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邂逅緋紅 ACT2 SLUMP

佛隆發出無奈的歎息,接著脫去圍裙將它收進置物櫃里,再從櫃中取出原本掛在里面的制服,此時動作忽然靜止下來.

那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白色制服.

他初次穿上這套制服的時候,幾乎高興得不能自已;甚至連睡覺都不願意將它脫下來,不過因為怕將它弄皺了,所以終究還是作罷.這件白色制服,就代表著佛隆對於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憧憬,也讓他穿上這套衣服的時候,深深為自己感到驕傲.如今……

「……我……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它在佛隆的手中讓他覺得莫名沉重,甚至讓他懷疑起自己,他是否有套上這件衣服的資格.

這樣的想法並非源自於打工時出的紕漏,而是今天第一堂課中的定期考試——慘不忍睹的實習結果.

以整個班上的情況來說,其實不只佛隆一人無法成功召喚出精靈,失敗者更是占壓倒性多數,換句話說,佛隆的能力並沒有特別落後.然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佛隆很努力練習.講師所教的內容,他全都牢牢記在腦中,沒有一樣遺漏.所有他所能想到的問題全都嘗試著改變過了,卻沒有任何起色.

成為神曲樂士,—直是佛隆唯一的人生目標,一切的原因,來自幾乎被他遺忘的幼年記憶.然而這個模糊的印象,卻成為驅使他在過去的日子里,始終將這個目標擺在第一位,持續不斷追尋的動力.為此他能做的部做了,至少他試過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每一種方法.

然而,始終徒勞無功的結果,彷佛在恥笑他所有付出的努力.

即使他的做法可以成功召喚出精靈,卻沒有任何一柱精靈願意給予回應,而他甚至完全找不出原因.

如果他能夠感受到自己力有未逮,那倒還有改善的空間.然而現在的問題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朝哪些方向改進.

換句話說,這豈不是意味著「自己沒有才能」的結論產生?

他難免要想,這分明是告訴自己,他的感性根本就不足以演奏神曲?

這讓他陷入一種身處於黑暗中的孤獨感.雖不至於稱做絕望,他卻無法在任何地方找到希望.

「克緹卡兒蒂……」

佛隆下意識地吐出一個名字.以此為名的女性?是讓他立志成為神曲樂士的契機.

當然,現在的佛隆已經知道克緹身為精靈的事實;他清楚知道克緹對他所說的詞句,代表著什麼樣的實質意義,他也為此努力至今.因為他想成為能夠配得上她的神曲樂上.

佛隆想再見克緹一面.

在那仿佛奇跡的邂逅之後——說實話,佛隆的記憶早就顯得混亂——當他回過神來,那柱披著一頭紅發的美麗精靈早已不知去向,還是稚子的佛隆,邊哭邊尋找她的身影;他下斷地尋找,不分黑夜白天,不管被老師責駡,不畏其他孤兒笑自己愚昧,不理會陰晴和風雨,佛隆始終沒有停止追尋那位紅發精靈的倩影.

最後,他終於累倒了.他躺在孤兒院里的床上,腦中浮現出一個想法——自己現在還配不上克緹.因為自己…不夠格再見到她,所以她離開了.

「我……」

佛隆不覺得自己遭她遺棄;他不願意想成是克緹看到他的界限而將他舍棄.

他已經一度被自己沒有任何印象的雙親拋棄.為此,佛隆怎麼也不願意想成他二度遭人遺棄.因此,他認為只要他具備足以匹配對方的能力,克緹肯定會再回到他身邊——他總是這麼告訴自己;總是這麼不斷地在心里重複說著.

這可以說是一個稚子依照自己的想法,擅自解釋的愚蠢行為.然而,這對當時年幼的佛隆來說,卻是一個可以接受的想法.只因為這種想法,可以讓他找到一個可以全神貫灃追求的目的.

克緹不在的日子,讓他覺得寂寞,卻也同時讓他一片漆黑的未來,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後來的每個日子,也都讓他覺得自己過得比以往來得充實許多.

然而……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時至今日,當時浮現在他眼前的目標,卻有如風中殘燭似地難以再維持下去.

若是才能不足可以用技術彌補.然而,佛隆並非才能不足,而是根本不存在;一個完全沒有才能的人,根本就無藥可救.他只能放棄了.他必須承認十多年來的努力,全都徒勞無功.

「——佛隆,你怎麼了?」

忽然有個聲音從置物間外面傳了過來.佛隆回過頭,看列—張熟悉的臉龎出現在該處.

「藍伯特……」

「午休馬上就要結束,要開始上課羅.小澤講師的精靈生態學,我記得你應該也有選修這堂課吧?」

「啊……嗯.」

他好不容易壓抑住心里虛無的失落感,揚起嘴角加以掩飾.

佐伯?藍伯特是與佛隆同屆的學生,也是個得到所有人認可的優秀人才.他早在半年以前,就已經成功召喚出精靈,不但懂得掌握各種要領,在實際演練上也非常出色;從神曲的演奏能力上,乃至同學間的人際關系,每一樣他都處理的得心應手,在各方面都與佛隆呈現強烈的對比.

然而奇妙的是,這樣一位模范生卻不知為何,似乎對佛隆特別感興趣,一有事情就常常找上他.因此佛隆與他相處在一起的時間,相對地也特別多.對於此時的佛隆而言,唯—稱得上『摯友』的人,恐怕就只有藍伯特一個吧.

「你還在意剛才被主廚怒罵的事情嗎?」藍伯特歪著頭問佛隆,看來他似乎—眼便看穿,佛隆那張為了掩飾什麼而顯得虛假的笑容.

「沒有……」

「還是你在意的是,第一堂課的實習考試呢?」

「……藍伯特,你曾經對什麼事感覺到自己的界限嗎?」

佛隆沒有正面回答,反而丟了一個問題回去.

「有啊.」

佛隆得到一個教人感到意外的答案.

藍伯特面對臉色看來十分驚訝的佛隆,臉上露出些許諷刺的表情,加重語氣又強調了一次.

「我『無時無刻』不這麼覺得.」

他帶著淡淡的笑容,一雙銳利的碧色眼眸,筆直地逼視著眼前的對象——然而佛隆並不了解其中的意思,事實上,藍伯特偶爾會表現出這般帶有目嘲意味的諷刺表情面對佛隆,然而這樣的態度究竟從何而來,身為當事人的佛隆,卻怎麼也弄不清楚原因所在.

那表情的根源並非恨意;那情緒的源頭也不是惡意嘲諷,這些佛隆都還能夠理解.甯願——

「我每天無時無刻不被這種感覺壓迫著.」

「是……是這樣嗎?」

「我呀——沒有才能嘛.」

這為成績總是在該學年拔得頭籌的『天才』淡淡地說道.

「呃……這種說法……」

佛隆覺得這種說法非常不恰當.姑且不論對此時的聽者而言,這話要是傳到那些成績被他遠遠拋在身後,拚命追趕著的同學耳中,肯定會覺得自己受盡侮辱而怒不可遏.然而……

「不過即使感受到自身的界限,我們也只需要用其他方面的表現加以彌補就好了.」

「就這方面來說,其實感受到自身的界限,反而不是什麼壞事.既然無法繼續追求某個方向上的表現,那我們也只有換個方向去追尋羅.」

「換……個……方向?」

佛隆即使複誦了一次,卻依舊無法具體掌握到其中的涵義.

當然,放棄成為神曲樂士也是一種選擇方向.然而……

「——好了,我們差不多該走了.」

藍伯特似乎覺得這個話題應該就此打住,出聲催促著佛隆離開.

他看了看時間,手表上顯示出下午的課,再五分鍾不到就要開始,負責指導精靈生態學的小澤講師,對於遲到的忌諱可是出了名的嚴格.雖說用跑的,距離教室只要一分鍾,但加上換穿衣服的時間,根本沒有辦法任憑他們蹉跎了.佛隆重重地又歎了一口氣,同時將手伸進制服袖子里.

「啊~~~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女生制服,果然怎麼看怎麼可愛呢!」

貝爾莎妮朵喜孜孜地發出了贊歎.

她從淋浴間稍微洗了頭發出來,身上其實還穿著內衣,手中抓著尤芬麗借給她的備用制服,翻過來翻過去不停地審視著.只見她不時又站在鏡子前面,將制服攤在自己身前比劃,一臉喜上眉梢的模樣,完全安靜不下來.

本來,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制服,在一般人眼中的評價都不錯;特別是女生制服,在安定的色調中又搭配出可愛的氣質,藉此襯托學生們的容貌,顯得更加惹人憐愛.這套制服既不會過分囂張導致他人不悅,亦不會顯得過於新穎;不會讓穿它的人顯得太過古板,也不會顯得過於平凡.這般讓穿著的人顯得出色,看的人覺得賞心悅目的設計,博得學園內外一致好評.

話雖如此——

「貝爾莎……」

普利妮希卡羞愧地提醒得意忘形的姊姊,別忘記自己現在只穿了一件內衣.

「你還是快點把衣服穿上吧.雖然說我們現在人在更衣室,總不能一直光溜溜的吧……」(圖)

「嗯,我知道啦~~~」

盡管口頭上答應,卻不見貝爾莎妮朵有那麼一絲要將衣服套到身上的打算.

「人家覺得這件衣服就這麼穿起來,好像太劃不來了……」

她就這麼將制服晾在手中,手舞足蹈地跳來跳去,口中發出『呦呵呵呵呵呵』的詭異笑聲.不知道她是否對這套制服的憧憬,嚴重到過頭了,總之從這聲音聽來,簡直就像是個對制服感到癡迷的變態中年色老頭.

「那不過只是其中一件換冼用的預備制服,你可以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啦.」

之前已經把制服遞給貝爾莎妮朵的尤芬麗,手中另外又多提了一個籃子,里面裝著貝爾莎妮朵方才在學生餐廳里弄髒的衣服.

「咦?這麼說還有其他幾套替換用的羅?」

「有啊.」尤芬麗說.

她隨後又補充道: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對於經濟方面不甚寬裕的學生,在多方面都有提供相當程度的援助,出借制服便是其中之一.一般來說,學校制服都是學生自己花錢購買,當作私人物品使用.不過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制服,因為材質高貴,手工細膩,因此比起一般學生制服來得昂貴許多.這對利用獎學金制度才能夠入學的學生來說,就成為一種負擔.

因此,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便衍生出「接受學生提出申請而得以租借制服」的制度;貝爾莎妮朵所穿的那件,似乎正是校方借貸給尤芬麗使用的.

「這麼說來——」

聽到這樣的事實,貝爾莎妮朵忽然靈機一動,砰地拍了一個自己的掌心.

「那普利妮也借一件制服來穿嘛!」「……咦?」

面對受到驚嚇的妹妹,貝爾莎妮朵絲毫沒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咄咄逼人地又再度說道:

「難得有這個機會,普利妮,穿嘛!穿嘛!」

「啊……我……我不用了……」

對於姊姊提出這般異想天開的提案,普利妮希卡答話時不免顯得狼狽.

「我衣服又沒有髒……下用了啦.」

「這也是一種難得的經驗呀!總是個經驗嘛!」

貝爾莎妮朵緊握雙拳,展開強力勸說.

不過話說回來,會發生這樣的狀況,純粹只是因為貝爾莎妮朵弄髒了衣服,碰巧遇上一位好心學生將自己的制服借給她穿而已.這與什麼嘗試體驗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校園生活,一點關系也沒有;何況,尤吉莉姊妹來到這間學校,不過只是參觀罷了,更和體驗校園生活這種活動之間,有著難以言喻的差異.然而,這樣的差異顯然早就被她拋諸腦後.

「可是……一下子又多借—件,對人家不好意思啦……」

不管怎麼說,這般厚臉皮的提議,弄不好可是會讓難得遇上的好心學生不高興呢.不過,普利妮希卡顯然多慮了——

「我一點也不介意哦.」

對方不但爽快答應,甚至連普利妮希卡都來不及出聲制止,便從置物櫃中又取了一件制服出來.看來這個叫做拓值?尤芬麗的女生,似乎個性上非常不拘小節.

「你看,連拓植小姐都這麼說了,普利妮你就穿嘛~~~」

(啊,等一下啦,貝爾莎ii」

沒等普利妮希卡說完,貝爾莎妮朵整個人撲上去,伸手便揪住妹妹的衣服.

雖然奮力抵抗,卻無奈過去共處的十多年里,沒有任何一項數據是站在普刊妮希卡這邊的,她從沒有贏過姊姊.

「我,我知道了啦.我換就是了.拜托你住手啦……」

她投降得乾脆?這句話讓貝爾莎妮朵感到十分滿意,松開拉住普利妮希卡的手後,她也開始穿起自己手中的制服.搞不好她一直沒有套上那件制服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她想與妹妹一起穿也不一定.

貝爾莎妮朵將手套進女用短衫的袖子里面,將裙子的勾子鉤住再扣好背心的扣子,最後綁上緞帶——穿戴完成.

「普利妮,你看合不合適?」

貝爾莎妮朵穿完之後,輕輕地轉了一圈.

「嗯.」

普利妮希卡同樣扣好制服的扣子,面對姊姊點了點頭.

「這套制服果然穿起來的感覺也很不一樣呢~~~」

貝爾莎妮朵站到普利妮希卡身邊,一起照著鏡子吐出這樣的感想.她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褪的跡象.一旁的普利妮希卡也受到感染,盡管顯得有些羞怯,卻也露出帶著些許內斂氣質的笑靨.

這套衣服穿在她們身上真的非常合適.

尤芬麗靜靜地站在雙胞胎身後,看著她們帶著愉悅的神情,不斷照著鏡子,一會兒之後,才將手中的籃子提了起來,並對兩人說道:

「那——等我將你的衣服洗好之後,我會把它放到這個置物櫃哦.」

「啊,麻煩你了!」

聽到尤芬麗的聲音,貝爾莎妮朵慌慌張張地轉過身來,向對方低頭表示謝意.普利妮希卡的反應慢了一拍,也連忙跟著道謝.

「謝謝你~~~」

「你們就在回去之前把衣服換回來,然後制服就掛回置物櫃里去吧.這是備用鑰匙,到時候就請你們拿到教務處去.」

「好的~~~」

「那麼接下來,你們就繼續好好享受剩下來的參觀行程羅.」


「好,我們會的~~~」

「勞您費心了,真的非常感謝!」

貝爾莎妮朵雙手握拳活撥地回答,一旁的普利妮希卡則是再一次深深地對尤芬麗—鞠躬.

聽到兩個人的答話之後,尤芬麗輕輕地揮了揮手,走出更衣室.

這樣的女生真叫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奸——明明就是一副美人胚子,卻在說話的語氣和行為舉止間,表現出一股莫名的男子漢氣魄.除此之外,雖然還是個學生,卻也是具備相當實力的神曲樂士.因此別說學校里的男生們如何看待這個女生了,想必她在女生之間,也一定很受歡迎才對.

「……她好帥哦.」

「是啊.」

貝爾莎妮朵帶著奇妙的感動,目送尤芬麗離開更衣室,在一旁的普利妮希卡也坦率地點頭附和.

對她倆而言,這名女生可以說是,完美詮釋她倆人生目標的理想典范.比起這次的托爾巴斷神曲學院參觀行程,及有幸試穿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制服的機會,或許這名叫做拓值?尤芬麗的少女,在她們面前出現,更能激勵她們朝著神曲樂士的道路邁進.

「那麼——」

貝爾莎妮朵轉頭面向妹妹,瞼上浮現爽朗的笑容.

「制服也穿好了,我們就帶著嶄新的心情,繼續參觀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吧!」

「嗯——」普利妮希卡點點頭.

然而……

「啊……」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伸手捂在嘴上,發出聽來不太妙的聲音.

「怎麼了?」「我把小基加留在學生餐廳前面,叫它在那邊等我們……」

「……咦!是嗎!」

聽到普利妮希卡提醒,貝爾莎妮朵才又想起這柱為她倆擔任向導的精靈.

「小基加會不會現在還在餐廳前面等著呀?」

「我,我不知道……不過我是這麼跟它說的就是了……」

「真不愧是普利妮!」

「可,可是……」

實際上?小基加可能在學生餐廳至少等了她們半小時以上,不過就算它是一柱下級精靈,可不代表它真的會乖乖待在那里等.

「那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嗯……」

兩人彼此使了一個眼色,點點頭便快步離開了更衣室.

——就結果而言.

「小基如,真的很不好意思.」

「接下來,實習教室,實習教室;練習演奏神曲的地方.」

「那個,不好意思,因為我們遇上了一點小麻煩……」

「接下來,實習教室,實習教室;練習演奏神曲的地方.」

小基加很乖,一直在餐廳前面等了她們半個小時.

它好不容易等到尤吉莉姊妹之後,卻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繼續擔任她們的向導參觀校園.

貝爾莎妮朵為了對這柱下級精靈表示歉意,打從剛才開始,便帶著內疚的心情,一直不斷地演練自己該如何道歉.然而,事實上小基加並沒有特別的反應(或者應該說,它永遠都只有這麼一套應對方式),於是乎雙方始終呈現這種各說各話的狀況.

「嗚……它一定等我們等到光火了吧?」貝爾莎妮朵說話時的表情顯得陰郁.

對此,普利妮希卡卻只是帶著苦笑對她搖搖頭.

「沒這回事,小基加沒有生氣,你別擔心.」

「真的嗎?」

「嗯.」

「這樣啊!」

貝爾莎妮朵聽了,一掃方才臉上下安的表情,馬上露出笑容點頭表示安心.

「如果普利妮這麼說,那就一定是這樣了,太好了~~~」

她輕撫著自己的胸口,普利妮希卡則在一旁看著她柔柔地笑著.

事實上不只是小基加,所有勃來都沒有人類那般的高度智能.因此它們只能對人類使用一個個的單字,勉強進行簡單的對話.不過一旦它們將心思集中,放到一件事情上,對其他的事情也就無暇他顧了.例如方才的對話,小基加純粹只是記住了擔任向導用的單字,根本無法對其他任何事情做出反應.於是乎,尤吉莉姊妹就在小基加的導引之下,繼續參觀校園的行程.

「這里是實習教室;使用單人樂團練習神曲.」

小基加提到的「單人樂團」,這個詞彙讓貝爾莎妮朵像是受到沖擊似地整個人抖了一下,走進校園到此刻為止,這次她的反應顯得格外強烈.

「這里就是……」她說話的同時,整個人又貼到教室的玻璃窗前.「這理就是學生們使用單人樂團練習的地方呀!」

單人樂團,這是尤芬麗在學牛餐廳時使用的道具,即為了神曲樂士開發的樂器總稱.

一般來說,越是複雜的音樂形式,在高度的表現力之下方能吸引精靈出現.因此,即使擁有許多例外,在多數的場合中,仍以多樂器呈現的合奏,較單一樂器更能表現出神曲的內涵.

然而這里有一個問題——

所謂精靈——存它們自己的敘述之下——並非單純為音樂所吸引.例如,不論多麼優秀的神曲,如果只是用事先收錄的方式加以播放,它們是不會感興趣的.因此如欲召喚精靈,就非得現場演奏——即務必要有演奏者現場奏出的音樂不可.

——『奏出你的音樂吧;奏出你的靈魂形式.』

這種說法成為精靈學研究中的一種學說.學者們認為,所謂的音樂只是一種媒介,而精靈們真正傾心的,其實是演奏者寄托於音樂中的精神與生命.因此越是能夠表現出演奏者內心的音樂,便越能夠讓精靈趨之若騖.

換句話說,如欲召喚精靈,當下的演奏者越少越好.因為必須避免其他人的精神與生命,成為吸引精靈的『雜音』.

就好像不論多麼美麗的顏色,只要經過重複暈染混色,必會顯得渾濁般.純粹的『靈魂形式』,只有在個人表現的情況下,才得以完整呈現.若是由兩人以上演奏者合奏,那麼他們之間必須要有共通的意識,對於音樂表現方面的喜好,甚至情感上的統一,才能夠組成優秀的樂團.因此在達到吸引精靈的效果上,勢必要花上不少工夫.

因此,樂器制造商便采用了『可以讓一個人演奏出樂團規模的樂器』,以這樣的概念開發出所謂的『單人樂團』.它組合了許多可以自動演奏的裝置,由神曲樂士擅長的主樂器做為演奏中樞,藉此忠實呈現演奏者的『靈魂形式』.

然而做為制造自動演奏裝置的媒材,『賢吝之石』的產量有限而且昂貴,因此單人樂團的價格,相對的也就價值不菲.一般人即使知道有這樣的東西,也根本無法觸及,甚至有許多人從來沒有近距離看過這樣的東西.

因此——「他們到底是如何練習演奏的呢?」

貝爾莎妮朵帶著滿滿的好奇心,貼在教室門口的玻璃窗上,窺探著教室里的光景.

實習教室所使用的玻璃窗為了提高隔音效果,采用了兩片玻璃重疊設計(畢竟教室內時而會有高分貝的音樂演奏,會這麼做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不過因為窗戶面積很大,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教室內的模樣.然而……

「咦?怎麼沒有人在里面?」

「好像是這樣呢.看來這個時段沒有排課的樣子.」

「嗯——人家最想看的就是實習課了……」

貝爾莎妮朵依舊黏附在數室門上的玻璃窗,從她的語氣可以清楚感受到她心里的遺遺憾.

普利妮希卡看著姊姊,口中不免又一次發出歎息;想必這麼一來,在實習課之前,要將貝爾莎妮朵從這扇門前拖走絕不簡單.其他的姑且不說,只要牽扯到與神曲樂士有關的事物,貝爾莎妮朵便會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執著,這點普利妮希卡可是再消楚不過了.

「對了!」貝爾莎妮朵忽然靈機一動,一下子砰地從門上轉過頭來.「既然現在沒有人用,那我們應該可以進去參觀吧?」

「咦……不,不行啦,貝爾莎……」

總是依照人倫常理行動的普利妮希卡,這次當然也要出聲制止又想亂搞的姊姊.然而,她同時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此時她的聲音聽來比往常稍微小聲了些,甚至更參雜了些許消極的意念.

「沒關系啦.我們只是看看而己嘛.」

「可是……」

「你看,門也沒鎖呢.」

這扇門與玻璃窗一樣,為了提高隔音效果,也是采用了兩層遮蔽式的厚重材質制成,門閂則是一根粗粗的金屬棒狀,看來十分堅固,不過卻在貝爾莎妮朵伸手觸碰之下,毫無抵抗地敞開.

看來教室的確沒有上鎖.

「可是……」

「別在意了,反正小基加也沒說話呀.」

「可是……」

「——這不就代表我們看看也沒有關系嗎?」

「貝爾莎……I

普利妮希卡的聲音中帶著怯懦和不安.然而造成這種情況的當事人,卻毫無猶豫的意思,臉上甚至露出爽朗的笑容.

「好啦,普利妮希卡也一起來嘛!」

「啊,貝爾莎,等一下啦——」

貝爾莎妮朵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住普利妮希卡的手便推開實習教室的門鑽了進去.

「……庫比?」

不知道究竟是校方根本沒有特別禁止,或是小基加根本就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它就好像貝爾莎妮朵說的一樣,表現出一副從容的模樣,兀自漂浮在半空中.

這里彷佛是一座埋藏在深邃黑暗空間里的牢獄——不,若用『牢獄』這個詞彙加以形容,恐怕容易產生誤解,這是一個由成堆的巨石堆疊起來,密下透風的空間;連窗子都沒有,更遑論出口了.因此它並非什麼房間,也不是一座監牢;絲毫沒有考慮到讓人進出的設計,是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

如果要關住一個人,這樣的空間顯得有些大費周章.它讓人聯想到的第一印象,也許更接近墳墓,或是某種遺跡,周圍漂蕩著一股古老陳舊的氣息.若是空氣也有所謂的腐敗,那麼這個密閉空間中的空氣,肯定早就實現了這種可能.在這里面,空氣沒有絲毫流動的跡象;別說幾天或幾個禮拜,甚至五年,十年都是如此.在這個不適合任何活人生存的空間中,或許只適合死者長居.因此稱它為墳場一點也不為過.然而——

有—名少女身茌其中.

她那一副纖細高貴的身軀,被人安上了幾道重重的枷鎖,為了封住她的行動與意識,周圍的牆上甚至刻滿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文字.除此之外,這層厚厚的岩壁,也成了這道阻絕中的一部分,完美地將她與外界隔絕.

雖說這名少女尚有一絲生氣,然而此時的她明顯與『活著』一詞,有著相當程度的違和感.此時的她,儼然已成為這個空間中的一部分;如同沒有對流的空氣般,長期融入當下死寂的氛圍中.現在的她與死者無異,即使遺留有生氣,卻連表現出些許生命徵候的細微反應,都無法顯現在她身上.

不過——

「……佛……隆……」

少女的呼吸中,夾雜著細碎的聲音,虛弱地由她的口中泄漏出來.

這樣的反應亦非源自於她的意識,而是過去的記憶片段,流露在唇齒之間茫然的渴望.然而她下意識中不時吐出的名字,卻成為支持她有如風中殘燭的生命,不可或缺的關鍵——那就像是一道將她系留在世上的唯一牽絆.

仿佛她隨時可能靜止的心跳,每數小時——或者數日——她的腦中總會一度浮現這個名字,然後在她生命即將消逝的瞬間,將她又拉回到人世.

這名被囚的少女,只能安靜地在此默默等待.

除了等待,她別無選擇;等待那氣若游絲的呼吸終結的時刻,或是……

「哦哦~~~」貝爾莎妮朵環顧著實習教室中的每個角落,口中流露出渾然忘我的感歎.

「這就是大家練習演奏神曲的教室呀~~~」

第四實習教室.

每天都有志願成為神曲樂士的學生們,在此練習演奏.貝爾莎妮朵只要一想到這點,她的口中除了感動,便再也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詞.僅只置身以此為目的而打造的空間,她的內心便為此下停地悸動,興奮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其實扣掉方才尤芬麗在學生餐廳里的神曲不提,尤吉莉姊妹過去也曾幾度聽過神曲樂士的演奏.即使神曲樂士的人數稀少,不過以他們做為號召的神曲公司,依舊在各處活躍.只要有心,想要親眼見到他們工作時的表現,並非全然不可能.

然而那些都是她們憧憬的對象,非非觸手可及的存在.

這一切對她們而言,始終是另一個世界.它仿佛為自己築起一道厚重的玻璃圍牆,將她們隔絕在外,使得她們總不免有一種不得其門而入的感受.

然而——

「這里!就是這里!大家都是在這里練習神曲的吧!」貝爾莎妮朵高興地攤開雙手,放聲叫道.

此時若不加以制止,也許下一刻她就要跳起來慶賀.

她一定要來到這里;她一定要在這里練習演奏神曲,並且成為一名神曲樂士.這是她懂事以來,一直懷抱的人生目標.

一切將從這里開始.今日她置身於此,即意味著她過去所憧憬的目標,將變得唾手可得——這個地方可以實現她的夢想.

「呼……」

貝爾莎妮朵按捺不住內心的悸動,雙手按著胸口,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這間實習教室內部的陳設並不特別,它乍看之下與其他看來單調的教室無異,一切以實用性為最優先考量.如果硬要指出它與其他教室的不同點,大概只能指出這里只有椅子和譜架,並沒有學生用的桌子.除此之外,這間實習教室中央設置了圓形的舞台,比其他理論性學科使用的教室看來更為寬廣些.

「……哦?」

貝爾莎妮朵帶著萬般感動,仔細審視教室里的每一個角落.此時她發現一個教室角落里的置物櫃沒有關上,讓她好奇地走近那格置物櫃試圖一探究竟.

那個置物櫃也一樣沒有上鎖,扳一下門把,便輕易地讓她打開了.

「怎麼了嗎?」

普利妮希卡見狀也跟著湊上來.她的視線穿過貝爾莎妮朵的肩膀,望向眼前的置物櫃.

她們看到一只大約雙手環抱大小,擁有機械外型的物體.

「普利妮,你看——這是單人樂團耶!」貝爾莎妮朵伸手指著置物櫃中的物體,興奮地揚聲叫道.


「好像是……」

普利妮希卡站在後面,仔細審視眼前的物體,對於貝爾莎妮朵的結論也表示贊同.

「好棒哦~~大家都是用這個練習神曲的吧?啊,可是這個與拓植小姐用的那種,外型好像不太一樣呢……」

貝爾莎妮朵看著眼前有著箱型外貌的物體,下禁歪起了頭.

在她的記憶里,眼前這個箱型物與她所見過的單人樂團,外型上雖然有很多共通點,卻也有許多截然下同的地方.它比尤芬麗所用的單人樂團,要大上一圈,而且看來顯得有些粗糙.

不過它既然出現在實習教室里,那肯定是單人樂團沒錯.

「把它打開,不曉得和我們看過的單人樂團,又有多大的差異呢?」

她將雙手盤在胸前,狐疑地喃喃自語.

近代的單人樂團,幾乎都具有展開成為樂器的變形結構.這是因應神曲樂士必須存各種場合之下,都能夠演奏音樂的要求,衍生出來的設計力式.

若是神曲樂士們到了演奏現場,還必須先將樂器安置好了之後才能開始演奏,那將會消耗許多不必要的時間.尤其醫療現場和意外事故等場合,均是最需要神曲樂士和精靈力協助的狀況,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讓他們進行程序複雜且冗長的准備;除此之外,甚至也還有需要神曲樂土一邊演奏,一邊移動的情況.因此,具有高度可攜性的單人樂團,就在豐富的多樣性中得以問世.她們眼前的這個箱型物體,便是在神曲樂士界留下不錯的成果,並且具有變形結構的典型單人樂團.

一般來說,單人樂團主要包含主奏樂器,顯示樂譜及演奏要點的顯示器,加上擴音裝置等設備,折疊收納在箱型外殼中.使用者須預先依照自己的體型,調整各物件的配置.單人樂團會保有這些設定,以便在現場用簡單的操作,便可以由活動式的機械手臂自動張開成型.

也就是說——

「嗯——我該怎麼將它展開呢?」

現在置在貝爾莎妮朵面前的單人樂團,處於收納狀態,即保持便於神曲樂土攜帶的待機狀態.

「人家好想看看它展開成型的樣子哦~~~」

她不斷地藉由言語,表達自己對展開眼前這具單人樂團的渴望.

「……」

「……嘿嘿?」

貝爾莎妮朵帶著一臉困擾的表情,轉頭面向始終默默注視著她的普利妮希卡,終於按捺不住,露出夾雜著某種意圖的微笑.

看了這樣的笑容,普利妮希卡理所當然就在瞬間便察覺到,貝爾莎妮朵心里盤算著什麼.她的笑靨明明白白寫著,想要將妹妹拖下水的惡作劇心理——總是如此.普利妮希卡過去,已經不曉得有多少次被這樣的笑臉陷害,成為貝爾莎妮朵的共犯.

「我說……普利妮?」

「……」

普利妮希卡沒有答話.

「那個……」

「……」

「你……不會想把單人樂團展開來看看嗎?」

「我就知道……」

普利妮希卡輕輕歎了一口氣?

「貝爾莎,有人說單人樂團除了神曲樂士,是不能碰的……」

「可是……」

「這東西對於不能好好控制它的人來說,非常危險……」

單人樂團基本上也是歸類在樂器的范疇,因此法律上並沒有明確限制它的持有資格,雖然有一些富有的收藏家,也會將搜集各家出品的單人樂團當作嗜好,不過由於它是非常昂貴的機械裝置,所以一般非神曲樂士將它當作興趣或嗜好,做為收藏的例子相當稀少.

不過現在的重點是,單人樂團對於不擅長操作它的人來說,有相當的問題存在,它的變形機關,即活動式的機械手臂在展開時,可能會傷及周圍的人;使用中的單人樂團,為了有效控制聲音輸出的功率,會在周圍張設某種力場.在這種情況下,旁人若是隨便靠近,也可能會因此受傷.

「我們沒有特別要拿它來演奏音樂呀?人家只是想把它展開來看看,它在演奏狀況下是什麼樣子而已嘛~~」

貝爾莎妮朵如此笑著,試圖模糊焦點.

其實,她心里所想的,必是對演奏單人樂團的機會躍躍欲試.不過看來她也清楚,自己不會演奏神曲,因此只是想試試看,當個神曲樂士將單人樂團展開來的那種感覺罷了.

「我們只是將它展開來試試看而已,應該沒關系吧?」

「不行……要將它展開,就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要是展開之後你又隨便亂弄,收不回去怎麼辦?」

「嗚……」

面對普利妮希卡針對自己的性格缺點,表達出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指摘,貝爾莎妮朵忍不住發出哀號.

事實上,貝爾莎妮朵對於自己的手腳靈敏程度沒什麼自信,更遑論操作機械物品這等需要精巧程度的工作了.不過即使如此,她卻對於觸碰機械類的物品,有著極大的興趣,常常在無意的撥弄間,造成手中的物品沒辦法恢複原狀.

在老家的時候,她曾為了保養父親遺留下來的摩托車,將它解體,結果不知道該如何組裝回去,整個人愣在那里.還好最後請了專業的維修人員,將它恢複原狀,基本上沒有釀成無法收拾的結果就是了.

不論怎麼說,都與普利妮希卡說的一樣,機械類的物品,對於不懂得操作方法的人來說,隨便觸碰是相當危險的事情,將它展開或許沒什麼問題,不過要收卻收不回去,這種可能性其實是有的.

「你要是現在惹出什麼紕漏,到時候可能會造成我們提出的入學申請,被校方駁回哦……」

「……對哦.」貝爾莎妮朵帶著無可奈何的表情,依依不舍地看了看眼前的單人樂團.

「我知道了,不碰它就是了.對,要是人家考進這間學校,在課堂上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操作它了.在此之前我得好好忍耐!」

她說出一連串刻意安撫自己的詞句,仿佛要斬斷什麼難以割舍的情結般,關上了置物櫃門板.就在這個時候……

「日安~~~」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兩人掹然回過頭來.

一名身穿學校制服的男生走進教室.

「嗨,兩位來得真早.」

他在門外便發現了兩人,帶著爽朗且發亮的聲音向她們打了招呼.

然而,就在下個瞬間,這名男生臉上忽然泛出有些訝異的表情,說道:

「咦?你們兩個……不是三年級吧?」

他面對兩張陌生臉孔,心里的疑問不禁脫口而出.

「這間教室接下來應該是我們班要用才對呀……」

他喃喃說著,一度走出了教室.大概是去看門外的課表——糟糕,這下她們擅自進入實習教室,又輕率地想要把玩單人樂團的事情,要是傳出去肯定要被罵了:弄不好,提出的入學申請,還會因此遭到拒絕呢.

「啊……那個……請——請等一下!」

面對那名欲走出教室的男生,貝爾莎妮朵慌慌張張地叫住了他.

「啊,那個,我們走錯教室了!不好意思!」

「咦?這樣啊?」

「對,不好意思!普利妮,我們走了,快點!」

「啊……嗯,嗯.」

貝爾莎妮朵拉住普利妮希卡的手,卯足全力飛快地逃離實習教室.在沖出教室的那個瞬間,她更用另外一只手順便拉住小基加一起狂奔.

在轉眼間便失去蹤影的少女們(加上一柱勃來),被丟下來的男生只能呆站在原地,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

「呼啊~~~嚇死我了……」

沖出實習教室之後,貝爾莎妮朵拉著普利妮希卡在校舍中一路拔腿狂奔;轉了兩個彎,又爬上一層階梯之後才終於停下來.被她拉著馬不停蹄一路跑過來的普利妮希卡,彷佛就要喘不過氣來似的,雙手按著自己的胸口,表情顯得有些難受.至於小基加,則在中途就開始用自己的翅膀飛行,跟著她們來到這里之後,此時依舊從容地漂浮在半空中.

「……所以呀……拜托你……在行動之前……稍微再多想一下嘛……好嗎……」

普利妮希卡說話時,還處於上氣不接下氣的狀態.比起姊姊,她的體力原本就差了許多;雖然現在比較好了,不過小時候其實常常生病.

「嗚嗚……對不起……」

貝爾莎妮朵聽了,低著頭滿心內疚.

等到普利妮希卡急促的呼吸平複之後,她們才又開始繼續參觀校園的行程.

「話說,我只是一路隨便亂跑……不過小基加呀,這個地方也算在參觀行程之中嗎?」

再怎麼巧合應該也不至於如此.就連小基加似乎為此也顯得極為困窘.它仿佛開始陷入沉思,那彷佛球體狀的身軀發出了顫抖……接著又在原地來回轉了幾圈之後停下來,一下子飛到距離此地不遠的房間門口.

「庫此……庫比,庫比,這里是校長室門口,庫比.」

「這樣啊……校長室門口,庫比——咦?校長室!」

貝爾莎妮朵驚嚇得忽然高聲尖叫起來.

仔細一看,小基加面前的門扉,明顯與其他隔間不同,在裝飾上表現出獨樹一格的特珠風格.她們過去一路上看到的門扉,全部是著重實用性的設計,然而眼前的這扇門扉,卻是采用白橡樹一般厚實的木頭材質,加上一只設計精巧的黃銅門把.

「喔喔喔喔喔!真個愧是校長室……好像很好,很強大呢!」(我囧……還很陳很冠希咧)

若說此時她們打算破門而人也就罷了,貝爾莎妮朵口中這般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很好,很強大』,讓普利妮希卡聽得直露出苦笑.

「貝爾莎……你這次可不能再隨便開門鑽進去羅.」

普利妮希卡的聲音聽來有些害怕.不過話說回來,面對這種情況,就算是貝爾莎妮朵,應該也不至於真的這麼做才對.

「嗯,我知道.」貝爾莎妮朵說道:「不過,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長呢~~~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啊……校長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普利妮希卡答話的同時,依舊無法完全擺脫心里的不安.不過她還是好奇地取出學校導覽手冊翻了翻,卻沒有看到手冊里刊載校長的照片.—般來說,多數的學校導覽手冊,都會刊上負責人的照片,並且寫上他的辦學理念等,不過她翻遍整本導覽手冊,卻連校長的名字也找不到.

這可稀奇了——正當普利妮希卡歪著頭,心里浮現這樣的感想時……

「兩位小姐,你們來到校長室門口有什麼事嗎?」

「嗚哇!」

又是一個唐突的叫喚聲從背後傳過來,普利妮希卡身體掹然發出一陣顫抖,貝爾莎妮朵則是慌慌張張地連忙轉過身去.在她們身後,有一名身材高挑,披著黑色羽毛大衣的男子站在那里.

她們猜不出這名男子的年齡.即使知道他看來很年輕,卻沒辦法想像他到底幾歲.這名男子身上,散發出一股遺世獨立的氛圍.也許正是這種令人難以捉摸的沉著氣質,讓人猜不透他的實際年齡.

這是一位擁有清秀外表,容姿端正的青年.

他那一雙略微細長的眼眸,透過一副無框眼鏡,注視著眼前表情有些困惑的兩名少女.

「嗯……那個……」

貝爾莎妮朵試圖開口說話,卻因為心神末甯,一下子下知道該如何開口.面帶微笑的男子看到她這副模樣,溫柔地先向她行了禮.

「唉,抱歉,沒有自我介紹.我是這間學校的校長.」

男子這番出人意表的開場白,讓尤吉莉姊妹一時之間瞪大眼睛愣在那里.

「您是——這間學校的校長嗎?」

「是的.」

這位校長表現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點頭回應.

對此,尤吉莉姊妹則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在貝爾莎妮朵心中,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長,應該是一名上了年紀,身體微胖的紳士.然而這名自稱校長的美男子,卻完全打破她的想像.然而他所表現出來的風骨,仿佛生來就是如此,那是一種從容目然的氣度——或者可以用泰然自若加以形容.這絕非臨陣磨槍可以模仿出來的成果,他那般高雅的行為舉止,明顯早己融入他身心中的每一個層面.即使面對貝爾莎妮朵這般人生經驗尚淺的少女,回蕩在他周圍的空氣,也足以說明他的身分.

「兩位……」校長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眨了眨眼睛.「雖然穿著本校的制服,不過我從沒有看過你們呢.」

「啊!那,那是因為—一」

「該不會——是來本校參觀的學生吧?」

盡管尤吉莉姊妹慌張地試圖解釋,然而校長卻早一步摸透其中原委.

「啊——是的!那個,找是尤吉莉?貝爾莎妮朵,明年希望能夠進入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讀!這邊這位是我的雙胞眙妹妹,普利妮希卡!」

在姊姊念到自己的名字時,普利妮希卡也跟著深深一鞠躬.

「尤吉莉……」

校長不經意地將這個熟悉的名字複誦了一遍,然後再一次表現出慈祥的模樣,面露穩重的笑靨.

「原來兩位是尤吉莉先生的女兒呀.」

沒問過對方的意見,他逕自表現出一副了然的模樣點點頭.

「那個……」

「啊,抱歉,抱歉,我這麼說你們大概沒辦法了解吧.」

校長原本高雅而顯得有些疏遠的語氣,此時忽然有了微妙的轉變,像個熟識的長輩一股,帶著親昵的態度,對眼前這對雙胞眙姊妹解釋道:

「嗯,這次提出申請,希望參觀本校的學生名單中,我聽說有兩個女生的父親我曾經指導過,所以我就背起來了.」

「啊……」

貝爾莎妮朵圓睜著雙眼,表現出一臉驚訝的模樣.

「你知道我們爹地……不對,您知道我們的父親嗎?」

「當然了.」校長明確地點頭表示肯定.「他可是個非常優秀的學生呢.」


「謝謝您的誇獎——」

面對眼前顯露出懷舊情緒的男子,貝爾莎妮朵臉上喜孜孜的表情,怎麼也無法掩飾.

對她而言,父親就像是英雄一樣.

比起『四樂聖』和活躍於三國戰爭時期的『三大聖靈』這類,曆史上的偉人,貝爾莎妮朵更尊敬她的父親.對她而言,比起自己受到的贊美,對她父親的表揚更讓她覺得高興.

不過話說回來,她心里這般強烈的憧憬,其實也和她在懂事以前便與父親天人永隔,因而產生的美化作用有相當程度的關系.

「這樣啊,原來他的女兒,已經大到可以進入本校就讀的年紀了.」

校長如是說著,同時伸手撫摸眼前兩位少女的頭.

他那有如對待懵懂無知稚子般的行為,莫名地沒有讓貝爾莎妮朵感到不快;甚至心里有種仿佛呵癢的舒暢感——好比一個父親給她的感受;盡管她好不容易記住的父親,容貌與眼前這名男子一點也不像.

「兩個人都要好好加油哦.」

「是!」

貝爾莎妮朵爽朗活潑地答道,一旁的普利妮希卡則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就期待著兩位明年來到本校羅.」

他帶著溫柔的眼神,稍微多注視了兩個可愛的少女一會兒,接著他便推開校長室厚重的門板,走進房間里.

「剛剛這個人,就是這里的校長呀……」

貝爾莎妮朵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厚重的門扉,帶著像是歎氣的口吻開口說道.

「原來爹地也在這里讓他指導過呢……」

「嗯……」

普利妮希卡點點頭,心里似乎有種深刻的感慨.然而——

「咦?」

貝爾莎妮朵心里忽然被什麼東西梗著似的,發出唐突的叫聲.

「……怎麼了?」「校長剛剛說他——也指導過爹地吧?」

「嗯……」

「也就是說,他在爹地與我們同年齡的時候,就已經是個講師羅?」

「是這麼說沒錯……吧.」

此時就連普利妮希卡的表情,也不禁狐疑地糾結起來,但必是察覺到姊姊想說的事.

「可是……你不覺得他看起來很年輕嗎?」

對貝爾莎妮朵來說,方才那位校長給她的印象,頂多不過是個年紀稍長的大哥哥,絕對不像是父親還在念書的時代,便擔任講師的人.如果他比父親長個十歲,那麼現在少說已是個將屆天命之年的中年男子了.雖說世上總是有人可以長期回避老態的侵襲,看來永遠都是那麼年輕.不過即使如此,也該有個限度.

「嗯——他應該不會比爹地還小吧……」

「是啊……」

貝爾莎妮朵再次將視線的焦點,移回到校長室門前.

當然那里依舊只有一扇厚重的門扉擋在那里.

「這樣啊——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長,其實是不會老的……真了不起.」

「我覺得這兩者之間,應該沒有什麼關系才對……」

貝爾莎妮朵獨自了悟地盤著手,頻頻點頭的同時,一旁的普利妮希卡卻對她的這般見解,歪著頭表示狐疑.

「庫比,下一個,下一個.」

「啊,小基加,抱歉.嗯,那就麻煩你帶我們到下一個地方去吧.」

聽到貝爾莎妮朵這麼說,這柱下級精靈於是又飄飄然地開始移動.隨後尤吉莉姊妹也跟著追過去.

「對了,對了,說到外表這個問題——」

貝爾莎妮朵忽然開口.

「咦?怎麼了嗎?」

「像我們這樣穿著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制服走在校園里,別人會不會覺得,我們其實看起來就像是這間學校的學生?」

「嗯——我想應該是吧……怎麼了嗎?」

「你看,剛剛在實習教室,我們也被這里的學生認錯了,可是剛剛校長卻一眼就認出我們不是這間學校的學生呢.」

「啊,確實如此……」

「所以說,我在想,是不是只有穿學校制服,還不會讓我們看起來像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呀?」

「真的會這樣嗎……」

普利妮希卡歪起頭開始思索.「我倒是覺的……我們應該穿了制服,看起來就像這問學校的學生了……」

「哦?這樣啊?果然還是像嗎?」

「嗯……」

「說的也對!所以說,是校長比較特別!」

貝爾莎妮朵笑著做出結論.

然而,她其實並沒有真正理解她口中這句話的涵義.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總數,分為一階段一般學科教育與二階段專業實習課程;兩個不同的層級,加起來大約有兩干人左右,然而校長卻說『他沒有看過這兩個人』.也就是說,他這句話意味著,校園里約兩千多名的學生面孔,他全都記得一清二楚.果真如此,那他絕不可能是花上幾年的時間,將學生的面孔全部一一記住.成為神曲樂士的道路崎嶇難行,即使在這所以培育神曲樂士聞名的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每年也有大量的中輟者.每屆入學的學生,可以從一階段一般學科教育升上二階段專業實習課程的比率,大約是九比一;換句話說,每年將有千名以上的學生進行汰換.若要記住所有學生的面孔,那麼他需要的記憶力,幾乎是過目不忘了.

這絕對比看起來年輕這種事,更要來得超乎常理.

然而——

「那邊有個女生朝我們走過來耶,這麼小的女生也來參觀神曲學院呢.」

貝爾莎妮朵早已將剛才那件事給拋諸腦後.

在走廊的另一側,有一名外表惟嫩的少女正走在她們的對面.她看來大約十歲左右,身高也許不到貝爾莎妮朵的一半;怎麼看都與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招收的學生年齡不符.而且她身上穿的並非制服,而是看來像是巫女—般的裝束;袖子很大,沒有扣子,系住兩邊衣襟的是一條長長的帶子.若非她這般奇裝異服,肯定會被當成是因為什麼特殊事故,而被帶到這間學校里來的孩子;也許她其實是哪個學生的妹妹,或是學校講師的女兒.

「從那個小女生的角度來看.我們應該就像這間學校的學生一樣吧?」

「大概吧?」

「那我們就得好好擺出托爾巴斷神曲學院的學生模樣來~~~」

貝爾莎妮朵說著便挺起了胸瞠.

然而……

「啊……那個小女生,不—樣……」

和那名小女孩擦身而過的同時,普利妮希卡不禁吐出這樣的字句.

「咦?」

聽到妹妹口中的言詞,貝爾莎妮朵也跟著回頭一望.這—眼讓她完全理解,普利妮希卡話中的涵義.

「啊,翅膀……」

那名女孩的背後,長著有如鱗片般輕薄透明的美麗羽翼.

說它是翅膀,其實並非直接生長在少女的背上,而是彷佛幻影般,從她的背部延伸出來的東西.

當然,人不會有這種翅膀,翅膀是精靈特徵.雖然說精靈的型態,在個體間存在著極大的差異,背後的翅膀也彼此擁有截然不同的形狀.不過所有的精靈都有翅膀;即使擬人形的精靈也有,而有翅膀的精靈,則特別用『弗瑪努比克』稱呼.若要區分擬人形的精靈和人類,只要看有沒有翅膀即可.

不過話說回來,將翅膀隱藏起來偽裝成人類的精靈也不茌少數,因此即使對方沒有翅膀,也不能當下便判斷他一定就是人類.

「原來那個小女孩也是精靈呀……」

聽到貝爾莎妮朵意外的感想,普利妮希卡也點頭表示同意.

「她是與學校講師訂定契約的精靈吧?」

以神曲做為食糧的精靈,會在人類以神曲做為報償的情況下協助人類.然而精靈對於神曲的喜好各有歧異,因此即使是能夠吸引出精靈,令它出面給予協助的神曲,也不可能讓所有精靈買帳.再說,就算是由同一位神曲樂士,演奏同一首神曲,卻也會因為神曲樂士個人的身體狀況,這成演奏品質的差異,這也是屢見不鮮的事;反過來說,某些精靈會受到某一首特定的神曲,或是特定的神曲樂士所吸引,進而與這名神曲樂士訂定專屬契約,並且完全配合他的演奏方式,隨侍在他的身邊.像這類精靈,即是所謂的契約精靈.

「像這種可以看見精靈走在走廊上的場合,果然讓人有一種置身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感受呢~~~」

「是嗎?」普利妮希卡聽了不免露出苦笑.

事實上,精靈與人類之間的距離非常貼近;像是勃來,漠廉和吉姆提爾等下級精靈,就好比麻雀和鴿子一樣,常常可以在人類街道中看列.另外也有許多精靈,與人類一樣擁有固定工作.姑且不說托爾巴斯,以尤吉莉姊妹居住的鄉下地區來說,像這樣與人類社會有著密切關系的精靈,便少得不成比例.至於弗瑪努比克或上級精靈的出現與否,則關系到神曲樂士人數多寡,因而全部集中到托爾巴斯這般的大都會中.

「嗯,我總覺得,整個人好像都興奮起來了!好了,我們繼續再多參觀一些地方吧!」

貝爾莎妮朵稍微用言語激勵一下自己,加快腳步追上飛在她們前面的小基加,與小基加比肩齊步.

「小基加,你接下來要帶我們到哪里去呢?」

「下一個,體育誼,體育館.很寬,設備很棒;本校之光,本校之光!」

「好呀!」

貝爾莎妮朵握緊了拳頭,大幅提振士氣.距離姊姊半步之遙的普利妮希卡,則站在她身後,面帶微笑地注視她.

放學後每個學生都有各自的行程.

有些人會留在學校的實習敦室,練習單人樂團的操作和演奏.不過這必須事前提出申請,因此非得先有計畫不可;每個禮拜也會因為不同的日子,使得較多的學生留校練習,或者先行離開.

其中,塔塔拉?佛隆多半會選擇留在學校.他把打工時間全都集中在中午時段的學生餐廳,其他則留給自己練習演奏和讀書.畢竟隔音設計完善的實習教室,比起讓人不敢放手彈奏樂器的學生宿舍,要來得讓他安心許多.

於是乎——今天佛隆也理所當然地在天黑之後,依然留在學校的實習教室里.

第一排的實習教室,為了能夠容納為數眾多的學生而設計;第二排的空間則較第一排要小,可以讓學生自行運用,或者少數人集體使用.即將到來的二階段專業實習課程升級考試,也是學生個別在第二排的實習教室里單獨進行.

「……呼.」

佛隆將背上的單人樂團從肩膀上卸下,口中不禁發出歎息.

他望向窗外,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入夜;在校方的規定中,所有的學生必須在晚上七點以前離校.因此超過這個時間之後,大家都下能留在校園里面.

佛隆看著自己的手表,此時距離七點已超過三十分鍾.也許是因為他過於專心練習,導致自己根本忘記了時間.

然而——

他走出第十五實習教室,並且將教室門扉上鎖.他一邊走向教務處,准備歸還實習教室的鑰匙(那里設置了簡易郵筒,借用實習教室的學生,只需將鑰匙投入郵簡之中即可).此時,一個晚上徒勞無功的空虛感,化成無比的重擔,沉甸甸地落到佛隆肩膀上.

不行——他還是無法知道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一個幾乎無解的瓶頸,完全封鎖住他前進的道路.佛隆非得跨越這層障礙不可,然而他卻找不到任何帶有一點點希望的頭緒——完全沒有.他知道自己不能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只是毫無方向地埋頭苦練.然而,現在的佛隆,真的完全不知道他究竟該如何是好.

我們時常用『牆』比喻才能的界限.

然而現在擋在佛隆面前的,並非一堵『牆』;若他必須跨越的障礙是一堵『牆』,那麼他可以翻過它,繞過它,擊毀它,用各種方法加以克服?然而,現在他必須面對的,卻是一片巨大的『黑暗』.它何其深邃,又何其遼闊;此時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置身在其中的哪個角落.要是他耐心等待,它是否會就此消失?或是直到自己死亡的那—刻,才能擺脫它的陰影?他不知道.因為他所面對的,到底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啊.

他只能放棄.想找人商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門.然而他就是覺得哪里怪怪的,卻找不出任何頭緒.佛隆想,這大概就是他的界限,然而他卻又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彷佛打從一開始,他就搞錯什麼似的.

「……是方向嗎?」

佛隆憶起藍伯特中午時所說的話——

『就這力面來說,其實感受到自己的界限,反而不是什麼壞事.既然無法繼續追求某個方向上的表現,那我們也只有換個方向去追尋羅.』

——『方向』,如果眼前的障礙並非他的極限呢?如果他打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方向呢?果真如此,他過去日積月累的努力,是否會使他更遠離自己的目標?初期的行進方向偏栘,確實不容易察覺;例如我們將球擲向眼前的目標,一,兩次的角度偏栘,不過只是純粹的失誤,不會對我們調整自己的力道造成影響.然而,若是我們持槍狙擊遠方的目標又會如何呢?我們是否會因為瞄准角度的些微偏差,因而造成射擊方法上的全盤失控?

「……力向……方向……」

佛隆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步出放學後呈現一片寂靜的走廊.除了他以外的學生,似乎都已經離校了.

「如果問題出在方向上呢……」

如果問題出在方向上——那麼他到底是在哪里走岔了?又該如何修正,才能重新回歸到他的目標道路上?

——是第一次使用單人樂團的時候?

不對.

——是離開孤兒院,進入托爾巴靳神曲學院就讀的時候?

不對.

——是在孤兒院里開始練鋼琴的時候?

還是不對.

事實上,佛隆根本連想都不需要去想,因為他應該將問題拉回到源頭,那個讓他立志成為神曲樂士的原點——十二年前那天夜里發生的事.

「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

那名披著一頭紅發的精靈;當晚的邂逅,正是促使他立志成為神曲樂士的原因——也許問題正是出在這個地方.若有人告訴他,要他抱持純粹的態度演奏神曲,不該以其他目的,做為自己踏上追求神曲樂士的道路,那他真的無話可說.

他不經意地望向窗外.一輪皎潔的明月此時正高掛在空中——一個幾乎與十二年前一模一樣的月夜.他將實習教室的鑰匙,投入不知何時已然出現在眼前的郵筒,接著再次將自己的視線,投射到窗外的夜空.

「我……」

他忽然想要唱一曲許久未曾想起的古老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