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再遇灰狼三兄弟:第一節吻別

第六十七章再遇灰狼三兄弟

"數千年來,我們人類,沒有幾個人真正去傾聽過狼的語言,它們的傷心,憤怒與仇恨,它們的感激,高興與愛慕.我的老師曾告訴我說,新中國成立前,在西藏有一位研究犬科動物的大師,他不僅能傾聽狼的語言,還能用狼的語言與狼直接交流.我雖然沒有那位大師那樣的本事,不過經過我和國外同行多年的研究,還是大致總結出狼的十三種不同音調表達的不同情感……"

吻別

不過很顯然,呂競男高估了卓木強巴放松的能力,在長時間的精神緊張之後,突然放松,連手臂也輕輕顫抖起來,在剪除一塊壞死組織時,一剪刀下去, "滋",一股液體高高噴起,射了卓木強巴一臉.卓木強巴還沒來得及反應,"滋",又是一股,但那熟悉的血腥氣息,使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干了件什麼蠢事.呂競男也道:"嗯?你剪到我的動脈了?"

卓木強巴登時又緊張起來,胡亂用手臂蹭了蹭滿臉的血,慌亂地拿紗布,止血鉗,什麼順序,什麼步驟,又忘記了,更糟糕的是,高位加壓包紮術持續時間不能過長,若是長時間缺血的話,呂競男整條腿都可能壞死.慌亂間,卓木強巴瞥見呂競男的臉,她的臉色灰白,汗水順著發際成股流下,嘴角微微顫嚅著,卻極力保持著微笑.他這才猛然想起,那麻藥的效力早該過了,也就是說,在剪除損傷組織的後半程,呂競男竟然是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她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自己每一刀剪下去,自己每一次觸碰到傷處;她不僅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還依然保持著身體一動不動配合自己完成手術.那剛才自己觸碰到神經時呂競男全身激震,也並不是什麼身體的應激反應,而是她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受到如此強烈的刺激,天哪,自己究竟都在做些什麼!

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慌亂得似乎都准備用手指來堵住傷口了,仍用微弱的聲音安慰道:"並不是最大的那根動脈,我還能堅持得住.如果加壓包紮無法止血,就用止血帶,動脈的血管壁是很厚的,你先找到它,用動脈夾將血止住,用針縫合,如果不行,就做橋架吻合,實在不行,結紮……"

卓木強巴六神無主道:"我……我做不到,我沒做過……"

"你做得到,你的自信哪里去了?你是卓木強巴,你一定能做到."說著,呂競男又道:"和我說話,別讓我睡著了."

"說……說什麼?"

"隨便什麼都行,要不你來問,我來答,你想知道什麼……"

"你為什麼會唱那首歌?"

"你忘了我是密修者?我也是從小在西藏長大的,這首歌,也是小時候常聽常哼的,自然也就會了."

"你是怎麼成為密修者的?"

"這其實與我父親有關.我父親是一個虔誠的密修追隨者,他崇尚密法,一心想成為一名密修者,曾在日本進行過千日回峰的修行,獲得阿閣梨尊者稱號.但他一直信奉的密宗正統藏密修者,卻一直不認同他,認為他資質不夠,難以成為密修者,當時我父親在大佛寺外求法,寺僧不允……"

卓木強巴奇怪道:"大佛寺在什麼地方?"

呂競男道:"許多密修法門寺,往往建于深山密林人跡罕至處,就如倒懸空寺一般,不為外人知.我父親當時也自忖有幾番身手,與寺僧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其結果不用多說,他被一位格果三拳五腳便趕出門外,從此對密修更是癡迷.或許是他心誠所致,一次偶遇,一位密修大師發現我很有密修天賦,所以,我就成了密修者."呂競男的語音開始喃喃:"你不要覺得,我有多厲害,格西在密修者中的意思,就是入門學徒的意思,如果……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做到更好吧……"

"喂,喂!呂競男!呂競男!"卓木強巴道:"你別睡啊!"他手特器械,卻是一動也不敢動,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吻合術,見呂競男聲音漸弱,不由得大聲提醒.

片刻,呂競男似乎緩過一口氣來,悠悠睜開眼,道:"似乎,太累了,容許我休息一下."


"不行!你不能睡!我不……"卓木強巴話音未落,只見呂競男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微微抬頭,雙手捧住了卓木強巴那近在咫尺的臉,那殘紅漸褪的唇,封住了卓木強巴的嘴.卓木強巴清晰地感覺到,那冰冷的手和那冰涼的唇,微微顫動著,生命可以漸漸消逝,卻帶不走那熱烈的渴望和無盡的求索.時間在那一刻停止,無數雪白的精靈至空中紛紛灑灑地飄落,落在兩人的發際,落在兩人的肩頭,圍靠過來,簇擁著他們,仿佛也要感受那火熱的情懷.

"強巴少爺,這是我與你的最近距離,心意已足,此生無憾."

那一個吻似乎耗盡了呂競男所有力氣,也抽空了卓木強巴心中的所有雜念,呂競男在他耳邊輕輕道:"我相信你,你能做到的,你是卓木強巴,強巴少爺."卓木強巴只覺得天地一片空白,四寂無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呂競男的身體又軟軟地靠回石壁,舉目望天,最後說道:"下雪了,好美……"再無聲息,他才回過神來,將所有的想法感受都拋諸腦後,繼續手中的工作.

"我相信你,你能做到……"時不待人,沒有時間去猶豫了,卓木強巴把心一橫,訓練時是怎麼練習的,照著做就是,沒有人幫助,沒有人指點,一切,只能靠自己了.雪花無聲無息地落下,一觸地面,倏地不見,時間在靜靜地流淌,四周陡然增添了幾分寒意,卓木強巴渾然不覺,只聽到自己手中的器械"咔嚓"作響.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欣喜地叫道:"止住了,血止住了!"抬眼來看,只見呂競男安詳地躺著,肌如雪,膚賽霜,面唇烏白,四肢冰涼,卓木強巴的心仿佛懸在了半空,向她的頸項摸去.

"一定要有脈動,一定要有脈動啊!"卓木強巴幾乎向所有所知的神佛暗中祈禱,待手指距頸動脈不足一厘米時,竟是不敢向前,他閉上眼睛,將手搭了上去--

"呼……呼……"卓木強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仿佛剛才整個手術過程也沒有手指按下去這麼累--還有脈動,鐵娘子不是那麼容易死的.他靠近呂競男耳邊,悄悄道:"你嚇死我了,競男."

呂競男一動不動,就像那熟睡的白雪公主.

卓木強巴繼續道:"我做到了,謝謝你."剛欲起身,忽覺面頰有異,猛地想起一事,將手往呂競男額角一拂,燙!卓木強巴心中又擰緊了,糟糕,是失血過多的反應,就好像敏敏在倒懸空寺一樣.最好的辦法是輸血,可是卓木強巴翻遍了背包,他的背包里沒有人造血漿,那只能補液了.

呂競男的血管是癟的,卓木強巴連試好幾針,都沒有回血,好容易輸上了,呂競男的情況卻沒有好轉.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卓木強巴想來想去,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喂血了.

雖然不是直接輸人血管,但血液中含有大量的營養物質,容易被人體吸收.對自己動手,卓木強巴倒是毫不猶豫,拔刀一劃,血如牽線般滴入呂競男的嘴中.

卓木強巴臥身躺下,將呂競男攬人懷里,一手高舉輸液袋,一手擱在呂競男嘴前,用胸和肩讓她的頭微微抬起,以防嗆住.不知過了多久,血流漸漸止住,卓木強巴又換了只手,再割一刀,如此反複數次,呂競男的面色,漸漸紅潤起來.那雪,卻是下得愈發的大了.

貼耳傾聽,呂競男心跳漸漸有力起來.卓木強巴將引流條,消毒紗布等後續工作做好,扯出睡袋,將呂競男緊緊摟抱,一同鑽人睡袋,仿佛又回到了雪山上那個冰洞中,只是這次,只有他和呂競男兩人.

大量失血後,卓木強巴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昏昏欲睡起來.終于,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他也睡著了……

"咿?真的下雪啦?那個什麼軟件,還挺准的."馬索拉開帳篷門簾,大聲道.

"根據氣象云圖預測,今後幾天,還會持續下雪."岳陽道.

遠處,莫金和索瑞斯早已站立在雪中多時.索瑞斯看著周圍一片迷霧茫茫,又伸出手接住空中飄落的雪花,這種天氣對動物極為不適,他也分外討厭.

莫金看出索瑞斯的不快,對馬索大聲道:"快點把東西收拾好,我們要出發了."

馬索對岳陽哼哼道:"該死的迷霧已經夠讓人討厭的了,如今這種霧雪天氣更是糟糕.嘿,來幫我一把,岳陽."


岳陽進入帳篷後卻道:"等一下,電子工作台有反應,這是……"

馬索看了一眼,就急匆匆地出去叫莫金了.

莫金看了電子工作平台後,卻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對馬索道:"收拾東西,我們出發."

藍天白云,溪邊草甸,妹妹穿著素色的藏袍,頭戴著花環在草地上奔跑,卓木強巴在身後追趕,他一把抱起妹妹,大聲道:"捉住了,捉住了!"妹妹就咯咯地大笑.

抱著妹妹仰躺在草地上看白云,忽然妹妹的小手撐著他的胸膛翻坐起來,後退一步,眼神憂郁道:"你忘記我了嗎?"那淒楚含淚,泫然欲泣的表情,讓卓木強巴猛地一驚,趕緊站起:"敏……敏敏!不,我沒有,我怎麼會忘了你呢?"

敏敏站在卓木強巴身前,忽然一分為二,左邊那人是敏敏,右邊……右邊那顧影自憐,卻又顯得孑然獨立的,不是呂競男又是誰.

"競……競男!"卓木強巴的眼神在敏敏和競男間游弋,終于落到敏敏的身上,敏敏撲人他的懷中.卓木強巴不敢去看呂競男的臉,卻聽到呂競男在一旁輕輕唱,唱的是妻子英那時很喜歡哼的一首老歌:"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讓它牽引你的夢……看我看一眼吧,莫讓紅顏守空枕,青春無悔不死,永遠的愛人……"

那聲音如此清晰,迷迷蒙蒙中,是真的有人在耳邊清唱, "競男怎麼會唱這首歌?我是在做夢嗎?"

當卓木強巴開始這樣想的時候,那歌聲變得縹緲起來,越去越遠,仿佛那個卓木強巴不敢正視的呂競男的身影也在漸漸遠去,而懷中敏敏的身體,也變成一個影子,越來越淡.

"不!別走!"卓木強巴猛地一驚醒來,懷中空空蕩蕩,沒有溫暖如玉,也沒有冰冷如鐵,什麼都沒有!仿佛是幾天前那夢境的再現,卓木強巴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的岩壁,潛意識中希望看到呂競男又像幾日前那樣,在一旁做著體術,傷已經好了.

可是這次,環顧四周,篝火熊熊,迷霧茫茫,殘雪未消,哪有人影,四周依然空空如也,一無所有!莫名的巨大恐懼瞬間侵占了卓木強巴的全身,冷汗自額頭頸後湧出,被風一吹,冷得四肢發抖!卓木強巴猛地翻身而起,撫著胸口,胸前還殘留著體溫和那熟悉的氣息,剛才那首若有若無的歌仿佛還縈繞在耳畔,她一定沒走遠!卓木強巴大步跨出,一面呼喊著呂競男的名字,一面在四周尋找起來.

轉了兩圈之後,一無所獲,卓木強巴的思緒混亂了,恍惚中竟不知該怎麼辦,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拖著一條傷腿,能去哪里?怎麼會不見?怎麼會不見了?"

卓木強巴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呼喊,不知疲倦,直至聲嘶力竭,也沒有得到任何回音,而那個被呼喊的人,就在不遠處一個隱秘的地方.聽到卓木強巴那一聲聲呼喊,看著迷霧中茫然無措的朦朧身影在雪地里徘徊,心底的酸楚漸漸爬了上來,呂競男只感到自己的偽裝在一層層被剝落,她猛地用手指掐住了傷處,那劇烈的疼痛才能讓她從迷亂中清醒."原諒我,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我怕我失去控制與理性……"

"競男,不要走."忽然,卓木強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呂競男心中狂跳,猛吸一口氣,險些窒息過去,若是那強有力的臂膀,再將自己擁入懷中,自己毫無辦法.可是片刻之後,沒有感到身後狂亂厚重的呼吸,也沒有那遮天蔽日的高大身影,驀然響起炸雷般一聲厲吼:"呂競男!你在哪里?"聲音卻漸漸去得遠了."對不起,強巴少爺,我的腿傷很重,短時間內是無法複原了,你必須獨自前行,才有可能,趕在莫金他們前面……"呂競男悠悠地想,眼淚緩緩滴落.

卓木強巴明明看到霧中有人影晃動,疾奔而至,卻只看到一棵枯樹,隨風飄搖,似在嘲笑,又似在歎惋,他不甘地怒吼,向遠方尋去.就這樣,兩人在迷霧中,擦肩而過,越離越遠……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卓木強巴頹然回到篝火旁,篝火已熄,輕煙嫋嫋,融入迷霧,落雪飄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冰冷氣息.他無力地靠在自壁上,只覺四肢百骸都被人抽空一般,一縷暗香猶存,是了,昨夜,她也是這般靠在石壁上.

回想起這幾日與呂競男相處,她拼命地傳授自己,教自己在迷霧中確定方位,教自己一個人如何在野外生存,教自己特殊的格斗技能,她仿佛早就預感了這一天……


"她不會去干什麼傻事了吧?"卓木強巴猛然一驚,想起呂競男昨日那種同歸于盡的搏擊法,心道不好,匆匆收拾好背包,朝著迷霧深處,獨行而去.

岳陽跟著莫金等人走了大半天,忽然聽莫金叫停,心中困惑,以往每天都是走到天色漸黑,莫金才停步選宿營地,今天天色尚早,而且此地開闊空曠,不是宿營的好選擇,為什麼停在這里?他如此想著,便問了出來.

莫金神秘地一笑,道:"你不是擅長推斷麼?你猜猜!"

馬索在一旁高興道:"這次肯定猜不出來."

岳陽當真道:"那我姑且猜猜,看你們都很高興的樣子,顯然將發生的事情對我們是有利的.但是此地距帕巴拉神廟尚遠,按行程怎麼也得再走一兩個月才能抵達目的地;而且周圍的地形地貌我都已經偵察過了,這附近也沒有什麼古代的遺跡珍寶;更不可能是強巴少爺他們出了什麼問題,如果他們跟上來,我早就該有所察覺.沒有抵達目的地,也沒有出現意外驚喜,我們的對手也沒有遭受損失,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們有了新的助力……"

岳陽話未說完,馬索已經鼓起掌來,連說厲害.

"你以為帕巴拉神廟那麼容易進出?就憑我們四個人就去闖帕巴拉?我可沒有那麼笨."說著,莫金對馬索一點頭,馬索從背包里取出一個小匣子,上面的紅燈一閃一閃的,莫金道:"反饋信號很強烈,他們已經開始傘降了."

岳陽恍然道:"真的還有幫手?怪不得要停在這空曠地帶……"他昂頭看看天空,這個地形不適合宿營,但極為適合傘降.他回憶了一下他們曾經掌握的資料,愕然道:"是柯夫的人?俄羅斯傭兵!"

這次,輪到莫金等人驚愕了,莫金道:"沒想到,你們連這條線索也查到了?"

馬索高聲道:"這怎麼可能!"莫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罵道:"笨蛋,肯定是你去聯絡時被盯上了!"頓一頓又道:"不過,似乎沒有引起你們足夠的注意?"

岳陽歎了口氣,沒錯,在呂競男最初給出的資料中,就提到了柯夫和俄羅斯傭兵,只是後來,他們發現莫金使用的是他自己招募的亡命徒包括狐狼等人,而且與柯夫再無聯系,這條線從中截斷,再也接不上了,誰曾想,他們竟然一直保持著聯絡.岳陽不禁道:"難道,你就不怕人多口雜,將消息漏出去?"

莫金道:"人多口雜?不……不,不,很少有人清楚我和柯夫之間的關系,他是一個我絕對信得過的人.這次行動,他帶領的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傭兵,絕對服從命令,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要去哪里,要做什麼,只是服從命令,跟著柯夫而已.而且就是柯夫,也只是按照我給出的坐標,來與我會合,他也不清楚我要找的東西,泄露消息……呵呵,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消息,怎麼泄露?"

岳陽心中一涼,總算明白了莫金的計謀,表面上他帶著一群亡命徒和他們周旋,實際上,他真正打算動用的力量還是俄羅斯傭兵,所以到最後,那些亡命徒,是注定要被合棄的.而俄羅斯傭兵呢,莫金只需要和傭兵組織的頭目暗線聯系,而且以他和柯夫私人的關系,取得對方的絕對信任,說服對方,只需按時到指定地點集合.那些傭兵,在抵達目的地之前,甚至抵達目的地之後,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麼,沒人知道消息,泄露又從何說起.

岳陽最後道:"為什麼沒告訴我?"

莫金的瞳孔忽然收縮,那蛇一般的眸子盯住岳陽,道:"我再重申一遍,我們是合作關系,該讓你知道的,我自然會讓你知道,如果我覺得有什麼你暫時不需要知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馬索在一旁得意地想:"老板到底還是信任我多一些."

莫金接著又道:"不過你的表現,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是功過不分的人,我會根據你的表現給予你相應的信任,雖然不是絕對的,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相信我們之間的信任,都會逐步得到加深.我喜歡和聰明的人做朋友."說著,他很是友好地將手搭在岳陽的雙肩,面容和藹可親.岳陽道:"我知道該怎麼做."兩人相視而笑.馬索的得意變成不忿,扭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