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十二幕

不知死活地從繆里傭兵團中間穿過的二人,帶著好像被押赴刑場的死刑犯一般面如死灰的亞納金,揣著親筆信走出城鎮。他們的目的地是千人隊長所率軍隊的駐地。

在得到對方的回複之前,赫爾德前往米立凱之處進行交涉。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交涉的呢?赫蘿不禁有些不可思議地想道。

但是,只要斯比艾路尼爾還是這地方的交通要道,對赫爾德來說就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按理說粉碎亞納金的陰謀,以正義之士煽動民眾關閉城門就可以了。恐怕知道這件事之後,就連千人隊長所率領的傭兵們也只能無功而返了吧。

可是,這樣並不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

只要簡•米立凱也就是哈比里希三世還統治著這個城鎮,就必須與他之間建立一定程度的信賴關系。畢竟不管怎麼說這里也是城鎮之內,只要米立凱願意,隨時可以將這整個房子包圍然後放一把火燒掉。

就算他不那麼做,這事情不圓滿解決導致結下梁子的話,那以後斯比艾路尼爾恐怕會變成一個是非之地。

從米立凱的角度來說,一旦赫爾德回到迪巴商會官複原職,恐怕會有朝一日與其為敵,奪走他的統治權。

而且,米立凱似乎還有某種不為人知的信仰,導致他對這個地方的統治還算有分寸。

考慮到這一點,迪巴商會方面也希望能夠與米立凱達成信賴關系。

所以赫爾德孤身一人前往米立凱的宅邸,也是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誠意。

不過,在羅倫斯等人看來,單憑他一已之力想要取得米立凱的信任,還是個未知之數。就算他拿出類似于迪巴商會不干涉斯比艾路尼爾事務這樣的條件,對米立凱來說也沒有絲毫的吸引力吧。

所以即使赫爾德顯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羅倫斯依舊難以安心。

而且在他待在旅館等待消息的時候,還愈發地擔心起赫爾德會不會被米立凱一怒之下殺掉這樣的事情來。

不過,就在傍晚時分,赫爾德安然無恙地回來了。羅倫斯等人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後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于是在吃過晚飯後立刻回到屋子里面商議起來。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次的商議很快就結束了。

赫爾德眉飛色舞地剛一講完,羅倫斯等人立刻被他說出的答案嚇了一跳。

據說赫爾德給米立凱提出的籌碼是將這個地方作為迪巴商會的第二造幣廠。

可是,這樣一來圍繞著新貨幣的發行利益豈不是又要產生更大的問題?

不過羅倫斯等人的疑惑,在赫爾德向他們仔細說明之後便完全解開了。

「這樣一來,斯比艾路尼爾長年不用的大熔爐就必須再次點燃了。」

斯比艾路尼爾幾乎沒有熔爐在工作。

迪巴商會就是以礦產商起家,圍繞著礦山在北方經營了多年。原本斯比艾路尼爾也從河流之中提取鐵砂進行精煉,但是米立凱為了杜絕後患下令禁止了這一行為。也正因為如此,這里才能夠不需要迪巴商會的任何幫助,一直到最後堅持獨立自主。

米立凱打算將這里和北方的騷亂相隔絕的想法,可以說到目前為止一直都取得了非常顯著的成效。

由此可見,要想實現赫爾德的提案就首先要使熔爐恢複運作。

「很好!就這樣吧!畢竟主動權在我們這邊……喂,那邊那個!你可要努力地把爐子填滿啊!」

現在的斯比艾路尼爾更像是一個通商用琥珀與毛皮的倉庫,而站在古老的大熔爐前給人指路的,就是這位拿著杖的魯瓦德。當他得知在赫爾德與羅倫斯拼命奮斗的時候,自己竟然一直在呼呼大睡,不由得自責地哭了起來。

確實,身為傭兵團長,這樣的失態一定會令他感到異常的悔恨吧。

莫伊吉看到老大這個樣子,只好向赫爾德和羅倫斯尋求幫助。看那意思是想讓他們給他的主人一個比較重要的任務,借以找到挽回名譽的方法。

就這樣,赫爾德將指揮熔爐再次運作的任務交給了他。

不僅如此,斯比艾路尼爾的住民們看到白天所發生的騷亂,都自發地來到城牆上協助進行防禦。這對于正忙于改建工作的繆里傭兵團來說是一個非常利好的消息。

「最多也就挺到明天天亮的時候吧。」

與千人隊長所率領的迪巴商會軍隊之間的交涉,使者帶著結果返回大概也得是今天深夜之時的事,所以天一亮馬上就會出結果。

對于羅倫斯的疑惑,赫爾德一邊注視著繆里傭兵團的動靜一邊樂觀地說道。

「我覺得沒問題。」

「不過,還真有你的能提出這樣出人意料的想法呢。」

羅倫斯站在已經被當做倉庫的大熔爐入口處,觀察著改造作業說道。

「你說用金錢解決,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種方式。」

收拾貨物、修複熔爐破損、檢查風箱設備。羅倫斯一邊望著忙碌的人群一邊說道,而站在他身旁的赫爾德只是笑而不語。

現在站在自己身旁的真是難得一見的大商人。

羅倫斯並沒有把這旬感慨的話說出來,稍微平靜了一下之後繼續說道。

「將世界上所有的琉米奧尼金幣都用那個刻印槌重新鑄造,坦白說這可不是一個正常人的想法。」

而赫爾德的提議正是這個。

琉米奧尼金幣是純度最高的金幣,即便重新鑄造也一樣擁有十分珍貴的價值。

不過問題的關鍵在于,金幣上的圖案從此以後就和迪巴商會所發行的貨幣圖案相同了。

迪巴商會發行的銅幣和銀幣是市場上公認的流通貨幣,但是卻唯獨沒有金幣。原因之一是因為金幣的價值過于高昂,輕易不會在民眾之間流通。其次,也是因為金幣的造價太高,就連迪巴商會也沒有發行金幣流通的實力。

正因為如此,赫爾德才把發行金幣的權力交給斯比艾路尼爾。

想要大量地發行金幣事實上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並不會對迪巴商會的貨幣政策產生太大的影響。

但是,金幣卻又是一種重要的象征。

所以迪巴商會大概只會發行數量很少的金幣意思一下吧。

赫爾德的提議是將一把刻印槌放在斯比艾路尼爾,在將來發行金幣的時候支付給他們一定數目的手續費,然後讓他們來進行金幣的鑄造工作。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算赫爾德和迪巴回到迪巴商會官複原職,對斯比艾路尼爾也不會產生什麼威脅了。

給予斯比艾路尼爾如此優待,要是隨後再出現什麼問題的話,讓北方領地的那些家伙們看到了一定會失去對迪巴商會的信任。

也就是說,赫爾德等于給了米立凱一個長期保持斯比艾路尼爾和平穩定的承諾。

而這個承諾的價值,米立凱不可能不知道。

「不過,我能夠像現在這樣指揮,都是多虧了羅倫斯和赫蘿的幫助啊。」

赫爾德、魯瓦德、羅倫斯、赫蘿。

少了任何一個人,事情都無法進展到這一步。

「羅倫斯。」

赫爾德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對羅倫斯說道。

「什麼事?」

羅倫斯抬起頭來,看到赫爾德正望著賣力工作的繆里傭兵團,以及奮力指揮的魯瓦德,就那麼一直專心致志地注視著他們一邊對羅倫斯說道。

「不打算加入迪巴商會嗎?」

說著,赫爾德將目光轉到羅倫斯的身上。

絕代的大礦物商,以及建立了北方新貨幣系統的了不起的大商會。

被這樣的商界巨人邀請加入,簡直比在萊斯科開店更讓人夢寐以求。

但是,羅倫斯卻在赫爾德將目光轉到自己這邊的同時,向魯瓦德那邊望去。

這實在是一個充滿誘惑的邀請。對旅行商人來說更是難以置信的事情。

「如果我接受你的邀請,就會開始向著夢想前進的每一天吧?」

「嗯。我可以保證。」

赫爾德的語氣十分堅定,羅倫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所以不行。」

羅倫斯對赫爾德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

「好了,再說下去恐怕我連自己說的話都不相信了。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請。」

就算不仔細地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兩個人也都明白。

赫爾德似乎有些恍惚地注視著羅倫斯,接著和羅倫斯一起將目光轉向魯瓦德等人。


「是呀。」

隨後,赫爾德好像故意打趣一樣說道。

「早知這樣,我當初也變成可愛女孩子的樣貌就好了。」

聽到這句話,羅倫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羅倫斯撐著拐杖站起身來說道。

「要是女孩子的話,可能早就被赫蘿吃掉了喲。」

「……因為是兔子嘛。」

赫爾德笑了笑說道「真可惜」。

「說起來,你要去哪兒?」

「回房間啊。我現在這狀態又不能幫忙踩風扇,留在這里只能添麻煩。」

赫爾德一下子激動起來,好像是打從心底里冒出的情緒一般。

「才沒有那種事。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一樣滿身傷痕啊。而且,讓亞納金啞口無言的人不正是羅倫斯你嗎?要是沒有羅倫斯你幫忙,就連魯瓦德他們都——」

赫爾德一時語塞,羅倫斯帶著疲憊的笑容向他擺了擺手。

他知道赫爾德想要說什麼,而且對羅倫斯來說也很希望能夠見證金幣鑄造的過程。

但是不行。

已經夠了,現在是必須從這場晚宴中離席的時候。

「過于深入,就會導致無法抽身。」

對與羅倫斯的拒絕,赫爾德還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但是,赫爾德很清楚赫蘿與羅倫斯之問的事情。所以當他們的生命發生危險之時,第一個勸說赫蘿從這里逃跑的不是別人正是赫爾德。

那麼現在就該是讓羅倫斯逃跑的時候了。

雖然羅倫斯嘴上沒說,但赫爾德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即便有百般的不情願,還是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那麼,等金幣做好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拜托你了。」

說完,羅倫斯便撐著拐杖轉身從熔爐房走了出去。

熔爐房里面的燈光亮的晃眼,強壯的工人們忙碌地來回奔波著使屋子里面讓人感到十分悶熱。

而一走到外面,寒冷的天氣又使人的皮膚感到一陣刺痛,過于甯靜的空氣甚至使人產生出一陣耳鳴的幻覺。

如果留在那里,完全可以享受在贏得危險賭局的勝利後那瘋狂的歡喜。

可是,那里卻已經不是自己應該待的地方。

羅倫斯撐著拐杖一步一挪地向前走去,忽然在路的對面看到有人向自己走來。就在羅倫斯心里想著究竟什麼人還會在這麼晚的時候出來散步時,卻發現走來的是抱著一個大酒桶的赫蘿。

「嗯?汝這是要是去哪兒啊?」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赫蘿抱著酒桶回答道。

「有人給咱送了酒。想要和汝一起喝才來到這兒的。」

「我看自己待在那地方礙手礙腳的,所以決定回旅館去了。」

羅倫斯苦笑起來,而赫蘿卻輕輕地哼了一聲說道。

「汝的決定很正確。」

赫蘿在說出這句話時候的神情像極了對喝的爛醉如泥的丈夫嚷怪明天不許再去酒吧了的妻子。

前科累累的羅倫斯心虛地不敢直視赫蘿盯著他的眼睛,只好想辦法岔開話題。

「……你說這酒是別人送的?誰送的?」

「……真是的……叫什麼來著,哎呀,就是那個白癡家伙。」

赫蘿還是和一如既往地記不住別人的名字。

「難道是米立凱?」

聽到這個名字,赫蘿連聲稱是。

「可是,為什麼米立凱要給我們送酒呢?」

被羅倫斯這麼一問,赫蘿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快的神色。

「怎麼了?莫非你以為他在酒里面下毒了嗎?」

「那到不至于……」

直到現在羅倫斯都搞不懂米立凱究竟在想些什麼。

如果從半人半獸這方面看,他倒是和赫爾德與赫蘿有些共同點。

雖然羅倫斯對米立凱已經沒有什麼懷疑,但是也同樣並不十分地信任。

赫蘿似乎看透了羅倫斯的心思,一邊催促他快走,一邊站在一旁恍惚地望著羅倫斯的側影。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也有很多事情發生啊。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不是嗎。」

這句話倒是沒錯,但問題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羅倫斯稍微思考了一下說道。

「我們和赫爾德進行第二次商議的時候……這麼說來,你當時不在場呀。」

在羅倫斯和莫伊吉與魯瓦德等人說話的時候,赫蘿以去別的房間整理尾巴毛為借口離開了。

當時和赫蘿臉色似乎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一定是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吧?

「咱可是已經很努力地用親切地語氣了。」

赫蘿說道。

「親切?」

「不過這也許算是個教訓吧。」赫蘿低聲嘟嚷道。

「那個白癡原來是在這個地方守墓啊。」

「守……墓?」

「嗯,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據說是幾十年前他的人類伴侶因病去世。因為這里是她的故鄉,所以選擇讓她長眠于此。雖然沒有能力救活她,但至少希望她在死後能夠得到甯靜什麼的。我說這個家伙啊,就不能做點更有意義的事嗎?」

雖然赫蘿的語調里充滿了戲虐,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容。

自己的伴侶先走一步,剩下活著的那一個在其長眠之地固執地守護著,這根本不是別人的事。

「那麼,你是……」

「啊。這個嘛。因為咱在那家伙面前緊緊地握住汝的手。那家伙當時的目光一定很陰暗吧。」

那大概是混雜了羨慕與嫉妒的目光。

總之是讓人難以冷靜的場面。

「所以,那家伙讓兔子帶話說要跟咱談談。于是咱就去咯。」

羅倫斯也像米立凱的妻子一樣,總有一天會比赫蘿先走一步。會衰老,會生病,最後會死掉。

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實,赫蘿一定也知道。

畢竟她經曆過這樣的事,在心里面一定也有隱隱的擔心。

羅倫斯一意孤行地拉著赫蘿的手走到今天,而赫蘿也是心甘情願地被他牽手。

這樣的赫蘿,究竟對米立凱說了什麼呢?


對守護了妻子長眠之所如此之久的米立凱,赫蘿究竟說了什麼?

赫蘿平靜而簡短地說道。

「咱對他說,趕緊去找下一個伴侶吧,白癡。」

「……」

羅倫斯呆呆地停下腳步,愣在原地。

赫蘿繼續向前走了幾步,臉上浮現出嘲笑的表情回過頭來。

「呵呵,汝還真是可愛呢。」

說完,赫蘿咯咯地笑著繼續向前走去。

確實對于羅倫斯來說,如果自己有一天死去,他也不希望看到赫蘿悲傷,而希望她能夠再次展開笑容吧。

不過在他的心中還是會傻傻地希望赫蘿的身邊不要出現其他男性的身影。

羅倫斯也繼續邁開腳步,向赫蘿追去。

「不過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那天的相遇。也許咱還呆在麥田里,而汝大概每天出外為自己的家庭奔波吧。」

回到旅館後,赫蘿一邊開門一邊帶著憤憤的語調說道。

而她沒有幫羅倫斯把門撐住大概也是故意的吧。

羅倫斯只能一手扶住拐杖,用另一只手費力地把門打開,然後勉勉強強地擠進門去。

「要是那樣的話,剛才你特意送酒過來的時候。」

旅館里一片寂靜,似乎是全員出動了。

羅倫斯只能摸索著前進,而赫蘿則在前面很輕巧地走著。

「我也不會和你說話啦。」

赫蘿在黑暗中停下腳步,雖然沒有出聲但羅倫斯依舊能夠感覺到她的笑容。

接著,赫蘿繼續邁著輕巧地腳步蹦蹦跳跳地跑上樓去。

羅倫斯撐著拐杖,用僅存的一點體力爬上樓梯。

等到最後終于抵達四樓的時候,已經是氣喘籲籲了。

「你說不會和我說話?」

「哇啊!」

突然被赫蘿在面前大叫一聲,嚇得羅倫斯差點摔倒。

赫蘿呵呵地笑了起來,然後拉住羅倫斯的手。

但是,她笑過之後的氛圍忽然變得十分恐怖。

「既然汝都知道了,就不要那樣做喲。」

「……?」

羅倫斯注視著赫蘿,但在一片昏暗中只能看到她的輪廓。

而他與赫蘿之間的對話,基本上也和現在的狀況相同。

「好了,到啦。」

進入房間之後赫蘿打開窗戶,屋子里面多少比剛才明亮了一些。

羅倫斯接著月光來到床前,終于能夠坐下休息喘口氣。

就在他稍微舒緩過來的時候,發現赫蘿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羅倫斯想讓赫蘿幫自己倒杯水喝,結果抬起頭來才發現赫蘿的臉上寫滿了憤怒的表情。

「話說汝啊。」

赫蘿的聲音冷冰冰的,眼神也顯得不依不饒。

因為羅倫斯現在正背向著月光,所以能夠清楚地看到赫蘿的眼睛反射月光閃耀著銀色的光輝。

「咱不是告訴過汝不要再讓自己卷入這麼危險的事情嗎!」

又是這件事?

不過那麼做也都是迫不得已呀。

本來都已經做好逃跑的准備了,只要條件允許肯定不會冒險的。

羅倫斯做出一副無奈地表情,赫蘿在鼻子里「哼」了一聲,稍稍地向前湊了過來。

「好吧,咱也知道汝是迫不得已。」

羅倫斯剛想隨聲附和一下,但赫蘿尖銳的目光卻讓他不得不沉默下來。

「但是,不管怎麼說汝都違反了和咱的約定。而且要是再發生什麼事的話,以汝那種爛好人的性格肯定又會沖到前頭。但是咱可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夠幫汝渡過難關。所以汝最好把這一點記在心上,要不然早晚會吃到真正的苦頭。」

羅倫斯不知道赫蘿這麼說只是吐槽,還是警告自己小心被赫蘿讓他「吃苦頭」。大概,這兩種意思都有吧。

「而且,從這次的事件以後,讓咱還怎麼相信汝……」

雖然羅倫斯很想說自己拒絕了赫爾德的邀請,但這對加深赫蘿的信任似乎並無幫助。

只有言行一致才能夠得到別人的信任。

自己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赫蘿責怪胡來了。

一想到這一點,羅倫斯就好像等待宣判的罪人一樣愧疚地望著赫蘿。

「話雖這麼說,咱也知道汝是一個正直的傻瓜。而且,咱的做法也並

不是完全正確。」

「……?」

羅倫斯有些困惑地拼命思考起來,赫蘿則稍微提高了聲音繼續說道。

「所以咱認為汝即便不能夠遵守約定,但一定會遵守契約。」

「啊?」。

羅倫斯不由自主地發出疑惑的聲音,赫蘿則不假思索地用手打在他的臉頰上。

赫蘿的手停留在羅倫斯的臉頰上輕輕地撫摸起來,然後扭過他的腦袋正對著自己說道。

「那個可惡的任性小丫頭不知道有沒有和汝說過這一件事……」

赫蘿露出虎牙帶著些威脅的語氣說道。

羅倫斯想起赫蘿在雪山挖出被埋藏的禁書時候的事情。

赫蘿去基修拿禁書的時候,在那里愛爾薩似乎對她說了些什麼。

愛爾薩對她說的話和現在的事情又有什麼關系呢?

羅倫斯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而這又使得赫蘿的焦慮之情越發地強烈起來。

赫蘿將手從羅倫斯的臉頰上拿開,但很快用雙手抓住羅倫斯的腦袋。

現在的樣子,就好像這個可憐的旅行商人即將被赫蘿一口吞掉腦袋一樣。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種推測也並非毫無可能。

赫蘿直視著羅倫斯的眼睛說道。

「在建立契約的時候,必須要有證人在場。那家伙是這麼說的。」

很明顯從小就被寄養在教會之中的愛爾薩所說的契約,和羅倫斯所說的契約並不是一個概念。

「怎麼了?」

赫蘿似乎有些不高興的問道。

沒什麼。


對于這樣的契約,絲毫沒有拒絕的理由。

羅倫斯就好像被魅惑住了一樣望著赫蘿,點了點頭。

雖然赫蘿望著羅倫斯的目光里依舊有一絲懷疑的神色,但最終她還是如釋重負一般地松下肩膀。

隨後赫蘿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起來,慢慢地將臉向羅倫斯靠近過去。

沐浴在月光之下的臉龐,如同覆上了一層銀色的面紗。

既然人類在神的面前達成契約,也許狼就是在月光之下這樣做吧。

赫蘿稍稍歪起腦袋,頭發順著赫蘿的身體滑落在羅倫斯的肩膀上。

羅倫斯伸手摟在赫蘿纖細的腰上,當然沒有遭到絲毫的反抗。

赫蘿微微一笑,把臉湊了過來。

羅倫斯忽然有種軟綿綿的預感,于是很配合地閉上了眼睛。

隨後。

經過如此漫長的等待,這種觸感終于到來了。

「嗯,忽然忘記一件重要的事。」

「哈?」

當羅倫斯睜開眼睛的時候,赫蘿已經起身站到對面了。

「哎,啊……」

路倫斯伸手想要抓住赫蘿的手,結果卻被對方很輕巧地掙脫開。

而當他想要從床上站起身的時候,腿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又使得他不得不坐在床上。

羅倫斯有些不甘心地向赫蘿望去。

「呵呵。不要做出一副那樣的表情嘛。」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現在的赫蘿分明就是看到羅倫斯這幅模樣而幸災樂禍的樣子。

真是一個過分的家伙,雖然羅倫斯心里這樣想著,可是在看到赫蘿的眼睛之後卻又無法說出抱怨的話來。

赫蘿對于羅倫斯每次都很容易被商人的夢想所誘惑這件事是真的感到很生氣。

明明都說好了很多次,可是每次都不長記性。

羅倫斯好像被主人教訓的小狗一樣,雖然憤憤不平卻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

赫蘿將雙手掐在腰上,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不過,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剛才忘記了。在締結新的契約之前,必須先解除舊的契約呀。」

「舊的契約?」

羅倫斯有些迷茫地低聲說道,赫蘿則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汝不是答應過要帶咱回到約伊茲的嗎?」

「啊、啊啊……」

其實早就把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呀,但這句話打死都不能說出來。

當初赫蘿與羅倫斯也是相遇在這樣一個滿是皎潔月光的夜晚。

滿懷孤獨,渴望回到故鄉的賢狼,和心中燃燒著開店夢想,腦子里只想著賺錢賺大錢的旅行商人羅倫斯。

現在回憶起來,還真是相當奇妙的組合呢。

羅倫斯默默地注視著赫蘿,赫蘿的表情一下子和緩下來,向窗外的月光望去。

如果說她這麼做有什麼原因的話,那多半是想要隱藏自己的羞澀吧。

「咱記得汝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

「哎?」

赫蘿將目光轉向羅倫斯,微微一笑說道。

「汝說帶自己的伴侶回故鄉這件事,有很深的意義。」

自己應該是說過這樣的話,但是羅倫斯卻一點都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說過的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赫蘿居然還記得這一點更讓羅倫斯感到欣喜。

就好像羅倫斯一直將赫蘿的事情放在心上時刻牽掛著一樣,赫蘿也將羅倫斯的一言一行謹記于心。

月光下的赫蘿忽然咯咯的笑了起來。

羅倫斯也一起跟著笑著歎了口氣。

「約伊茲,約伊茲啊。」

「嗯,那里不是故鄉麼。」

「我明白……不過。」

「嗯?」

羅倫斯的視線望向赫蘿的身後說道。

「一起喝個酒應該沒問題吧?」

赫蘿回過頭去,看到米立凱送來的酒桶正靜靜地擺在那里。

原來米立凱送酒來就是這個意思嗎?

「嗯……好吧,不過就算喝醉了料想汝也不敢把咱怎麼樣。」

雖然赫蘿這樣說,但羅倫斯並不在意,所以也沒有反駁。

赫蘿將酒桶抱到床上,然後拿過一個酒杯。

怎麼只拿了一個?羅倫斯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用眼神在屋子里面尋找,結果卻被赫蘿輕輕地敲了一下腦袋。

「汝還真是一個不解風情的家伙呢……」

說完,赫蘿的似乎很開心地擺了擺尾巴。

看樣子她是真的感到十分快樂。

「咱這是怕汝喝多了呀。」

「還沒到你管我這些的時候吧?」

「傻瓜!」

說著,赫蘿拔出酒桶上的木栓。

然後將羅倫斯手中的酒杯倒滿。

與此同時,伴隨著窗外皎潔的月光,某種機械開始運作的聲音響了起來。

大概是熔爐修複完成,點火成功後大家一起踩著風箱的聲音吧。

在這冬季漫長的北方地區,刻有將一切照亮的太陽標志的金幣,現在已經開始鑄造了。

魯瓦德曾經說過,他最喜歡徹夜行軍之後所見到的那如同將一切都洗刷一新的朝陽。

而現在他們正在鑄造的太陽的金幣,也將是宣告新時代來臨的象征吧。

但是,羅倫斯卻沒能在現場親眼見證這一時刻,只是在這個空無一人的旅館房間里面-

可他卻對于這件事沒有絲毫的遺憾和後悔。

畢竟現在手中有酒,而且倒酒的不是別人正是赫蘿。

羅倫斯將目光從倒映著月光的酒杯中抬了起來,正好看到赫蘿的笑容。

「呵呵。」

那是比太陽更加燦爛比金幣更加耀眼,自己心愛之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