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內某處,擁有數百年曆史的飯店的一間包房內,神凪綾乃正漫不經心地看著坐在她正對面的男子的臉。
這是個二十五歲左右,十人見了有九人會贊為美男子的青年。身高一米八多一些。身材修長,但也有一身不錯的肌肉。從身手上看,體術相當不錯。而且據說作為術者也十分優秀。
綾乃的相親對象土禦門貴明,簡要來說就是這樣一名男子。
他就是這樣一個幾乎無可挑剔,會受到全世界以打為單位的男人的詛咒的男子。至少,大多數女性相親的時候若是碰到這樣的對象,一定會欣喜若狂。
--然而。
覺察到滿臉微笑的貴明的目光,綾乃很禮貌地對他回以一個微笑,然後就若無其事地把視線移開。之後,她漫無目標地動張西望。
(趕快結束吧……)
才剛開始不久,綾乃就已經在想這個問題了。
本來,對她來說,積極地參加相親大會,只是故意氣氣和麻而已。不過,她那種可說是“司空見慣”的怒火,卻沒有持續下去。
而且,綾乃的性格與行動雖然都具有攻擊性,但戀愛觀卻可以說是純粹得幼稚。
也就是說,她還處于戀愛與結婚抱有甜蜜夢想的年紀。這樣的她,對相親這種活動決不會感到心情雀躍。
因此,今天的相親大會完全是出于義務感而必須完成的“工作”。
--不過。
“綾乃小姐,您是不是有點緊張?”
擔任媒婆的中年女性頻繁地上前說一些與她內心迷茫毫不相關的話。綾乃態度和藹地笑笑,簡短地答道。
“啊,是的,有一點。因為我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
“啊,是頭一回啊。不過,不用擔心。沒人會欺負你的。”
“……啊,謝謝。”
沉默了幾秒以後,綾乃對她行了個禮。同時,為了避免正面對視,她盯著正在鄰座有說有笑的父親,重悟。
不過,也難怪媒婆會這樣說。今天的綾乃身穿華麗的長袖和服,頭發盤起,一副深閨大小姐的打扮。
看到現在的綾乃,很難想象平日里那個活潑(從好的方面說)的她的樣子--應該說根本無法想象。看到她這副模樣,貴明以及他的雙親,都以關切的笑容凝視著她。
(啊,那個……該怎麼做呢?)
正在綾乃為難之際,從走廊傳來的聲音給她解了圍,看來,是女服務員端著料理上來了。
綾乃為對話很自然地中斷而感到安心,她把目光投向端來的料理。精美的懷石料理,現在的她卻沒什麼胃口--
(什--!?)
萬幸,她沒有驚訝得叫出聲來。或者說,也許是由于太吃驚而發不出聲音。
綾乃呆呆地盯著女服務生,就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女服務生穿著色調搭配自然的和服,並不十分惹人注目,她的裝束會人很協調的感覺--
那張綾乃很熟悉、卻不該出現在這里的面孔--不會錯,怎麼看都是她的朋友,筱宮由香里本人。
(為……為什麼你會……)
由香里並不理會驚奇得說不出話的綾乃,有條不紊地上好料理。在離開的時候,只和綾乃對望了一眼。
只有綾乃看到她微微一笑。那種笑,仿佛是在說“嘿嘿,嚇你一跳了吧?”,綾乃在一瞬間,感到有些頭暈。
之後,相親順利地進行著。從那次露面之後,由香里再也沒有出現,也沒有發現她搞了什麼小動作。
不過,綾乃堅信,那個女人一定會做什麼,而且現在正在偷看這間包房,甚至會錄象。
總之,由于由香里的出現,綾乃對這次相親更加不能掉以輕心。她裝得談笑風生,而心里卻比碰到妖魔的時候更緊張。
這時,媒婆突然看看綾乃與貴明,笑著說道。
“這個飯店的庭園很美,評價相當高。你們兩人一起去散散步怎麼樣?”
這是相親中必有的一個環節。當然,是無法推辭的。
“--好的。”
綾乃可愛地笑了笑,拉起向她伸出的手。
“……啊,又找到了。”
柊太一郎用戴著厚手套的右手,把貼在樹干上的咒符撕下來。然後翻過來貼在幾米遠的另一棵樹上。
咒符上並沒有塗膠水,但不知為何卻死死地固定在樹上。
“再加把勁--說起來,那個人是在哪里搞到這種東西的啊。”
太一郎自言自語著,呆呆地看著右手的手套。
“抗魔手套”--她是這樣稱呼這種東西的。和名字一樣,這手套能讓輕微的魔法影響失效。
一切都是她安排的。無論是打探這家作為相親場所的飯店的地點,還是裝成女服務生潛入,或者是為自己溜進去做准備,以及,把一般人得不到的魔法道具借給自己。
“筱宮學姐--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少女。不過現在可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太一郎現在身負優先于一切的“使命”。
“土禦門家的人,好象有什麼企圖哦。”
先于太一郎潛入的由香里,壓低聲音這麼說道。然後列舉了幾處疑點。
故意把飯店包下,不許任何人進入;在庭院的各處貼上咒符;此外,在場地的內外,安排了近三十名陰陽師做警衛。
“一般的相親,是沒必要這麼戒備森嚴的。一定是圖謀做什麼壞事。比如,操縱綾乃的心,強行逼她結婚!”
說得頭頭是道。其實都是牽強附會。由香里以自己擅長的口才說服了太一郎,使他對這種推論深信不疑。然後把手套交給他,指示他把咒符陣攪亂。
“雖然這是很危險的任務--但能保護綾乃的,只有柊同學你了。拜托了,請幫助我。”
“是!就交給我吧!”
太一郎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點頭。
不用說,土禦門家過多的警備,是針對發出襲擊預告的和麻的。貼在四處的咒符,也只是為了構成感知入侵的結界而已。
不過,並不知情的太一郎,被由香里騙到,“為了綾乃”而不顧危險地孤軍奮戰。
--不過,他畢竟是新手。雖然剛才運氣很好,但在找到新的咒符,准備過去的時候--
“不許動。”
冰冷的聲音喝住了他。
“啊……那個……我……”
“你是什麼人?”
“我,我是……在這里打工的。”
“不許撒謊。”
男子一句話就揭穿了太一郎的辯解。
“我們今天把在這里工作的所有人都調查過了。沒有你這樣的家伙。”
“那,那個--”
“轉過身來,慢慢地!”
“…………”
由于恐懼、興奮和緊張,太一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拼命想著對策。
不過,還只是學生的太一郎,並沒有一發逆轉的妙策。冷靜地想想就會明白了,可是,現在的他,根本談不上冷靜。
因為在他的大腦中,認定土禦門家的術者是要對綾乃使用邪惡魔法的“惡徒”。在阻止這個陰謀以前,訣不能落入敵手。
——就這樣。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年輕氣盛的熱血少年大叫著,攻向站在他背後的男子。
還有一件不幸的事。盤問太一郎的男子,實際上並不是一名非常優秀的術者。
正是因為有這種自知之明,這名男子立刻就使出渾身解數。盡管只使用武力就足夠把太一郎制服。
男子從懷中掏出咒符。不過,由于灸熟練,咒符起動很慢,也無法把豁出去了的少年逼到伸手就能抓到的距離。
由于這些因素,產生了這樣的結果。太一郎不知是碰巧還是保持著一點理智,用右手——抗魔手套把即將投擲出來的咒符捏碎。
不用說,這是愚蠢、胡來的行為。就算由香里和一般高中生不同,普通人能夠得到的咒法具,也沒有能夠阻止半起動狀態的咒符的力量。
不過,這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這名男子的法術,是在不得已的狀況下發動的。
“綾乃小姐——你覺得無聊嗎?”
“啊?不——我很開心。”
綾乃笑著回答貴明。這可不是謊話,與剛才相親會場那種莊重的氣氛相比,現在要舒坦得多。
旁邊這個男子,也不會引起她的不快。話題豐富,而且沒有失禮的行為,一切都順著她的心。
因此,綾乃是發自內心地認為和貴明聊天,以及在庭園里散步很愉快。
“那就好。我認為綾乃小姐感到不快是當然的。”
“——為什麼?”
“因為你才十六歲,由于家里很久以前的約定而不得不參加相親,一定很生氣吧?而且,我也聽說綾乃小姐你有戀人了……”
突然,貴明感到一股肅殺之氣,他急忙收聲,擺出架勢。不過殺氣一瞬間就消散了,凝重的空氣也迅速恢複正常。
“怎麼了?”
“啊,沒什麼……剛才我感到一股強烈的殺氣。”
“我可什麼都沒感覺到——啊,還有。”
“什麼?”
“貴明先生所說的戀人,如果是指八神和麻的話,我想你是完全搞錯了。”
綾乃溫和地說道。
“是嗎?”
“是的。雖然我和他經常在一起工作,但僅僅是這樣的關系而己。真的。除此以外再沒別的關系了。”
“……是、是嗎?”
貴明的笑容和話語里,不知為何,仿佛受到一種異樣的壓力,他有些僵硬地點點頭,但很快就恢複了常態。
“這麼說,我也有一點希望嘍?”
“——你突然對我這麼說,我也很為難。”
綾乃稍微低下頭,面有難色地回答道。這時,貴明立刻話鋒一轉。
“是啊,我太急了。對不起。”
“不,我很高興你這麼想。”
綾乃的回答決不僅僅是社交辭令。她幾乎沒有接觸過這種不像同齡少年那樣提出無理的要求、而且性格穩重的成年男子。
說實話,她並不討厭這樣的對象向她表露愛意。
“你這樣說,我很高興。可是,這麼說,好像綾乃小姐對那個叫八神的人的人品,評價並不好啊?”
“對,是最差勁。”
突然聽到這種不留情面的評價,貴明頗感吃驚。
“是最差勁嗎?”
“對,他作為風術師是一流的,但除此以外,性格別扭,見錢眼開,對有困難的人冷眼旁觀還毫不感到羞恥——要列舉他的缺點,恐怕到明天早上都說不完。”
“還有這樣——過分的男人啊。雖然是工作,但和這樣的男人合作一定很辛苦吧。”
“說得沒錯——”
就在綾乃想趁著興頭繼續數落和麻的時候。
突然,庭院的樹叢中響起了爆炸聲。接著響起了沉悶的聲音,“某種東西”切斷了攔在前面的樹,向綾乃他們逼近。
綾乃立刻擺好架勢。貴明上前一步,擋在她前面。手上捏著數張咒符。
“某種東西”以疾風般的速度飛馳而來。四肢在地面上用力一撐,速度絲毫不減地撲向貴明。可是——
“啊!”
被貴明張開的結界彈開,如同被車撞到一樣飛了起來。
“……這家伙是誰?”
貴明驚訝地說著,不過並沒有放松警惕。
那東西像野獸一樣用四足奔跑,外表看上去是人類。而且,是綾乃熟識的人。似乎被某種奇怪的東西附身了——
“……柊同學?”
“是您認識的人嗎?”
聽到綾乃的低語,貴明驚奇地問道。
“是我的學弟,可是為什麼會——”
為什麼會在這里,這句話還沒說完,綾乃就痛苦地抱住頭。
不出什麼事,這是不可能的,那個女人一定在搞什麼花樣。
(由香里……你干了什麼啊?)
“綾乃小姐?”
“——啊,沒事的。總之,他就交給我來對付吧。”
“這可不行,我不能躲到後面讓女性來戰斗。我來保護你。”
綾乃安靜地看著發出豪邁宣言的貴明。
“可我不想被你保護啊!”
這並不是對貴明的保護不滿。對誰都是一樣的。她不需要在各種危險中保護她的守護者。而是需要一個共同戰斗,能放心把背後托付給他的搭檔。
貴明看出了綾乃的心思。他佩服地看著綾乃,立刻換了種說法。
“那麼,請讓我露一手吧。”
這種說法,使綾乃笑了起來。這種處事靈活的人不會討人厭。故意顯得遜色而不至于讓對方反感的言辭也給人留下好印象。
綾乃很愉快地把表演的舞台讓給了貴明。
“你這麼說的話,就交給你了。不過,他也算是我認識的人,請盡量不要給他造成後遺症。”
“請放心,這正是我們陰陽師的專長。我分毫也不會傷到他的。”
貴明自信地鞠了一躬,轉而面對太一郎。然後眯起眼睛,像是在確認什麼東西一樣地說道。
“果然——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怎麼了?”
“附在他身上的東西,和葛木——父親的部下的式神很像。恐怕就是同一個式神了。”
“……這麼說,是那個葛木先生讓式神附到他身上的?”
“可是,我感覺不到式神是受控制的。而且他也沒有理由這麼做。”
貴明困惑地回答道。他並沒有發覺這是太一郎把式神的咒符捏碎而造成的“事故”。
身為專門人士的他,無法想像有人會干出這種蠢事。因為這種愚蠢的行為,等于拿著一顆拉了弦的手榴彈。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既然你是綾乃小姐的朋友,我就不會用粗暴的方法。會溫柔地幫你驅靈的,放心吧,少年。”
貴明將捏著咒符的手舉到眼前,自信地笑著,潔白的牙齒在陽光的反射下閃閃發光。
這時。
和麻與香久夜在飯店屋頂上看著貴明與太一郎的戰斗。
“還真奇怪啊。用不著我出手就搞出這種騷亂。干嘛不設好結界啊?”
難得我還警告過他們,和麻不滿地嘀咕著。如果他早來一會的話,等著他的就是華麗的情節展開。不過由于太一郎的努力,構成結界的咒符已經被換得亂七八糟,失去了效力。
拜此所賜,和麻他們在沒被任何人發覺的情況下成功入侵。
眼下的戰斗,不愧是土禦門家的直系。貴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附在太一郎身上的東西驅除了。
和麻一邊不經意地看著綾乃贊賞的笑容,一邊向雇主問道。
“那麼,我們怎麼做——”
“啊,那個小丫頭,和哥哥靠得太近了!真不知羞恥!我饒不了她!要讓她難堪得想自殺,再也沒臉站在哥哥面前!”
香久夜喪失理性地大叫著,對和麻下命令。
“八神!我命令你用風刃把那個小丫頭的衣服劃開,讓她變成裸體!”
“要是被要求賠償的話可就不妙了,那和服很貴的。”
和麻懶洋洋地拒絕了雇主的要求。香久夜用直勾勾的眼神瞪著他,不過他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
“……的確,那和服很不錯。那個下賤的炎術師丫頭根本不配穿它。”
香久夜悻悻地收回命令。同時,像變魔術一樣,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張咒符。
“順便說一下,周圍有八名護衛,沒有死角。”
扔下咒符的話一定會暴露的,和麻皺著眉頭對她發出忠告。
“八神!這里設置的隱形結界,可以同時再設置一個嗎?”
“可以。”
現在,和麻在自己周圍設了一個不但隔音,而且具有透明化效果的結界。借由操縱大氣密度而使光的折射率發生變化。使外界看不到他們。
再張開一個這樣的結界,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
“那麼,對這個咒符使用——哎呀,那樣的話我不也看不到了嗎?”
“廢話。”
“這可就難辦了,這樣的話我就扔不准了。”
香久夜用“你不能想想辦法嗎?”這樣的目光看著他,和麻平靜地說道。
“你指定地點,我用風幫你送過去。”
“啊,你真聰明啊,八神。”
香久夜小姐贊賞著自己的臨時下人,以顯示自己的雅量。
“說起來,你真是意外地優秀啊?真沒想到炎術師家族會生出風術師——就算衰敗了也好歹是神凪家,是這樣的吧?”
(——她大概是打算作出稱贊的吧。)
很自然地說著失禮的話,香久夜拿出咒符,看向和麻的下方。
然後惡狠狠地看著並肩走著的貴明與綾乃。
“地點呢?”
“兩人的前方,小丫頭右側的草叢。”
和麻按照這位大小姐的指示,迅速將咒符拋出去。咒符順著風飛舞著一像溶于空氣中一樣消失了。
“很好。”
和麻說話的同時,香久夜用單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辭。
這時,咒符突然出現,變成小蛇纏住了綾乃的腳。
“……呀!?”
綾乃因腳被纏住而身體失去平衡。香久夜讓蛇跳動起來。綾乃的腳被拉得更開了,她因站立不穩而身體前傾。
“跌個鼻青臉腫、丑態畢露吧,神凪綾乃!你這個連和服都不會穿的冒失鬼,盡情被哥哥鄙視吧!”
香久夜像奸角一樣高聲笑著,雖然話語歹毒——不過,可以說是達到目的了吧。
之後,像香久夜想的那樣,綾乃臉朝下跌倒——不過,不是跌到地面上,而是貴明的懷中。
因為貴明覺察到情況異常,所以急忙繞到綾乃前面抱住了跌倒的她。
“什麼——!?”
“嚯。”
看到和目的正好相反的結果,香久夜氣得大叫起來,和麻則對貴明得體的處理方式表示感歎。
綾乃和貴明沒有覺察到兩人的視線,感覺良好地抱在一起。
“——呀!?”
綾乃的腳被繩子一樣的東西纏住,狼狽地大叫起來。
她身體前傾。無法恢複平衡,只能無奈地作好跌倒的覺悟。
——噗。
沖擊意外的柔和。她抬起頭來,發現關切地注視著自己的男于與自己靠得很近。
“綾乃小姐,沒事吧?”
“是的,謝謝你。”
綾乃微笑著讓他放心,貴明也恢複了笑容。綾乃又向他道了一次謝,抽開身子看著腳下。
“怎麼了?”
“——剛才,我覺得有種像繩子一樣的東西在拉我的腳。”
當然,絲毫不見這種東西的蹤影。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讓你見笑了。”
“不,沒這回事。綾乃小姐這樣說就一定沒錯。雖然庭園很漂亮,但看來有些地方沒處理好啊。”
綾乃輕輕地笑了笑。
“要是推卸我失態責任的話,辛勤勞動的園藝師就很可憐了。你就盡管把我當做粗心丫頭來嘲笑吧。”
“完全沒這回事。我怎麼會嘲笑你呢。”
貴明認真地回答著,突然,惡作劇般地閉上一只眼睛。
“而且,說實話,我可很有心得呢。你就多跌倒幾次吧。我任何時候都會接住你的。”
“哎呀,這種話,已經算性騷擾了哦。”
綾乃也半開玩笑地說道。之後,兩人相互凝望著同時小聲地笑了起來。
“啊,玩笑就開到這吧,能請你陪我一下嗎?”
“好啊,我很樂意。”
綾乃爽朗地接受了貴明的提議。
“……可惡的……小丫頭……”
“…………”
看到香久夜美女變畫皮一般的表情轉換,和麻扭過臉去,把目光投向下面的場景。
他看到的,是並肩漫步的男女——貴明與綾乃。不過,他們手牽手,肩並肩,明顯比剛才更親密了。
造成這種狀況的元凶就是和麻身邊這個氣得發狂的女人。
土禦門香久夜為了讓綾乃出丑、離間他們的關系,使用陰陽道的秘術搞性質惡劣的惡作劇。可是,每次綾乃即將失態時,貴明都幫她度過難關。
這種結果——
“該怎麼說呢,貌似每次你搞的鬼把戲都拉近了他們兩人的距離。你的真正目的不會就是這個吧?”
“這怎麼……可能……”
香久夜壓低聲音回答道。無精打采得連怒吼都發不出來,更顯出她手足無措,氣氛變得一觸即發。
“……你、你這家伙……我表情溫和一點你就……”
“我可什麼都沒說。要照照鏡子嗎?”
“給我閉嘴!”
香久夜凶神惡煞地命令道。然後,眼睛充血地瞪著在下面散步的綾乃。
——嘻。她露出了連鬼都要被嚇跑的笑容。
“好吧……既然你說什麼也不肯罷手的話,我也要采取相應的手段來對付你了……可別怨我啊。”
她用冰冷的聲音自言自語著,取出一把短刀。刀內蘊藏的力量,使和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喂,這是什麼?”
“土禦門家,有兩只因為力量過于強大而無法控制的密藏式神。其中一只就封印在這里面。
它的名宇是——後鬼。”
“等,等等!”
和麻臉色大變,叫了起來。
“後鬼就是那個嗎!?不會是安倍睛明使用的式神吧!?那種東西又控制不了,放出來可怎麼辦啊!後果不堪設想!”
千年以前,平安時代有位赫赫有名的陰陽師——安倍晴明。他作為式神而驅使的兩只鬼,就叫前鬼和後鬼。
據說,作為日本最有名的陰陽師的式神,它們的力量與普通的式神天差地別,其級別兒乎等同于神明——
“沒問題的。”
香久夜不知哪來的信心,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就算不能作為式神使喚,不過,我的祖先睛明公,為了子孫而向後鬼下了一個命令。讓它回應繼承土禦門血統之人的七次願望,並借給他們力量。”
“有實例嗎?”
“至今為止有三次。效果與威力都被證明了。沒有問題的。”
“……可以的話,我希望得到安全性上的證明。”
和麻帶著哭腔的話,並沒有傳到因嫉妒而發狂的女人耳朵里。
“以晴明公之名,現身吧,後鬼!以你的力量,將禍害土禦門家的淫婦消滅殆盡吧!”
香久夜高聲叫著,拔出短刀。白刃在陽光下摺摺生輝,撒下絢日的光芒與巨大的力量。
而後——這種力量在庭園內聚集成形。
“哇,真是這家伙啊。”
和麻歎了口氣,在他眼前,出現了一頭鬼。身高超過三米的巨大身形。額頭上長著一根巨大的長角。通紅的雙眼放射著凶光,望向天際。
“什……什麼!?”
“這是——!”
後鬼以巨大的力量對驚奇得大叫的貴明和綾乃發動攻擊——本以為是這樣。
“嗷嗚嗚嗚嗚鳴嗚嗚嗚嗚!!”
伴隨著震撼大地的咆哮聲,它開始胡亂地把庭園里的樹放倒。
“——哎呀?”
“喂。”
香久夜感到不可思議地歪了歪腦袋,和麻向她問道。
“完全不覺得它在服從命令,是我的錯覺嗎?”
“真奇怪啊,不應該這樣的啊。”
“別說得那麼慢條斯理的,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也弄不清楚。應該不會是傳說有誤吧——”
和麻對此深有同感。晴明公應該不會把完全不能控制的怪物級別的式神交給子孫當王牌使用。除非他希望土禦門家滅亡。
(那麼,其他原因,會是什麼呢——?)
和麻探察著周圍的情況,傾聽著風的聲音,一點異常狀況也不放過——
“——啊?”
他突然發覺,這個飯店被奇妙的“力場”所包圍。這是一種既像結界又不是結界、不完全、也不穩定的扭曲的“力場”。
要舉例說明的話,類似于計算的時候出錯,之後由于再次出錯而碰巧得到了正確答案的方程式那樣——這種由扭曲的術式產生的空間包圍了整個飯店。
“這是?”
和麻再次對周圍迸行細致的調查。確認了“力場”是由貼在庭園各處的無數咒符所構成的。
從符的種類上看,是陰陽道符沒錯——即使在這方面接近于外行的和麻,也看得出咒符的設置亂七八槽。
(這是什麼啊?)
看到這完全是外行般的設置,和麻呆住了。不會是術者喝醉了吧——他在一瞬間,想到了這種不應該存在的可能性。
和麻並不知道。比他們先潛人的太一郎,按照由香里的指示,把咒符的配置替換了。這種行為沒有使法術失效,而是以天文數宇般的稀有概率得到了通常不可能發生的扭曲結果。
偶然與偶然的連鎖,導致了誰也預料不到的異常狀況。
“你明白什麼了嗎?”
和麻把自己的推論告訴給向他詢問的香久夜。聽到這個,香久夜露出吃驚的神色,但她皺起眉搖了搖頭。
“怎麼會,不可能的。先不說普通的式神,後鬼可是等同于神明的高位存在。怎麼會因為人類的術而發狂。”
“的確,後鬼是很了不得,但控制它的僅僅是千年以前的一個命令吧?只有這樣的話也許是哪里出了什麼錯誤。”
賦予後鬼的命令,是由安倍晴明的術——即,可稱得上是土
禦門家的根源之術所產生的。因此,受到同是土禦門家的扭曲之術所產生的“力場”影響而失控的可能性,誰也不敢斷言完全沒有。
“…………”
聽到這樣的反駁,香久夜沉默了。也就是說,她沒有證據來否定和麻的說法。
“重新封印那家伙的方法是什麼?”
面對和麻提問,但香久夜依然沒有回答。沉默的意義不言自明。
“那就沒辦法了,干掉它。”
“什——那是不可能的!人類可不是它的對手!”
和麻把封印後鬼的短刀連同刀鞘一起搶過來。想把刀收迸鞘中——但不知為何,放不迸去。
“——哼。”
和麻把刀和刀鞘插在褲帶里固定好,從房頂跳下去。
“啊啊啊!真是的,這可怎麼辦啊!”
綾乃與後鬼對峙著,忍不住叫出聲來。可以的話真想逃走,但情勢不容她這麼做。
重悟也在飯店中。雖然有可能他己回避,但在不能確認的情況下,還是得以他在來作出判斷。
也就是說,不得不盡量把後鬼的注意力從飯店引開,而且要注意相互的攻擊不能朝向飯店的方向。
可是,對手是傳說中有名的怪物。要綾乃一個人解決的話,這任務末免過于艱巨了。
正確地說,並不只有她一個人,貴明也在後方做援護——不過,說實話,那幾乎沒什麼用處。
這是理所當然的。雖然沒時間聽詳細說明,但綾乃也知道,那是土禦門家的終極武器。這樣的話,只能使用級別在它之下術法的貴明,根本無法和它對抗。
(……呼……可是……這樣的話……)
綾乃應付著暴風般的攻擊,心里想道。本來就是強悍無比的對手,再加上有諸多限制,她實在是要撐不住了。
(至少,就算能爭取到五秒種也好……)
需要積蓄力量的“時間”——她迫切地想著,但這等于讓貴明去死。就算原因在于對方,也無法提出那樣的要求。
不過,就在這時。
“啊——?”
風緩緩地席卷起來,惡作劇般撫過她的發絲。綾乃突然睜大眼睛,之後——又閉了起來。
“綾乃小姐!?別胡來!”
看著把炎雷霸扛在肩上,明顯要使用大招的綾乃,貴明發出近乎悲鳴的聲音。他慌忙趕過去,但根本來不及。
就如貴明所擔心的那樣,後鬼向靜止的綾乃發動了攻擊。積蓄力量的時間,別說是五秒,一秒也沒有——
——斬!
在後鬼巨腕揮下的瞬間,從上空落下的風之刃把它的全身切裂。
後鬼大叫著,體液四處噴灑。不過傷口很淺,離喪命的程度還差很遠——
即使這樣,這也是致命傷。並不是指身上留下的傷口,而是指爭取到的數秒的”時間”。
綾乃猛然睜開雙眼,握住炎雷霸,將力量注人手中。劍尖施放的火焰使熱量爆炸性地劇增。
她傾注了渾身的力量,將迸發出火焰的神劍揮下。敵人就在眼前,用不著瞄准
“哈啊啊啊!”
釋放出的黃金之炎,瞬間就讓後鬼巨大的身軀燃燒起來。
“——————————————!”
被黃金之炎包圍著,後鬼仰天咆哮。不過,它的叫聲被火焰所吞沒,連空氣都震動不了。
為了保險起見,風之刃再次從上空射下。數百道風刃,是和上次不同的必殺。刹那間將化為人形火團的鬼的身體切斷。
之後——
“喲。”
伴隨著輕松的聲音,一名男子降落在後鬼的殘骸上。同時,借著地之勢,將手中的短刀插入勉強保持形狀的後鬼的頭部。
後鬼幾乎燃盡的身體被吸入刀內而消失了。
“就算是傳說中的式神,被偷襲的話也就是這個下場。”
嗤笑著的男子——和麻,把刀收人鞘中。錚的一聲冰冷的響聲,像是宣告戰斗結束的號令一般空虛地響了起來。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綾乃雙手叉腰,瞪著這個搶了她風頭的男子。
“啊?”
和麻感到很意外地皺了皺眉,一副“難道我沒說過嗎?”的表情,朝站在不遠處的貴明望去。
不過,貴明充滿敵意地向他掃了一眼,就完全無視和麻的存在。
兩人之間漂浮著冰冷的空氣。綾乃看著兩人,不解地問道。
“發生了什麼嗎?”
“不用在意,己經過去了。”
和麻輕描淡寫地回答綾乃,然後若有所思地說道。
“說起來,宗主他——看來是沒事吧。”
綾乃的奮戰是非常有價值的,先不說庭園,建築物只受到輕微損害。就算宗主還在里面,也完全沒問題。
和麻朝屋頂望去,己經看不到香久夜的身影了。看來,她是害怕被追究責任而逃跑了。
不過和麻可管不著這個。由誰來追究,或者說怎麼追究,這些事交給神凪和土禦門家考慮就行了。如果付給他報酬的話他也會做出相應的工作,否則的話就算香久夜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沒興趣去管。
重要的是,因為元凶已經從這里離開了,所以不會再引起更大的騷動。認識到這一點,和麻解除了戒備,面向綾乃。
“你一個人也很努力啊,了不起。”
聽到“一個人”,貴明用充滿殺氣的眼神瞪著他,不過他完全無視。很難得地認真稱贊綾乃,摸著她的頭,但綾乃並不喜歡這樣,她粗暴地把和麻的手撥開。
“不要摸我的頭,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你希望我用大人的方法對你?就像這樣?”
“呀~~~~!!”
突然被抱住的綾乃面紅耳赤地尖叫起來。和麻對她的這種反應樂在其中,更加變本加厲地說道。
“那麼,接下來該給你一個祝福之吻。”
“不要啊啊啊啊!放開我!!”
綾乃掙紮著。但和麻可不會松手。
“喂,我說你——”
看到這種性騷擾的暴行,貴明想發揮騎士精神上前進行阻止——但只走了一步就停住了。
他想起了與自己在一起時,綾乃的反應。無論是在她要跌倒的時候抱住她,還是委婉地吐露愛意,綾乃都沒有拒絕,也沒有臉紅,只是微笑著接受。
與之相比,現在的綾乃——
(我輸了……)·
貴明認識到自己誤會了。如果自己像這樣抱住她,恐怕她並不會像現在這樣生氣,而是溫柔地笑著責備自己。
但這決不表示她將芳心許給自己,反而應該說——
“你——八神。”
“嗯?”
和麻不耐煩地向貴明看去,被緊緊抱住的綾乃,也轉過頭看著他。
在兩人的注視下,貴明昂然地自報家門。
“我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叫土禦門貴明。是綾乃小姐今天相親的對象——今後將與綾乃小姐親密交往的人。”
“——呵呵?”
貴明的話等于遞上了挑戰書,和麻正確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向不知深淺的敵人輕蔑而猙獰地笑了笑,然後像炫耀一般把綾乃抱得更緊了。
“怎麼樣?不錯吧?”
“最差勁。”——貴明想起了綾乃對和麻人格的評價。看來綾乃並不是發自內心的,但他堅信這是不容辯駁的事實。
“我們也許還會見面的,今後請多多關照了。話雖這麼說。但不要誤會了——這只是社交辭令。”
“我倒覺得不再見面也沒什麼。”
相互充滿敵意地對視了一下,兩人初次見面的寒喧就此結束。
從這一刻起,圍繞綾乃的男人之間的戰爭開始了——是不是這樣還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