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父與子

兒子說道:

“啊啊,父親真是差勁。過去還有那麼點優點,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回到過去吧。”

父親說道:

“兒子真是無可救藥。當時將他趕出家門真是英明。最近是有了點能耐,翅膀硬了,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這里想說的是——如果這對父子見面了,有可能就是這麼一段對白吧。

推開門的瞬間,兩人遇見了。

“……”

“……”

片刻,兩人互相盯著對方,誰也沒開口。

一邊是如岩石般不動的眼神,一邊是能夠砍倒岩石的銳利目光。突然,一方開始緩和氣氛。

“噢——”

八神和麻臉上浮現出諷刺般的笑容,抬頭看著神凪嚴馬——四年前將他趕出家門,他的父親。

嚴馬的個頭高,和麻站在門口比樓道低一段的三合土上,他父親顯得比他高出兩個頭。

但是,父親那高高在上俯視他的威嚴的目光,絲毫沒使和麻感到害怕,和麻無所畏懼地笑著面對父親。

“你什麼時候複活的,父親?”

“誰死了,蠢貨。”

這是兒子將父親送進醫院,父親康複後,兩人之間的第一次對話。父子之間沒有親情和溫情,使人感到周圍的溫度在急劇下降。

“被趕出門的兒子打了個半死,我還以為你羞愧得無地自容,剖腹自殺了呢。”

“蠢貨,只贏了一次就蹺起尾巴來了。下次再戰,一定讓你知道你我實力上的差距。”

“下次,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紀,勝負不是想象來的,你老糊塗了吧,也不想想是誰上次放你一馬。”

“你說的對。實現不了的事情說出來也沒有意義。你手下留情,給了我條生路,也就僅此而已吧。”

互相爭執的目光,在空中形成了火花。膨脹的殺氣充斥著周圍,形成了一種結界。

“……一點也不出色。”

和麻將聲音壓得很低,哼道。

“究竟誰低誰高,要不要再較量一下?”

嗖地一聲,嚴馬光腳從門口躍上了走廊。

“人生偶然撿到這麼一次勝利,要扔掉嗎?繼續逃避不見我,不可以對人誇口說‘我比神凪嚴馬強’是吧?”

嚴馬擺出了運氣的架勢,那種超人的領域的“氣”非常猛烈,一點也看不出嚴馬的年齡和由于長期住院,體力的衰退。

“上次你可以說是因為疏忽才輸給我,這次你會找什麼借口呢?是不是會說被我打的傷害沒痊愈啊?”

“小子,你還是先想想這次該如何求饒吧!”

他們周圍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雙方都默默無語,都漸漸在向雙方逼近,靜靜觀察對方,尋找時機。

然後——

兩人像商量好了似的,誰都不先出手。在技術、經驗方面雙方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他們各自都衡量出了攻擊到達距離,好像畫好了線似的。

兩人各自在自己的警戒線之內,精神高度集中,觀察對方的呼吸,以尋找時機。

也許是父子倆——或者因為和麻的第一個師父是嚴馬的緣故,兩人的姿勢都非常相似,卻又那麼和諧。後腿站成弓步,手臂自然下垂,後足關節微微彎曲。

二十秒後——

雙方身體雖然沒有動,但是他們噴出的“氣”卻取得了主導權,激烈的征戰還在繼續。不許後退,只許前進,“氣”在激烈交鋒。其壓力一半以上化成了力量,牆壁、地板、天花板都了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

三十秒後——

變化發生了。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綾乃感到了一股強烈的氣流,她帶著煉跑了過來。在自家門口,那種強烈的力量沖突,即使綁上一百個平凡的術者也達不到那種力量,所以綾乃不由得問了一句。

但是那無所顧忌的喊聲,破壞了他們之間的平衡。

又像是約好了似的,兩人同時邁出了腳步。

“唔噢噢噢噢噢!”

“唔噢噢噢噢噢!”

他們並沒有出刺拳攻擊,可他們的拳頭發出的沖擊波,卻充滿了殺氣。

“呼!”

“啊!”

突然鐵錘般的拳頭,掠過偏過一邊的頭部,打了過去,那力量打碎了天花板和地板。

嘎!由于突然的勢頭,兩人的身體都發生了劇烈沖突。父子倆的腿支撐住了這達到一噸的沖擊。

可是,這樣的形式對和麻不利。由于身高關系,他的拳頭必須朝斜上方打,也只能打到對方的肩膀。

沒辦法,他必須欠著上身,重心自然上移。嚴馬自然不會放過這一點。

“哼!”

嚴馬瞄准他的肝髒部位打去。關鍵時刻,和麻退後一步,躲過了這一拳。

重新站好,和麻高興地笑道:

“雖然上了年紀,您還是寶刀不老啊,父親大人!”

“你還是沒什麼進步。四年來,你都干什麼了?”

嚴馬眉頭沒動一下,回答道。和麻這次什麼都沒說,靜靜尋找回擊的機會。

樓道又是一片靜寂。

“喂,喂,你們……”

雖然沒有任何聲音,但是空間里充滿了致命的氣流,綾乃嘶啞地喊道。

“這究間是怎麼回事呀……?”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煉的聲音也有些顫抖,說道。

“也許父親是想洗掉前次之恥吧。”

“……我們是不是該阻止他們呢?”

“…………該怎麼做呢?”

“…………………………”

綾乃不知怎麼回答他的問題,沉默著。

他們哪一方的力量都遠遠在自己之上,而且都是很頑固的人。

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止他們。

“把我父親叫來吧。”

綾乃放棄了靠自己的力量解決的想法,說道。可是煉卻對這一提議執悲觀的態度。

“宗主,能阻止得了他們兩個嗎?”

“————”

這綾乃也不能肯定。

綾乃的父親,神凪一族的宗主重悟,確實是史上最強的術者,可是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一只腳,如果是一對一地打的話,不會輸給嚴馬和和麻。

——可是,如果是阻止他們的話。

基本上忠順于重悟的和麻還有對神凪一族忠實的嚴馬,如果能心平氣和地以談話的方式解決的話,兩人也不會打起來。

如果,調停失敗的話,三人會不會打起來呢——

“那個家會被夷為平地的。”

(……那怎麼可以……)

綾乃都沒力氣說話了,心里喊道。

達到了炎術師最高峰的神炎二使和傳說中風術師契約者,這三人要是打起來,那麼破壞面積可就沒這麼小了,沒准數公里以外的地形都會發生變化。人、物的破壞將無法估計。

可是,綾乃突然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對了,煉,你去阻止他們吧。”

“我怎麼行!”

煉馬上拒絕了。綾乃緊緊抓住他的肩膀,附在他耳朵上說道:

“你聽我說,憑力量沒有人能阻止他們兩個。可是,和麻還有嚴馬叔父都很疼愛你,如果你去阻止他們的話,這場仗肯定就打不起來。”

“……”

煉懷疑地看向綾乃。

綾乃的話理論上也許正確。煉如果沖過去,和麻和嚴馬舉起的拳頭有可能會放下。可是,如果——


“——可能就被打成肉片了吧。”

“必死無疑嗎?”

煉叫了起來。

綾乃和煉的談話沒有得出任何結論。而這時,父子倆還在激烈得打斗著。

招招致命。兩人躲躲閃閃,躲過致命的打擊,靈活應對。

還沒有一次直擊。發出的力的余波打碎了牆壁和柱子。

“送死吧!”

“小子!”

他們同進發功,在中間發生激烈沖突。“氣”伴隨著即將爆炸的沖擊被開始擴散,地板經不住兩人的重力產生了裂痕。

兩人的作戰,基本沒有用腳踢。兩腳都重重地踩在地板上,靠大地的力量運拳。打擊中帶著強大的“氣”,只要一擊,就可能把人打死——不只是打死,那是徹底的毀滅,也許人形都將不複存在。

那如同炮擊似的攻擊,如果躲的話,也能躲過,可並不是每次都有躲得過。

“……”

綾乃看著破壞的住處,傷心的小聲嘰咕著。

“這兩個人……是想把自己的家給毀了呀!”

“周圍可能會變成廢墟呢!”

煉也著急地喊道。

可是兩人誰也沒有上前阻止的意思,儼然變成了看客,只是興致勃勃地看著打斗場面。

幾十秒後。

“——啊!”

“打中了!”

綾乃和煉一齊驚訝和興奮地喊起來。終于,和麻發出了第一擊,他的右拳打中了嚴馬的臉頰。

強烈的沖擊,使嚴馬的脖子向旁邊扭過去。可是——

“————”

雖然脖子扭了過去,但是嚴馬的眼睛還在看著和麻。那嚴厲的視線表明嚴馬那時很清醒,戰斗還沒有結果。

和麻感覺到危險,馬上把手縮回來加強防禦。這時,如同炮彈般的沖擊在他胸前爆炸了。

由于防禦疏忽,強烈無比的沖擊波,穿過拳頭的防護,彈飛了他的身體。

“嘎哈……”

和麻的身體曲成了九字的形狀,騰空十幾厘米。嚴馬盯著快要死的兒子,他像拉滿弓似的收回了拳頭,盡情將腰部落了下來。這是和麻剛剛著地,比和麻個高的嚴馬,他的頭部比和麻的胸部還要低。

當和麻顫栗地睜開眼睛時,嚴馬對他說道:

“你去死吧!”

腳下響起了爆炸聲,地板被踩得嘎吱嘎響。嚴馬的拳頭重重地向和麻的胸部打去。

“——!”

消失了——綾乃和煉看到和麻以極快的速度飛了起來。

和麻的身體像炮彈一樣飛起來,沖破了樓道對著的房間的牆,又打破了隔扇,卡進了另一個房間的牆壁里。

強烈的沖擊使整個房子都顫抖了起來。煉趕忙跑過去,看到兩個洞,在兩個洞前面,看見了卡在牆里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哥哥。

和麻一動也沒動。

“父親,你出手太重了!”

煉責怪父親道。嚴馬眉頭都沒動一下就回答道:

“我還沒用力呢!”

“——哎?”

嚴馬沒有理睬煉,而是看向他另一個兒子,那眼神里一點擔心的神情也沒有。

“快給我起來。難道你想再騙我一次嗎?”

嚴馬冷冷地說道,可是和麻還是一動不動。

“父親……不要……”

煉懇求道。嚴馬不顧這些,拾起了腳下柱子壞了掉下的木片,大概有十五厘米長,前端尖細,十足是一把凶器。

嚴馬毫不猶豫地將它投了出去,方向正是倒在地上的和麻的喉嚨。

“父親!”

煉淒慘地叫著。說時遲那時快,木片以極快的速度飛了過去——

突然,和麻很輕松地接住了那飛馳過來的木片。

“真是的——”

和麻很輕松地站了起來,好像沒有受傷似的。

“父親大人,你手下絲毫不留情呢。如果真的把我打死了怎麼辦?”

“和我挑戰,就要做好死的心里准備。”

嚴馬沒有絲毫的猶豫,說道。句尾沒有用疑問的語氣,說明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備。

也就是說,“有心里准備是理所當然的。沒有准備是你不對。後悔也沒有,受死吧。”

“如此說來,為什麼你還活著呢?”

綾乃看著和麻一臉無所謂的神情,有些不解,問道。旁邊的煉出不住地點頭。

“接受攻擊之前,自己先跳了起來,這一點請注意。”

嚴馬馬上開始指責他們。經這麼一指點,綾乃和煉互相對視了一眼。

“——是應該注意啊!”

“——是啊!”

“那肯定辦不到!”

兩人不住地點頭。但是,沒時間斟酌這兩個少年組的水平,和麻與嚴馬在超過人在的領域內繼續戰斗。

“打得還挺激烈呢!”

“噢,父親!?”

綾乃聽到背後的聲音,他肯定那是父親的聲音,馬上轉過頭去。

重悟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站在了綾乃的斜後方,興致勃勃地看著兩人的戰斗。

“看情形是剛打了五分鍾嗎?”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去阻止他們吧!”

“——嗯?”

在綾乃看來,這是很自然的要求,可重悟卻吃驚地睜大眼睛,歪著頭說道:

“阻止他們?為什麼?”

“為什麼——這樣下去,肯定有一方會死的!?”

“怎麼會呢,只不過是父子倆打架罷了,到不了那種程度的。”

“可是已經打到這種程度了!”

綾乃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那麼冷靜。因為著急無法和他溝通,綾乃大聲嘟囔起來。

重悟卻相反,自始至終一直很冷靜。

“因為只打到了這種程度,所以我才一點也不慌——你沒注意到吧?你們沒用精靈魔術,只是互相毆打而已。”

“……啊!”

“……如此說來!”

經這麼一指點,綾乃和煉都睜圓了眼睛。因為打斗充滿威力和魄力,所以他們沒注意到,冷靜地想一想,他們的“氣”是沒有用精靈魔術。

“這是父子倆好久不見的一種對話形式,局外人怎麼能去打擾他們呢?”

“對話?”

現在,那父子倆正在默默地拳擊對方。之前的一段挑釁或是口角之爭的對話,都太失禮了。

“父子倆都不夠誠實。他們不可能一起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喝酒聊天的,因此自然地就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是拳與拳的交流了?”

據說,有時候,兩人一起言談倒不如拳頭傳遞的內容多。那兩人如今,正在通過拳頭,在傳遞的思想吧。

戰斗進入了佳境。雙方都損慘重,不可能像一開始那樣完美地防守了。不管怎麼被打也只能是避開受致命傷,進行冒險式的攻防。

可是,也許是年輕的緣故吧,和麻在體力上占有一分優勢嚴馬漸漸地只有招架的力量了。

和麻也許是看到了勝利的希望了吧,他的行動加快了。他的兩腕閃電般的連續擊打,到底,嚴馬不可能都防禦住,他的身體開始了發抖。

“……嘎……”

“受死吧!”


嚴馬跪在了地上,和麻朝他的下頜,打了一個右直拳,然後又來了個左上拳。嚴馬被打飛了。

“打贏了——?”

“……難以置信……父親!”

綾乃和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這時,嚴馬正無力地,慢慢地軟癱癱地倒了下去。

膝蓋支在地上,嚴馬看向和麻。和麻也靜靜地俯視著嚴馬。

雖然兩人之間展開了生死決斗,可兩人之間沒有了強烈的氣流。嚴馬的表情依然森嚴,雖然被兒子打倒,但他看向和麻的視線依然剛毅、清廉,看不到憎惡和嫉妒之類的神情。

和麻接到這樣的視線——臉上浮現了純真的笑容,向他父親伸出了後。

片刻躊躇後,嚴馬抓住了他的手。和麻使勁拉住父親的手,用力拉他。

“……”

綾乃不覺感到胸口一熱,身體有些顫抖。她眨了幾下眼睛,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靜靜注視著這兩個心靈相通的父子倆。

別後四年——不,可以說出生後二十二年的不和,這一場戰斗不會化解吧。

可是現在,兩人的距離比昨天明顯地縮小了。也許這只是一小步。可是,只要一步一步加起來,終有一天一定會化解的。

綾乃的面前,和麻正拉著父親的手,想把他拉起來。嚴馬的膝蓋離開了地板,稍微彎著腰。

就在這時——和麻開始踢嚴馬的腳。

“——啊?”

嚴馬難以忍受,向後倒去,這時,和麻走近一步抓起他的手腕扭起來,這樣完全控制了嚴馬的動作,然後和麻抬起了一只腳。

和麻純真的笑臉變成了一張邪惡的臉,對倒地地上的父親說道:

“去死吧!”

然後,他抬起的腳朝嚴馬的臉上踢去。可是,就在這時——

“混蛋,啊啊啊啊!”

眼看和麻就要殺死父親,綾乃抽出炎雷霸向和麻使勁扔去。

和麻使勁跳起來向後退去,躲過去了。他沒有像從前一樣,一歪脖子就能躲過去,可能是因為受傷導致運動能力低下吧。

“你干什麼呢?”

“這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和麻接受了不當的對待,開始發牢騷,綾乃卻生氣地回擊他。

“你干什麼呀,裝出一副和解的樣子,沒想到竟使出那麼卑劣的手段。”

“那才是我嘛!”

“別逞威風了!”

綾乃拔出插進牆里的火雷炎霸,向絲毫沒有畏懼感的和麻刺去。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

“……其實你也用不著生氣得哭啊!”

“閉嘴!”

綾乃強行讓多事的和麻閉嘴,然後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怎麼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喊了起來。

“你把我的感動還給我!”

“——感動?”

和麻驚訝地看著她。

“什麼事情讓你這麼感動了?”

“沒有,什麼都沒有!”

夾雜著自己的憤怒,綾乃甩給他一句話。

“是我弄錯了。我以為你和叔父的打架是一種交流呢。”

“交流?打架吧?”

“是的,有時候打架交流要比言談交流要好得多,不過你可能不明白!”

冷靜地想一想,那樣熱情的舉止,根本不適合和麻這樣的人。這樣向他解釋,也許換來的只是一聲冷笑,可沒想到和麻竟然意外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啊,是這麼回事啊!”

“……你明白了?”

“啊啊,確實是把話說盡有時不如一拳來的痛快,而且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傳達過去。”

“——嗯!”

綾乃發出了一聲感慨。和麻非常認真地說道:

“也就是用拳頭說話吧?我可是相當喜歡這種方式呢。”

“你又弄錯了!”

綾乃馬上說道。她劈下的炎之刃,和麻很輕松地就躲開了。

“你這個人究竟要卑劣到什麼程度呢!?作為一個人你居然不感到羞愧嗎!?”

“一點也不!”

“你有點羞恥心吧!然後改過自新!如果不趁現在改過來的話,你將一輩子都是一個窩囊廢——咦?”

不經意間,綾乃的腳下一陣疾風吹來。像瞅見獵物的蛇一樣在地板山匍匐前進,不一會工夫就爬到了和麻的腳下——那人原來是嚴馬。

開始水平方向的移動,馬上變成了垂直方向。嚴馬面向天空來了個倒踢腿。

纏著火焰的右足打向了和麻的下頜。和麻像弓一樣向後仰去,下頜沖上,身體浮了上來。

是不是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呢,只見和麻手腳都無力地垂了下去,身體慣懷地劃著拋物線,倒了下去。

也許是這樣吧。好不容易炎和風相抵,腳踢卻怎麼看好像是把他們全都吞並了,那根本就不成立。

綾乃呆立在那,而她前面,嚴馬乘勢翻了個跟斗站了起來。他冷冷地俯視了一眼倒在場上的兒子。

“你還是高興得太早了吧。如果不給你致命一擊的話,最後就會落得去哭的下場。——也就是這個樣子。”

“……”

叔父傲然地說出了這些話。綾乃只是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幾秒之後,嚴馬確定了自己的勝利,他的嘴唇微微撇了一下。這是,綾乃開始說話了。

“……叔父!”

“什麼事?”

“難道你們不只是用體術和“氣”,而不使用精靈魔術作戰嗎?”

“這可沒定規矩!”

綾乃指責嚴馬,好像在說“太卑鄙了”,可是嚴馬卻一點羞愧之色都沒有,堅定地說道:

“這不是比賽也不是煉習。雖說我的手被封住了,也沒必要配合,甚至連確認都沒有,就把那當成規則——如果那是事實的話,只能說戰斗准備不足。”

(他們——)

綾乃心里想著。這父子倆根本就沒有類同點。兩人說不到一塊去,斷絕父子關系也沒什麼不可理解的。

可是,父子畢竟還是父子。一樣的無情,心術不正,為了取得勝利不擇手段。這點上可以說有其父必有其子。

“……可惡……”

這時,背後傳來了呻吟聲。回過頭看見和麻上半身爬了起來。正搖晃著想站起來。

“下頜是不是被打碎了……”

“才沒有呢,怎麼會?”

對綾乃的關心置之不理,和麻再次和嚴馬對峙。也許是受傷太重了,他的膝蓋在不停地顫抖,可是戰意卻絲毫沒有減弱。

“是啊,是你多慮了。”

呵呵呵——發出了恐怖而不祥的笑聲,目不轉睛地看著嚴馬。

“這次可不會把你送去醫院落。這回我會徹底地把你打進地獄去。父親大人!!”

“那就盡管來吧,小子!!”

和麻身纏雄風,開始叫陣。而嚴馬全身噴出了炎焰——染成了蒼色。

“那是‘蒼炎’!?父親,你怎麼能用這個——!”

看到炎術的最高技藝,煉的臉色都變了。可是嚴馬——還有和麻——都沒有留意煉的話,都使出了最大的力氣。這時——

“——笨蛋!”

伴隨著小小的嘟噥聲,在他們之間生成的淡紫色光輝,將風和炎卷了起來,向上沖去。

和麻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上破開的大洞——隨後他看向重悟。

“現在打得正恰到好處,你能不能不阻撓我們?”

“那不可能!”

重悟簡潔地回答道,然後告訴和麻和嚴馬:


“今天你們就打到這吧。你們已經遠遠超過打架的范圍了。再這樣下去,房子的修繕費可不是個小數目。”

“那可不得了。”

和麻像沒事人似的聳了聳肩。這時,重悟輕輕點了點頭說道:

“對,到時費用就一人一半吧。”

聽完,兩人——主要是和麻——還頑固抵賴。

“——一人一半,就是說父親和宗主一人一半吧?”

“為什麼我必須要出錢呢?搞破壞的不是你們嗎?”

“等等,天花板上的洞呢?”

“那當然也要修了,要不然家的一半都沒了。”

“不,可是——”

和麻絞盡腦汁在找借口。突然想起了什麼,手指指向了嚴馬:

“是他挑釁,我才和他打起來的。”

可是——

“你撒謊,混蛋!”

“是誰都沒關系。不是有一句不錯的話叫做‘打架兩成敗’嗎?”

嚴馬和重悟馬上擊潰了他的謊言。

“嗯——是這樣的,這牆和那洞是綾乃干的!”

“等,等等,那是為了阻止你才——”

綾乃馬上叫道。重悟對此好像也沒什麼異議。

“是啊,那麼綾乃從現在開始半年內,零花錢減額。”

“不會吧,哦哦哦哦!?”

綾乃也受到牽連,她淒慘地叫了起來。

“真是的——為什麼我必須給你們治療啊?”

幾分後——綾乃按重悟的命令,將和麻帶到自己屋里,給他療傷。都是因為他,自己的生活費也減少了,所以綾乃給他療傷的手勁很粗暴。

可是,和麻一句怨言也沒有,接受完治療後,將濕毛巾敷在自己臉上,旁若無人地躺在了床上。

“喂!等等!”

“什麼事啊?我不會出血將床單弄髒的。別那麼小氣!!”

綾乃臉紅得叫著,可是和麻根本就不理會她。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和麻還是不理睬綾乃,在床上完全放松了自己的身體。

“——哎!”

綾乃意識到說也沒有用,就隨手拿來了身邊的靠墊,坐到了床邊。然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和麻。他的臉被毛巾遮住,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為什麼你和叔父打了起來呢?”

“是他挑釁的,你別問我了。”

“……叔父好像否定了這一點?”

綾乃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是真的。父親上次被打敗了就老想雪恥……好麻煩的。”

“麻煩嗎?”

“當然麻煩了。得不到一分錢還要我和他打。打架也要給錢嘛,笨蛋!”

聽著和麻的話,綾乃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雖然只能看到一條白毛巾,可是好像他臉上浮現了笑容。

“可是,你們打得不是挺高興嗎?”

“根本沒那回事!”

和麻馬上拋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不喜歡暴力。”

“……你怎麼這麼說!”

他肯定是在說謊,綾乃上身趴在床上,交疊的手腕支起下頜,盯住和麻的臉看。

在她眼前的是和麻用毛巾蓋著的臉。如果把毛巾拿開,沒准能看到和麻那滿是青痣的臉上正堆著笑容。現在距離正合適。

“——可是,算了。”

“哎?”

無意間,和麻嘟噥了一句,綾乃回過了神。

眼前,和麻輕輕抬起右手,攥起了拳頭,好像是想到了自己的拳頭打他父親時候的場景了。

“老實說,真的很爽呢。”

和麻絲毫沒有悲慘的神情,他開玩笑似地說道。聽起來和上次送嚴馬上醫院時的口氣非常相似。——果然,用術將他打倒和直接用拳頭打倒,感覺是不一樣的。

(真的,已經——)

他具有超凡的力量,又有些無情殘酷。可為什麼他現在又跟個孩子似的。

本來應該責怪他的,要像平常一定會生氣地訓斥他一頓,可現在他那高興的樣子又使人不忍心給他潑冷水。

和麻的臉在毛巾下面偷偷的樂,是在反嚼戰斗的喜悅嗎?綾乃看著和麻微微苦笑了一下,最終只說了一句話。

“是嗎,太好了!”

順便說一下。

這時,煉由于擔心哥哥,也在這間房間里。

他看到兩人之間的氛圍有所變化,想走可是又不能告訴他們而引起他們的注意——他的臉都紅到耳根,躲在了房間的角落里。

“他下手還不輕呢!”

重悟臉上堆著笑容,可又強忍著不發出笑聲來,說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

嚴馬態度冷淡地說道。雖然受了重傷,但還是故作平靜,呼吸也絲毫不紊亂,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樣子。

“是、是嗎?”

重悟由于忍著笑,聲音有些顫抖,他點了點頭,然後有些拿他開心似的,笑嘻嘻地看著繃著臉的嚴馬,突然說道:

“你好像挺高興呢!”

這時,嚴馬的身體有些搖晃。

“……被打了還高興,我對這個可不感興趣。”

依然來靜的口氣說道,可重悟笑得更厲害了。

“還是嘴硬呢。老實說,我還挺羨慕你的。能和兒子痛快地打一架,這種喜悅我可是得不到呢。”

“……”

“和麻比以前厲害了,真的更強大了。你作為父親的,也很自毫吧?”

重悟這樣有些尋開心又有些羨慕地問道。可嚴馬依然繃著臉沒有回答他。

“可是,還是叔父厲害。把和麻逼到了這樣的境地。”

“哼——再打下去,我肯定會勝利的。”

和麻懊喪地哼了一下鼻子,吐出一句話。

和麻依然不服輸,綾乃突然想起了什麼,微笑著說道。

“怎麼樣,你被叔父踢飛的時候,那樣子很酷呢,頭都快把房頂給頂破了。”

“……閉嘴!”

“這就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啊啊,當然是我第一了。”

和麻依然堅持自己的優勢。他這樣的態度還挺像嚴馬的。

綾乃想——和麻平常大大咧咧的,他可曾遇到不認輸的對手。那麼有的話,名單上寫在第一位的肯定是神凪嚴馬。

“我一生無敵,不會有人打敗我的——”

和麻依然在說大話。

“什麼,還不成熟呢!”

“我那父親,也都一把年紀了,他該隱居享享清福了。”

說出的話依然叫勁,可是沒有人知道事實。

但是,綾乃天生的直覺告訴她,重悟很了解父子倆,所以才會正確地看透他們兩個這扭曲的父子親情。

同時會想,他們果然是一對相似的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