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章

『……于是呀,我就問那個助教授男友,你現在在哪兒?他說,在車站前的咖啡店里。似乎有一份需要緊急查閱的資料,所以得遲到了。不過,那時,我正好也在那家咖啡店里……一邊心想好奇怪呀,一邊就平靜地問他,是不是坐在靠窗的好位置子上呀?他就回答,是呀,我就喜歡靠窗的好位置呢呵呵呵……可那時,坐在唯一一個靠窗位子上的人就是我……』

『哦哦,就是說他突然撒了個意義不明的謊呢,這可不好呢』

『我猜會不會是他在和其他女人見面呢?不過,我們也沒有正式開始交往,所以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我覺得他是個可能成為對象的人,而且我們都年紀不小了,在與我正式交往前,也許需要清算一些事。總之,他說了會晚一個小時到,我想不能再繼續坐下去了呢』

『不想讓他發現你已經察覺他在撒謊嗎?』

『是啊,因為我們還不是那種可以吵架的關系。所以我就在雨中,走出車站大樓。心想一個小時的話,可以去書店或是服裝店打發打發時間,那天是冷到不像樣的周六……』

『是啊,那天確實暴冷。而且明明那麼冷,卻雨點沒有變成雪花』

『是呀,我的傘又很小,衣服和靴子全部濕透了,一邊走一邊心想該怎麼辦才好呀……然後突然就看見了……他……!』

『哦哦哦!他在做什麼!?』

『他在玩拍青哥』(C注:拍青哥是日本的一種賭博游戲機)

啊啊……

一聲低沉的驚歎,籠罩了2-C班。正大口吃著午餐的學生們,不禁都停下了手,故事的發展實在過于奇妙了。

『這就是……本該在咖啡店閱讀資料的男友,讓約會的對象干等著,自己去跑去玩拍青哥,打發時間』

『我心想……這也太過分了。我的忍讓也是個限度的。我再也不想聽解釋,也不想聽謊言,于是決定在那里等他出來』

『不是沖進去找他嗎?』

『才不是呢,我可是成年人。所以只是站在雨中等他。可是他就是不出來,就算過了一小時,也還是不出來。我就杵在那里。在沒有屋簷的地方,在晚上八點的道路上,又過了三十分鍾,他還是不出來。不是說遲到一小時嗎?為什麼不聯系我?他就是不出來,不對不對,這難道說是拍青哥VS我嗎……可是越等下去心中的黑暗感就越積越多,又不甘心就這樣回去……氣溫越來越低,自己又冷又餓的落魄樣子,他如果看到了,是否會反省呢……』

『……嗯~嗯……那麼為什麼不用電話或短信呢?』

『用了喲……我聯系了我的朋友。請教她們,上次說的那個助教授這樣對我,我該怎麼辦~?……然後,我明白了一件非常震驚的事情……』

『真是讓人捏把汗的發展呢』

『助教授這種職業,早已取消了……現在只有准教授這種叫法……這下子,我完全呆住了,這家伙到底是什麼人』

『……是這樣啊,突然得從根本上變更設定了呢』

『在那之後,他就音信全無了。我現在終于明白,會發生這種怪事情的理由了。……這都怪水星逆行……!』(C注:水星逆行是個算命用語,大意是說萬事不順)

『啊……水星呀……』

『對,就是水星!都怪水星逆行,所以電腦也壞了,預定的事情全部延誤!所以,等回歸正常,啊,大概就是明年年初的時候吧,到那時我想他會主動來聯系我吧!你不這樣想嗎?你也這樣認為吧!』

『那個……嗯,是呢。不過老實說……有沒有考慮過前往下一個人生站台?』

『如果有下一個的話,當然會去啊!可是沒有!不對!總之,我真想劈頭蓋臉地痛罵他一頓!咳咳!』

『啊,深呼吸……別激動……』

『真叫人生氣吧!?他最後從拍青哥店出來了!看見了我!那混蛋雖然吃驚卻毫不愧疚,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在跟蹤我!?你就是這種人呢!真爛!所以年紀不小了還是單身喲!……他竟然這麼說我!這些話本該是我說的才對!你這混蛋一把年紀了不但獨身還偽裝職業!你這爛仁!咳咳……咳咳……志村……啊……呃咳~哦咳咳咳咳……』

『故事到此結束,水星快點回到正軌就好了呢。那麼,今天就告一段落。感謝各位的收聽。來,紙巾給你……下午還有課,擦一下眼淚吧,再去補一下妝吧……那個,廣播名·D身(30)小姐』

『……叫我小Y』

『啊,對不起。那麼小Y,如果再有想要暢談的事,歡迎隨時來我們『大明神的失戀餐廳』節目——學生會是您戀愛的後援團……那麼根據小Y的點播,請各位欣賞這首歌曲……』

軟綿綿的~~~~~雪花~~~~~~喲!

——從廣播箱中傳出微妙地令人懷念的冬季歌曲,終于有誰開口道,

「把班主任給弄哭,你到底想干什麼呀,北村……」

小聲地發表了正確的感慨。

自從北村作為失戀大明神覺醒以來,午餐時間的廣播室就被學生會給占領了。從廣播箱中傳來的是學生會自主校內播放的『你的戀愛後援團』。有時與不知從哪里抓來的學生,匿名進行戀愛談話,有時北村會突然插入自己的吐糟。今天似乎因為找不到談話對象,于是把熟悉的2-C教主任的K窪Y合(30·D身)請來,作為欄目的特邀嘉賓。節目的悲慘指數每天上升中。隨後,仿佛是在響應似的,

「……百合也不容易啊,大家要裝作不知道喲」

「……說得對」

豆蔻年華的少年少女們,也漸漸成熟起來。另一方面,

「我說龍兒……剛才廣播的錄音帶存放在哪里?知道地點的話,就可以晚上偷偷潛入、搞定它。再把北村同學說話的部分編輯一下……然後,每晚睡覺前……嘿嘿嘿……」

這里還有一個,大大的瞳孔閃耀著赤裸裸的欲望,鼻子喘著粗氣,自己抱著自己體溫開始上升的家伙。一邊在對面攤開便當,龍兒一邊地嘀咕「出現了出現了」,「出現了,眼中噴射詛咒毒煙」,沒時間為開發出的新能力感到高興,而是看著眼前的這家伙,吃驚道,

「你不是說在聖誕節之前要做『好孩子』的嗎?突然計劃偷盜什麼的……被欲望蒙住眼睛了嗎?「

「嘛,別說那麼難聽」

大河雙手盤在胸前,緩緩眨了一下長長的睫毛。

「這原本就是龍兒不好,竟然不告訴我有這麼美妙的中午廣播,也不幫我錄音」

「……告訴你的話,你肯定會鬧著要聽吧。在教室里錄這種事蠢死了,而且停學中的你要是聽到這種事,肯定很可憐,我是因為關心你才不告訴你的」

「不對不對,龍兒根本不懂。關心的方法根本沒射中靶心。沒有比你這種把壞習慣當成做了好事般滿足的更糟糕的自以為事了!你的性格就和那些喜歡給鼻涕蟲澆上滿滿一勺砂糖,仔細觀望它是如何溶化的,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發現太陽落山的老頭子一模一樣!順便再告訴你,你的關心連靶邊都沒射中。不過,現在的我,不會責任如此難看的龍兒喲,不會揍你,不會踢你,不會扔你,不會勒你,不會摔你。甚至不會罵你沒用。很仁慈吧!怎麼樣?我的好孩子模樣,嘿嘿」

「夠了,請別再說了!」

龍兒傷心地連筷子也沒拿住。我的性格是給鼻涕蟲澆砂糖……!啊~啊,大河完全無視這樣的龍兒,小聲歎息著吹起了自己的前發。

「確實遺憾呢。嘛……去偷的話,未免有些過了。不過真是好想把停學中沒有聽到的北村同學的美聲,收集到手。然後隨我喜歡地編輯,隨我喜歡地自定義制作,讓只屬于我的北村同學的聲音在耳旁流淌……」

這時,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大河的肩膀。

「大河,喜歡的話,就把這個拿去吧」

大概是因為被人聽到了丟臉到家的對話,大河如同快跳起來般轉過頭。龍兒也嚇了一跳——朝大河搭話的是平時與她並不怎麼親密的女同學們。她們遞給大河一張光盤。

「我是廣播委員。被丸尾拜托,錄制每天中午的廣播。這是到昨天為止的份,不介意的話,就收下吧」

龍兒與大河不禁面面相覷,思考停止了數秒。

「哎,為,為……為什麼……?」

大河終于擠出聲音問到,回答卻意外地簡單。

「該怎麼說呢,剛才偶爾聽到你說想要。剛好我手頭上,就有備份光盤」

「嗯,是啊是啊。今天的份也會錄音也喲。以後的廣播也會錄制,想要的話,就複制一份給你吧。這廣播很有趣呢,笑死人了」

在大河躊躇著顫抖的手中,「給你」光盤塞了過來。大河的臉頰刷地一下紅了,慌張地踢開椅子站起身。

「那、那個、那個」

一瞬間回頭看了看龍兒,像是尋找依靠似的。龍兒用手勢催促她快說,

「謝……謝謝……」

忸忸怩怩地轉過身,大河臉紅到不能再紅,終于小聲說到。女孩們笑著揮了揮手,

「沒關系沒關系,就算是祝賀你結束停學的禮物吧」

「是啊是啊,大河不在了以後,學校好無聊喲。回來真是太好了」

回到擺著自己便當的座位上。大河維持了一會兒僵硬的狀態,突然仿佛下定什麼決心似的點點頭。從桌子里取出裝點心的箱子,追到那些女孩前面,將之遞出。

「……給!」

她說。

「啊,謝謝!這個好好吃的」

「我也喜歡這個!拿一個咯」

隨後她喘著粗氣回到龍兒的座位,「喝!」撲到桌上,緊抱著光盤,雙眼眯起線,臉頰通紅,連脖子上也染上了火熱的櫻花色。

「剛、剛才的,看見了?!這種好運,真可以遇上嗎?!太、太高興了」

小聲地嘀咕,在桌子下啪嗒啪嗒地踩著龍兒的腳。這不是攻擊,而是類似于高興的小貓用鼻子拱著主人般的舉動。龍兒只有苦笑道,

「真的很好運呢。沒想到你被女孩們這麼關懷呢。說不定這是失戀大明神的恩惠?總之,這樣就不必去偷了呢」

「恩!」

大河大口吃著充滿小土豆的萵苣炒飯。在她正對面的龍兒,也同樣大口吃著便當。高超的手藝,讓今天的飯菜也依然那麼可口。土豆的酸味配上清脆的萵苣,一人一個煎蛋,必殺一招是干貝罐頭。配菜中還有榨菜、青椒、雞胸脯肉的小炒,與黃瓜拌海帶菜加特制芝麻醬的蔬菜沙拉,飯後的點心是橙肉果凍。今天的便當相當豪華。畢竟是大河結束停學的第一天,所以龍兒多少也用心地去做了。

不過難得的午餐時間,實乃梨卻因為社團會議不在教室中,這一點真是太遺憾了。

「到手了,到手了,到手了!耶耶耶」

手舞足蹈大口吃飯的大河打從心底里歡呼雀躍似的眯起眼,而龍兒像是在解悶似的看著她,這時,

「太好啦,終于買到面包啦!小賣部快被人擠爆了!」

「說起來,北村今天還在搞廣播?這選的是什麼爛歌呀~」

「別這麼說,這是班主任挑的曲子」

「呃,聽起來真悲慘」

面包組的能登與春田在龍兒的位子旁,拉開椅子坐下。兩個椅子上卻坐了三個大男人,顯得十分擁擠。不過這也是中午才有的樂趣。別再落呀~~~~~雪花喲~~~~~~!歌曲終于要結束了,廣播箱中再次傳來北村有點裝腔作勢的聲音,

『……今天的最高氣溫8度,最低氣溫3度。已經完全進入隆冬時節了呢。北風寒冷,空氣干燥……真討厭呢。流行性感冒就像是火災……』

好啰嗦,邊嚼著面包,能登邊挖苦到。龍兒與春田哈哈一笑。大河拼命豎著耳朵,仿佛貪婪地傾聽北村的聲音般,伸長脖子。

『說到討厭的東西,期末考試的時間就快到了呢。大家,都准備好了嗎?話說本人,失戀大明神也快要認真開始考試學習了……啊呀!事情總是不盡如人意呢』

「他說啥~!?」

春田突然大聲叫到。

「這廣播真是太煩人了吧!?干嗎開始談什麼考試學習!?主題不是『戀愛後援團』嗎?!」

「等一下,等一下,冷靜。別突然激動。這樣聽不見北村老師的廣播了。對吧大河,你說呢?能聽見嗎?」

能登朝大河轉過頭,大河緊鎖著眉頭嗯嗯地點頭。大河與能登的關系似乎不錯啊,就像是朋友一般。能登這家伙,看准大河現在是聖誕模式,趁勢而來啊……不不,不能這麼想。雖然龍兒為這令人欣慰的光景,眼中跳躍起光芒,但春田卻搖著腦袋直喊「討厭討厭」,明明剛才還在傻笑,現在卻一邊凶惡地用牙撕碎炒面面包,一邊厭煩地亂甩長發,

「咱不想聽任何關于學習的話題!能登也是吧!?小高也是吧!?大河也是!?學習什麼的,我深惡痛絕!也許你們會覺得意外,但我一分一秒也不想學習!」

「喂!你嘴里的海苔噴到我桌子上了……快用抗菌紙巾……」

「小高現在可不是擦海苔的時候!別擦了啦!大河,是怎麼想的~?!」

春田憤怒的矛頭唐突地指向了大河。通常情況下,敢這麼做的青田可以直接送往死刑台,二秒掛掉,五秒升天,十秒後進入輪回轉生「哇哇」地出生在新世界。不過,聖誕節前的大河,只是稍許有些郁悶地開口道,

「……為什麼問我……」

她抬起頭看著長發呆子。龍兒覺得這個世界上必須感謝聖誕老人的絕對非春田莫屬。接著,這個得意忘形的呆子,手指大河,露出盡是海苔碎末的牙齒,

「我剛才去買面包的時候,『那邊的傻瓜!』被學年主任這麼叫住,他突然對我怒吼,『你這個在學年中最接近留級的學生,好好努力考試』!然後我就說『被罰停學的大河不是比我更危險嗎~?』,接著他火氣更盛地說,『你這傻瓜要遠遠比她危險得多!你是傻瓜之王!』……噗~!啊哈哈哈哈!很好笑吧?竟然說什麼傻瓜之王!」

啊~哈哈哈哈~!在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爆笑聲中,龍兒用眼神問能登『真的嗎?』。能登靜靜地點頭答複。大河抬頭看著春田傻瓜王,繼續沉默,她在想什麼啊?不久,她緩緩說道,

「……希望幸福的聖誕節也能造訪這個傻瓜……」


雙手重疊向天祈禱。然後在這神聖的祈禱之中,高聲響徹的不是天使們吹起的喇叭聲,也不是「呀——!?」的林家派子,而是春田的超音波。(C注:林家派子,是日本的演藝人士)

「說什麼呀大河~!你應該很溫柔才對~!啊~……討厭啊,真不可愛,我現在有些噗」

咚!能登意外銳利的手刀在那瞬間砍在春田的脖子上。春田接著就那樣彎腰坐到椅子上,無力地垂下頭。很好,能登點頭表示滿意,接著從春田手上輕輕拿過炒面面包,放在桌子上。

唰,兩個大男人同時朝對方豎起大拇指。大河嘴角掛著米飯粒,獨自不明所以地望著關掉電源的春田。然後,朝能登轉過臉,

「剛才是怎麼回事?這家伙想說什麼?」

「別在意喲,女孩子不用在意!……對了,說起來,是不是應該開始認真准備期末考試的學習了?在家庭餐廳集合吧。特別是春田,如果不逼著他學習肯定會留級的。還有,高須手上的那個,我也想複制一份,可以嗎?就是那個,大哥筆記」

「啊,哦,當然可以。那可真是好東西。大家傳閱一下好好利用吧……哦,不光是我,再問一下櫛枝比較好呢」

大哥筆記。

那是在秋末舉行的文化祭中,作為福男優勝獎交給龍兒與實乃梨的,前學生會長留下的針對全部學科的學習筆記。雖然作為代表保存放在龍兒那里,但好歹也算是他與衫梨的共有物。原本並不是沖著筆記才參加比賽的,但在拿到之後打開一看,頓時驚呆了。不僅針對上課與書本的內容,還有很多針對難題的內容,更有深入淺出的易懂講解。比起市場上銷售的參考書更加仔細的歸納收錄。看見這個,龍兒才明白。北村過去熱戀的天才大哥,是一個擁有天賦才能的同時又不懈怠努力的『真正天才』。

對于龍兒爽快的回答,能登「謝啦!太好了,春田!對吧!」搖晃著春田的肩膀。春田的意識尚未恢複,長胳膊在腿邊悠晃著。然後能登轉過頭,繼續說道,

「說起來,大河能在參加考試前結束停學真是太好了呢。考試就在下周,大河當然也會一起來參加學習會的吧?哦,還有,那個……把北村也叫來吧,大家一起。怎麼樣?就今晚開始好嗎?」

「……!」

他的話讓大河的眼睛瞬間爆閃,然後抬起頭望著龍兒。就像在說,喂你聽到剛才的話了嗎?當然聽到啦,能登剛才說了把北村一起叫來開學習會吧。大河努力壓制滿面喜色,不過瞳孔卻一片閃光,臉頰屏起了紫桃色,「我我我我我不介意的」強忍著不要樂出來,低聲回答到。能登笑著對她點點頭。

「啊!對了,也叫上小實吧!?筆記也是小實的東西呢!對吧,龍兒!」

叮呤叮呤大河樂得快要發出鈴鐺響,「對吧!」湊近龍兒問到。如果周圍沒有人的話,真想對天使大河的不懈支援給予敬禮……不過,這個先放一邊,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龍兒打量著能登的側臉。

「……嗯?干麼,高須」

「……沒事」

「啊呀,仔細看高須的臉,發現和我家撲克牌上的大王好像啊……」

「……哦,偶爾是被人這麼說呢」

總覺得能登的臉有點像水獺——這無所謂了。今天的能登果然有些怪。就算大河是聖誕節限定的好孩子模式,就算經過停學之後好久沒見面了,能登對大河的態度也未免太直接了吧?突然邀請她參加學習會……不,不僅如此,還有某些決定性的奇怪之處。對了,能登從剛才開始,不知為什麼總是,

「啊,啊,小實!這里!你來得好晚喲!都快吃完了喲!」

「!?」

思維繃斷。

龍兒的意識一瞬間被刮散。分崩離兮的自我仿佛被一位少女的身影給吸住般,終于又恢複了人類的形狀。重組之後思考能力全部遺失,再次拼湊成一個陷入戀愛中的傻瓜男生的形態。

「抱歉抱歉,會議拖得太長了耶!」

面向大河的笑容,一蹦一跳的步伐。熟悉的風景中,唯有一人,唯有實乃梨帶著鮮明的色彩與閃亮的輪廓。她的身姿,她的聲音,她的香味,猛力奪走了龍兒的心。低著頭裝作消滅剩余的便當,轉移視線裝作沒注意實乃梨的登場,就像把想說的話給吞下去般,一口氣喝干了烏龍茶。

「小實也吃便當嗎?」

「我是面包派呦」

「那麼坐我這兒,一起吃點心吧!」

「好啊好啊!」

大河搖了搖裝點心的盒子後,實乃梨笑嘻嘻地朝她走去,可是,

「那個小實,剛才正好在和大家商量,今晚,咦……小實,干麼後退?」

「免啦,免啦,俺腿間的東西太大了,快撐不住了。好怕喲,免啦」

她用異常高超的月球行走步伐,慢慢後退。「葷段子!櫛枝真粗俗!」能登發出喝倒彩聲。龍兒的臉如同吃了毒藥的般若般歪曲,雙眼如雷電般發光,飽含男兒力量的拳頭喀噠喀噠地顫抖。干枯的嘴唇中,發出朝怨敵的必殺男低聲「而且還是大眼西鄉話」,(C注:大眼西鄉是西鄉隆盛的別名)YES!龍兒心中爽快地叫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吐糟成功了。不過實乃梨,

「免啦,免啦,好怕好怕好怕喲」

嘿嘿地傻笑著,卻沒有停下月面後退步。用完全不像是腿間挾著什麼東西般流暢的動作遠離。就算途中撞到了人,碰到了桌子,實乃梨也沒有停下。你想去哪里喲?正當大河、能登、龍兒、三人湊到一起,打算吐糟的時候,

『……說起來,在痛苦的考試之後,就是大家久盼的聖誕節呢』

廣播箱中北村的背景音樂,開始變成聖誕頌。回過神來的時候,龍兒發現大河的表情已經變成笑臉。最喜歡的北村開始講起最喜歡的聖誕節的事,她當然會高興地笑起來呢。

『學生會在此特別通知,期末考試結束後,聖誕平安夜二十四號將舉行結業式。結業式之後,將在體育館舉行聖誕晚會,請有志人士參加!』

——刹那間。

喧囂的午休,一下子安靜了。大河的嘴巴大大地敞開。春田也突然意識覺醒,睜開眼睛。

這個……這個是!龍兒屏住了呼吸。下意識與大河面面相覷。

『有情人們自然不必多說,而面對戀情迷茫的你……不敢對心目中那個她開口的你,要不要在神聖浪漫的平安夜中,試著借此機會邀請心中思念的對方?籌備委員會正在等待你的協助。等待你的募捐。學生會是你戀愛的後援』

呀呀呀~~~……說到這里,兩位純潔的單戀者少女化地尖叫起來。

就是這個!我們苦苦尋找的,正是此物!就是這個方案!龍兒與大河呆住了,連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呀呀呀地尖著嗓門與對方拍手,接著又呀呀!相互擁抱。

這樣一來龍兒也能自然地邀請實乃梨,大家一起參加吧?這樣說,然後一起去晚會,最後根據二人間的氣氛和發展……不不,其實對龍兒來說,能和實乃梨一起快樂地渡過平安夜本身就已經夠讓他滿足了。大河也不必為如此開口而煩惱了,只要去參加晚會,就能遇見北村。雖然要變成兩人獨自或許有些困難,但總之能和北村一起過平安夜了。

而且呀呀少女化的不僅公是龍兒和大河。「反正平安夜也沒有什麼預定~!」「說不定很有趣耶!?」「要是能穿私服就好了~!」「好想穿可愛的連衣裙~!」之類的聲音,在班級的各處響起,早已有人開始表明參加。2-C的眾人原本就喜歡搞活動,而且主辦者還是2-C的領頭羊·失戀大明神,這下當然不可能不熱鬧了。

多麼好的氣氛呀……龍兒爬蟲類的冰冷視線也炯炯有神地動搖起來。這是不是先祖殺死的妖蛇在作祟?心里樂得停也停不下……這樣說不定說不定真的真的可以向實乃梨告白!如果真的說了,實乃梨會給出什麼樣的回答?——舔了舔由于緊張而干枯開裂的嘴唇,憋住興奮,正想朝實乃梨的方向悄悄轉過頭去,

「有啦,讓大河來當籌備委員吧?」

「對呀,剛才她還說很喜歡聖誕節來著~」

「很適合呀!就她吧!」

周圍開始響起意外的對話。能登也一幅「你來干吧,籌備委員!」朝大河笑著。

大河在這片聲音之中,滿臉通紅忸忸怩怩地站了起來。

「即即即即既然大家這麼推薦,那那那那那我就接受了!呼哈哈哈哈哈哈!」

遮羞似的大笑。隨後「哼!」總之擺出傲氣十足的樣子,

「你也過來幫忙,你這只喜歡給鼻涕蟲澆砂糖的狗!」

手指著龍兒,不過臉色似乎已經沒了剛才的緊張,松弛下來。能夠與北村一起准備聖誕晚會,而且還是因為同學推薦的不可抗力,這種自然的發展——現在,正是以完美形式達成大河欲望的時刻。所以當然是一幅快溶化般的表情啦。這樣表情溶化的大河,接著又指向了實乃梨,

「小實也來吧!一起參加!一起參加!」

呀呀~~~!龍兒被一腳踢入了更加巨大的歡樂漩渦之中。大河是個多麼好的孩子呀,簡直是愛情天使兼名作監督,是頭上頂著甜甜圈的聖誕聖子。龍兒抬起鬼臉,終于朝實乃梨轉過頭。一起參加吧一起!一起!然而,

「抱歉,我這次Pass」

「唉!?為什麼!?」

大河的話,完全連接了龍兒的心聲。突然嘻嘻哈哈地後退遠離的實乃梨頑固地緊閉著嘴,搖了搖頭。

「聖誕晚會什麼的,我沒那個心情。真的沒有……該說是心神不甯呢……上次說的那個比賽的事情,我的責任非常非常的重。這種情況下,我來帶頭起哄的話,對社團的大家不太好。而且明年年初還有比賽,必須練習。所以抱歉,好意心領了,大河你們好好玩吧」

怎麼這樣——這也就是說,不僅是不當籌備委員,甚至連晚會也不參加。過于震驚的龍兒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剛才一個人興奮過頭,這下巨大的落差讓他快承受不住了。感覺瞬間整個世界失去了顏色,就在這時,

「……哦!」

「哎呀呀~那麼人家就代替小實來參加吧!」

咚!亞美朝著無力坐下的龍兒後背,半分像是壓在他身上似的,予狠狠一擊。「你那是什麼表情?」她小聲地嘀咕。大河的臉刹那扭曲了,

「切,笨蛋吉!?你這沒用的家伙,我不接受長毛的家伙!滾吧滾吧,毛人就滾回森林深處的老家吧!」

「啊呀呀~?大河妹妹,說出這種髒話真的好嗎?在聖誕節之前不是都要做個好孩子的嗎~?最喜歡的聖誕老人正在看著喲~」

「呃……」

食指輕輕撫在妖豔的嘴唇上,大眼睛朝上望著,亞美的漂亮一擊讓大河沉默了。隨後「呵呵~」仿佛花朵綻放般露出甜美的笑容,耀眼閃光的大眼睛緩緩巡視著其他同學的臉。她犯規般的美麗,一瞬間仿佛強制吸引住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般,掌控了班級中的氣氛。

「晚會什麼的,不是很有趣嗎?我絕對要去!能在學校和大家一起參加晚會,沒想到祐作也能想出這麼棒的策劃呢!我最~最喜歡這種策劃了!讓2-C的能量,完全絕對地沸騰起來吧!對不對呀,大家?」

耶!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家熱烈鼓掌。「我絕對絕對要參加!」「讓我也當委員吧!」「竟然能和亞美美一起過平安夜!」「現在是我人生最光榮的時刻!」四處傳來班里男生們的哽咽聲。女生們邊笑著朝那些家伙指指點點,邊眼神閃閃發光地紛紛討論起來。

她還真是個擅長炒熱氣氛的家伙呢……龍兒幾乎是呆滯地抬起頭看著亞美。亞美微笑著把狂熱的氣氛進一步煽動起來,只見她抱住大河,「一起玩~吧?」親了一下大河的臉。「滾開!」大河一邊掙紮,卻無法掙脫自己加在身上的「好孩子束縛」。

「啊呀~?你那是什麼眼神?和我一起覺得不服嗎?」

察覺到龍兒的視線,亞美帶著笑容挑了挑單眉,巨大的瞳孔閃爍著愉快的光芒。看了一圈周圍那些已經開始擅自歡騰起來的家伙,然後把身體貼緊龍兒,小聲地壞心眼地說道,

「是麼,高須同學不想和我,而是想和其他的某人在一起呀~」

隨著喃喃細語聲吹入耳朵,龍兒當然生氣了,于是他同樣小聲地在對方耳旁說道,

「……豬頭豬頭豬頭豬頭豬頭!」

喋喋不休地施加詛咒,朝她耳語。雖然他有些詞窮,但對龍兒來說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反擊了。亞美「哇哇!」捂著耳朵逃走了,意外的效果——她的耳朵似乎紅了。贏了,龍兒暗自冷笑。

「哼哼,知道厲害了吧」

「……低級!」

看到亞美用不爽的眼神恨恨地瞪著自己,龍兒故意手舞足蹈地氣她。

「切,你想幫老老實實的大河出頭嗎?……丑話先說在前頭喲,高須同學,你最好還是對我親切一些比較好喲」

「啥?」

「啊呀!不明白?這種策劃,坦率地說,是亞美美的拿手好戲。搞好或搞砸都在亞美美的一念之間……想把某個不知為何沒有精神的女孩給煽動起來帶去,也全看亞美美手段如何呢……」

龍兒緊鎖起眉頭。亞美的嘴唇上浮現出笑容。那笑容的意義,還有亞美的意圖,都叫龍兒捉摸不透。

但能夠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亞美說的都是事實。活動,晚會,策劃的煽動……這些皆是亞美的最擅長領域。莫非天下有名的腹黑之主川島亞美會為了成全龍兒的單戀而出手助一臂之力?當然不太可能——不過只聽亞美輕輕地,甜甜地小聲說道,

「高須同學,想讓晚會辦成功吧?我也想讓它成功喲~,雖然不像大河那樣,但我真的也很喜歡聖誕喲。沒有能夠一起過聖誕的男友固然很遺憾,再加上正好沒有工作,就算回家,父母也忙得不可開交,所以我想在學校和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快快樂樂地辦個晚會喲~……真的,不騙你」

接著,亞美微微一笑。拔起青絲,那雙深不知底的濕潤瞳孔水波蕩漾。

「所、以、啦,一起、加油吧?……是不是開始有干勁了?」

龍兒抬起頭,亞美用仿佛趔趄般的勁頭「……很好!」點頭到。龍兒的回答不用說,當然是YES!YES,YES,YES,YES!當然開始有干勁了!

是的,現在可不是掛掉的時候,也不是對亞美刨根問底的場合。眼下要做的,唯有行動。為了實乃梨與自己的快樂聖誕之戰,已經拉開了帷幕。

「哦!加油吧!一起辦好晚會吧,川島!」

「啊呀~終于有干勁了呢」

在高揚的歡聲中,龍兒與亞美同步率達到一致。「啊!別粘著亞美美喲!」「阻止他,快來人收拾高須」……感到周圍傳來帶滿怨念的視線,但眼下無視他們。心想的事情只有一件。設法,設法讓實乃梨的心沸騰起來——在這個一年中只有一天的特別日子里,在這個戀愛中的家伙們化身成炎的戰斗日子中,把實乃梨的心給點燃。

然而實乃梨的視線,卻平靜而冷淡。她只是抬頭注視著站在班上學生歡迎聲中心的亞美,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面對實乃梨,亞美又露出精美絕倫的微笑,緩緩輕啟齒道,

「……啊呀~?怎麼了,小實。想一起參加嗎?若是那樣,我隨時都歡迎你喲」

「我說過了,這不適合我」

實乃梨立馬回答,忽地轉開視線。在那瞬間亞美側顏的表情,龍兒看見了。他覺得不可思議,但卻沒有追問,只是看著對方。


亞美靜靜地打量著轉過頭的實乃梨。似乎在等實乃梨給她一個回答。

在當天之中,各學年共有數十名男女生成為了籌備委員會的候選人。這些人中並不僅僅包括贊同計劃喜歡慶典的同學,據說川嶼亞美的那份流傳到其他班級的參加聲明,正是導致如此暴發性人數的最大原因。

***

「唉~小龍期末考試的學習會~?大河妹妹也在一起~?」

「是的。今天是家常菜。煎鍋里的是鲑魚漢堡,稍微加熱以後再吃喲。小心別讓餡兒給焦了。鍋里的味噌湯是蘿蔔加豆腐。另外冰箱里有辣芥菜,盛到盤子里再吃喲」

「好~的,好~好吃的菜單~!做好了,吃過再走不行嗎~」

「別人都在等我呢」

「那泰泰就要一個人咯……」

嗚哎~,背後傳來媽媽寂寞的聲音,像是甩開罪惡感般抖了抖袖子。對泰子撒謊了。別人其實是在家吃完晚飯後再去集合的。沒有必要特地去家庭餐廳打發晚飯。但是龍兒有一個無論如何都必須早到的理由。就算為此得花多余的錢在外面吃,並向賺錢養家的媽媽說謊。

帆布大包中放入學習會的東西,大哥筆記也沒有遺漏,確認了錢包鼓鼓,手機和鑰匙塞到粗棉布褲子的口袋中。戴上沒有被大河搶走的圍巾,稍稍考慮了一下要不要帶上毛線帽。

「哎~小龍,泰泰暴寂寞的捏」

「……」

一個趄趔,回過頭。

在冷冰冰2DK(C注:2DK既兩室一廳)的高須家(雖然有電熱器,卻沒有開。因為家里有暖桌),沉默越積越大。剛才她說了什麼——橫臥著連肩膀都縮進被爐里,軟綿綿地快溶化的媽媽「哎嘿~☆」一聲朝著兒子笑了起來。

「小龍,你不知道嗎?這個很流行的捏!我們那里的新人教我的啦~,年輕人里就這樣說話的捏~,嗨!暴可愛的捏喲~!暴流行的捏喲~!哎嗨嗨~☆還有呀,能跟上年輕人流行步伐的泰泰,暴聰明的捏~呦!」

「……拜托,別再說了!太怪了!」

帶著想要塞住耳朵的心情,龍兒歇斯底里地喊到。精神上受到的創傷非常嚴重。首先在根本上,泰子決定性地搞錯了太多東西。這母親的呆勁真是深不見底。接著,「這個很流行的喲」高興地向兒子報告的行為本身就是老奶奶才會做的事!年青,甚至感覺年幼的母親,卻像個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老奶奶,這個擺在眼前的事實如此之沉重!『總覺得背上的母親竟是如此輕盈,意識到她已年邁的我不禁潸然淚下。』這一國語教科書中收錄的有名短歌,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沒有注意到兒子受到的傷害,泰子縮在被爐的坐墊枕頭上,悠閑地撅著嘴。

「哎~?才不怪的說喲,暴好的捏~,泰泰沒說錯喲~」

素面穿著優衣庫(UNIQLO)牌的室內便服,「哼」了一聲。不過遺憾的是,她的行為,卻導致了龍兒腦袋中的思考檔進一步破裂。唯有現在這個時候,龍兒才會向神明感謝,只繼承了父親遺傳因子的身體組成,而沒有繼承泰子的單細胞大腦真是太好了。雖然無法想像從沒見過生死不知的父親頭腦如何,但至少大腦皺溝要比泰子來得深吧,並且似乎擁有深厚的神經傳達物質。倘若母子兩人都是「暴光滑的大腦皺溝的捏☆」,高須家現在會變成一幅多麼混亂的局面——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小鸚,泰子就交給你了。能拜托的,現在只有小鸚了」

對鳥籠中疊著翅膀杵著的寵物——胖鸚鵡小鸚輕輕關照。剛說完,小鸚閉著的眼皮立即痙攣了。從半張開的腐肉色喙子中,咕咕咕地冒出氣泡。咯咕……小鸚的長舌頭抽抽搐著,在喙子上下粘著數條混濁的口水絲,

「沒門兒」

說完,翻了翻白眼,像是被剝掉樹皮的枝干般的腳丫哆哆嗦嗦地一踏,轉身背對主人。另外還乘機拉了泡屎。

「噢!竟然這麼反抗……!」

「小鸚也好寂寞的說喲~對~吧小鸚☆呀~☆」

泰子伸進鳥籠縫中的手指被啄了一口,小鸚「咯」地嘔了一聲。這是非常的背叛行為。龍兒的臉不禁如同怪石城般板了起來,慌張問道,

「怎麼了小鸚!以前的那個坦率可愛的小鸚到哪里去了!?」

「啊☆我知道了!小龍,是那個耶~!」

泰子指著從圖書館里借來的料理書『聖誕節的特別菜單』的封面。那封面上,是一整只大烤雞蓋澆飯!並以紅色大號字體寫著,『朝整只烤雞撲去吧!』。慌慌張張地把書奪過來,塞入座團下面。接著,

「……對不起,小鸚。我太粗心了。烤雞蓋澆飯什麼的,我們家不會做的,絕對不會」

朝著鳥籠正座,磕頭。泰子也學著兒子的樣,一起低頭說『對不起☆』。唰地,小鸚混濁的眼睛,轉向飼主的母子。

「……真的!?」

「真的喲」

「……絕對!?」

「絕對喲」

喙子歪歪扭扭地抖著,小鸚凸出的眼球中油光光地倒映出,飼主釋放的接近臨界的眼神。從完全禿掉的鳥頭部分,嘩嘩地張開毛孔。就在寵物與飼主間的裂縫終于要修複的那個時刻,

「……太遺憾了……!總覺得,這場面實在……太遺憾了……!」

大河不知何時起來到起居室之中,看著朝鳥籠磕頭的母子兩人,表示遺憾。明明說好了在公寓前碰頭,龍兒卻一直沒有下來,所以她等不急就跑上來了吧。並且雖然有更多的毒舌想說,但對于眼下是『好孩子』的大河來說,這些話已經是極限了吧。

「啊~大河妹妹!要去學習會了呀~?暴加油的說~☆」

「泰,泰泰!?太……太、太、太」

泰子撅著嘴,緩緩用手臂在地方開始爬行。兒子心想,這是山海塾?不對不對這是章魚模仿秀。「咦~」泰子本人高興地嘟囔著,開始跳章魚舞。(C注:山海塾是日本1975年設立的舞蹈團,表演的是一種自稱是暗黑舞蹈的東西)

「太遺憾了……」

用手抵著額頭,大河仿佛要昏厥似的閉起了眼。

太陽完全落山了,隆冬夜晚的空氣如同凍結一般寒冷。幸好沒有什麼風。道路上的行人都豎著衣領,皺著臉快步擦肩而過。龍兒與大河除了「好冷!」「冷啊」之外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像樣的話,仿佛在競速般,在街燈照亮的柏油路上小跑前進,過了大約十分鍾。

「嗚哇~!冷死我了~!」

「哈啊~!好暖和~!……不對,好熱啊,空調開得太猛了吧」

如同闖入般推開透著炫目燈光的玻璃門。

熟稔的沿國道家庭餐廳。剛邁入店內,空調強烈的熱氣,就讓龍兒喘不過氣來。哇啊,呃啊,嘀咕著龍兒脫下針織帽,大河也摘下了山羊毛的輕飄飄帽子。淡色的長發輕輕落在大衣的背上,兩人終于松了口氣。

告訴過來招待的女服務生,稍微會有朋友過來,總之占據了靠窗的四人座。看了一圈周圍,龍兒止戰戰兢兢地問道,

「那個,對不起,常來打工的櫛枝同學今天換班了嗎?那個……我們是她學校的朋友」

「櫛枝今天休息。想好要點什麼後,請按鍵叫我吧」

簡單地簽到了答案,龍兒頓時僵住了。休息?怎麼會這樣。大河也「哎」地皺起了眉頭。

「假的吧,真奇怪啊,我以為肯定在這里的……周一晚上應該問題在這里打工的呀,為什麼今天卻休息?」

「真該好好確認一下……啊可惡,太失敗了」

今天大家一起開學習會吧,大河如此邀請實乃梨。但實乃梨用「社團活動後還要打工」為由拒絕了她。還說了如果需要筆記的話,隨時可以拿去,隨便龍兒借多久。由于這個原因,想著至少要說說話的龍兒,可憐兮兮地特地提早來到本該是她今天打工的家庭餐廳。然而卻完全揮棒落空。

「事情有些怪呢。我去問問她到底在哪里打工」

大河歪著脖子,迅速取出手機。但龍兒卻從對面伸出手阻止了她。

「……不用了。別打了。打工的時候接電話,怕是很添麻煩吧,就算發短信,她大概也沒時間回複吧。今天沒辦法呢。沒有好好與她確認,是我不好。而且,這說不定是老天在告誡我,別心不在焉,認真學習……好啦,快點吃完飯,就開始學習吧。先點菜」

「……嗯……」

大河脫掉外套,打開龍兒遞過來的菜單,不過卻心不在焉地在思索著什麼。用手指掀開菜單的一角,終于大河的視線開始巡視起文字。

「決定了,我要冬青菜牛肉咖啡飯,你呢」

「……南瓜多利亞(C注:意大利燉飯),還有去飲料台拿點喝的」(C注:有些日本餐廳會設置一個飲料台,讓客人自己挑選)

按下鈴聲,叫來女服務生,點完菜,兩人去取了各自的飲料。就在打開教科書,打算在飯菜送來之前,稍微看會兒的時候,

「……呢,龍兒,我在想呀」

語氣有些微妙地吞吞吐吐,大河這麼小聲說到。什麼啊?抬起頭,喝了口咖啡。

「你啊,是不是被小實故意避開了?」

——咣吵當,咖啡杯咂在碟子上,發出大聲響。滾燙的咖啡還濺了出來,撒到手上,驚訝過頭,收回的肘部猛地撞在牆上。又痛又麻到無法出聲的龍兒,不禁趴下了頭。

「啊……果然,還是不說比較好……」

「……不!求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麼想?」

大河驚訝的視線朝著斜上方,用手指撓著長長的頭發,低聲說道,

「今天,我看到你和小實在一起……在我停學以前,你們兩個明明能普通對話的,今天的對話卻是零」

「……不是零吧。說話,有過,好幾次」

「那種等同于零。你們兩個間,根本沒有出現過好好對話的狀況。就算我把小實叫到龍兒的身邊,小實也絕對不會靠近你。她盡在瞎鬧,卻不肯好好地面對你。請她來一起學習,也不肯來。明明該在打工的地方,人卻不見了……說不定,打工什麼的是也是騙人的」

「騙人的?——這說得也太傷人了」

實乃梨絕對不會說謊。她不是會說謊的人……至少龍兒是這麼堅信的,但大河卻似乎不信。

「你不明白嗎?小實並不是個『又傻又可愛的女孩』,也不是個完全和外表一樣,單純爽朗有趣的女孩。對于這些,身為狂信徒的你是懂的吧……雖然這也是小實的優點……」

「……那個……」

的確,被這麼一說,龍兒也不得不點頭。雖然被叫做狂信徒,讓他難以接受。不過至今以來,比如夏天別墅的時候,也確實不止一次,上了實乃梨的當。

「……說得,沒錯」

「而且,她還拒絕做平安夜晚會籌備委員。說什麼不想干。若是平時的小實,完全無法想像」

「……不是吧,那件事,櫛枝不是說過,由于比賽的關系,心情低落。我覺得她不像是在說謊呢……對了,櫛枝的樣子有些奇怪,一定是因為比賽輸了,所以心情低落吧」

所以才不是在故意躲避我。就在大河准備說些什麼反駁的時候,仿佛要把大河的聲音給蓋下去般,龍兒大聲說道,

「問題在于,該怎麼熱熱鬧鬧地把她帶去。這才是天使大河大人展示手腕的時候吧。你不是說要像一絲不掛的小天使一般嗎?」

「啊?一絲不掛?才沒說過那種話。你在胡說什麼?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收起罵聲,被冷眼相對,龍兒不由得閉嘴了。哈啊~然後故意似的長歎了一聲。大河此刻的心情恐怕是想咂嘴了吧,但還是忍耐著啜了口咖啡。

「……嘛,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天使大河是愛的管理人,聖誕節的聖子。好孩子的榜樣,聖誕老子也在關注我,監督我……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在平安夜把小實帶到晚會會場。作為丘比特,真誠地祝福你能順利告白」

你這到底算是哪門子的真誠啊,半閉著眼拉弓放箭,精確瞄准龍兒的心……在這里瞄准龍兒的心有什麼意義?不,問題並不在這里。

「告——告、白,能不能行啊,我心里沒底……」

「放膽去吧。這是平安夜呀,聖誕節的前夜呀」

干脆的斷言,但龍兒再次的歎息,讓好孩子大河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過,我覺得還是有點怪喲。不知道該怎麼加油了。你和小實,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話,你們更加…」

請您久等了,店員大聲地打斷了大河的話。兩人的面前擺上了料理,賬單插在夾紙板上,其間他們都沉默了。在店員走開後,龍兒把匙子遞給了大河。

「然後?……你們更加,接著呢?」

「……啊~啊,算了。再怎麼想我也想不通。你當然也不可能會懂。趁熱快吃吧,總之,我開動了……燙燙燙燙!啊!」

大河急匆匆的第一口就被燙到了,而且白色的沙司還滴在敞開的數學教科書上。

「啊!你真夠冒失的,吹吹,好好吹吹再吃!」

「我在吹,好了……啊~油變成垢點了……嘛算了,這樣考試范圍就變得一眼了然,范圍就從這個垢點處開始」

這家伙在說什麼呀,呆呆地拿過教科書,用巾紙努力擦拭那塊大河已經死心的垢點。就在這時,

「你們~好!高須&大河,久等了!大家都來了喲」


「啊呀~!真好耶~,在吃什麼呢?看起來不錯嘛~,我也點些什麼吧~」

聽到能登與春田的聲音,抬起頭,「哦」揮了揮手,在他們兩人身後,還跟著兩個人。龍兒稍許有些吃驚。大河似乎也動搖起來,叼著匙子僵住了。

「喲!今天真冷呢!我是不是也該搞一件羽絨衫了」

「是啊丸尾,以前我就說過羽絨衫是最暖和的喲,還相當便宜呢。啊,看呀,高須同學穿的也是羽絨衫喲」

在穿著准考生似的灰塵色粗呢外套的北村旁邊,緊挨著身披小尺號羽絨衫,剽悍地穿著露腿迷你裙和長筒皮鞋,抱著松軟大包包的麻耶。重新染過的偏黑光滑長發,眼睫毛和嘴唇上都施過淡妝,坐在鄰席的那些學生軍團,明顯在注視麻耶。與亞美出現時『明星呀……哇啊!』的視線不同,與大河出現時『美少女呀……耶~』的視線也不同,麻耶更顯得平易近人,想些辦法說不定能釣上她的騷動聲,傳入龍兒的耳中。等待麻耶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木原……怎麼你也來了?很少見呢」

「我也想複印大哥筆記。一個人的話沒有讀書的干勁。可以讓我一起參加嗎?」

「當、當然呆以……對了,川島和香椎呢?」

「啊、她們好像來不了了。對了對了、給亞美美和奈奈子也帶一份筆記的複印件可以嗎?」

「這個當然沒問題、可是……」

若是亞美來的話,還可以理解。但沒想到麻耶會脫離那個習以為常的三人組而單獨出現。麻耶一邊拉著北村大衣的袖子,一邊催促著說「快點坐下來嘛」。仍然用嘴叼著湯匙的大河皺起眉頭。如果是亞美還好說,但對方可是麻耶,不知是因為找不到應對的方式,還是被自己的好孩子誓言所束縛,大河一句話也說不出。她只有默然地抬頭仰望,目光在北村和貼著北村的麻耶身上游離不定。

「好了好了、快坐下來吧,大家都坐下來!不過六個人的話這里實在有點擁擠呢」

能登一邊叫喊「這里也占領了」,一邊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包放在隔著過道的雙人席上,確保了座位之後說道,

「我來安排,老虎稍微站起來一下!春田坐在這個座位的最里面!木原坐在高緒身邊、請坐請坐;然後我坐春田旁邊。老虎的位置在那里,帶著奶油白醬坐到那里去。然後北村也請坐那里。把我的包遞過來、謝了。好,這樣就行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北村和大河已經被完美地安排到那邊的雙人席上,兩人成了四目相對的狀態。和其他四人隔了一段距離。

「誒、誒、稍、稍微等一下!?我也要坐那邊的座位!不、那個、怎麼說呢、啊、對了!反正都是女生,我要和老虎坐在一起!好不好嘛、老虎、我們倆坐一起吧!」

麻耶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想要站起來換座位。可是春田卻連等待大河回答的時間都不給她,用手指豪爽地挖著鼻孔,大叫「請閉嘴~」,然後把那根手指指向麻耶。

「嗚哇、好髒!」

「不要再說任性話了~,你就那麼討厭坐在小高身邊嗎~?這樣小高不是超可憐嗎~、木原真是又冷酷又殘暴~對吧、小高?」

春田這次又將那根肮髒的手指朝向龍兒。麻耶拼命地搖頭否定。

「誒!?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並不是你所說的這樣、只是……」

「那就點餐吧!追加四份飲料可以吧!」

能登漂亮地打斷了麻耶的話,不由分說飛快地按下按鈕,召來店員點完餐。麻耶眼看已經喪失了換座位的時機,只好放棄了抗爭,即使如此,她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瞪著能登的臉。但被能登完全無視。

「啊、指紋。」

能登說完後旁若無人地摘下眼鏡,用紙巾用力擦拭鏡片。

這氣氛到底是怎麼回事——龍兒感到有點緊張地喘不過氣。

正在這時——

「那麼,差不多該自己去拿飲料了!但是那麼多人一起去會給其他客人添麻煩,還是我做代表幫大家去拿飲料吧。有什麼想喝的嗎?要是沒有的話就都給大家拿可樂了哦!」

不懂察言觀色,我行我素地站起來的正是北村。聽了「都給大家拿可樂」這種男子漢式發言後,能登.春田.龍兒都不由自主地發出「哦——!」的回應聲,鼓掌歡送北村的背影。

「啊、啊、我要熱飲就可以……不!我也一起去!」

大河滿臉通紅地跟著北村從座位上站起來。能登和春田一邊歡呼「好啊」,一邊互相擊掌慶祝。龍兒有點搞不清狀況,麻耶則滿臉的不高興。北村和大河在飲料櫃台前,時而遞玻璃杯、時而放冰塊、時而找不到杯子向店員尋求幫助、時而把冰塊弄掉(大河)、然後又把冰塊撿起來(北村)、時而把鉗子弄掉(大河)、然後又把它撿起來(北村),在旁人看來儼然是熱戀中的一對親密情侶。

能登和春田一臉壞壞的笑容,注視著兩人之間發生的種種狀況。

「……你究竟是何居心啊……」

「誒?什麼?你在說什麼?」

「不要再裝蒜了!」

龍兒的邪眼透過對方的眼鏡,直視能登那水獺似的小眼。就算自己再怎麼遲鈍,到了這一步也看出端倪來了。

「為什麼千方百計地想要讓大河和北村單獨相處啊?」

是的。事實上從早晨開始,能登的行動就很可疑。盡做一些慫恿大河接近北村的舉動,而且並不是不動聲色的程度,而是做得非常露骨。龍兒的眼眸里熊熊燃燒著屬于黑暗的漆黑火焰,區區水獺根本無法承受如此目光的灼燒。于是能登很痛快地招供了。他吐了一下舌頭。順便一說,這個動作和可愛完全沾不上邊。

「……你也看出來了啊。算了,這樣也好。正好也想請高須幫忙呢。我覺得北村和老虎兩人之間的氣氛非常不錯」

「啊、我也是我也是~!」

對吧~!能登和春田將手疊在一起,但這動作看起來實在惡心,兩人心神領會地互相點頭。高須仿佛被凍住一般突然停止了動作。

「你想。北村被大哥甩了不是非常傷心嗎、雖然現在作為學生會長在努力工作,但心里或多或少應該還是留下了傷痕吧。大家不都是希望他能盡快恢複精神嗎。為了達到目的,你不認為新的愛情是最好的特效藥嗎?而且,這話我只在這里說……」

能登悄悄回頭看了飲料櫃台一眼,確認大河和北村暫時還沒有要回來的樣子之後,壓低音量說道:

「……老虎好像喜歡北村。這不正是一拍即合嗎。……高須那麼遲鈍,應該完全沒有注意到吧」

不由自主地,

高須不由自主地回望著能登的臉,半開著口,一副呆然的樣子。

「嗯嗯,我明白我明白。」

能登自以為是地露出一副什麼都了解的表情。

「啊、你果然非常吃驚啊。我也是超意外的說。沒想到「那個」老虎居然也有這種像是普通少女的一面。特別是高須,一直以來你都是和老虎走得最近的人,在身邊照顧她,我想會感到吃驚也是理所當然的」

「……」

高須仍然出不了聲。他現在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堵在喉嚨間的話,既不是「你怎麼會知道的」,也不是「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高須現在想說的根本不是這些。而是令自己也覺得意外的。

——你對大河又了解多少

或是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做這種多余的事

又或是

——不要多管閑事

之類的話。

感覺這些話仿佛是淡淡的憤怒靜靜地湧上來,讓高須逐漸變得面無表情。仿佛是遭到侵犯的獨占欲,又像是妄自尊大的優越感,龍兒心中纏繞著這種失落的感情。

不僅如此,連「不是那麼回事」「不對不對」……這樣的想法也浮上心頭。高須終于覺察到自己此刻的想法有些奇怪。什麼叫「不是那麼回事」,什麼叫「不對」啊。大河喜歡北村,這不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嗎。不是將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擺在龍兒和大河面前最大的命題一語道破嗎?能登的話不是正中靶心嗎?

明明是這樣,為什麼自己現在想要否定、想要拒絕承認被作為客觀事實明確說出來的「那件事」呢。

不明白。自己已經什麼都不明白了——

「讓你們久等了!可樂四杯!」

一個托盤被放到眼前,龍兒猛地抬起頭,看到今天也是一副優衣庫(UNQLO)休閑服打扮的北村麻利地把放在托盤上的飲料放到四個人的面前。

「大家一起先從數學開始做怎麼樣?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再一邊翻閱會長的筆記一邊交流吧」

「可以是可以、但誨人不倦的北村老師應該沒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吧?而我卻沒有明白的地方……」

聽了春田的話,北村一邊笑一邊搖頭。

「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那麼,等會再見」

北村轉身回到與大河兩人同席的桌子。旁觀的人都可以看出大河非常緊張,想要先收拾奶油白醬,卻把湯匙弄掉了,打算去撿湯匙卻又把鉛筆盒碰落,打算去撿鉛筆盒又把教科書碰落,最後連筆記本也一起碰落。每搞砸一件事大河的臉色就變得更加通紅。北村關切地詢問「不要緊嗎」,幫大河一起撿拾。而大河報以僵硬的笑容,回答「不要緊」。北村望著大河,回以溫柔的微笑。龍兒根本找不到介入兩人之間的余地,四只手很快地把掉落的東西撿起來。

「……你看,果然非常相配嘛。對了、學習前我先去趟廁所。」

「啊、我也去」

能登和春田從座位上站起來、龍兒仍然是一動不動,心里湧起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感覺。從能登這個「第三者」給出的視點來看,現在感覺隔著過道坐在雙人席上的北村和大河好像突然變成了未曾謀面的陌生人。想到這里龍兒又恍然大悟——如果認為他們是陌生人的話,確實大河和北村比自己心里一直所想的更加更加般配。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

「我、我說高須!喂喂喂、喂!喂!」

「……啊、什麼事……」

坐在身邊的麻耶用手肘不斷地捅著高須,高須這才回過神,眨了一下眼。麻耶壓低了聲音,用只有高須聽得見的音量詢問,臉上還帶著焦慮的神色。

「高須同學是怎麼認為的!?是不是也和那兩個家伙想的一樣!?……那兩個人很相配,如果能交往就好了,高須同學是這樣想的嗎!?」

「誒……不……這個嘛……應該說、實在、太突然了……」

龍兒一時不知如何應答,麻耶好像正等著龍兒這樣的反應,點頭稱道:「果然是這樣!」

「就是啊、高須同學並不是這麼想的、對吧!……雖然大家都那麼說、但是根本沒有這回事啊」

「請等一下、那個、大家、究竟是指……」

「高須同學果然也不希望老虎和丸尾走得太近吧!大家都說高須同學和老虎在一起只是因為高須同學太過溫和,而且又喜歡照顧別人,僅此而已。但、但是,事實上高須同學果然還是喜歡老虎的吧!?」

「啊!?誒、誒、等、……誒!?」

「我會站在高須同學這邊!全力以赴地為你加油!……所以不要放棄哦!」

麻耶堅定地擺出一副必勝的姿勢,爾後悄悄地把目光轉向大河和北村所坐的桌子。事到如今無論怎麼辯解,她大概也聽不進吧。高須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北村在女生當中很有人氣,所以現在也不會對麻耶投向北村的炙熱視線感到吃驚。但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不對,給我等一下。

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到底發生過什麼。有誰知道哪些內情,知道到什麼程度了,又以何為目標在行動。自己該如何是好。從剛才起龍兒就一直處于混亂狀態,已經無法理清頭緒了。龍兒混亂得完全沒了方向性,盡想些莫名其妙的事。

大河和北村請服務員撤掉了奶油白醬的盤子。默契地打開了數學教科書,可是兩人的目光卻沒有落在書上,而是互相交談著什麼。斷斷續續聽見的是平安夜、晚會、籌備委員、學生會……之類的單詞。春田和能登回來後,也在自己的桌子上攤開了書本。

「大哥筆記等大家回去的時候在便利店複印就可以了吧?」

「或者現在就輪流出去複印怎麼樣?」

「這難道不會惹店里人生氣嗎?」

——龍兒假裝加入他們的談話,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可是實際上完全心不在焉。只是心潮起伏,無法平靜,不知該看哪里是好,只好隨波逐流地時而向左看,時而向右看。最後把視線轉向前方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不好,咖喱飯已經完全冷了,剛才發生太多的事,一時忙得忘記吃了。……對了,先盡快把這盤咖喱解決掉吧。

就在高須握著湯匙,舀起滿滿的咖喱,連同米飯一起送進嘴里的時候。

「檢查大便!龍兒、要檢查大便哦!他們說所有籌備委員都要檢查大便哦-!」

龍兒差點“噗”的一聲,把咖喱全都噴出來。幸好最後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拼命閉緊雙唇忍住,將茶色的咖喱咽了下去。

「你、你這家伙……故意的吧!?」

「啊?你在說什麼啊!?」

大河不解地歪過頭,而在其身後的北村「嗯嗯」地一臉嚴肅地點著頭。

「要檢查大便是事實啊,因為涉及到食物的准備,所以所有人都要檢查大便」

「喂~!我說你們兩個~!一點都不顧及他人哦~!因為這里有人在吃大便,所以不要談論咖喱的話題~!咦、說反了!應該是這里有人在吃咖喱,所以不要談論大便的話題~!對吧、吃大……咖喱的小高!」

被溫柔的春田施以最後的致命一擊,纖細的龍兒已經完全把眼前的咖喱看成某種別的東西了。龍兒的雙眼受到摧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