啊,霧香小姐。」
「哎!?』
隨著由香里的聲音,綾乃懂忙轉移了注意。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妙齡美女正和身著制服的警官說著些什麼。毫無疑問,她正是警槐廳特殊資料整理室室長,橘霧香本人。
「——哎呀,這不是綾乃嗎?」
就在綾乃注意到霧香時,對方也注意到了她。美女微笑著一招手,三人迅速湊上前。
「發生什麼了?」
「只是個銀行強盜罷了。無計劃的犯罪自然導致了失敗,而他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逃進那里做困獸斗罷了。不用你出手。」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聽了對方的疑問,霧香輕笑著搖了播頭。
「不是的。我也只是恰巧路過,因為有點在意才來問問情況的。」
綾乃看了看警察們。他們雖然都忙得團團轉,但卻投有一人來向霧香請示。
就算偶爾有人瞄向這邊,眼神中也毫無敬意。有的只是對礙事之人的厭惡和敵意。
看來霧香所言非虛。也就是說,這次輪不到綾乃出場了。如果事件不在自己的特長范圍內——比如犯人拿槍頂著人質的話,綾乃也就沒轍了。
「這樣啊,那還請專家們加油了。」
「就這樣。」
事情本應就此結束了。正當她轉身要走之時,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飯店的牆壁被一下吹飛了。
「——!」
由香里和七瀨被驚得張口結舌。而綾乃和霧香用迅速擺出了警戒態勢。
「剛才那是什麼?炸彈?」
「……不是的。」
綾乃冷冷地答道。
是的,那並不是物理現象。不,雖說隨之而生的沖擊波並投有背離物理法則,但爆破的發生源就不一樣了。
不僅是綾乃,就連一直游山觀景一般的霧香都滿臉凝重,也證明了事態的嚴重性。
從剛才一瞬間起,這事件對她來說已經不屬于「管轄范圍之外」了。
「——也就是說」
「嗯,確實是屬于魔術沒錯。但是——」
綾乃認識一人擁有極為相似的「力量」。在她這等高手看來,那力量也是「相當強大」。而且——
雖然她心下幾乎已經確信,但還是問霧香道。
「呐——我剛剛還見過熊谷先生。」
「——什麼時候?」
「十分鍾以前吧。他正和倉橋小姐在一起。」
「這樣啊……和泉那家伙,我明明千叮嚀萬囑咐,不要隨便解開封印的。」
霧香心下很不是滋味。
「那果然是熊谷先生?」
「嗯,肯定沒錯。」
霧香話音未落,爆破聲再起。這次是屋頂被吹飛了。只見各種建材高高飛起,其中還有一個人。
(——人?)
還不等綾乃反應過來,那人已經升至最高點,在重力作用下筆直下墜。
從他那無力垂下的右手間,一把常人不可能有的手槍落了下來。看來他就是犯人了。不過也已經是過去時了。
但對付那種昔通罪犯是警察的任務,綾乃此刻無暇為他分心。只見她忠告霧香道。
「橘警視——接下來是不是由您的權限來控制局勢比較好?」
「……呐,可以打擾下嗎?」
這時,七瀨突然插嘴了。綾乃驚訝地看了過去,只見平時那個處變不驚的好友正表情僵硬地注視著自己。
而站在她身邊的由香里也罕見地滿臉驚恐,怔怔的一動不動。
「怎麼了?」
「不……聽說這一切都是剛才那個大塊頭干的?」
「嗯,那又怎麼了?」
熊谷是在資料整理室里物理攻擊力最強的超能力者。甚至有人說,他的念動力能擊穿戰車裝甲。
「那、那麼說來……」
這回答完全出乎了少女的預料。只見她聲音嘶啞地小聲道。
「那兩人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犯人面做了?」
「…………………………………………哈?」
隨著一聲高叫,這回該綾乃目瞪口呆了。
幾秒鍾,她沒能領會好友話中的含義。但幾近凍結的大腦還是回想起了剛才的事情。
——是的。她們倆已經看出熊谷的能力和房中術有著緊密聯系了。
但是,盡管如此,綾乃還是被友人這誇張至極的反應搞得一陣眩暈。
「我說你們……在這種情況下,就不該問點別的嗎?」
「哎——?在我看來這很重要啊?」
由香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們當然不能在犯人面前做,所以肯定是偷偷移動到廁所啊廚房之類的隱蔽之處去努力了。所謂魔法師,雖然看起來既拉風又無所不能,但背地里原來這麼辛苦啊。」
「………………」
由香里說得越來越起勁,綾乃痛苦地蹲地捂耳,極力抗拒著內心想要逃避現實的沖動。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必須站出來說點什麼以保護術者的名譽。但現在看來,一切解釋似乎都毫無意義了。
「綾乃……」
就在此時,一個略帶責備的低吟傳人了耳中。綾乃轉頭一看,霧香那輕嗔薄怒的俏臉登時映入眼中。
「雖然也說不上是什麼機密,但我認為還是不要隨便對外人說這種事比較好。」
「不,其實不是我說的……」
「啊,綾乃什麼都沒說哦,是我們從她的臉色上看出來的。」
雖說由香里代結結巴巴的綾乃道出了原委,但霧香的臉色還是沒什麼好轉。
倒不如說,她更加驚愕了。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單憑臉色理解到這一步啊?從某種意義上說你還真是厲害得緊。」
「……請別再說了。」
綾乃有氣無力地應道。霧香見她實在可憐,就沒有繼續追究,轉而把目光投向了另外兩人。
「看你們好像誤會了什麼,我就給你們訂正一下好了。那兩人不得不做那種事不是在使用力量之前,而是在之後。所以你們想像中的那種事情還沒發生呢。」
聽了說明,由香里和七瀨互換了一個眼神。只見兩人掩飾不住滿心的好奇,說道。
「這麼說來……」
「這才要開始?」
「……嗯,算是這麼回事吧。我把話說在前頭。你們可不許偷看哦?」
霧香叮囑好像恨不得馬上飛奔進酒店的少女們,又把視線轉向了綾乃。
「呐,緩乃,接下來想請你幫個小忙。」
「幫什麼?」
「封印熊谷君。」
「我、我才不要呢!」
綾乃立刻否定。霧香被這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只見綾乃滿面通紅地向後退去。
「我、我可不會什麼房中術,也不打算學!」
「啊——原來是這樣。」
霧香知道綾乃誤會了,不禁苦笑道。
「不是的。我不是要你幫忙進行封印,而是事先准備。」
「說是事先准備——我又能做什麼呢?」
綾乃訝異地皺緊了眉頭。封印熊谷的過程在之前曾——雖說絕對不是親眼所見——但好歹見識過。她不認為自己能幫上什麼忙,或者說,就算能幫上也不想出手。
看綾乃仍舊一副作勢欲逃的樣子,霧香只好繼續糾正道。
「我說綾乃,上次不如說是純屬意外。平時他可不會這麼乖乖被封印的。」
「——哎?」
「你倒想了,他那副脾氣,平時還被封印在深層意識之下,一動都不能動。好不容易被放出來一次,辦完事馬上要他回去的話,你以為他會乖乖就范嗎?」
「啊——原來如此。」
這番話說服力極強。綾乃這才點了點頭,同時理解了霧香的意思。
「也就是說,熊谷先生膽敢抵抗的話……」
「嗯,為了方便和泉進行封印,只留他一條命就好。」
雖然霧香這話說的沒有一點人性,但綾乃卻毫不在意。畢竟這與房中術完全是兩回事,是她最拿手的了。
「好咧——。待我去去就來。」
綾乃輕描淡寫地答道,斗志昂揚地走進了飯店。
店內,局部性的暴風仍在到處肆虐。
桌椅都不成樣子地散落著,牆壁和天花板上各開了一個大洞沒來得及逃走的客人正縮在牆角瑟瑟發抖,而且——
「快給我回來,你這蠢貨!」
「少開玩笑了!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誰會乖乖地回去啊!」
一對男女在桌椅飛散後盒發空曠的大廳中央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著。
兩人都著實氣勢驚人。特別是男性一方,每次大吼所放出的擊波,毫無忌憚地四下破壞著。
周圍還有很多客人。再這麼下去的話,遲早會出現無辜犧牲者的。
「我說——」
緊盯著對峙中的兩個人,七瀨小聲問道。
「那男的是誰?」
「當然是熊谷先生。你們不是才見過嗎?」
「真是他本人嗎?你確定不是雙胞胎兄弟之類的?」
由香里進一步追問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是的——在對峙的那對男女中,女方一眼就知道是倉橋和泉。但那個男的——
不僅身高接近兩米,而且被嬰兒看到的話,已經不是哭不哭的問題了,肯定會被他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停止呼吸。更為恐怖的是,他那驚人的氣勢足以讓亡命流氓都嚇得落荒而逃。
雖然長相一樣,但面前的這家伙和熊谷卻完全不像同一人,也難怪別人不相信。可綾乃還是淡淡地重複道。
「真是他本人。——不過人格有點變了。」
「……雙重人格?」
「嗯。」
而後,綾乃側臉對霧香說道。
「客人的避難就拜托你了。」
「明白。」
綾乃緩緩走到了熊谷面前。
「綾乃小姐——」
「嗯?你家伙……」
綾乃無視了熊谷的搭話,仰視著遙遙在上的熊谷臉部。
「我先警告你,現在馬上乖乖被封印的話,還可以少吃點苦頭。」
「………………………………有意思。」
嘎吱一聲,熊谷咧嘴笑了。
「我早就想和神凪的炎術師一戰了。還有那個風術師也是。」
「如果想找和麻的話,我勸你還是免了。那家伙和我不一樣,出手沒有深淺,搞不好會死哦?」
「哈——求之不得!」
熊谷大吼一聲,全力放出了沖擊波。區區一個人類,在這無形五色的力量下無疑會瞬間粉身碎骨。但綾乃正面一道金色火焰一閃而逝,沖擊波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什麼——你莫非是用火焰接下了沖擊波——?」
「雖說也能辦到,但我沒那麼做。」
熊谷半信半疑地低吟著。但綾乃卻把他的話全盤否定了。
那是為什麼呢——焦谷不再多想,一味猛放沖擊波,企圖硬碰硬地壓倒對方。
但一切都被對方抵消了。無論熊谷注入多大的力量,火焰只會隨之熊熊高漲。原本天下無敵的沖擊波,甚至連綾乃的頭發都沒能吹動。
「力道的確驚人——但也僅此而已了。」
熊谷那驚人的破壞力在綾乃看來簡直不足掛齒。
「只要這力量無法超越物理法用,你就永遠都無法傷到我一根毫毛。」
炎術師的火焰會燃盡一切,可燃與否根本就不是問題。就算是靈和妖魔那種不存在物理實體的對象都不在話下。
沒錯,他們可以驅使自己的紅蓮之火隨心所欲地燒掉本不可燃的水和土壤,乃至火焰。然後——
「你這家伙,難道說……是把我的沖擊波給燃掉了嗎……?」
綾乃對戰粟的熊谷報以微笑,瞬間化為一道疾風。她看准了熊谷一瞬間的猶豫,一個箭步潛進了對方懷中,肘部大開大合,直奔對方的心窩面去。
正中心口的這一擊,把對方的巨體震開了十厘米有余。熊谷完全失去了知覺,隨著一聲巨響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漂亮。身手又長進了嘛,綾乃。』
「這點事情還不簡單。」
聽了這元氣十足的回答,霧香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但她馬上恢複了指揮官所特有的冷靜透徹。
「和泉,我會暫時阻止別人進入的——動作快點。」
「是。」
和泉與熊谷格外迅速地回到了等在店門外的一行人身邊。
和泉的服裝、發型乃至妝束都投有半點散亂的痕跡,嚴肅地敬了個禮。與此對照,熊谷則有些憔悴。這理由再明白不過了,所以誰都沒有追究。
「這次完成得好快啊。」
「這次得以『快速解決』,都虧了對方來得比較快。」
因為這句致命的評價,本已憔悴不堪的熊谷把頭垂得更低了。綾乃她們雖然很同情他,但卻不知該說點什麼,只得作罷。
「那麼,和泉——你為什麼要擅自解開熊谷的封印呢?」
為了打破這沉悶的氣氛,霧香把話題引向了事件的緣由。
和泉偷偷瞄了熊谷一眼,萬分抱歉地說道。
「是熊谷突然強硬地主動要求,我被他的氣勢所懾才解開了封印。實在是愧對諸位了。」
「——哈!?」
聽到這做夢都沒想到的,或者說根本不可能的說明,霧香不禁驚訝地叫出了聲。
熊谷很溫和——正因為他過于溫和,所以才無法接受自己那破壞性的力量。為此,他才在自己的內部造出了另一個好戰的人格,將戰斗部分全權交給了他,取回了精神的平衡。
但如果他主動提出要使用力量的話,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被他另一個人格折騰得頭疼不已的人們,特別是迫不得已而使用了房中術進行封印的和泉的犧牲,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這是什麼意思,熊谷君?」
「呃……那、那是因為……」
霧香的口氣決不容回避。熊谷雖然害怕,但還是明確地答道。
「那個……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和泉——不,倉橋巡查部長恐怕會有危險的。」
「什麼——」
一行人都被這句說得堂堂正正的夫妻情話驚得合不攏嘴——和泉更是羞怒交加,僵在當場動彈不得。數秒後她才醒過神來,柳眉倒豎,破口大罵道。
「你,你這個大蠢貨!!公私不分也要有個限度啊!再說了,比起那個犯人,另一個你要危險得多!」
「哎?我倒不這麼認為。」
「怎麼不會!對那家伙來說,能封印他的我可是最礙眼的存在了!每次解除封印時,我都以為自己死定了——」
「沒有那種事。」
熊谷打斷了和泉的話頭,如此說道。他的口氣和以往不同,充滿了絕對的自信。
「——你憑什麼能一口咬定?」
「就算人格不同,他畢竟也是我。那樣的話,他就絕不會傷害你的。」
「!」
這次,和泉完全無語了。只見她臉紅到了脖梗,嘴一張一合地想說點什麼,但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對面,熊谷那真摯的眼神一刻都沒有移開。
一股讓當事者之外的人們自覺退避的甜蜜氣氛慢慢侵蝕開來。
「好,到此為止!」
但就在這時,霧香果斷地插進了兩人中間。只見她無論態度還是口氣都像極了教師,一邊拍著手一邊分開了兩人。
「不要在犯罪現場營造甜蜜氣氛了。會給工作人員添麻煩的。」
「不……室,室長!我——」
「是、是啊!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熊谷的抗議聲越來越低,完全消失了。要說為什麼,只見和泉從斜下方透來的視線中充滿了勝于雄辯的不滿之情。
和泉有點鬧別扭的意思,用不亞于眼神所表達的不滿情緒的口氣問道。
「……不是嗎?」
「呃呃啊啊!?」
熊谷過于狼狽,以至言語能力都出了問題。可是——
「我——說——了——,就到此為止!」
霧香再次打斷了這愈演愈熱的氛圍。
「和泉,你們可以走了。剩下的交給我,去隨便換個地方卿卿我我吧。」
「雖然我們沒有卿卿我我——但這樣好嗎?」
「好啦快走吧,旁人都看著呢。」
「————————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和泉臉上瞬間露出了擔心上司的表情,但還是行了一禮轉回身去,牽起熊谷的手走開了。
「和、和泉小姐,這樣好嗎?」
「室長都這麼說了,你還多嘴什麼?」
「可是——沒什麼。」
「再說了,因為剛才的騷動買的東西全完了,得從頭買起。加油干吧,拎行李的。」
和泉嘴上這麼說著,卻主動走到了熊谷身旁,撓住了對方的臂彎。兩個身影互相偎依著化為一體——漸漸遠去了。
目送著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由香里低聲道。
「抱歉綾乃,是我錯了。」
七瀨也說道。
「是啊,那人和綾乃完全不一樣。雖說可能類型相同,但她比你可要高出好幾個等級。」
「是啊,說你們一樣真是太失禮了。綾乃也要學著像人家那樣撒嬌才行呢。」
「……你們少管。」
綾乃恨恨地留下這句話,哼地一聲回過了頭。
她正努力不讓那兩個人看到自己的表情。雖說只有一點點,但自己羨暮和泉與熊谷的事實可絕對不能被她們知道。
——當然了,這在旁人看來已經是一目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