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遙遠的記憶

膝蓋不住顫抖。

後背冷汗涔涔而下。

心中充滿了恐懼,身體也變得無法動彈。

令人無法忘卻——但是是戰敗的苦澀回憶,至今仍清晰可見。

如果說與他的戰斗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失敗。那麼毫無疑問,眼前的這個怪物就是那次戰斗的勝利者。

雖然這是一次很好的複仇機會,但自己根本不想和他再戰了。

不是因為實力不濟,自己強大的力量與當時相比,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可即便如此——

想起來了,當時的記憶——自己在猶如外科手術般的精密攻擊下變得體無完膚,對手令人無法理解的力量使自己產生了絕對的恐懼。

現在已經明白——當時的自己的確是在進步,卻逐漸變得自負,確實需要有人來挫敗自己。

可以說,當時的戰斗就是很有效的手段。

可以理解,理性已經接受了事實。

可即便如此,自己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這樣想。

——不管怎樣,都應過去了。不是嗎?師父。

“好久不見,和麻。”

朧向終于再次相遇的師弟笑著說道。

“……您好。”

相反,和麻的聲音依然陰沉。

“我聽說過很多傳聞,你可大顯身手了。”

“……不敢當。”

和麻結結巴巴地答道。朧從正下方抬起頭,盯著和麻的臉。

“你之前都干什麼了?”

“什麼——是指……”

朧望著不解的和麻,就像老師看著自己交出的成績不好的學生,發出一聲歎息。

“追討敵人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吧?”

“……啊,基本上。”

“那為什麼還不回去?”

“回去?”

和麻差異的歪起頭。

“如果你問我‘回哪兒?’的話,我可真生氣了。”

“……”

朧明亮的笑容仿佛被釘上了一根釘子,和麻收住了後面的話。

“如果要我回到師父身邊,我是不會回去的。”

和麻認為如果有機會的話,應該去問候一下師父,但那里已經不是要“回去”的地方了。

因為和麻從最初並未想要成為仙人。

通過短短幾句話,朧已經清楚了和麻的意圖,歎息著搖搖頭。

“你可真是……你空有一身才能卻不惜浪費,難道你不覺得對不起那些真正努力的人嗎?有史以來,你是第一個擁有將仙術和精靈魔法修煉到相同火候的人。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契約者還是什麼,但精靈術師究竟只是精靈的奴隸而已。“

聽著師兄過于坦率的感想,和麻露出一絲苦笑。

對于拋卻俗世、僅僅追求實現自己這個‘個體’的道士們來說,的確很難理解精靈術師立志于精靈相融合的思想。

縱觀自然界,數量縱多、成群結隊的肯定是“弱小”生物。作為個體的能力越高,也就逐漸失去與他人協調的必要。

他們的師傅——喝酒、賭博、玩女人,咋一看是很世俗的個性——但假設將他在絕對孤獨的空間中流放一千年,即使這個空間中除了他自己,連微生物都不存在,他的精神也不會出現一絲罅隙。

那是很值得贊賞的,可當時的和麻不認為需要變得那麼強大。

“不管怎麼說,我可沒有時間花一百年去培養力量。”

因此,和麻現在追求的是,如何最大限度地發揮出現有的力量。不是長生不老,而是作為其副產物出現的力量控制法,以及通過不斷實踐所錘煉的戰斗技巧。

——所有的一切,都是用來殺掉一個人的。

可即便如此,朧還是無法認同。

“你現在就有時間吧?這可不是你完成任務還不回去的理由。”

“……”

和麻可不認為任務結束,就應該費勁地修行。

但和麻沒有直接這樣說,而是略微婉轉的提出了異議。

“人為什麼要長生不死?”

“反了吧?既然能夠長生不死,人為什麼還要去死呢?”

朧反問道,覺得自己的話理所當然。

“我已經或了近百年,可從來沒有想過‘已經夠了’。我不會甘心滿足于不到千年的壽命,我一定要得到永生。

——你也有資格去努力的。“

“真不巧,即使我有這樣的資格,這樣做也不適合我。”

和麻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就算能夠長生不死,他也沒有那麼多事想要做,肯定活不到五百年就會陷入無聊中。

“真是的,你身為師傅的徒弟卻這樣想,你不覺得羞愧嗎?”

這句話令和麻真地感到很意外,和麻坦率地問道。

“你認為我俗人時的名字就‘一去不複返’了嗎?”

“所以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朧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些事就算了,你也該回答一下我的問題了吧。”

關于這件事,和麻根本就沒有反駁的余地。他避開朧的追問,開始轉移話題,讓隴回答他開始提出的問題。

為什麼朧會在日本,並且成了煉的同學——

“你沒聽煉說嗎?”

“是因為師傅的寶庫被偷了?”

“哈哈,不是的。”

朧笑著搖了搖頭。

“是我的倉庫被洗劫了。”lon

“……還有這種不知死活的家伙?”

和麻一邊回答道,一邊用批評的目光注視著朧。朧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譴責之意,聳了聳肩。

“我可沒說謊。那時和煉一起收回的劍的確是師父的作品,只不過,我並沒有說明那把劍當時是存在在我的倉庫中啊?”

這家伙的意圖是他並沒有說謊,可也沒有完全說出來的。他有意將人誘導到容易誤解的方向上來,並絲毫沒有認錯的態度。

“你為什麼要接近煉呢?”

“我遇到煉純屬偶然。”

和麻問的可不是這件事。

“為什麼要轉學到煉的學校?”

“我想和煉交朋友。”

“——哈?”

和麻用充滿懷疑的目光看著師兄。

“你說的朋友,是指被剝奪自我意識,完全按照你的意願行事的人嗎?”

朧微笑著說道。

“看來有必要和你好好談一次了。”

“不好意思,我不熟悉師兄家鄉的俗語。”

和麻也笑著答道。

微有暖意的空氣在二人之間流動著。

“這樣說起來,煉的確說過。”

突然朧好像想起了什麼,輕聲嘀咕著,可只嘀咕了一句便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面對朧無聲的狀態,和麻催促道。

“什麼事?”

“他說我和你很像。”

咣!

和麻猛擊了一下身旁的石燈籠,像要立馬發作。

“——那是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

和麻用干澀的聲音回答道,再次嘗試修正軌道。

“總之,我知道你是不會爽快地明說了。”

“不,我真地沒有什麼目的。”

和麻無視朧的戲言,朧有什麼目的都不管了,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我不知道你在日本准備做什麼,但是——”

和麻直視著朧,告誡道。

“我不允許你傷害煉。”


“——”

朧可愛地歪著頭,仰視和麻。他的眼神略微、但又發生了根本性變化。

“——哎?”

吸入光線的漆黑瞳孔捕捉到了和麻。

那是拋卻人的屬性,志在超越人類的怪物之瞳。雖然朧還保持著少年的外表,但顯露出本性時的壓力頓時充斥著整個空間。

“‘不允許’?你是在對我說嗎?”

朧含笑問道。聽口氣,朧確信自己擁有絕對的優勢。

相反,和麻變得無語。但是,和麻沒有表現出屈服的意願,而是從正面抵擋住了朧的視線。

在這一點上絕不讓步。如果讓步的話,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不會再次失去,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如今的和麻,滿腦子只有保護重要之人的決心,妨礙這種決心的人都要消滅。

——無論是誰,無一例外。

“——唔。”

經過短暫——卻又相當于永久的對視後,朧突然減輕了視線的壓力,消除了危險的氣息,向和麻露出溫柔的笑容。

“你確實比下山時有了進步。”

“——”

即便如此,和麻還是沒有絲毫放松,他想聽的可不是贊賞。

“我可不希望你如此充滿殺意,如果連這點都信不過我的話,做師兄的可真是太傷心了。”

“——師兄。”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朧就像對著任性的孩子般歎了口氣,恢複認真的表情,答應道。

“我不會傷害對你來說重要的人,我用我的名字宣誓——如果這樣還不夠的話,我用我們師父的名字宣誓。

這樣可以了吧?”

“……好。”

和麻終于放松了全身的力量,重重地點了點頭。

“還有,我希望你不要誤解,我接近煉純粹是出于好意。煉是個好孩子,我都不由得想把他帶回去。”

“如果你那麼做的話,他的親生父親——神凪嚴馬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的。”

“啊啊,那太可怕了。”

和麻開玩笑般地發出警告,朧也用輕松的語氣回答道。雙方都表示出——當前談論的這一話題是在開玩笑。

“我們該回去了。煉好像已經產生誤解了。”

和麻突然想起,當他將朧帶走的時候,煉說——“你不會欺侮朧吧?”,頓時繃緊了臉。既然煉對朧說“和麻和朧很像”,看來有必要和煉坐下來好好談談。

“啊,等等。”

可是,朧卻叫住了正要走出去的和麻。

“什麼事?”

“你剛才說並不想知道我來這里要做什麼,你這樣說是違心的吧?”

“——?”

和麻不明白朧的意思,歪起了頭。對和麻來說,只要極少數重要之人不會受到傷害的話,對朧要做的事便不感興趣。可那不是誠心誠意的。

“不,真的無所謂。”

“雖然師兄很難做,但也別對我說‘並不想知道’這樣冷淡的話啊,和麻。”

“和麻察覺了朧的意圖,嘴角微微抽搐。在被施加並非本意的‘善意的強迫’之前,連忙快速說道。

“不好意思,我接下來還有一些工作……”

“沒有吧。你不是對可愛的戀人說,等這個工作一結束就去泡溫泉嗎?”

朧沒有讓和麻說完。對于朧如何不知不覺間偷聽到了二人的談話,和麻感到異常震驚,不由得倒退幾步。

“你怎麼知道——果然是你!把我們卷入結界的人就是你!”

“這種話可不中聽。”

朧並未說明,但已經默認,可他微笑的臉上並無任何罪惡感。

“俗話說得好——‘溺水者連稻草也會緊抓不放’。我突然身陷奇怪的結界,當然會立刻尋找幫助。但我發現的不是稻草,而是更好用的救生衣,反射性的緊抓不放也是沒辦法的事。”

(……說謊,什麼叫“反射性的”。)

一切都如朧的所料,和麻對此深信不疑,之前,在結界中遇到的敵人——那種小妖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傷害到這個男人。

然而,朧若無其事的抵擋住和麻充滿不信任的視線,像是已經決定下來一樣,說道。

“多謝。有你的幫助,我們的力量會更大。對了,先把昨天撿到的火龍鏢還給我吧。”

“……”

和麻蹦著一張苦瓜臉,從懷中掏出包著禁咒布的寶物,交給了朧。

“多謝。我們快回去吧,煉很擔心的哦。——朧是不是受欺負了呢?”

咣!

和麻再次用力猛擊著石燈籠。

“啊,朧。”

二人回到煉和綾乃那里後,煉小跑著奔向二人——或者說是奔向朧,然後仔細地盯著他的臉。

就好像在確認那里是否有被毆打的傷痕。

“沒事吧?啊,身上沒有被打吧?”

“——喂。”

和麻無法繼續沉默下去了,苦澀地喊道。

“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嗎?”

“啊,不,不是這樣的。”

煉從和麻的表情中發現,如果再開玩笑的話,和麻是不會輕饒他的,慌忙改變態度。

“你想問朧的是什麼事?”

“……”

和麻和朧瞬間互換了一眼,彼此都認為不能說出實情。所以——

“我師父好像偶然遇到和麻,和麻想問的事就是與此有關的事。”

“哎?是嗎?”

“……嗯,以前頗受他的照顧。”

看著目瞪口呆的煉,和麻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確實,和麻並沒有說謊,他只是省略了早已認識朧的事,還有受到了何種程度的“照顧”。

這一聽就不是真話,可純真的煉卻對二人的話深信不疑,聽得有滋有味。

“龍的師傅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

經煉疑問,和麻想起了那個男人的事,雖然拜他為師只有兩年時間,但對于他縱多的古怪行為,殘留的強烈印象一生都無法忘卻。

“嗯——搞不懂的人。”

“跟沒說一樣。”

聽了和麻毫無疑義的回答,連不滿的崛起了嘴,可和麻又能說什麼呢。

容貌、性格、個性、能力——不管說什麼都是一片混亂,或者說,越說會曆真實越遠——

和麻的師傅叫霞雷汎,此名已經被仙化了,他好像出身日本。其實,和麻至今仍然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遇到他。是因為他曾經救國和麻一命,便不問理由地表示感謝嗎?

(真是的,那個人在想什麼呢?)

和麻是在大約四年前與霞相遇的。那時,和麻的戀人——翠鈴被魔法組織Almagest的首領艾維?萊蘇薩盧殺害。和麻當時正想要自殺。

風發出轟轟的吼聲。

和麻獨自躺在崩塌的廢墟中,露出頹廢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

沒有人聽見他空虛的笑聲。艾維?萊蘇薩盧已經走了。他的一幫手下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哈哈哈哈哈……”

想起了精靈的聲音——剛才無論怎樣一直懇求都毫無回應的精靈們的聲音。

——然而,那不是火精靈,而是風精靈。

“原來如此”,和麻在心中輕聲說道。無論使用火術、與火精靈無法產生共鳴也是理所當然的。

和麻雖然出生為最強炎術師的神凪一族的直系,可只有風精靈能夠和他產生共鳴。

而且,“最強”的血族和自己真的值得如此誇耀嗎?“風”應該是四大屬性中最弱的,此刻卻擁有超出常識的強大力量。

但是——和麻根本沒有使用風之力量的機會。要保護的少女已經死了,要打倒的敵人已經走了。

而且,自己馬上也要死了。

“哈哈哈哈哈!”

真實傑作!想要的東西什麼都沒有得到,及時得到了也已經錯過時機——最終,自己一無是處,只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小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麻發狂般的大笑,以燃燒生命般的氣勢席卷狂風。

和麻已經沒有害怕發狂的理由了,如今,死亡才是他最好的救贖。沒有翠鈴的世界,對于自己來說,毫無意義。

就在和麻那樣想的時候。

“他”突然出現了。

“喂,誰在那兒?”


“——!?”

聽見這呆呆的聲音,和麻不由得大吃一驚,張開了眼睛。

在這個破壞之風肆虐的空間中,人類早已無法生存。可如今,一個男人正若無其事的走在其中。沖擊波般的狂風並為打亂他的腳步,被風卷起的瓦礫也並為擊穿他的身體。

雖然這些都傷害不到那個男人,但他好像感到很厭煩,板著臉看著奔流的大氣。低聲說道。

“真煩人——給我安靜點!”

風突然停止了。

這是一種無法理解與認知的力量,它超越了一切物理法則,讓巨大的運動量毫無抵抗的變得靜止。

“什麼——”

和麻呆呆的嘀咕著——接著,自虐般的歪起了嘴。

他曾經以為獲得了力量——毫無意義卻有異常強大的力量,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力量。

他以前是那樣想的。

但那只不過是胡思亂想而已。

真正的力量是這樣的——只看一眼就會否定其他所有的力量。

和麻看著那種力量,嘲笑自己的物質,逐漸失去知覺。

和麻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里。

“嗯,醒了嗎?風術師。”

這聲音仿佛在哪里聽過,正用不屬于自己的稱號向自己問道。

“風術師……?”

和麻尋找著說話的人。還沒有找到,就有人在床邊繼續說道。

“沒辦法啊,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是……”

和麻歪過頭,向旁邊看去,只見一個男人正悠然的坐在椅子上。

那男人大概有三十多歲,蓬頭亂發,身上裹著舊道服。

他手中拿著一個葫蘆,里面裝的大概是度數很高的酒,強烈的氣味充滿了整個房間。

那男人注意到了和麻的視線,打開了葫蘆的蓋子。

“喝不?”

和麻無視他,沉默地打量著四周。為了確認自己的身體沒有受損,他逐漸向手腳集中力量。

十幾秒鍾後——和麻回答道。

“……我還活著嗎?”

“是的,我幫了你,快感謝我。”

聽著那男人要求自己感恩報德的話,和麻投以凌厲的視線。那男人驚訝的聳動著眉毛。

“怎麼?你想死嗎?”

“啊……!”

和麻剛要大聲答應,便沉默了下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為仍舊活著而感到幸運。

他覺得及時失去翠鈴,只要自己還活著,就是很幸運的。

“……我怎麼能……”

和麻意識到自己的卑劣,煩亂的搔著頭發。

和麻從心里想著,如果死掉就好了,那才是正確的歸宿。一直抱著這種卑鄙的想法生存下去,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和麻用憎惡的目光看向那男人。雖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在亂發脾氣,可就是忍不住。

如果這個男人不出現的話……

“你怎麼會到那里去?”

“嗯?啊啊,或許和你一樣。”

面對和麻充滿恨易的質問,那男人淡淡的解釋道,

“我去那里是為了阻止魔術師——艾維?萊蘇薩盧舉行擾人的儀式,可還是遲了一步。”

那男人說著“和你一樣”,話中卻透露出自信。他恐怕並非像和麻一樣指揮魯莽的突襲,而

是擁有十成勝算才去的。

面對與世界最強魔術師——艾維?萊蘇薩盧的戰斗。

“——你是什麼人?”

“通俗地說,我是個仙人。很厲害吧,快崇拜我!”

那男人用輕薄的語氣說道。他不知輕重的口氣徹底刺激了和麻的神經。

和麻從床上直起身來,用破人的氣勢喊道。

“厲害的話就不會遲到了!如果你能快些趕到的話,翠鈴就……!”

和麻知道自己是在亂發脾氣,可還是停不住。那男人卻感到很正常,既不羞愧,也不驚詫。

“什麼?那家伙殺了你喜歡的女人?可那是因為你自己無能啊,風術師。你怎麼能怪我呢!”

那男人說的完全正確,和麻無法還口。但他從那男人的話中發現了奇怪的詞,不由疑惑地問道。

“我從一開始就覺得奇怪,你為什麼叫我風術師?”

“我不是說了嘛,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可為什麼一定要叫我風術師呢?我不使用風啊!”

“——啊?”

那男人顯得很吃驚,張著嘴沉默著,和麻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結果兩人無言相對了幾十秒鍾。

“——你不記得了嗎?”

那男人恢複過來,用呆板的語氣說道。

“你使用了很厲害的術法,喚起了能引發局部災害的龍卷風。”

和麻對此毫無記憶。可說起來,自己當時的確產生過無能感與虛無感混雜的奇妙感覺——

“啊啊,對了!”

那男人側目瞧著迷惑不解的和麻。敲打著膝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你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擁有這種力量。”

和麻並不像回答,可那男人毫不在意和麻的反應,繼續說道。

“事到如今,不管你的話,我問心有愧。我就教你最開始的一步。——你要學會去傾聽。”

“——傾聽?”

“是的,傾聽風的聲音。現在的你絕對能聽見。”

和麻沒有反駁他,而是真的側耳傾聽起來。和麻將意識集中于空氣的流動,接著——

“——!?”

世界變了。

清晰度上升,可見角度增大了。死角消失沒,焦點也消失了。廣大細密的視野同時注視著所有方位,超越了現實。

自己延長了精靈的感覺,捕捉到世界,超出處理能力的信息量滾滾而來。

(這是,術師的世界——!)

和麻意識高漲,這才是他一直追求的,但他以前卻以為自己無法達到這種境界而放棄了。

和麻如今終于掌握了這種力量。

“你懂了嗎?”

“啊,啊啊……這家伙……”

和麻過于興奮的自言自語著,可之後便想了起來。

自己掌握的力量如今什麼用都沒有——

“~~~~~~~~~~~~~~~~~~!”

和麻抱頭呻吟著。自己沒有權利去斥責那男人的遲到。反倒是自己,如果再早十分鍾,不,再早五分鐘掌握這種力量的話——

(——不對。)

這個時候還在說漂亮話,和麻在心中駡著自己。

並不是來不及,而是很偶然的,那時自己還無法覺醒。

只有那個特定的時候才可以,在那之前,還沒有具備所有條件。

自己不想死,而是想活著,所以才渴望力量。那一刻比此前所有人生的瞬間都要真實。

——是的,比愛人被當作祭品捧上神壇的瞬間還要真實。

“……哈!”

和麻無力地重重躺在床上。

太沒用了,和麻連嘲笑自己的心情都沒有了。與無比重視的少女相比,自己還是優先考慮自己的性命。

願望實現了,自己活了下來。作為代價,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留下來的只有這條命,以及毫無用處的力量——

“——————不!”

和麻突然察覺,這是只會破壞的力量,只會打倒敵人的力量,它還有用。

敵人還活著。

自己想殺死的傢伙還活著。

不能讓他繼續活著。

艾維?萊蘇薩盧——殺害翠鈴的討厭的魔術師。

雖然翠鈴已經死了,但和麻絕對無法接受那個魔術師還活著。

那傢伙必須死!我被賜予的力量就是為了殺死他。


(可是,能殺得了他嗎?)

和麻慎重地思考著。

或許能吧,但不能完全肯定。自己才剛剛掌握這種力量只不過是一個不熟練地術師。]

“喂!喂!”

“你在叫誰?”

“如果當時來得及的話,你能打敗那個傢伙嗎?”

和麻無視那男人無聊的打斷,坦率的問道。那男人摸著下巴,用了不起的口吻答道。

“不能說一定。那傢伙很強,毫無疑問是當今最強——不,是最近五百年來最強的魔術師。”

與話語相反,男人的態度中還是能感覺到輕鬆和自信。不,並不是相反,剛剛的話的意思是說,雖然不確定,但估計自己還是能夠戰勝“最近五百年來最強的魔術師”。

聽暸他的話,和麻說道。

“我有事拜托。”

“說說看。”

“請收我為徒。”

“——嗯?”

那男人高興的歪起嘴,不住盯著和麻看。

“是為了復仇嗎?”

“是的。”

“那沒什麼意義。”

“沒意義又怎樣?”

和麻毫不猶豫的反問道。一一意義和價值都無所謂,如果刻意追求這種力量的意義的話,也只有用來打敗那傢伙了吧。

因此,和麻押上了自己的存在意義——自己殘存的全部,說道。

“請賜予我能殺死他的力量。”

“——好吧。你好像很有仙骨。”

短暫沉默後,那男人苦笑著接受了和麻的請求。

“我叫霞雷汎,妳要充滿尊敬與崇拜的叫我一聲師父。”

“我知道了,霞老師。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那男人——霞看著迅速改變態度的和麻,苦笑著向新徒弟說道。

“請多關照。”

就這樣,和麻成了霞的徒弟。

然而,和麻至今仍未明白,仙人的原則是不與世俗髮生糾葛,可他為什麼會為了阻止艾維的行動呢,又是什麼理由,使他要收一個抱有破滅願望的人為圖呢?

分別時又告訴自己他的名字,到底是為什麼呢——

“和麻?”

和麻好像沉浸在回憶中太久了,等他注意到的時候,才發現綾乃正臉色詫異的叫他。

那張臉,那個聲音,將和麻迅速拉回到現實中。可是,和麻心中不愉快的感覺仍揮之不去。

就是那時的記憶,讓和麻蔑視著人生中最壞——世界上比誰都壞的自己。

發狂般的想要複仇——只會發狂的過去的自己。只要想起那樣沒用、那樣丑惡、那樣可憐的自己,便會覺得心灰意冷。

需要轉換一下心情。

“綾乃,你過來一下。”

“什麼事?”

綾乃毫無防備地走近向他招手的和麻用充滿疑問的目光瞧向他。

和麻不由分說地抱緊了綾乃。

“哇啊啊啊啊!?”

綾乃好像發現怪獸一樣發出慘叫,和麻將他抱得更緊了。和麻將綾乃的臉靠在脖子旁,充分呼吸著她的發香,輕輕的擺弄其她的頭發來。

“啊……啊?你……干什麼……”

少女口中發出與以往不同的嬌嫩聲音。

當然,和麻並未打算停止這種不檢點的蠢事。不只是觸覺,還很滿足于她好聽的聲音——和麻真正隨心所欲的享受完,終于放開了綾乃。

可突然,綾乃好像要摔倒一樣,重新倒在和麻懷中。

“怎麼了?”

“討……討厭!放開我,混蛋!”

綾乃紅著臉向不知羞恥的和麻怒罵道。但聲音卻顯得有氣無力。

當然,這樣的怒喝是無法讓和麻順從的,

“不行,再來一次。”

“啊啊啊啊啊!”

這次,和麻將綾乃的臉靠在另一側的脖子旁,綾乃再度發出慘叫聲(?)。

和麻一邊凌辱——或者未必應該叫凌辱——象征著“現在”的少女,一邊想道。

(是了,這次——應該盡快去見師父。)

想讓那人看看以“巴神和麻”為出發點的自己。

希望師傅看到扭曲、損毀、“已經完了”的自己即使走過了終點,仍然在向前邁進,並能因此而感到喜悅。

和麻充滿喜悅的感受著手中溫柔的觸感。

——那時,煉和朧。

“……哦、哦……”

煉呆呆的望著那兩人,過了一會兒,他弄清了情況,不由得紅著臉轉過身去。

“朧,你不能看!”

“是嗎?”

與煉相反,朧十分自然,他一如既往地笑著望向擁抱在一起的二人,一點都沒有感到害羞。

“如果躲起來的話也就算了,可如此公然擁抱,不正是告訴我們——‘即使看也無所謂’嗎?”

“可、可是……”

“啊,你看,好像更帶勁了。可以學來為以後做准備啊。”

“不行!”

煉覺得很難為情,拉著朧的手准備離開。可就在那個時候——

朧好像感到疑問一樣,突然抬起頭。緊接著,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快速飛過朧的腦袋所在的空間。

“——哎?”

煉轉過身來,那個東西正以不變的速度沿著一條直線繼續前進。在其前進方向上,毫無察覺的兩個人正緊抱在一起——

“哥哥……!”

“沒事的,要相信你哥哥。”

朧不慌不忙地抓住了大叫著奔過去的煉。

像要真實朧的話一樣,和麻頭也不回,橫著伸出右手。

瞬間,想起了劍戟相撞般的轟鳴聲。和麻布起的風之結界正與飛過來的那個東西——一支雪白的長槍——在空中展開了較量。

長槍不只是簡單被透支出來,它本身好像也具備推進的力量。因此,即使被阻擋,它也並沒有落在地上,還是像要貫穿敵人的身體一樣,向鳳之結界撞去。

然而,和麻並沒有想要從正面擋回長槍,而是輕翻手腕。突然,長槍從風之結界的邊緣滑過,改變了軌道,插在地面上。

“什——什麼?”

綾乃好像還沒有回過神來,呆呆得看著地上的長槍。和麻則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誰知道呢,反正是個不分場合的家伙。”

和麻說著,還想要繼續抱住綾乃。

“不分場合的是你!”

綾乃瞬間擊出一記直鉤拳,緊湊有力的一擊——可和麻還是輕松地躲了過去。

“小毛孩子。”

和麻一邊按住狂暴的綾乃,一邊對朧揚了楊下巴。

“那是寄給你的,你隨意處理吧。”

“多謝。”

朧好像對和麻難以理解的話心知肚明,向著長槍走去。

煉追在朧的身後問道。

“寄給龍的?”

“你看看長槍中間。”

煉向長槍望去,只見槍柄的中間綁有一張紙。

“那難道是——箭書?”

“這種情況下應該叫槍書吧。”

朧平靜地答道,從長槍上取下了信。毫不猶豫地當場打開,讀了起來。

“哎——真是真是。”

朧從信中抬起頭來,輕聲說道。

“真是給鼻子上臉啊。”

朧冷笑道。

連深知朧本性的煉也不禁打心底震驚于朧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