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請和我交往!"
"抱歉."
對方當即回答.
差不多是在少年吐出最後一個字的同時,神凪綾乃就毫不留情的,不留余地的吐出了"抱歉".
少年正准備低下頭,但聽到她的話姿勢便僵在那里,表情讓人覺得十分好笑.
"呵,時光飛逝,少女逢春."
"……別亂做季節的抒情詩啊."
久遠七瀨半是調侃地說道,綾乃便氣鼓鼓的抗議.
"但事實上這已經是慣例了嘛,綾乃太受歡迎了."
她的另一位友人——篠宮由香里卻沒有理會她的抗議,反而詭笑這接著說下去.
"由——香——里——!"
"本來就是這樣的嘛."
面對兩名薄情的友人,綾乃將因為值日而抱在懷中的巨大地圖當作槍刺了過去.
三人所說的,是昨天的事情——剛進入新學期,綾乃就被新生告白了.
而就如同由香里所說的一樣,這已經可以看作是每年的慣例了.
一到春天,就會有大量男生提出想要和綾乃交往.一言蔽之,就是那些新生在見到綾乃之後,都會被她的美貌給迷住.
但結果都是一樣,失敗.由于綾乃的防線實在過于堅固,挑戰者們龐大的數量每天都在減少,兩個月之後,幾乎全員都放棄了進攻.
直到那時,綾乃才迎來了普通的校園生活.
"真受不了——每年都煩死人了."
"嗯.別不開心了,今年比去年要好多了呢."
畢竟二三年級的男生大半都在去年敗退了.
剩下的只有那些低年級新生,他們之所以會對綾乃這樣(看似)無機可趁的高年級生告白,除了那些對自己超有信心的,就是一些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所以,今年比起綾乃一年級的時候,人要少了很多.
但即使這樣,每年都還是會有二三十個人嘗試拼死一搏.
"對了,這次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嗯,名字叫柊太一郎,長相是這樣的."
由香里仿佛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一樣回答了七瀨,還取出了貌似偷拍來的照片.
"——"
綾乃皺起眉頭,想要說些什麼似的,但最終沒說出口.
昨天的事她沒對任何人提起,雖然沒說,但學園中的消息最為靈通的由香里當然不可能放過這一情報.看來她對此一定很感興趣,把此事調查的巨細無遺.
(真是的,這些家伙——)
在二人的余光中,綾乃的臉氣的鼓鼓的,但他們還是用幸災樂禍的口氣哄笑道.
"哦,又是個不錯的男孩."
"哎哎,是那種讓人想要欺負一下的類型哦!"
照片中,少年正一本正經的注視著某處.
有些細長的眼睛,嚴肅的表情,如果在過幾年,或許就能夠用"精悍"來形容他了.
但因為少年尚且年輕,銳氣中還透著稚氣,所以總讓人覺得他是在故作冷靜,有些"自命不凡"的感覺.
就像由香里所說的,是個讓人不由得想去"好好疼愛一番"的少年.
兩人饒有興致的繼續談論著,將當事人綾乃給扔在了一邊.
"從向綾乃告白的低年級生里來看,算是很少見的類型呢."
"是啊,其他基本都是高個子的美男子型."
雖然從照片上看不太出來,不過太一郎的身高其實和綾乃差不多.
"雖然我很佩服他的勇氣,不過也沒辦法,他和綾乃喜歡的類型正相反."
"綾乃還是喜歡那種有包容力的,可靠成熟型的男人啊——"
"喂!"
綾乃終于受不了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我又沒有依靠過和麻——"
這時,二人詭笑起來,看來綾乃正中她們下懷.
由香里裝得很天真的問道.
"啊?為什麼你這時候會提到和麻呢?"
"我們不過是在拿你的父親舉例而已啊."
"——!"
終于發現自己落入圈套的綾乃頓時面紅耳赤.她憤怒的將地圖當作球棒高高的舉了起來.
"你……你們!"
但慘劇在即將發生的那一刻被制止了.從背後傳來明朗的聲音制止了綾乃繼續行凶.
"早上好,神凪前輩!"
"啊?"
將揮起的地圖重新抱回胸前,綾乃回頭望去.只見自己昨天剛剛見過的少年,正滿面微笑的注視著自己.
"——柊?"
柊太一郎,碰巧是現在話題的中心人物——不過,雖然剛被拒絕,但精神看上去卻出奇的好.
"啊,我來拿吧,請給我."
"啊?啊——"
還沒弄清現狀的綾乃將懷中的地圖交給了太一郎,于是,少年也自然而然的和三人一同向前走去.
綾乃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一頭霧水地注視著太一郎神采奕奕的身影.這時,只聽見七瀨在自己耳邊低語道:
"喂,你真的拒絕他了?"
"嗯,很干脆啊."
自己是很清楚地拒絕了,對方應該沒有任何誤解的余地,但不會就連那句抱歉,都被他曲解成其他意思了吧.
其實偶爾也會有這種人,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女孩的拒絕在他們看來是"沒有正視自己的感情,覺得害羞."
在遇到這種人的時候,綾乃一般是給予其頭部物理性沖擊,逼迫對方清醒過來,那麼這次——
"哎哎,柊."
綾乃還沒付諸行動,由香里便搶先一步向太一郎搭話道.無論是他興致盎然的語氣還是閃著光芒的雙眼,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你還沒放棄嗎?"
"是的."
少年依舊開朗而直接的回答.
"但已經被甩了啊."
"還沒有結束!"
真受不了.
"現在想想,對初次見面的人就突然說'請成為我的戀人’,這樣確實有失妥當,所以——"
說到這兒,太一郎將目光轉向了綾乃.他的雙眼清澈純真,沒有一絲陰霾.
"請先了解我!我是怎樣的人,請前輩看清楚之後在回答!拜托了!"
他深深地低下頭,這光景和昨天一樣——只是,綾乃沒能像昨天一樣想也不想就做出回答.
"那樣的話我無法認輸."這就是太一郎的態度.
就算最終還是被拒絕,但他希望綾乃在認清自己是怎樣的人之後,判斷"自己還不夠成為她的戀人"而拒絕,而不是像昨天那樣機械性的拒絕.
"……"
太一郎低著頭,抬起雙眼小心窺視著綾乃的反應,目光中充滿了不安.
在看到這雙眼睛的同時,綾乃明白了,少年絕不是因為輕浮而隨意地向自己告白.
就算受傷,就算被打擊,但還是沒有放棄,鼓起勇氣再次站在了綾乃面前——綾乃明白了.
"那個……這讓你很困擾嗎?"
太一郎用和之前完全相反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問道.
"如果我很礙眼……如果你說我會讓你覺得討厭的話,那我絕不會再接近你.但是……"
但是,如果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
他注視著三人,目光像是被遺棄的幼犬一樣悲哀.這樣一來,綾乃實在狠不下心一口回絕.
"嗯,那個……被你這樣期待我是覺得有點困擾."
綾乃為難地移開目光對少年說道.
"不過——我倒沒覺得你很礙眼."
雖然委婉,但這話還是允許了太一郎的接近.少年的眼中頓時閃爍起歡喜的光芒.
"謝謝你,神凪前輩."
"……"
太一郎再次深深低下頭.而他面前的綾乃則是以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微微的歎了口氣.
走在通向教室的路上,由香里依舊興趣不減,頻繁的找太一郎聊天.
"不過要說起來,柊還真是有毅力呢,被綾乃咀嚼滯後還有勇氣再次挑戰,這樣的人基本沒有啊."
撇了一眼把臉拉得老長的綾乃,由香里惡作劇地微笑起來.
"看吧,綾乃在面對男孩的時候,都冷淡得不得了."
"……那還真是抱歉了."
"你沒有想過就算試了也沒用嗎?"
無視綾乃的不滿,由香里繼續專注于情報收集工作.太一郎或許也是想讓綾乃能夠認清自己的品性,所以誠實的回答道.
"我是想過,但這也能隨便放棄的——而且,前輩也說過'沒有喜歡的人’,所以我覺得,或許我會有那麼一點希望吧……"
"哎呀哎呀——"
聽了太一郎的告白,由香里笑了,笑容中帶著極其危險的味道.
綾乃見狀想要讓她趕緊閉嘴,但這時由香里總會比她快上一步.她躲過綾乃伸過來的手,吐出了爆炸性的詭異話語.
"綾乃還真是罪孽深重,如果她能誠實地說'我跟和麻是一對,所以放棄吧’的話,純情少年也就不用這樣迷惘了."
"由香里!"
"啊……"
綾乃又氣又羞,頓時滿臉通紅,而太一郎也驚愕的面色慘白.看著二人完全不同的兩種反應,由香里悠然翹起了唇角.
"神凪前輩……那個和麻是……"
"只,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可別誤會啊.不對,那個,你根本不用去介意啦."
神色慌張的二人沒有發現.
此刻只有七瀨,像是有些無奈的注視著由香里臉上露出的,喜歡惡作劇的小惡魔般的可愛微笑.
放學後——太一郎瞞著綾乃,神神秘秘的將由香里叫了出去.
在人跡罕至的內庭,太一郎用一種認真到可怕的表情盯著由香里.
"篠宮前輩,那個……我有事想打聽一下……"
"什麼事,柊?"
與神情變得更為緊張的柊相反,由香里帶著從容的微笑注視著他.
"那個,前輩早上說的那個叫和麻的人,和神凪前輩是什麼關系?"
"是綾乃喜歡的人,不過看來還沒有到戀人的程度."
"——!"
聽到這無情殘酷的事實,太一郎不禁屏住了呼吸.但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嘗試著反駁道.
"但,但是,神凪前輩之前不是說'只是普通朋友’……"
"因為綾乃也不夠坦誠啊,不過旁人看來已經是一目了然了.和麻似乎也不討厭綾乃."
"……這,這樣……啊……"
太一郎茫然的呢喃著.他用仿佛隨時都會哭出來的濕潤雙眼注視著由香里,悲傷的問道.
"……他是怎樣的人?既然能被神凪前輩喜歡,那他一定很帥吧?"
"嗯,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啊."
由香里的語氣中帶著惋惜,說道.
"名字叫八神和麻,年齡二十二歲."
"二十二歲,年齡大了不少啊.大學——不,應該已經畢業,工作了吧."
"工作的話應該算是工作了,不過好像不是大學畢業,據說高中退學了."
"高,高中退學——?"
太一郎皺起眉頭重複著.雖然他也明白現在這個時代學曆根本不代表什麼,但一個人要是中途退學還是不由得讓人對他抱有偏見.
"那個……他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標,所以放棄學業了嗎?"
"不是啊,聽說是和他父親吵架之後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和父親吵架……"
太一郎的表情越發陰沉了.看來在少年心中,對于這個名叫八神和麻的人物的評價在迅速下滑.
"那麼……這個人現在從事什麼工作?"
"好像是在綾乃家幫忙."
"——哈?"
"告訴你哦,和麻和綾乃算是遠親,家族里的每個人之間都有很深的羈絆,而且族里的所有人都是從事同一種工作.其中,最厲害的是綾乃的父親,和麻的工作也是托她父親介紹來的."
"這……這算什麼啊!?"
太一郎喊了起來,激動的連敬語都忘了用.
"已經和自己的父親吵架離家出走了,現在又死乞白賴的回家工作——這種家伙實在是太差勁了!"
"嗯——你這麼說或許也沒錯吧."
由香里裝出沉痛的表情小聲歎了口氣.她垂下了頭,一邊還不忘將注意力都放在少年身上.
"為什麼神凪前輩會喜歡這種家伙啊!"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
由香里搖了搖頭,接著煽動少年.
"像綾乃這種什麼方面都很能干的人,反而會喜歡那種沒用的男人.不知道是保護欲在起作用呢,還是母性本能被喚醒了呢——"
"這怎麼可能!"
太一郎出于憤慨,大喊道.
"為什麼前輩這樣的人會對那種垃圾死心塌地!?這太不正常了!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你也這麼覺得?"
"當然啦!既然你們也是前輩的朋友,那為什麼——啊……"
由于太過激動,太一郎將矛頭轉向了(看似)無視好友深陷不幸的由香里,隨後,他終于緩過神來.
少年的臉羞得通紅,啜嚅著.
"對,對不起……我說話太張狂了."
"不要緊,別在意."
由香里慈母般微笑著搖了搖頭.
"你是因為擔心綾乃才會這樣說的,對吧?"
——如果綾乃此刻在現場的話,一定會不擇手段逼迫由香里閉嘴吧.就算是七瀨,說不定也會忍不住制止她.
但現在這里只有由香里和太一郎兩個人.因為沒有任何人的阻礙,由香里的惡作劇便像沖出軌道的列車般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也是,在她介紹和麻的時候就很擔心,綾乃是不是在被他玩弄呢."
"玩弄!?"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立刻低了下去.由香里將小惡魔般的微笑藏在沉痛的面具下,唆使少年繼續妄想.
"不管綾乃嘴上說什麼,總之她對和麻是死心塌地的——如果對方要求什麼的話她也是不會抵抗的吧……"
"這……這不可以!!"
太一郎攥緊拳頭大喊道,這簡直是來自靈魂的呐喊.
"不可以!我絕不允許!前輩決不能被那種廢物給玷汙了!"
"是啊,柊!"
雙手握住太一郎的拳頭,由香里用懇切的目光拜托他道.
"讓綾乃清醒一下吧!現在只能靠你!拜托了!"
"是,交給我吧!"
用力點了點頭,太一郎宣誓一般說完便跑開了.由香里在他的背後揮了揮手看著他離開,隨後低語道.
"那兩個人都不夠坦白——如果不這樣動搖他們一下的話,看來不管多久都不會有進展啦——"
真是頭疼——她歎了口氣,仿佛這計劃是出自她的善意.
而那片隱藏在無邪笑容背後的真心,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一個人能懂.
"今天你得認真干活,和麻!"
"嗯——啊啊——"
綾乃板起臉逼了過來,而和麻還是軟綿綿地回答.
這種怎麼看都是一副"我沒干勁"的態度,惹怒了一臉嚴肅的綾乃.
"'啊啊’什麼啊!你是拿了錢干活的,你有這種自覺嗎!?"
"無所謂吧,反正你一個人就能收拾,我什麼都不干也沒關系."
"什麼沒關系!"
這已經是日常生活中普通的一幕了.
不管什麼工作都全力以赴的綾乃——
以及,虎視眈眈瞄准了每個偷懶機會的和麻——
在這完全相反的二人之間,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共同點.就算是在前往工作場所的途中,他們還是毫不厭倦的持續著爭執.
但,這次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因為登場人物多了一個.
(這,這男人果然差勁透頂……)
一邊偷偷跟在二人身後,太一郎一邊在心中呻吟著.
二人的對話時不時的傳來,雖然不可能完全聽見,但光憑這幾個片斷就已經足夠讓他認識到由香里的話是正確的.
(神凪前輩在被那個廢柴男利用!我得想辦法——)
"讓綾乃清醒過來!"
由香里的話在耳邊響起.這麼說來,自己會在這里偶然遇見二人,也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使命感油然而生,太一郎堅定的邁出了腳步.
"等等!"
對話被從背後傳來的充滿敵意的聲音所打斷,和麻和綾乃同時回過頭去.在認出表情陰郁睥睨著這邊的太一郎時,綾乃不禁瞪大了眼睛.
"柊……?"
"你朋友?"
"啊,嗯——"
因為煩惱不知道該怎樣說明,最後綾乃還是用了最為妥當的說法蒙混過關.
"是聖陵的——新生."
"——哈."
"柊——怎麼了?"
雖然少年看上去明顯是來找茬的,但綾乃還是驚訝的試探道.
太一郎語氣執拗的回答.
"前輩被那男人騙了!"
"——哈?"
綾乃愣住了,只聽見太一郎只顧接著說道.
"清醒一下,前輩!我知道因為前輩太善良,所以無法扔下那種沒用的家伙不管,但如果繼續和他在一起的話,就連前輩也會變得墮落的!"
"那,那個……"
"那家伙一直嬌生慣養,到現在都不能自立,不是嗎!?我覺得有時候放手也是一種溫柔!"
"等,等一下,你在說什麼啊?"
"我當然是在說這家伙了!"
太一郎伸手指著和麻.
"離家出走,但又因為一個人活不下去而哭著回到了原本鬧翻的家里工作,這男人也太丟人了!而且從你們剛才的對話看來,他就連工作也是在偷懶,把事情都推到前輩一個人身上!這種差勁的家伙,根本配不上前輩!"
"……"
綾乃皺起眉頭,凝視著振振有詞的少年.
他說的明顯和事實不符,但也不能說是完全捏造,只是被扭曲了.能讓少年擁有這種想法的——只有一個.
"柊,你——是從由香里那里聽來的吧."
"是的!她說前輩被一個一無是處的寄生蟲給騙了!她說希望前輩能清醒過來,她哭著拜托我的!"
(……那女人……)
綾乃像是頭痛般用手指按住了太陽穴,腦海中映出了好友那如天使般的笑臉.
每次都會有無數棘手的實踐隨著這笑容同時產生——
"柊——冷靜點.你被由香里騙了——或者應該說被她耍了.只要好好交談一下你就能弄明白."
綾乃試著說服他,但少年依舊執著于由香里給予他的偏見,臉上的懷疑之色絲毫不減,還反問道.
"被騙了——?也就是說,那家伙不是最最差勁的廢柴?"
"啊——這我雖然不能否定——"
"那家伙離家出走,但現在還是回到家來找了份輕松的工作,這是我弄錯了?"
"不,這個,也是事實——"
"而且他還不認真工作,把事情都推到別人身上,這也是我聽錯了?"
"不,這也沒錯——但是,柊,你聽好,和麻他——"
"……已經夠了……"
太一郎難過的搖搖頭打斷了綾乃,隨後,他用充滿憤怒的目光狠狠地盯住和麻.
"八神和麻!"
"干嘛啊小子?"
二人都將禮貌丟到了腦後,彼此交換者絕非善意的視線.
挑起戰火的還是太一郎.他帶著露骨的輕蔑高喊道.
"你這種家伙根本配不上前輩——我不會把前輩交給你這種人的!"
"——嗯,要是交給我我倒是要頭疼了,反正也沒用."
和麻訕笑著調侃道.而太一郎的目光則變得更加陰沉了.
和麻輕佻態度無疑是這名嚴肅的少年無法容忍的.這種混蛋居然在玩弄自己憧憬的"神凪前輩",這一事實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同.
"那麼……你就不要再接近前輩!"
"這不可能,我可是靠她吃飯的."
"你,你……"
見自己敬仰的前輩成為了他口中的搖錢樹,太一郎憤怒的顫抖起來,超過了忍耐極限的少年向他沖了過去.
"你……不可饒恕!"
太一郎握緊拳頭想要揍向和麻,但綾乃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急忙擋在了少年的面前.
在旁人看來,她無疑是想要庇護和麻,但事實正相反.她正是為了保護太一郎,所以才不得不阻止他的行為.
因為綾乃無法阻止和麻.
"冷靜點!不能使用暴力!"
"可是!那家伙侮辱前輩——"
"別管了!"
"這不行!"
少年的語氣十分強硬.
"前輩被騙了!被他利用了!他那麼過分,為什麼你到現在都不明白呢!?"
"不是的,那個——我只是懶得和他較真而已."
"你只是在自己欺騙自己!你怎麼一心一意對他,廢物終究是個廢物!和那種一無是處,或者只會浪費氧氣的家伙在一起有什麼好處!不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嗎!拜托了你清醒一下吧!"
咚.
"——啊?"
回過神來,綾乃才發現自己的拳頭已經落在了太一郎的頭頂上.其實,少年不過是將和自己所說的話幾乎原封不動的重複了一遍,但不知為什麼,從他嘴里說出來自己就莫名地感到生氣.
為什麼呢——抱著這簡單的疑問,綾乃對淚眼朦朧的少年說道.
"嗯,確實和麻是最最差勁的人類,也是最壞的戀人,但在工作上他的能力非常強,而且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哦."
"我無法相信."
太一郎當即回答.這反應在綾乃的預想范圍之內,所以,她也毫不遲疑的繼續說道.
"那你就跟我們來,讓你看看我們工作的現場."
用目光制止了想要說些什麼的和麻,綾乃帶頭走了起來.太一郎充滿敵意的瞥了和麻一眼,便跟了上去.而走在二人身後的,是仿佛經曆了浩劫一般腳步沉重的和麻.
三人踏入了一片凌亂的廢墟.
大約十年前,這里好像是一座規模相當大的醫院,因為火災被燒毀,隨後放棄了重建,是個相當符合靈異地點特征的廢墟.
"在這種地方,進行的是什麼工作呢?"
從某種方面來說,太一郎會發出這種疑問是很正常的.綾乃淡淡回答道.
"和除魔差不多吧."
"除魔……嗎?"
太一郎的語氣中更添了一層疑惑.
對于身心健全的太一郎而言,妖魔神怪之類不過是被編來用作娛樂的故事而已.
所以他從不願意與那些一本正經主張靈真正存在的家伙有任何關聯——但偏偏自己最為憧憬的前輩卻明確表示那是存在的,也難怪他會感到疑惑.
綾乃從太一郎的表情中大概明白了他此刻的想法,不過她還是立刻判斷,讓他親眼見到才更能說明問題.
"一會兒你就明白了."
"哈——"
少年態度曖昧的點點頭,綾乃沒有理會,正要向廢墟深處走去時——和麻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和麻?"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說明我們現在的狀態的話."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
綾乃還沒抱怨萬便停了下來.她忽地眯起眼睛,小心的進入了戰斗准備狀態.
"被包圍了."
和麻真的用一句話道出了現在的狀況.隨後,仿佛是為了讓身為普通人的太一郎不要誤會一般,周圍頓時充滿了強烈的殺氣.
"什,什麼東西——!"
"哈!"
少年狼狽的叫聲被利落的喝聲打斷,隨後,眩目的金黃色光芒立刻照亮了漆黑的夜——
"嗚哇,哇,哇——"
在察覺這光芒原來是從綾乃的體內發出的瞬間,太一郎驚愕頓時到達了頂點.
"這,這是干什麼啊啊啊!?"
"……行了,柊,冷靜點."
綾乃有些不耐煩地安撫著慘叫的少年.她的語氣就像沒有發生任何異常似的平靜——但覆蓋著她身體的炫目光芒,卻在宣告這完全不是常識能夠解釋的事實.
(不對……不是光.那是……火焰?)
不可能存在于現實中的黃金之炎.搖曳的神聖光芒包裹住了少女的身體.
"稍微安靜點,行嗎?"
柔聲警告的同時,綾乃周身的火焰也在緩緩舞動著.黃金之炎呈粉末狀從她的體內飛散出去,燃燒著潛藏在黑暗中的某種東西.
(什,什麼……?這里有什麼東西……嗎……?)
太一郎梭巡四周.
"……嗚!?"
他仿佛脖子被掐住似地呻吟起來.
無數的紅色亮點團團圍住了三人,在察覺到這光芒是是某種東西的眼睛時,太一郎不禁嚇得渾身毛發倒豎.
"嗚,嗚哇,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無法抑制的慘叫起來,或許是他的叫聲吸引了那些東西的注意力,無數的紅色眼睛立刻全部盯住了太一郎.
"嗚……"
"柊!"
凶眼無聲地向太一郎襲來,雖然大半已經被綾乃的火焰燒盡,但一條漏網之魚還是從正面逼了過來.
"——!"
太一郎恐懼的瞪大了眼睛凝視著它.紅色的凶眼以及擁有凶眼的黑影——它正以太一郎無法逃脫的速度向他逼近.
嚓!
像是被無形的利刃斬斷了一般,它被分成兩半倒在地上.
"……啊?啊,什……"
太一郎沒能理解整個事情的經過,目光變得迷離起來.這時他才發現,被自己輕視的那個廢物此刻正站在自己背後像是在保護自己.
(……剛才的……難道是,他干得?)
沒有理會少年無聲投來的目光,和麻冷冷的對綾乃說道.
"不夠警惕啊,你."
"……真是不好意思啊."
綾乃不服氣地回答完就沒有再理他.在她背後,和麻無情的繼續說道.
"有空不服氣的話就快點把這點東西收拾掉."
"我知道!"
粗暴回答的同時,綾乃泄憤般爆發起了黃金之炎,大約十幾秒鍾後,紅光便一個都不剩了.
"冷靜點了嗎,柊?"
"……是."
綾乃有些煩惱的問道,太一郎則消沉的回答.
這不過十幾分鍾的沖擊,是他十五年來受到過的最高級別的沖擊.
在這場讓人無法想象的戰斗之後,綾乃對他進行了補充說明——炎術師,風術師,以及為了消滅危害人類的魔物而每天持續戰斗的術者們——
但給予太一郎最致命一擊的事實卻不是這些.
他難過的凝視著綾乃,想到.
(……我們的世界完全不同……)
自己無法和綾乃站在同樣的立場上.想到不能和最初愛上的女性擁有結果,質樸的少年不僅悲歎起來.
"……這打擊太大了吧?"
誤解了少年意志消沉的原因,綾乃溫柔的撫摸著少年的背脊.
"回去嗎?我送你出去."
剛才收拾的那些,不過是一些被妖魔釋放的妖氣侵蝕後喪失了自我的野生動物.真正的目標還在潛伏在某處——不過要是讓少年繼續看下去,對他來說也是在有些太殘酷了.
太一郎看來也不願多在此處停留,他無言的點點頭——和麻在一邊旁觀著二人的對話,忽然聳聳肩道.
"雖然我不說你也應該明白——"
"什麼啊?"
"下來了."
話音未落,頭頂上忽然響起一陣轟鳴,巨大的物體從而樓落了下來.
"——"
綾乃忙拔出炎雷霸,從正方向那東西砍了下去,但那東西卻異常堅硬.
(但還不至于砍不動)
綾乃加重了力道,但那東西見自己偷襲失敗,便毫不猶豫的向後退去.
綾乃也緊跟著追上前去,在炫目火焰的照耀下,敵人的真身終于浮出水面.
"……猩猩?"
太一郎呆呆的自言自語.是的,這就是猩猩,身體布滿了濃密的毛發,體型很像人類,再加上他充滿智慧和奸詐的目光,毫無疑問這就是猩猩.
除了他那大的超出想象的體格.
"猩猩之類的——好大啊"
抬頭注視著解禁三米的巨大體型,和麻念叨著這應該是由猿變化而來的妖怪.
太一郎沒想到和麻會回答自己,于是詫異的回過頭去.
"你,你……你在干什麼啊?"
前方,綾乃正揮舞著炎雷霸與猩猩激戰正酣.
不用那孫悟空舉例了,猿化為的妖怪多數都有很強的妖力,這只猩猩也是,無論是它的巨大體格也好,還是能夠承受炎雷霸一擊的耐性也好,很明顯它的力量也相當強.
明明敵人很強,可為什麼這男人絲毫沒有參加戰斗的意思,反而悠然地抽起煙了呢——!
面不改色的承接了少年非難的目光,和麻緩緩吐出煙霧,平靜的答道.
"干什麼——嗯,硬要說的話,就是做好援護的准備,之類吧?"
"什麼'之類’啊!為什麼你不參戰!?"
"任務分配,那家伙是前鋒,我是後衛."
接下來的主角只有一個——和麻擺出了上個世紀的搞笑噱頭,太一郎頓時恨得牙根癢癢.
"開,開什麼玩笑!前輩是女孩子啊!為什麼不去保護她!?你明明有力量,但為什麼——"
不可饒恕,這男人的輕浮態度,還有倦怠的思考方式.他明明擁有自己沒有的力量,明明站在自己無法企及的位置,這家伙卻——
"如果我有力量,我絕對不會讓前輩身處險境的!我絕對會保護她——!"
他沒能將充滿決意的話語全部說完.就在他要結束一連串斥責的時候,卻被和麻一把抓住衣襟,隨後被高高提了起來.
"保護她?還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小子.誰想要你保護了?"
"嗚……啊……"
"那家伙像是需要保護的樣子嗎?她像是那種沒人保護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嗎?"
因為痛苦而變得模糊的視野中,綾乃仍在與猩猩戰斗著.而對巨大的敵人.少女卻依然沒有後退一步,大膽的揮舞著劍.她那被光輝照亮的鮮活身影,就算在模糊的視野中,也還是那樣耀眼而美麗——
"她是個選擇和我並肩作戰的女人,是被我承認了的搭檔.不是那種有人保護就能安心的,隨處可見的女人."
當頭棒喝般地說著,和麻將太一郎一把放開.他抬起頭,眼中映出的是充滿鎮定和自信的背影.
看著她的背影,少年明白了.和麻相信綾乃,所以才能冷靜的旁觀戰斗.
而綾乃也相信和麻,所以,她才能心無旁騖地傾力戰斗.
就算沒有站在同樣的地方,二人也是在共同作戰.雖然方式不同,但雙方向著最好的方向傾注了最大的努力——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接下了信賴的羈絆.
對,和麻絕不是因為無法和綾乃一樣戰斗而在一旁偷懶,就算沒有站在戰場上,他還是在使用別的方法支撐著她.
帶著一絲憂傷,少年凝視著手握炎雷霸,貫穿了猩猩頭部的少女英勇的身姿.
"前輩——"
走出廢墟之後,太一郎正面面對綾乃說道.
"我,現在還是——不,比起剛才在遠處觀戰的時候,更喜歡前輩了.但是——"
他也已經明白,自己這份思念是不會有結果的.
綾乃與和麻——這兩人間的聯系之緊密,他已經深深認識到了.和這份羈絆相比,自己的思念簡直不值一提.是剛才的戰斗告訴了他這一點.
所以,放棄吧——就在他剛准備這樣說的時候.
"啊,和麻.結束了?"
一名女子出現了.
年齡大約二十多歲,那是一名即使被稱為絕代家人也不為過的美女.她走了過來,腳下的高跟鞋噠噠作響.
女子極自然地推開綾乃,挽住了和麻的手臂.
和麻面不改色的對女子說道.
"霧香,你怎麼在這兒?"
"在附近有點事.聽說你今天會在這里工作,我想如果能見到你的話就請你去吃個飯什麼的——你覺得呢?"
"好啊,走吧."
和麻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帶著女子——霧香邁出了腳步.剩下的二人在當場僵了大約五秒鍾,隨後幾乎異口同聲的喊道.
"等——"
"等等啊!!"
太一郎的音量幾乎是綾乃的兩倍.和麻回過頭,只聽見怒吼聲撲面而來.
"這算什麼!?你不是在和前輩交往嘛?"
"沒有啊."
"那麼——啊?"
見和麻一口否定,太一郎想要指責他的氣勢也頓時弱了下來
"我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但綾乃只是我工作上的搭檔,其他就沒有別的關系了.所以,我和誰去吃飯你管不著."
不留余地的斷言後,和麻挽著霧香走了.
太一郎無言以對,但又不能就此認同,只得呆呆的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這算什麼啊……)
原本都想要放棄了.原本自己還覺得,如果是和麻的話,如果是和麻和綾乃的話,自己還能從心底里笑著祝福他們,可是——
"開……開什麼玩笑!"
太一郎嘶吼到.
"我不承認!我不承認!你這種廢物,和前輩一點都不配!我,絕對,要讓前輩清醒過來!"
柊太一郎,十五歲——他的初戀,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