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ACT3 TERROR &後記

ACT3TERROR

「……討厭精靈的神曲學院學生呀。」有著一頭銀發,渾身散發野性魅力的青年精靈雙臂交抱,將這矛盾的句子細細咀嚼玩味著。「噯,雖然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啦。」

簡單的朝會之後,藍伯特、貝爾莎妮朵、尤芬麗、普利妮西卡加上雅帝歐等人同時聚集在拓植事務所內。這其實是頗為稀奇的光景。因為雅帝歐雖是尤芬麗的契約精靈,但由於他漂泊不定的個性,大部分時間都會像只貓般四處游蕩溜達,不大可能一天到晚緊緊跟在尤芬麗身邊,至少過去他從未出現在公司的朝會中。至於這天他之所以一早就出現在辦公室里,是因為夏德亞尼一來接人,他就要和尤芬麗、藍伯特三人一起出任務。尤其這次警方交付的委托帶有相當程度的危險性,因此雅帝歐才不得不跟他的契約主尤芬麗一起行動。

聖於貝爾莎妮朵,她在尤芬麗的安排下將前往禾萊臻娛樂城支援佛隆的模范演奏准備工作。換句話說,再過半個小時之後,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將只剩下普利妮西卡一個人留守。

「這不是很詭異嗎?」貝爾莎妮朵聽到雅帝歐的說法覺得不太能認同,「怎麼會有人想當神曲樂士卻又討厭精靈呢?」

「不,先不論佛隆遇到的女生究竟是不是對精靈抱持強烈的厭惡,但事實上,對精靈沒有特別好感的神曲樂士,可不如你想像得那麼少。」雅帝歐說完忽然轉頭,伸手指向公司里的另一名金發青年藍伯特說:「我們公司不就有一個?」

「咦?」這個結果讓貝爾莎妮朵感到十分意外。

「噯,雅帝歐說得是沒有錯啦。」藍伯特聳聳肩說。

「藍伯特學長,你討厭精靈嗎?」

「這個……也不是啦。」藍伯特伸手搔著自己的臉頰,邊露出苦笑。「總之,我並不是因為喜歡或討厭精靈之類的原因,才想成為一名神曲樂士的。」

「那你是為什麼走上神曲樂士這條路呢?」

貝爾莎妮朵難以接受他的解釋,又丟出了一個問題。

「我只是純粹想要挑戰不容易成功的事而已。」藍伯特說。「另一方面,我其實也不討厭音樂。只是就結果而言,在進入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時,我對精靈並沒有特別的感觸。」

「是哦……」泄氣的貝爾莎妮朵,對於這個答案似乎仍然沒辦法完全認同。

她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貝爾莎妮朵可是抱持著對於父親的幢憬,加上自己本身就喜歡精靈等因素,因而踏上神曲樂士這條路。對她而言,精靈跟神曲樂±全都是該有著深厚的信賴基礎和感情羈絆的互助伙伴才對。

不過,像佛隆、尤芬麗還有藍伯特,這些擁有一定程度的技術與強韌意志的天才神曲樂上,其實都十分清楚,只要種種條件具備,即便不特別對精靈抱持好感也可以奏出神曲。畢竟,他們曾經曆過發生在梅尼斯帝國北境的那一場戰事。

當時的那場戰役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案例。具有吸引力的領袖氣質與負面的性格,不見得不能同時並存於同一人身上。事實上,就有神曲樂士利用能夠強烈刺激精靈喜好的神曲來吸引精靈。就這方面而言,他的靈魂形制即便沒有表現出一絲對於精靈的善意,也能夠達到目的。除此之外,有些精靈也擁有如同人類的被虐傾向,因而特別喜歡人類身上散發出來的敵惡跟憎恨情緒。不過,這種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就是了。

這種情緒倒錯的心理現象,在其他領域中其實也可以看到。

有些音樂人越是對自己的樂迷擺出不層的態度、越是表現得不可一世,他就越能因此博得樂迷的青睞。有些舞台劇演員也是,他所有的行徑跟舞台表現都沒把買票進場的觀眾放在眼里,卻讓所有客人對他的舉手投足為之癡狂。

「所以,神曲樂士中大概也有些人對精靈懷有強烈的厭惡情緒吧。」藍伯特說。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果真如此,干嘛還要當神曲樂士呢?有必要為了自己討厭的精靈去演奏神曲嗎?再說,如果這種人真的當上神曲樂士,他就必須長時間跟精靈相處呢……」

既然如此,何不在就學時期選擇不需要跟精靈牽扯不清的人生呢——這是貝爾莎妮朵心里無法解開的疑問。

「是啦。」尤芬麗聽到貝爾莎妮朵天真的說法,不免露出苦笑,「可是,你可以試著反過來解釋呀上

「……反過來解釋?」貝爾莎妮朵歪著頭問。

「嗯。比方說,這些討厭精靈的人並不是『因為討厭精靈卻又選擇了神曲樂士這條路』,而是『正因為他們討厭精靈所以才選擇神曲樂士這條路』。」

「這……我聽不懂……」貝爾莎妮朵一臉茫然地說。

其實,在場的其他人也不太能理解尤芬麗的說法,全都愣愣地看著尤芬麗。

「這麼說吧!一般來說,神曲樂士是為了討好精靈而演奏神曲的,學校也會這麼教導。所以學生們除了學到如何演奏神曲之外,也會學習如何不讓精靈產生反感的生活態度。」

「是。」

對於這點,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西卡都沒有異議地點頭表示認同。

尤芬麗所說的情況再理所當然不過了。精靈喜歡神曲,不過即便是同樣的神曲,若是由他們討厭的人演奏,那麼他們聚集的可能性就會減低。好比將客人貶得一文不值的大廚,若是手藝超群也許還有客人上門。不過,若這名大廚的手藝只是平均水准,客人當然會敬而遠之。

「所以說,既然知道『如何討精靈歡心』,那麼反過來也會了解『如何讓精靈覺得厭惡』。這麼一來,即便這些學生學得的都是一樣的東西,他也可以反過來推敲出『精靈的弱點』上

尤芬麗暗指著琉妮雅之所以選擇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讀的可能原因。

「怎麼可能——」貝爾莎妮朵驚叫出聲,卻也在同時噤口。想必讓她噤聲的原因,極可能和尤芬麗想得一樣——《奏始曲》。

「不過話說回來……我想那東西大概也不會落到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手上吧。」尤芬麗隨後補上一句。

「也是啦。」貝爾莎妮朵笑著答道,但這句話比較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這麼說來,比起《奏始曲》的問題,我覺得她對卡提的影響可能比較需要注意吧上

「喔,你是說他對那個叫作陸野?琉妮雅的女生特別在意的問題嗎?這家伙跟謝爾烏托這樣的美女,有了一段人人稱羨的羅曼史之後又同居在一起,竟然還會見異嗯遷……這家伙實在是不得了呢。」藍伯特帶著苦笑插上1句。

「卡提才不是那種花心的男人呢!」貝爾莎妮朵即刻出言駁斥。

「這又不是花不花心的問題。」雅帝歐也湊進來插了一腳。

「是吧?」藍伯特笑著和身邊的銀發精靈對望一眼。「比方說,就有人是那種即便不花心也很優柔寡斷啦,或者對於女人的追求與調情不知道回避拒絕啦,這是常有的事嘛!」

「可不是嗎?」

雅帝歐聽了也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點頭,然後一起轉頭望向貝爾莎妮朵。

「……為什麼你們要看我?」

對於兩人莫名其妙的視線,貝爾莎妮朵只是愣愣地眨著眼睛表示不解。

「沒有啊~~」對此,藍伯特和雅帝歐連忙搖頭否認。

「不過說正經的,我覺得卡提歐姆跟那個叫作琉妮雅的女生之間,應該是沒什麼才對。如果他們之間又約會又接吻的那倒另當別論,但我總覺得,卡提歐姆只是一個人在瞎忙而已。」藍伯特說。「但話又說回來,如果謝爾烏托知道自己的戀人如此在意這個討厭精靈的女生,還又聽到卡提歐姆要她不要去學校,當然會覺得不安了。」

猜疑這種情緒一旦在心里蔓延開來,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信賴有時候只是好聽的說法。只要其中有一個環節出錯,這種名為「信賴」的情感就成了不嗯考的「愚昧」。相較之下,懷疑反而才是一個嗯考能力健全的人該有的反應。只是人非聖賢,無法確實辨別事實的真偽。若什麼事都要懷疑,那可就沒完沒了了。

因此,一個健全的人格,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信賴與懷疑之間取得平衡。然而,人們總是常傾向依賴其中一種,並讓這種偏頗的嗯考模式支配自己。

「卡提是我們老主顧的兒子,也是我們的朋友。所以這部分就麻煩貝爾莎妮朵幫忙,也協助佛隆把手邊的工作好好處理掉吧。」

「好的!」貝爾莎妮朵用活潑的語氣回應。

接著,尤芬麗轉頭面向自己旗下的員工。

「好了,那麼我們就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萊諾斯和他的伙伴一同穿上預先准備好的寶石土木工程公司作業用制服,潛入禾萊臻娛樂城之內。大家常說正在搬家的新宅最容易遭小偷——現在的禾萊臻,幾乎是就是這種情況的最佳寫照。因為許多建商和相關業者來來去去,根本沒辦法辨別到底誰是不是哪家公司的員工。而且,這座位在海上的禾萊臻綜合休閑娛樂城,與馬那卡達市中間又隔了一座跨海大橋,因此管理部門在人員管理上更顯得格外松懈。

「好了……」

太陽才剛升起不久,禾萊臻娛樂城內的相關業者和工作人員都已經開始忙進忙出。所以,若是萊諾斯和自己的伙伴站在原地不動,反倒會引來不必要的注目。為此,他們將裝著自己開過來的汽艇船身、馬達和電池的箱子搬上手推車,佯裝成作業員搬運貨物,在禾萊臻娛樂城內移動。

「很守時呢,真好。」萊諾斯看到一旁支撐著表層的大柱子後面浮出一個人影,喜出望外地朝人人影走去。「東西到你手上了嗎?」

「恩。」一個低沉的聲音夾雜香菸味,沉甸甸地飄了過來。

萊諾斯對此感到滿意地點點頭說:「那好,我們一切按照計畫進行。」

「……我先生跟兒子沒事吧?」

「當然。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們不是以殺人為閂的,只是要警惕一般市民,幫助他們啟蒙而已。可能的話,我們會把死傷人數降到最低。」

萊諾斯的言下之意是,如不得已,他們對於殺戮行為亦不會有任何猶豫。對此,柱子後面的女性想必也很清楚。不然,她的先生和孩子即便成了人質也沒有任何意義。

「你看,我們不是還特地避開游客最多的慶典首日實行嗎?為的就是要減少個必要的傷亡啊。」

「……總之,我這邊到目前為止部沒有特別的問題。」

「這真是感激不盡了。」

萊諾斯點頭,卻沒有表露出對於這名女性的信賴感。

柱子後面的女性是一名神曲樂士。像這種在人類與精靈之中偏向精靈一方的職業,是萊諾靳他們在社會上最為唾棄的一種人。這名神曲樂士正是因為得不到完全的信賴,所以才會有萊諾斯等兩人前來擔任監督的角色。如果她有什麼不軌的行為,或是看起來有意叛變,那麼被捉的人質肯定會遭到殺害。

「我要回去了。」女人說。「我再這麼擅自行動會引起懷疑。」

「嗯。」萊諾斯說完跨出步伐的同時,柱子後的女性也—同轉身離去。

萊諾斯留意著菸味稍稍褪去後,轉頭面向自己的伙伴,「你怎麼想?」

「沒問題吧。」

女子的臉上浮出冷笑。

「就算人質不管用,我們也還有其他方法上

她說完後,嘰咿咿咿咿——一陣宛如昆蟲哀號的聲音,從女子的手中傳出。

這般彷佛欲將空氣撕裂的聲音持續一會後,只見推車上那一只由強化橡膠制成的箱子,就好比熱過的奶油被刀子切下來一般,去掉了一塊小指般大小的部分。

在摩擦聲中切斷這塊強化橡膠的,是一條細細長長的釣線。這可不是什麼凶器,只是普通的釣魚用具而已。然而,要是為它加上理想的速度和移動角度,那麼這又細又具有強大韌性的釣魚線,可就成為削鐵如泥的凶器了。

「反正人啊,要是少掉一邊的耳朵就知道該如何聽話了,再少掉另一邊耳朵會變得更乖。真的需要切到手指的,我這輩子還沒碰過一個呢。」

換言之,切到手指還不聽話的,她還從沒有碰過。

「我希望不會動用到你這項特技呀。」萊諾斯說:「我們的目的可不是殺人嘛。」

「我當然知道羅上

女人笑了笑,隨後便把手中的釣線收進口袋之中。



「大家早~~」一個活潑的聲音喚醒整座尚在祝睡中的競技場。在場的學生和老師聞聲回過頭來,便看到一個活潑的金發少女以大動作舉手向他們打招呼。也許每個人的性格真會受到他們的名字影響,她給人的印象,就好比取自古語「太陽」的名字一般,直教人聯想到向日葵花田里欣欣向榮的活潑景象。

少女的名字叫尤吉莉?貝爾莎妮朵。她今天一早得到了禾萊臻管理辦事處的許可後,還沒放下行李便即刻趕到佛隆等人進行團練的中央競技場。

平常總是跟她形影不離的雙胞胎妹妹尤吉莉?普利妮西卡,這次則一個人留守在事務所內。因此,面對她這般活潑的性格,這回可沒人幫她踩住煞車。

不管方向對或不對,仿佛只要有她在的場合,所有事物運行的速度都會加快兩倍;—在場所有人當下不約而同地都得到了這個印象。

「……」

大家都愣住了。

「咦?嗯~~我再打一次招呼好了,大家早~~我是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約聘樂士,尤吉莉?貝爾莎妮朵!我們所長派我來協助塔塔拉,佛隆處理這次的任務!」貝爾莎妮朵在大聲打招呼的同時,順便做了自我介紹。

約聘樂士起初是指業界中初出茅廬、尚未具備實務經驗,因而在開設自己的事務所之前受雇於其他公司,一邊工作一邊累積實力的神曲樂士。現在則泛指所有還沒開設甚至不打算開設自己的事務所,因而受雇於其他公司的神曲樂士。

「啊……早、早安,貝爾莎妮朵,你到得真早上

佛隆看到自己同事的身影,在慌亂中回頭打了招呼。

「啊,是貝爾莎妮朵呀。」

「卡提是我們老主顧的兒子,也是我們的朋友。所以這部分就麻煩貝爾莎妮朵幫忙,也協助佛隆把手邊的工作好好處理掉吧。」

「好的!」貝爾莎妮朵用活潑的語氣回應。

接著,尤芬麗轉頭面向自己旗下的員工。

「好了,那麼我們就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萊諾斯和他的伙伴一同穿上預先准備好的寶石土木工程公司作業用制服,潛入禾萊臻娛樂城之內。大家常說正在搬家的新宅最容易遭小偷——現在的禾萊臻,幾乎是就是這種情況的最佳寫照。因為許多建商和相關業者來來去去,根本沒辦法辨別到底誰是不是哪家公司的員工。而且,這座位在海上的禾萊臻綜合休閑娛樂城,與馬那卡達市中間又隔了一座跨海大橋,因此管理部門在人員管理上更顯得格外松懈。

「好了……」

太陽才剛升起不久,禾萊臻娛樂城內的相關業者和工作人員都已經開始忙進忙出。所以,若是萊諾斯和自己的伙伴站在原地不動,反倒會引來不必要的注目。為此,他們將裝著自己開過來的汽艇船身、馬達和電池的箱子搬上手推車,佯裝成作業員搬運貨物,在禾萊臻娛樂城內移動。

「很守時呢,真好。」萊諾斯看到一旁支撐著表層的大柱子後面浮出一個人影,喜出望外地朝人影處走去。「東西到你手上了嗎?」

「恩。」一個低沉的聲音夾雜香菸味,沉甸甸地飄了過來。

萊諾斯對此感到滿意地點點頭說:「那好,我們一切按照計畫進行。」

「……我先生跟兒子沒事吧?」

「當然。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們不是以殺人為目的,只是要警惕一般市民,幫助他們啟蒙而已。可能的話,我們會把死傷人數降到最低。」

萊諾斯的言下之意是,如不得已,他們對於殺戮行為亦不會有任何猶豫。對此,柱子後面的女性想必也很清楚。不然,她的先生和孩子即便成了人質也沒有任何意義。

「你看,我們不是還特地避開游客最多的慶典首日實行嗎?為的就是要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啊上

「……總之,我這邊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特別的問題。」

「這真是感激不盡了。」

萊諾斯點頭,卻沒有表露出對於這名女性的信賴感。

柱子後面的女性是一名神曲樂士。像這種在人類與精靈之中偏向精靈一方的職業,是萊諾斯他們在社會上最為唾棄的一種人。這名神曲樂士正是因為得不到完全的信賴,所以才會有萊諾斯等兩人前來擔任監督的角色。如果她有什麼不軌的行為,或是看起來有意叛變,那麼被捉的人質肯定會遭到殺害。

「我要回去了。」女人說。「我再這麼擅自行動會引起懷疑上

「嗯上萊諾斯說完跨出步伐的同時,柱子後的女性也一同轉身離去。

萊諾斯留意著菸味梢梢褪去後,轉頭面向自己的伙伴,「你怎麼想?」

「沒問題吧。」

「哇!是貝爾沙妮朵,好棒!」

「尤、尤吉莉學姊!好久不見。」

緊接著,卡提歐姆、蜜婕德莉特、特蕾絲三人也紛紛向這名金發少女揮手。

「……早安上

「早、早安……」

「……早……安上

相對於這些人活潑的語氣,其他學生則呈現出極度渙散的情緒反應,就連納尼阿特和波克特也是難掩陰郁的神情,敷衍地點了點頭。三名講師和學生之間的氣氛,顯然和貝爾莎妮朵身邊有著大幅的溫度差。

這其實不是貝爾莎妮朵的問題,而是佛隆他們正籠罩在嚴重的低氣壓中。至於蜜婕德莉特和特蕾絲的反應之所以充滿朝氣,其實是受到貝爾莎妮朵的影響而反應出她們自己爽朗的性格。

「嗯……」

盡管貝爾莎妮朵永遠都表現出一副活潑開朗的模樣,不過她怎麼說也是個神曲樂士,對於掌握現場氣氛也頗有心得。她躡手躡腳地移動到和佛隆有一小段距離、獨自交叉雙臂站在一旁的克緹卡兒蒂身邊。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為什麼問我?」一旁的紅發精靈用不悅的語氣回應。

一般人若是站在像克緹卡兒蒂這麼一柱生性易怒又桀騖不遜的上級精靈面前,聽到她用不怎麼客氣的語氣說話,多半都會愣了一下後退避三舍。然而,貝爾莎妮朵卻絲毫沒有表現出半點懼色,又接著跟她搭話。

「因為我覺得你可能就是那個禍端嘛上

「我是為何非得讓你這麼看我不可啊!」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是那邊那個家伙啦!」

克緹卡兒蒂伸手指著樂隊中,一個背著KeYtar肩背式電子琴、面無表情的女生——這個女生當然是琉妮雅。

「啊!她該不會就是那個叫陸野的女生吧?」

「為什麼你會知道她的名字?」

「因為今天早上出門前,所長有提過她的事嘛上貝爾莎妮朵說。

貝爾莎妮朵之所以會被派來這里,就是因為尤芬麗跟她交代說,佛隆這邊有一個棘手的學生不知該如何是好,要貝爾莎妮朵過來幫忙。

這次的任務對於傾慕佛隆學長的貝爾莎妮朵來說,當然連高興都來不及了,聽到之後馬上就駕著愛車劄卡爾飛奔而來。當她抵達現場後,才開始覺得奇怪。

「這個女生真的這麼糟糕嗎?」

「你自己看吧上克緹卡兒蒂沒好氣地說。

就在這時候,佛隆等人的團練再度進行。他們的演奏模式以佛隆的單人樂隊為中心,周圍的學生則各自演奏自己負責的樂器。除此之外,其余的兩位講師則負責操作合音器和效果器。至於克緹卡兒蒂和蜜婕德莉特則是站在梢遠的地方,以觀眾的身分在一旁聆聽。

他們奏出的音樂響徹了整座競技場。然而仔細一聽便不難發現,同樣一張樂譜在他們的演奏中,分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形式。

其一是佛隆獻給自己的契約精靈克緹卡兒蒂的神曲。這是因為蠻橫的克緹卡兒蒂就跟往常一樣,從沒打算要讓其他精靈分食佛隆的神曲。這點無須再加以說明。

另外一部分則是由學生們拿著和佛隆同樣的樂譜,不問對象地欲獻給所有精靈的合奏。這是為了吸引周圍精靈所寫的。先不說在喜好方面比較挑剔的上級精靈或中級精靈,佛隆的編曲至少是針對下級精靈可能感興趣的方式而編寫。

貝爾莎妮朵從佛隆編曲的理念中,讀出了他想在這次的模范演奏里,描繪出一幅以克緹卡兒蒂為中心,並搭配成群的下級精靈一起飛舞的景象。

佛隆的神曲多半都有一種潔白無暇的氣質,即便是非精靈的聽眾,也能感受到這種率直的魅力。然而——

「嗚哇……」貝爾莎妮朵不禁咂舌。

「懂了嗎?」克緹卡兒蒂問話的同時瞟了她一眼。

「懂了……難怪佛隆學長會覺得棘手。」貝爾莎妮朵顯得頗為無奈。

她也聽得十分清楚。在整首曲子里就只有一個不協調的聲音,卻帶出了足以擾亂整個合奏成果的異樣感。那人的表現甚至撕裂了佛隆所設計的神曲——與其說是演奏技巧拙劣,不如說她的意識完全和其他演奏者背道而馳,並且拖累了所有人的表現。

「可是……」貝爾莎妮朵歪著頭嗯索一會兒之後說:「有這種能力該說是她有某種過人的天賦嗎?l

「是嗎?不就是她『討厭精靈』的情緒在整個團隊里顯得特別突兀罷了。」

克緹卡兒蒂不屑地說。

琉妮雅討厭精靈的想法,在合奏中遠遠凌駕其他學生想討好精靈、想好好演奏一曲的心情。

「所以說,這難道不是一種過人的天賦嗎?」貝爾莎妮朵說。「一般來說,包含我們神曲樂士在內的音樂人演奏音樂時,討厭的情緒都不會這麼明顯地表現在曲子里。畢竟要表現厭惡這種情緒,若不是專注到一定的程度,也沒辦法這麼切實地傳達出來吧?這就需要相當程度的精神力跟集中力了。說目標也不對……該怎麼說好呢?總之,如果她沒有那種足以支撐這股厭惡情緒的強韌精神,她根本不可能在音樂中表現出這麼赤裸裸的感受上

「……」

想想也確實足如此,一般人若是沒有明確的意志,就算一時半刻感受到了某些喜怒哀樂的情緒,情況也不可能維持太久。比方說,一個不認識精靈的人不會無端憎恨精靈。會有這種情緒通常都是受到特定的精靈欺侮,或是因為精靈引發的事件而引咎去職。若沒有這類會直接、具體又強烈地刺激人們情緒反應的經驗,對於精靈的憎恨在人們心里是找不到「骨干」可以附著的。換句話說,若是沒有這種「骨干」卻持續心里喜歡或討厭的情緒,這絕對是一種才能。

「其實所長有提到,這個叫作陸野?琉妮雅的女生,可能是某個知名反精靈人士的孫女。」

「真的假的?」

「嗯,她可能是一個叫作陸野?赫布羅斯的醫生的孫女。」

「你是說……她這種討厭精靈的情緒是受到祖父的影響嗎?」

「這只是所長的猜測啦。」貝爾莎妮朵頗有感慨地說。「不過,就算她有受到祖父的影響,能夠這麼露骨地在音樂中表現出對精靈的厭惡情緒,我覺得她應該真有什麼過人的天賦才對。」

「的確……」克緹卡兒蒂也跟著附和。

所謂的神曲樂上,擁有的不過也就是如何將自己情緒利用神曲表現出來的一種能力。從這個角度來看,盡管琉妮雅還沒有足以表現神曲的技術,不可能一個人奏出神曲,不過她能在演奏中表現出不同於一般神曲樂士灌注在神曲中的情緒,這確實也是一種特殊才能。

「??」

此時,克緹卡兒蒂忽然感覺到什麼,猛然回過頭去。

「怎麼了嗎?」

「沒有……」

盡管克緹卡兒蒂答得曖昧,不過貝爾莎妮朵仍循著她的視線,捕捉到一匹黑馬出現在競技場頂端敞開的頂棚邊緣。

出現在這種地方的當然不是一般馬匹,而是精靈。

「真少見,是暹邐梅支族的精靈耶。」貝爾莎妮朵不禁發出感歎。

「是啊,不過它似乎是沖著佛隆他們而來的上

「啊?」

「從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出發到這里的路上,我已經看過它兩次了。這兩天在禾萊臻里,我也一直可以感受到它的氣息。所以它不是出現,而是一直都在。」

「嗯……是對『托爾巴斯,精靈?慶典』感興趣嗎?畢竟,這個慶典在精靈之問也是—:」

「那它為什麼特地挑了我們跟過來這里?托爾巴斯其他地方也有神曲樂士為了准備慶典而每天練習著吧?」

確實,這幾個禮拜之間,整個托爾巴斯都處在慶典即將到來的歡愉氣氛中。因此不只禾萊臻,將都到處都可以看到神曲樂士在為慶典做練習准備的工作。

「再說……」

就在克緹卡兒蒂欲繼續開口的同時——

「!」

此時,整個樂團的演奏忽然完全潰散了。原本勉強還湊得出旋律的合奏形式,在成員們彼此之間的協調性瞬間崩潰的情況下,一個接一個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使得他們搭在樂器上的手紛紛停止動作。就好比一張稀疏的網中,一條條的繩線接續著脫落,最後什麼都不剩。

一陣詭譎的靜默之後,「喂!陸野!」樂隊里的其中一名男生,帶著難以壓抑的不滿率先發難。

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琉妮雅的演奏方式不但擾亂整個樂隊,更導致合奏以崩潰收場。

「你夠了沒啊?就因為你一個人……」

「——羅唆!」

沒等對方說完,琉妮雅低沉而銳利的聲音便強硬地將對方的話堵了回去。這聲音十足顯現出她的心理正處在一觸即發的某種情緒之中,隨時可能爆發。對方的氣勢瞬間被她壓過,愣了一下之後,才仿佛惱羞成怒一般大聲咆哮。

「你、你開什麼玩笑啊!你以為你是誰呀!不過是個一年級的小鬼——」

「……」

面對男同學的怒罵,琉妮雅沒有多加理會,只是以令人膽寒的專注眼神,目不轉睛地瞪視著站在屋簷一角的黑馬精靈。

「……柯邁茵……」

這個咬牙切齒的呢喃也許沒有引起其他人注意,卻仍舊躲不過克緹卡兒蒂身為精靈的敏銳聽覺——這般小聲、含糊,卻充滿了憤恨的詛咒。

「噯……大家不要激動,冷靜一點好嗎?」佛隆試圖安撫現場所有人的情緒。「陸野,你也冷靜下來吧。」

聽到佛隆的勸告,琉妮雅卻連眼珠子也沒轉一下,絲毫末把在場的其他人放在眼里。佛隆見她沒有反應,走上前又叫了她一聲:「陸野?」

「別碰我!」

啪的一聲,佛隆伸向她肩膀的右手被她狠狠撥開,清脆的聲音讓現場原本就低迷的空氣頓時凝結起來。

「——你搞什麼東西啊!」

克緹卡兒蒂見狀,反射性地叫了出來,除了卡提歐姆之外的所有學生,也都對琉妮雅投以苛責?的眼神。

瞬間,所有壓力全都累積到她身上。大家心里原本就很煩悶的情緒,這下在她惱人的行為中更是一口氣全部釋放。

「……」

琉妮雅跟前天一樣,扔下肩背式鍵盤又跑了出去。同時,競技場屋簷上的黑馬精靈也跟著一起消失了蹤影。

「陸野,等一下!陸野同學——啊,抱歉,大家繼續練習吧。西葛老師、風丸老師、貝爾莎妮朵,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

佛隆說完,又一次跟著琉妮雅身後追了出去。

「啊,佛隆學長!」

就在她反射性地要跟著佛隆一起追出去時,卻因一個異常的現象而停下腳步。

「……你沒有要把佛隆學長追回來嗎?」

貝爾莎妮朵轉頭面對站在一旁的紅發精靈開口問道。

「隨他去啦!」克緹卡兒蒂卻別過頭,像個小孩子一般氣呼呼地嘟起嘴,「昨天我才提醒過他的!該做的事情不做,就這樣把自己的責任丟到一旁,這種人我才不想管呢!」

「你在鬧什麼別扭啊?」

「我、我才沒有在別扭什麼咧!」

克緹卡兒蒂握著拳頭急忙轉過來撇清的模樣,仍舊像個稚氣未脫的小鬼。

「唉……算了,學長都拜托我接手,我也不能丟下這些學弟學妹們不管……」

貝爾莎妮朵想想,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乖乖走回克緹卡兒蒂身邊。

「真的是前途多難呀。」

「可不是嗎……」

聽到貝爾莎妮朵的意見,克緹卡兒蒂也跟著露出一臉煩悶的表情附和。



對於一些不斷滋事的反精靈團體,警方早已經展開秘密的搜查行動,尤其是針對蒼炎和正道這兩個激進的恐怖組織。由於他們幾度展開了違法的攻擊行動,讓警方已經掌握到相當程度的線索,並且針對特定人物和私人建築布下嚴密的監視。一旦他們有什麼具體的行動,或者足以泄漏其圖謀不軌的可疑形跡,警方都可以強制介入搜查。

這天,夏德亞尼帶了市警局加派的支援警力和尤芬麗等人一同出巡,並在第三個布線處嗅到了大魚落網的味道。

他們早先采勘過兩個警方猜測為可能被正道拿來當作組織據點使用的公寓。這個舉動可能引起該組織成員的注意並且通報出去,因此,當夏德亞尼等人來到警方鎖定的第三個目標——開設在一棟住商混合大樓一樓的人頭公司時,前腳還沒踏進去便聽到屋內傳來玻璃被打破的聲音。

夏德亞尼聞聲,直接踹門沖了進去。他發現被撞破的玻璃,正是鑲在辦公室內側牆上的一面大玻璃窗。這恐怕是正道的成員落荒而逃的證據。

「哼,還在做垂死的掙紮啊。」夏德亞尼喃喃說,隨後縱身一躍追出了窗外。

雖然警方早已在這棟住商混合式建築的外圍布下包圍的警力,不過這個地點位在鬧區,加上建築物周圍有幾條小路穿插其問,因而若是夏德亞尼抱著守株待兔的心理等嫌犯落網,可能會被歹徒利用警方意想不到的手法安全逃脫。

「不過話說回來,看來這里真的是包藏禍心呀上

夏德亞尼見獵心喜地又嘟噥了兩句。

既然看到警方上門就逃得如此倉皇,肯定是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那樣東西要不就是還留在原地,要不就是他們逃跑時一起帶走了。

這間辦公室里留下了許多證據,諸如引線、刻有精靈文字的鋼板等等東西都散落一地,擺明了就是在這里制造炸彈,而且還沒時間收拾。這些看似欲「制造炸彈」的工具,大概就是正道最近常用於攻擊精靈的定點設置型陷阱。他們會將精靈引誘到封有精靈文字的房間內禁錮起來,然後用炸彈將精靈連房間一起炸毀。雖然這麼做也不見得真能致精靈於死地,但若單純只是要找精靈的麻煩,這絕對是過了頭的手段,因而引起警方重視。

「嗯……」

窗外的小路穿過大樓問的縫隙,直直通往外頭的大馬路。夏德亞尼邊跑邊豎耳細聽對方的腳步聲,馬上就看到了對方的背影。

「站住!那個穿藍色工作服的家伙!」

夏德亞尼出聲叫喚的同時也從懷里掏出手槍。

夏德亞尼?伊茲?艾羅這名精靈刑警並非具有瘋狂射擊傾向的警官。雖然他開槍的次數遠比其他精靈刑警來得多,也因此容易遭致誤解,不過如果把精靈彈跟實彈綜合起來計算,開槍次數跟頻率比他更高的大有人在。

而且,他之所以會如此頻緊地開槍射擊,是因為他的身體在擬態過程中,有相當程度是以精靈彈作為主要武力表現而特別調整過的。換句話說,精靈彈是他使用起來最為得心應手的攻擊手段。這跟雅帝歐比起精靈彈更喜歡以格斗技的方式跟對手互毆,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況。夏德亞尼偏重使用精靈彈的情況,只是單純覺得順手罷了。

「站住!你再繼續逃跑,我就要開槍攻擊了!」

夏德亞尼祭出員警開槍前一貫得先聲明的警告。然而只有在極少數的情況下,歹徒聽到這句警告後真會乖乖停下來。

就現實情況而言,人類刑警對人類開槍這種行為盡管也是不得已的辦法,不過對警界來說,他們對這種事的容忍度還是遠比精靈刑警對人類開槍來得高。

精靈雷的威力強大,而精靈彈則是將精靈雷壓縮起來的攻擊武器,在具有高攻擊威力的同時,也比精靈雷更能讓使用者維持高度的精准。換句話說,兩相比較之下,以精靈彈為攻擊手段比使用精靈雷更能減少不必要的損害。就好比手槍是以精確地擊中目標來達成目的,火箭筒則是連同目標物一起進行大范圍徹底的破壞來達到清除障礙的效果。

因此,精靈刑警之所以多選用精靈彈作為攻擊武器,其實也是因為精靈彈能控制欲壓縮的精靈雷威力,對於警察這種身分來說,用起來非常方便。

但對於一般人類而言,他們根本不能理解精靈刑警為什麼選用精靈彈作為攻擊武器。只要看到精靈雷,不管是如何運用,人類都會認為那是一種極具殺傷力的武器,並且難以跳脫精靈彈對人就相當於火箭炮對人的印象,也因此讓精靈彈總成為精靈刑警「濫施暴力」的爭議焦點。

事實上,若非在有把握能夠不危及到對方性命,或是面對集團式的歹徒包圍而再不開槍將有精靈因此喪命等情況,精靈刑警鮮少會對歹徒使用精靈彈。其實,就連實彈的使用時機都會顯得猶豫的精靈刑警也是大有人在。

不過,人權團體跟輿論並不了解這點,而此時逃亡中的歹徒則對於這種情況相當清楚。

「暖,這下子我又得聽人家羅唆了。」夏德亞尼嘟噥著扣下扳機。

轟的一聲,他手中的versus—華瑟司P99槍管發出了與一般手槍相似卻不同的槍聲。槍管射出兩道強力的光束,打在歹徒的左右兩側。

「……」

對方回過頭來瞥了夏德亞尼一眼,臉上露出早預料到這名精靈刑警不敢直接開槍攻擊他的卑鄙笑容。

身為刑警的夏德亞尼只要面對非重大槍擊要犯時,都不能直接以精靈彈攻擊對方的身體。對他而言,恫嚇射擊已經是此時精靈彈使用容忍度上的極限。

然而這兩發子彈以恫嚇射擊來說,夏德亞尼的子彈卻遠遠落在沒辦法達到恫嚇效果的地方,既非在男子的腳下或頭頂,而是這條小巷的牆壁與地面交界處。

「哇!」男子對此露出了嘲諷的態度。

然而——

「可惜,我這兩發子彈可沒打偏啊上夏德亞尼得意地喃喃說著。

瞬間,只見構成小巷一邊牆壁的啤酒搬運箱,如雪崩一般倒向歹徒身上。

「嗚哇啊啊啊啊啊!」被傾倒下來的啤酒箱埋沒之際,男子發出了哀號。

這些啤酒箱是為了保護玻璃瓶而設計的塑膠箱,重量很輕,即便打在人身上也不會造成什麼太嚴重的皮肉傷。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一下子被二、三十個塑膠箱壓到身上,這名歹徒大概是插翅難飛了。

「嗚……呃……」

「喂,你還清醒嗎?」夏德亞尼伸手抓住被埋在啤酒箱堆下方,呻吟著欲求助的歹徒,「噯,像這種意外實在太可怕了。」

「你……」

「我真沒想到恫嚇射擊竟會引來這樣的後果呢。」

「……」

「不過還好倒下來的不是玻璃或高壓電線之類的東西,真是謝天謝地上

此時,對方伸出顫抖的右手,緊緊揪住夏德亞尼的褲管,

「你這個泡泡妖怪——」

「我是警察,以私造火藥的現行犯罪名將你逮捕。」

夏德亞尼取出手銬,邊說出例行性的宣言,邊將歹徒的手銬上手銬。



(我到底怎麼了……)

佛隆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訝異。

對於這個叫琉妮雅的女生,他始終放不下心的情緒其實再明顯不過了。不過這究竟是因為什麼樣的心理使然,佛隆自己也說不明白。

他覺得這個女學生討厭精靈的情況極端到近乎偏執——!對,是該用偏執形容!—這種心埋讓她身上甚王表現出某種不為人知的悲愴。因此她討厭精靈的原因,絕不是因為什麼人類的優越感被精靈踐踏這等容易理解的不平衡心態。

佛隆猜不透這份悲愴究竟是怎麼來的,不過這個女生對於精靈的憤恨不但堅定而且非常執著,這點佛隆只要聽過她演奏的神曲就非常清楚了。這種執著不受任何外在及內在因素干擾,始終盤據在琉妮雅的腦中。

琉妮雅不像其他同年齡的少女會歡笑,或是會熱中於所有這個年紀的女生會喜歡的事物。對她來說,彷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怨恨精靈,而她也確實在生活中的每分每秒里要求自己做到這點——這種行為甚至給人某種禁欲及苦行潛修的印象,就猶如一位僧侶。

佛隆無法理解,為何有人可以像琉妮雅這般,用如此執著的方式憎恨精靈。

也許,佛隆只是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何在。

「陸野……」

佛隆這次沒有追丟,他跟著琉妮雅來到地下一層樓的角落——聯絡艇停泊之用的船塢。他看到琉妮雅孤獨地站在那里,周圍沒有其他人影。

琉妮雅的瀏海因發夾在奔跑中脫落,此時被海風吹得紊亂,讓她看起來顯得憔悴而狼狽。琉妮雅聽到佛隆的叫喚而回過頭來,那一臉憔悴的模樣頓時因為扭曲的表情而變得猙獰。

「……」

她搗著臉低下頭去,彷佛極力壓抑著內心痛苦的掙紮,一會兒之後才又換上原本那張宛如玻璃娃娃般的冷漠臉龐,重新拾起頭來。

(她……是身體不舒服嗎……)

佛隆看著她那張蒼白的臉龐,腦中忽然浮出這樣的疑問。

經過長時間奔跑的有氧運動後,應該會因為血潮澎湃地流動而顯得皮膚紅潤。然而,琉妮雅的臉頰卻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原本就給人纖細瘦弱印象的她,這時讓佛隆又想起了似乎在這次活動的學生名冊中,看過她身體病弱的記錄。

「……有必要為了罵我而追到這里來嗎?」

琉妮雅的聲音打斷佛隆的嗯考,他稍微想了想之後說:「我不是為了罵你而追過來的,我只是關心你。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可以如此偏執上

「偏執?你說我嗎?」

對此琉妮雅自己似乎毫無所覺。

「是啊。其實要喜歡精靈還是討厭精靈,都是個人自由。不過——你是真的討厭精靈嗎?」

「我不懂你想表達什麼。」

一雙冰冷甚至帶有輕蔑的眼神,隨著口中的話語一同刺向佛隆。

然而,佛隆不顧琉妮雅的反感,逕自說下去:「我不覺得你說你討厭精靈的時候,那些言詞是順應自己的內心所說上

「……」

「該怎麼說呢?我覺得你好像把『討厭精靈』這種情緒當成是自己的義務。好像討厭精靈、討厭喜歡精靈的人,都是你不得不然的外在表現……」

「真是不得了的觀察力啊。」聽到佛隆的說法,琉妮雅冷淡地說。「你以為誰都應該喜歡精靈嗎?因為你喜歡精靈,所以覺得每個人也都應該喜歡精靈嗎?這種心態會不會太傲慢了?精靈也好、神曲樂士也罷,你們好像都以為整個世界是以自己為中心在轉動上

「那你有這種想法,難道就不覺得自己傲慢嗎?」佛隆說。

「你因為自己個人的好惡而恣意帶給別人麻煩,而且把心里所想的事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好像別人都是傻瓜一樣。這種態度難道不是一種傲慢嗎?」

「我沒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到別人身上。」

「你將心里那些會帶給別人困擾的想法恣意吐露出來,就已經是一種強迫行為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將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到別人身上,那何必要進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呢?」

「……」

佛隆的一席話引來琉妮雅充滿敵意的視線。

「陸野,你的表現讓我覺得非常不可嗯議……或者該說我難以理解。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

「你從團練場地跑出來,是因為看到屋頂上那柱暹邐梅支族的精靈吧?」

「……」

佛隆言詞中的某一個關鍵字刺激了琉妮雅,讓她瞬間發出顫抖。

「我在移訓過來的路上也曾經看到同一柱精靈。我在想,你之所以會如此憎恨精靈,會不會是跟它有什麼關系。」

「——沒神經的家伙……」

彷佛被佛隆的言詞激怒一般,琉妮雅咬牙切齒地低吟之後,大聲吐出她對佛隆的不滿:「管別人的事管得這麼理所當然,像你這麼沒神經的人才叫傲慢!少雞婆了!我只是想繼續留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里而已,我的私事不用你管!再說,我根本就不想參加什麼演奏會!拜托你去找那些會對你逢迎諂媚的學生,隨便練一練就上台去表演好嗎!」

也許包含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講師還有其他同學在內,一般人面對琉妮雅時,在把她逼急了以前都會先一步丟下她,放著她不管。

畢竟她跟托爾巴斯神曲學院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只要在她身上貼個像是「怪人」、「討人厭的家伙」之類的標簽,大家就不用理會她心中那些特立獨行的想法了。

「……我知道了。」佛隆歎了一口氣說。三口奏的部分我就不再強求。如果你真的打從心里不想參加,那我也不強迫你。」

「真感謝你的諒解。」琉妮雅語帶諷刺地說。

然後,隨後佛隆又補上一句:「那我們回去吧。我想你自己可能沒有發現,不過你現在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我說過拜托你不要這麼雞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這怎麼可以?」佛隆說著走向了琉妮雅。

「不要管我!不要碰我!」

面對佛隆伸過來的手,琉妮雅向後退一步並將他撥開。就在這時候——

「啊……」

「!」

琉妮雅的膝蓋忽然癱軟,差點一下子跪到地上。看來她真的是在逞強,身體跟艙地搖晃兩下之後,就整個人倒了下去。

「陸野——」

佛隆欲伸手攙住她,卻慢了半步。

琉妮雅身後是船塢外緣的海面,她撲通一聲栽人了海中,濺起一片水花。

「糟糕,陸野!」

佛隆見狀險些要跟著跳下去救人,然而,一道閃光卻先一步晃過他身邊。

「讓我來!」

一個活潑的聲音響起,蜜睫德莉特碰的一聲也躍進水里。

通常,精靈比起人類擁有更好的水中活動能力,他們不用呼吸也可以在水里活動長達幾十分鍾之久,更不會因為水中的低溫而產生體能驟降的現象。因而比起佛隆,讓身為精靈的蜜婕德莉特下水救人,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蜜婕兒……」

佛隆看到這柱精靈跳入水中,也跟著趕到岸邊屈膝跪地觀察海面下的狀況。海水藍得透明,然而即便擁有一、兩公尺的能見度,佛隆卻等不到蜜婕德莉特和琉妮雅浮出水面。一分鍾經過了,短短的六十秒間卻讓佛隆覺得自己仿佛已經等了一小時或兩小時這般漫長。

「——我回來了!」

蜜婕德莉特像飛一般躍出水面。即便只有兩枚羽翼,但蜜婕德莉特終究是個弗馬奴比克精靈,嬌小的身軀抱著琉妮雅沖出水面之後,乘著原本的慣性而飄浮在半空中。

「你、你們沒事吧?」佛隆看到蜜婕德莉特的身影趕緊問道。

「人家當然沒事啦!」

蜜婕德莉特輕輕落到地上,邊說邊讓琉妮雅躺下。

「不過她就不知道了。我跳到水里的時侯,看到她好像鉛塊一樣往海底沉下去。我猜她應該喝了不少水吧。」


「……」

佛隆他們沒有這樣的知識——大海中央的洋流跟海浪本來就會使海面下的水流比起岸邊的水流來得強勁,再加上強勢的海流撞上人工島複雜的表層結構後,更會在禾萊臻周邊產生多重的扭力,讓水勢變得異常洶湧。很不幸的,琉妮雅就是被卷入這股複雜而強勁的海流之中,一口氣被拉向海洋的深處。

佛隆將耳朵貼到琉妮雅的嘴邊。

「糟糕!」

他發現琉妮雅沒有呼吸,最糟糕的情況可能是肺部大量進水。

此時琉妮雅的身體仿佛受到佛隆的危機意識牽動,身體像條上岸的魚兒般,嚴重地發出痙攣。

「——人工呼吸!」

但是,即便這麼做也不見得有用,佛隆腦子里盤算著得先把琉妮雅肺部的積水清出來。

「蜜婕兒,快幫忙!」

「咪嗚?要幫忙做什麼呢?」

「幫我把她整個人倒吊過來!」

「拷問,是要拷問她嗎~~」

相對於佛隆緊張的態度,蜜婕德莉特面對眼前這個緊急情況,卻仍舊表現出興奮的模樣——想想她咋天畢竟是被琉妮雅的言詞給狠狠傷害了,會有這種反應還真不知該不該說是理所當然。

「不是啦!」佛隆此時說話的語氣已經有些急躁,「我們要把她肺里的積水給清出來!她現在肺部里都是積水,這樣就算做人工呼吸也救不活!」

琉妮雅的呼吸已經停止。佛隆不記得急救的黃金時間究竟是五分鍾還是十分鍾,然而他知道此時琉妮雅處在呼吸停止的狀況下,即便其他器官還在運作,腦部也會因為缺氧而死亡。就算運氣好一點而沒死,缺氧的狀況持續也可能造成腦部的永久性傷害。腦部若是因為沒有呼吸而缺氧,一切就完蛋了。

「水?只要把水清出來就好了嗎?要從哪里清出來?」

「肺部!肺部可能有積水!」

除了將琉妮雅倒吊起來,佛隆一時之間想不出其他可行的辦法。

也許按壓琉妮雅的肺部也可以達到一定程度的效果,但受限於肋骨可以活動的幅度,他不確定這麼做究竟是不是能夠完全清除積水。

「嗯……拿你幫我壓住她。」

「咦?」

「肺的位置是在胸部嗎?」

她邊說邊伸手穿進了琉妮雅的右胸。

在淡紅色的磷光下,蜜婕德莉特的手掌緩緩沉人琉妮雅的胸口。

「蜜婕——」

佛隆叫出來的同時,方才領略到蜜婕德莉特這個動作代表的意義。

物質穿透——先不論克緹卡兒蒂因為莫名的原因而不能解除其具象化出來的肉身,精靈其實都擁有將肉身還原成能量的能力。

因此,精靈可以藉由這項能力而在接觸到目標物之前解除物質化的肉身,並以能量形式潛入目標物中。即便這個目標物是城牆或裝甲,他們都可以毫無窒礙地潛進去。因而像蜜婕德莉特這樣讓一只手潛入琉妮雅體內,也不是什麼難事。

「恩……是這個嗎?」

無論氣氛如何緊張,蜜婕德莉特仍舊是那副從容的態度。就在這時候——

「咳!」

大量的海水從琉妮雅口中湧出,以氣泡狀的形式被琉妮雅咳了出來,然後在空中進開四敞。會有這些水大概是因蜜婕德莉特在琉妮雅體內張開了磁場,因而將其逼出琉妮雅體外。

琉妮雅在暈厥的狀態下,因為身體的反應而劇烈咳嗽。佛隆見狀,試著將琉妮雅壓住——盡管這柱精靈女孩始終表現出一派輕松的模樣,但這項任務並非真的這麼容易可以辦到。

簡單來說,蜜婕德莉特是將身體化為能量,在人體內張開磁場,不過一旦出了什麼差池,恐會對血管或神經造成嚴重的損傷。

琉妮雅此時又再吐出一口海水,佛隆接著聽到她口中傳出急促的呼吸聲。

「太好了……」佛隆寬心地癱坐在地上。「蜜婕兒,謝謝你上

「哪里~」

「她昨天那樣傷害你,今天還多虧你救了她呢。」

「昨天?」

精靈女孩歪著頭似乎聽不懂佛隆在說什麼。

「哦,你說昨天啊……」

她雙手交抱,難掩焦慮地點頭搪塞。

「蜜婕兒……」看到她這副模樣,佛隆有氣無力地開口。

「恩?」

「今天是哪一個?」

「嗚~你猜羅?」

「噯……算了上佛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先把蜜婕德莉特的問題擺一邊,眼前琉妮雅已經得救,對佛隆而言已是件該高興的事。

「唉……到底是為什麼呢?」

但是,佛隆對於自己如此在乎這個女學生的心理仍感到不解,而這個疑問也同時指向她為何會如此討厭精靈。

「糟糕,我得先找醫生看看琉妮雅的狀況才行。」

佛隆回過神來,將此時仍然沒有意識的琉妮雅從地上一把抱了起來。



歹徒逃得慌張,整問辦公室里一片狼籍,好比曾被小偷將整個屋子給翻過來。

里頭的人大概只挑出了重要的東西,如現金還有絕不能被警方找到的資料——像是通訊錄之類的,除此之外的其他東西便已無暇他顧。

一方面歹徒肯定沒時間把不能見光的資料燒掉,另一方面若是燒得不完全,在警方趕來時還留有可以幫助他們查案的資訊就糟了。不然,若要保護手中的資料,完全銷毀是最安全的辦法。否則,帶著重要資料逃跑的人一旦被抓,一切辛苦都將白費。

「光是看一眼就可以知道這里在搞什麼名堂呢上

藍伯待站在正道挪做據點之用的人頭公司辦公室內。

房內其中的一面牆前擺了一個書櫃,櫃子上排滿各式各樣的書籍,其中有哲學書、學術書、法學書、技術書,還有雜志跟搜集新聞簡報的剪貼簿。

這些分門別類的書籍都有一個共通的主題——「精靈」,每本書都在某些方面跟精靈扯上關系。

看到眼前這些跟精靈有關的法律典籍、跟精靈有關的技術書、跟精靈有關的哲學書,還有跟精靈有關的……等等。若是不諳內情的人,也許會以為這問辦公室的主人有多麼喜歡精靈。

然而——

「看這些書是為了『了解敵人』嗎?」

尤芬麗定到藍伯特身邊,將書架上的書籍名稱大略掃過一遍之後做出評判。

幾名員警此時正在他們身後搜集所有可疑的證物。這里還沒有拉上封條,因此身為一般百姓的藍伯特和尤芬麗站在里頭並不會成為警方驅趕的對象。而且,他們更是為了在警方搜出《奏始曲》時,可以協助判別其真偽而加入搜查工作中。但其實他們聽過的《奏始曲》,就只有《天國變》和《地獄變》兩種變體,因而若是有第三種變體出現,他們也無從判別。

「所長,這個是——」

藍伯特忽然被一本精裝書奪去廠注意力。

這本書不是書架上的其中任何一本,藍伯特手指著放在辦公桌上的那本書,桌前的抽屜大剌刺地敞開著,所以書可能是從抽屜里拿出來的。

這本書相當特別,好比它的主人隨時想到都會順手拿起來翻閱一般。

「這本書……破得太異常了吧上

藍伯特將書拿起來翻了翻。破損嚴重的精裝書中,每一頁的書角都已磨得爛爛的,仿佛它曾被翻閱不下數百、數干遍了。

「……陸野?赫布羅斯,『人類進化之路上的難點』」

尤芬麗看著精裝書的書名跟作者,喃喃地跟著複述一遍。

「第一章……」

藍伯特翻開到目錄頁,順便念出其中內容:

「『關于精靈這種怪物』——這標題下得真挑釁啊!」

「這是……」

這是陸野?赫布羅斯作為反精靈主義者所寫的著作。

在霍佐納理論遭到學會抹煞後,繼承霍佐納嗯想的這本書應該也不容易找到。然而,它此時出現在這間辦公室里絕非偶然。看它被翻閱得如此頻繁——

「這里是正道領導人的根據地嗎?」

「搞不好是。」

對於尤芬麗的判斷,藍伯特闔上書本的同時也跟著附和。

「我原以為陸野,赫布羅斯行蹤不明以後,會像個年老力衰的嗯想家一樣遠離塵囂,在與世無爭的情況下度過余生……不過話說回來,搞不好他其實就委身在這個叫正道的反精靈組織里呢。」

「我倒是覺得現在就論斷這點也許還嫌太早。」

藍伯特說完將書本放回到抽屜里。

就在這個時候——

「拓植小姐!佐伯先生!」夏德亞尼的驚叫聲從隔壁房里傳了出來。「是樂譜!我們找到了!麻煩你們過來看一下!」

「……」

聽到叫喚聲後,尤芬麗跟藍伯特隨即對看了一眼。

看來他們主要的目標很快就找到了。

夏德亞尼找到的樂譜有可能只是辦公室里的人因為私人興趣而收藏的普通樂譜,不過從現場的狀況來看,這種可能性極低。再說,這極有可能是正道總根據地的辦公室里,就連一架樂器也沒有。

「我們該高興嗎?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

「其實,我覺得最好的狀況是我們翻遍了整個組織都沒有找到,或者即便找到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我覺得這樣的結果可能還好些吧?」

「是啊,若是真如你所說的那樣也許最好吧。」

說完後兩人各自歎了一口氣,對彼此點點頭便一起朝隔壁房間走去。



琉妮雅沒等到醫生過來就已經恢複意識。

由於禾萊臻目前還沒有擁有醫師執照的人駐點,所以佛隆等人都勸她先回馬那卡達市看醫生,並仔細接受檢查。然而琉妮雅回絕了。她的態度看來有些固執,彷佛只要是佛隆等人的意見她一概不接受。

回絕佛隆等人的建議後,她便一個人回到房里,關上房門後就沒有再出來過。

「……這會不會真是受到她爺爺的教育影響呀?」貝爾莎妮朵蹙著眉說。

午休時間里,佛隆等人齊眾在禾萊臻娛樂城內的員工餐廳邊吃飯邊談論著。現場除了佛隆之外,還有克緹卡兒蒂、貝爾莎妮朵、卡提歐姆、謝爾烏托和蜜婕德莉特等等。

「受爺爺的教育影響?」

「那家伙呀,她的祖父好像是個大名鼎鼎的反精靈主義者呢。」

克緹卡兒蒂現學現賣地將方才從貝爾莎妮朵那里聽來的事告訴其他人。

「沒有啦……其實關於這點還沒有確認,只是這個叫陸野?赫布羅斯的反精靈主義者,好像有一個孫子輩的親人,而且是個孫女。」

貝爾莎妮朵歪著頭,想了想後說。這當然不是她自己調查出來的情報,而是從尤芬麗那里聽來的消息。

「既然有孫女,其他的親人呢?比方說太太,還有那個孫女的父母親?」

佛隆聽了反射性地丟出這個疑問。

既然有孫女,陸野?赫布羅斯理應也有個兒子或女兒才對。

「是沒有聽說啦,不過實際上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這樣啊。」

如果陸野?赫布羅斯真是琉妮雅的祖父,那麼她討厭精靈的性格,也許真是來C爺爺的影響。

「可是,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單純……」佛隆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什麼東西不單純?」克緹卡兒蒂聽了,露出不太高興的表情問。

「該怎麼說呢……我總覺得她的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所以說哪里沒那麼簡單嘛!」

「這個……總之她討厭精靈的性格,應該不全來自祖父的教育或在日常生活中受到祖父的觀念影響……我也說不上來,總之她身上一定有什麼……」

佛隆歪著頭,無法說出個所以然。

「又是這件事!」克緹卡兒蒂砰的一聲拍桌發出怒吼。「你不管說什麼就是想袒護那個小鬼頭,但問你為什麼你又答不出來!這到底是怎樣啊!是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嗎?」

「沒、沒有啦——」

「其實,我也可以理解塔塔拉老師的想法。」

「卡提!」

卡提的話讓一旁的謝爾烏托揚起一聲宛如哀號般的叫聲。

「卡提,你……那個……果然……還是比較一暑歡……眼鏡娘嗎?」

「——啥?」

面對謝爾烏托不著邊際的推測,卡提歐姆眨了眨眼睛,整個人愣住了。

「眼鏡娘?什麼眼鏡娘?為什麼會提到這個?」

「所以說!」這個情況看得克緹卡兒蒂也焦急地把頭湊過去。「就是說卡提歐姆是不是有栘情別戀啦!」

「克、克緹卡兒蒂!」

克緹卡兒蒂的加入,讓謝爾烏托驚叫著趕忙制止。

然而克緹卻不顧謝爾烏托的意願,逕自說下去。

「像你這樣毫無道理地這麼在意一個女人,我們當然會懷疑啦!」

「咦、咦——不是這麼回事啦!」卡提歐姆連忙搖頭否認。

「像你這樣嘴里說著『我跟她不是那種關系』才是最可疑的說法!」

克緹卡兒蒂沒頭沒腦地將話題帶到莫名其妙的方向,讓佛隆覺得實在有些難以理解,不過他終究還是放棄將這個想法說出口。

「佛隆也是!比起其他學生,你也太偏袒那個小女生了吧!」

「不……這個……我就說——」

「咦!真有這回事嗎?」

但佛隆還來不及辯解,一旁的貝爾莎妮朵就先一步發出宛如哀號般的叫聲。

「對呀~而且他剛才還緊緊抱著被海水濡濕的琉妮雅呢!」

此時,蜜婕德莉特更插進來火上加油。

「等等,蜜婕兒!是你叫我幫你壓住她——」

「這是怎麼回事!」

佛隆的話又一次被克緹卡兒蒂的過度反應給壓了下去。

「該不會是那個——因為那個小女生溺水,所以你就為她做了那種口對口的人工呼吸吧!」

「咦咦!這是真的嗎?」

「我沒有!我沒有啦!蜜婕兒,拜托你幫我澄清一下嘛!」

「咪嗚?我可視為有義務要這麼做呀……」

「那個該死的四眼田雞小女生竟然碰到這種好事——不對,是這麼不要臉!」克緹卡兒蒂越想越氣,怒發沖冠地一把揪住佛隆大罵:「佛隆!那個木頭四眼田雞到底有什麼好啊!是眼鏡嗎?是眼鏡吧!你這個該死的眼鏡控!」

「什麼?真的是這樣嗎……那我離席一下,去買個眼鏡就回來!」

「不行啦,貝爾沙,對于有眼鏡情節的人來說,那種沒度數的眼鏡可是歪門邪道啊。」

相較於克緹卡兒蒂的大發雷霆、貝爾莎妮朵的莫名亢奮,蜜婕德莉特則是擺出好整以暇的模樣,冷冷丟出這句反論。

「……情況到底為什麼會這麼混亂啊?」佛隆被克緹卡兒蒂揪著衣領搖晃,吐出無奈的呻吟。「我就說不是了呀……」

「那就是麻花辮羅!」

「不是啦!」佛隆終於按捺不住叫了出來。不然再這麼下去,他就要被貼上眼鏡情結跟麻花辮情結的標簽了。

「那你到底是萌上那個小女生哪一點嘛!你說呀!」

「就跟你說個足了!克緹,你最近看太多漫畫啦!」

「——嗚!」

佛隆說得是這陣子克緹卡兒蒂迷上了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西卡帶到辦公室的漫畫,使得她各方面的價值觀都嚴重受到影響,常常說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詞彙。

「好啦!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是清白的,現在就在我面前發誓!」

「咦?」

克緹卡兒蒂不顧佛隆被她不著邊際的言詞弄得愣愣地眨著眼睛,自顧自地繼續說:rP我跟貝爾莎妮朵只是普通朋友,絕對沒有任何超出朋友關系的情誼』——快說!」

「等一下!為什麼學長非這麼說不可!」貝爾莎妮朵聽了氣呼呼地插嘴。「現在不是在說琉妮雅的事嗎?」

「嘖,被發現了……不過就是個呆頭金發妞,聽人家說話竟然聽得這麼仔細。」克緹卡兒蒂不甘心計謀被揭穿,一個人小聲地嘟噥著。

「金發妞和聽人家說話聽得仔細有什麼關系啊!」貝爾莎妮朵氣得大叫。

然而,就在佛隆等人持續騷動的同時,一旁有對情侶似乎完全置身事外。

「謝兒上

「卡提,那個……我……」

卡提歐姆靜靜看著自己的戀人,而謝爾烏托面對這般深情的視線,則表現得仿佛自己才是見異嗯遷的一方,游栘的眼神顯得有些怯懦。

「我其實、其實沒有懷疑你的忠誠啦……」

一不上卡提歐姆搖搖頭說:「讓你覺得不安是我不對,我忘了你是柱精靈上

「卡提……」

精靈盡管化為肉身,卻仍屬於一種近乎絕對的精神生命。肉體只是他們創造出來收容精神的容器,並由精神維系肉體的完整性。因此,精靈盡管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可能僅僅因為絕望就陷入死亡。換句話說,讓精靈懷抱不安的情緒,其實等同於對他們施暴。因為對他們而言,深刻的不安就等於強烈的痛楚。一旦走錯一步,讓精靈陷入絕望的情緒,就可能會為他們帶來致命的危險。

「可是,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對她完全沒有懷抱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愫——不對,老實說她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一

「對呀!」

此時,貝爾莎妮朵忽然插了話,

「卡提喜歡的是像謝爾烏托這樣的女生嘛!」

一……是啊。」卡提歐姆紅著臉點頭表示肯定。

卡提歐姆能夠坦率地面對自己,其實正是他氣度超乎常人的表現。不然處在他這個年紀的男生,一旦站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多半會因為羞於表達而辭不達意。可是話說回來,雖說這種表現足以顯示他的氣度,但或許也含有相當程度的遲鈍吧。

「比方說你喜歡謝爾烏托什麼地方呢?」貝爾莎妮朵繼續追問。

「這個嘛……我喜歡她恬靜的氣質,和楚楚可人的外表下那種堅毅的性格。我跟她在一起t/水遠都會有一種幸福洋溢的感覺。,」

「那是性格方面吧?」

「她的外表也是我喜歡的類型啊!一頭烏黑的秀發非常迷人,而凡我更喜歡那雙門皙細嫩的雙手:—你怎麼問這個啦!」

說到一半,卡提歐姆這才驚覺自己彷佛是審問桌前被誘導說出實情的嫌犯,慌張地轉頭瞪向貝爾莎妮朵。而謝爾烏托則是聽到一半,就臉紅地低下頭了。

「總之,即便不是如此也跟外表沒有關系啦。」卡提歐姆刻意咳了一聲接著說:「陸野,琉妮雅對我來說一點都沒有身為異性的吸引力,這點我敢發誓!」

「那是怎麼回事?」克緹卡兒蒂問道。

「我只是純粹覺得,這個人讓我放心不下……該怎麼說呢?有句成語說『似是而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有種很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感覺……如果她再更特別一點,也許我就不會在意了……唉呀!可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對了,這種比喻也許很難讓人理解,不過我總覺得看到她時,我就好像看到另一個自己一樣,有種非常強烈的異樣感。」

「另一個自己?卡提你這麼想嗎?」貝爾莎妮朵聽了,愣愣地不斷眨著眼睛。她帶著不明所以的語氣說:「你跟她一點都不像啊!對方可是個女生呢!」

「我……這、這個我知道呀。」卡提歐姆邊說邊嗯索著,「說討厭嗎……也不至於:說看到她會讓我覺得急躁嗎……也不對。嗯,這麼說好了!我覺得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一面鏡子,可是鏡子里的自己卻背對著我——唉呀!可惡,怎麼說都不對!總之,她的存在會讓我覺得有股非常不安的焦慮感……」

「……」

眾人聽了也開始嗯索著。

在卡提歐姆拚命從腦中摸索出來的詞彙層層堆疊起來的解釋中,即便沒辦法導出結論,卻也梢稍勾勒出些許的輪廓。

「……佛隆?

克緹卡兒蒂小小聲呼喚自己身旁的親密伙伴。然而,佛隆抬頭咬著嘴唇,視線茫然地停在天花板上,完全沒有聽到自己契約精靈的聲音。

為此,克緹卡兒蒂稍微加大了一點音量,又再叫他一次。

「佛隆!」

「啊?啊,抱歉,什麼事嗎?」

「你怎麼啦?自己一個人在想什麼?」

「啊……嗯……」佛隆曖昧地點點頭。

剛才卡提歐姆在提到自己的感受時,佛隆也露出了頗有同感的表情。

似是而非——確實,他們正是因為這種似是而非的印象,才特別在意琉妮雅。因為他們三人都有共通點,才會讓卡提歐姆和佛隆如此掛心琉妮雅的一舉一動。如果他們在各方面的表現都一樣,抑或他們三者之間完全沒有共通點,那麼卡提歐姆和佛隆甚至不會注意到琉妮雅這個人的存在。

不過問題就在於,他們彼此之間的共通點好像很清楚,卻又好像有些噯昧,因此卡提歐姆和佛隆看到琉妮雅時,就會覺得好像看著不是自己的自己,讓他們心里因此產生一股莫名的焦慮。

「總而言之。」卡提歐姆轉頭面向謝爾烏托,「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心里唯一的伴侶。但卻也因為這個緣故……怱略了你的感受……真的很抱歉……」

「卡提……」

「畢竟有些事情,光憑擁抱、親吻之類的身體接觸,是沒辦法傳達出去的。」

「……嗯上

「所以……」

就在這個時候,卡提歐姆和謝爾烏托的言語和動作忽然唐突地停下來—:大概是他們感受到周圍幾名觀眾垂涎的眼神,一下子僵住了。這群觀眾包含兩柱精靈和一名人類女性。除了佛隆因為不好意嗯而轉頭之外,其他三人均表現出喜孜孜的模樣,將銳利的眼神放在眼前的這對情侶身上。

「嗚……那個……」

「……」

「我、我們出去走走上

謝爾烏托丟下這句話之後,便慌張地和卡提歐姆手牽著手逃走了。

「去,真是太可惜了」蜜婕德莉特咂舌道。

「算啦上佛隆看著兩人的背影,用安心的口氣說:「總算解決一個問題了。」

「是啊,他們的問題是解決啦。」克緹卡兒蒂仍然嘟著嘴露出不悅的表情。

「克緹?」

「卡提說了他為什麼會在意那個小女生的理由了,但你還沒有啊!」

「……」

佛隆啞口無言。

他如果跟自己的契約精靈說他的理由跟卡提歐姆一樣,那聽來只像是沒創意的抄襲,根本沒有說服力,他再怎麼遲鈍也知道這麼說不可行。

不過話說回來,目前解決的問題也只有卡提歐姆和謝爾烏托之問的問題而已。佛隆和卡提歐姆對琉妮雅威同身受的那一份異樣感究竟是什麼,現在也還沒找出個所以然。

除此之外——

(那柱遲邐梅支族的精靈肯定跟琉妮雅有什麼關系……)

關於這件事佛隆也還沒理出頭緒。

「對不起,我想我應該快找出答案了……」

「……」

對此,克緹卡兒蒂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隨便你好了。」



尤芬麗等人離開正道作為根據地的辦公室,來到這棟住商混合式大樓的頂樓。

事實上,這次加入搜查的員警之中,多數人都還不知道《奏始曲》的存在——至少不清楚這類型的樂譜究競擁有何等程度的影響力。由於這類型的樂譜擁有過高的危險性,因而就連警方也將其列入最高機密,絕不在可能讓其他人聽見的場合談論《奏始曲》。

「就是這個上夏德亞尼將攤開的一份資料夾交給尤芬麗說。

「就是這個嗎?」

「大概是。」

夏德亞尼回話的同時,尤芬麗也攤開手中的資料夾。她一翻開就看到畫滿了整個頁面的五線譜,上面並標記著音符及各種音樂記號。這份樂譜沒寫上標題,連注腳也沒有。它很明顯是手寫譜的複印版本,就連原本紙上的髒汙都跟著譜中的字跡一同複印到紙上。那就是夏德亞尼在辦公室里搜到疑似《奏始曲》的樂譜。

「……」

尤芬麗看著看著臉色凝重了起來。她快速地掃過兩頁,並在看完第三頁後便把資料夾遞給藍伯特說:「你看看吧。」

「嗯。」藍伯特接過資料夾,攤開之後也大略瀏覽一下,但沒看完兩頁就已經得出結論。「是《地獄變》。」

「足吧。」聽到藍伯特的結論,尤芬麗也對著藍伯特點頭附和。

「果然如此。」夏德亞尼若有所嗯地答道。

「可是,這張譜在編曲上做了不少變化性的修改,所以其實我不是很肯定。」尤芬麗對於最後的結論,仍然顯得不太確定。

「換句話說,它有可能是不同版本的同一首曲子嗎?」夏德亞尼問。

「應該是。這張譜跟我們當初聽到的《地獄變》不太一樣,在細部做了許多修改。不過,我不知道究竟我們聽過的才是原曲,還是這張譜寫得是原曲。畢競克拉特?羅比阿特手中的《奏始曲》,可能都有經過他所雇來的研究者和演奏者所改編,而且我們也從未聽過但丁寫的原曲……」

「等一下,那這首曲子真是《奏始曲》嗎?」

「嗯,八九不離十。」

「不然,我們就只有試著演奏看看才能知道了……」

藍伯特重新看了一次樂譜之後說。

「拜托你饒了我吧。」夏德亞尼無奈地聳聳肩說。

「總而言之,這東西是以對精靈武器的名目被輸出的嘛。既然如此,那麼聖少買方和賣方都把它當成是真正的《奏始曲》在使用。」

「嗯,這點大概不會錯上

「不過問題是,既然這東西是拷貝版,那麼很可能有其他的拷貝或是原版已經交到某個神曲樂手上了。」

「再不然的話……」藍伯特接過尤芬麗的推測繼續說:「也有可能是正道將它連同一篇煽動性的文章,一起交給各種傳播媒體。」

「果真如此,那就更可怕了上

尤芬麗說話時的語氣,顯露出些許內心的不安。

《奏始曲》真正恐怖的地方,並非單純在於它能夠無條件讓精靈臣服於演奏它的神曲樂士,這不過只是表面上可能帶來的威脅。畢竟,如果只是馴服了一、兩柱精靈,根本無法撼動整個社會結構。不管其所操弄的精靈擁有何等強悍的力量,在質或量上面終究還是能用更強大的力量加以壓制。

這就好比戰車和戰斗機雖然擁有強大的火力和壓制力,但若只有一、兩台戰車或戰斗機,對整個社會來說怎麼也無法構成威脅。因此,若《奏始曲》被用來逼使精靈作亂,其實還不是什麼難以應付的狀況。

真正的問題在於,《奏始曲》的存在對整個社會可能帶來何種程度的影響。

《奏始曲》對社會可能造成的恐慌,甚王不需要經由實際演奏即可達到效果。如果整個社會的人類和精靈都知道它的存在及功用,絕對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精靈以往身為「人類的好鄰居」的形象將會完全遭到顛覆,並且在人類心中留下難以抹除的恐懼——畢竟,昨天的朋友今天可能會無關乎其意志,反過來襲擊自己。不管人類對於身邊的精靈信任與否,他們將隨時因為一首《奏始曲》而完全改變。

至於精靈,他們則會因為人類擁有無條件馴服精靈的神曲,進而對人類產生敵意。他們將不再信賴人類,並且想盡辦法銷毀所有《奏始曲》的相關力量。

在世界上,不論哪個時代都二正會有「卑鄙卻非常便利的手段」。這些手段盡管會被人譏為低賤、被批評殘忍,卻永遠是某些人追尋的目標。這是絕不可能消弭的現象。

像那種不用流一滴汗就能讓礙事之人流血的魔幻旋律,可以單方面奴役精靈的無形項圈,要是真讓這些卑鄙之人弄到手,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將其當成自己手中便利的工具。

接著,這些人的行為將造成精靈對於人類的信賴崩潰、人類對於精靈產生猜忌甚至侮蔑,進而將精靈當成畜類看待。

果真如此,那麼人類和精靈之問的蜜月期,將隨著《奏始曲》的存在公諸於世而步人終點。人類和精靈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均衡社會,也將就此面臨分歧的命運。而神曲樂上將失去生存之道,人數大幅銳減。戰爭可能因此爆發,各國社會也恐將因此掀起暴動。

在現今這個社會中,精靈是無所不在的,舉凡發電系統、工業、各種通路等等,他們部是人類莊這些現場最寸靠的伙伴,他們更利——門己的特質,達成諸多人類無法完成的任務。這種情況下分領域大小而存在各行各業之中。那麼,一旦他們從人類社會中消失,會在瞬間潰決的產業可不單只有一、兩個。

另外,社會大眾將掀起一陣恐慌。一旦失去生活中那些曾經擁有且理所當然的一切,人們將無法適應。

要造成這種現象,不需要大炮也不需要飛彈,只需要一份樂譜。它的存在事實,便會使這個世界在轉眼間完全崩潰。

「不管事情是不是真有這麼嚴重,總之,我們得盡早掌握這份樂譜拷貝版的流向,還有這個反精靈團體的組織結構才行。」夏德亞尼皺著眉頭喃喃說道。

樂譜到底落入誰的手中?又是誰交出去的?

在這個樂譜不論複制成多少份都不損其影響力的情況下,夏德亞尼他們必須在事態嚴重到無法收拾以前,確實把這場災難給撲滅。

然而,這份樂譜……



琉妮雅悄悄溜出自己的房間。

其實她的身體多少還有些不舒服,然而要是繼續躺在床上,肯定會有塔塔拉,佛隆這個講師和卡提歐姆之類的麻煩人物找上門來。

此時,即便她不用再參加模范演奏的團練,不過她的身體虛弱,只靠自己走路還是無法跨越全長六公里的禾萊臻跨海大橋,回到馬那卡達市區,所以她也沒辦法離開這里。因為路上要是貧血而昏倒,事情反倒會變得更加難以收拾。

「那兩個人……到底是怎樣……」

琉妮雅邊虛弱地嘟噥著邊在禾萊臻內徘徊游蕩。

此時她的心情非常焦躁。她口中的「那兩個人」如此堂而皇之地對精靈抱持肯定的態度,樂天的價值觀讓她覺得難以忍受。盡管其他學生也好不到哪去,不過其中尤以「那兩個人」最為嚴重。

有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和謝爾烏托?梅基納?艾朋兩柱精靈長期伴在身邊,會養成這種個性也許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究竟什麼是理所當然且令她感到厭煩的性格表現,琉妮雅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無論如何,那兩人的一舉一動就是會讓她覺得非常礙眼。

當她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迷失在一個類似倉庫的空間里,而且感覺不到其他人活動的氣息。她打從一開始就是朝著沒有人的方向走,但走著定著就來到這麼一個堆滿貨櫃、周圍景物再單調不過的地方。這里只有她一個人,獨處在這個寂寥的空間中。

日光燈從天花板上發出不帶感情的冷硬白色光線,照射在這個寬廣的空間中,顯得死氣沉沉而沒有一絲生氣。幾幢高高堆起的貨櫃更讓這里顯得像座迷宮,讓人完全無法掌握這空間的輪廓。只要稍微換個角度看,這座倉庫的結構似乎又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面貌——然而,也許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和對方才更能察覺到彼此的存在。

「—?」

「啊……」

琉妮雅和一對男女撞個正著。這對男女身著工作服,從貨櫃的另一頭忽然竄出來。此時,對方和她正處在任何一方隨便伸手,便可觸及對方的相對位置上。

這種情況如果發生在城市街角,也不過就是個偶然的邂逅。即便發生在貨櫃轉角處,也理應如此。彼此素末謀面的人,盡管這時候因為對方的出現而受到驚嚇,不過兩邊稍微點個頭並擦身而過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這其實應該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情況。

「……」

這對男女似乎懂得這樣的道理,也打算就這麼點個頭後離去。其中的女子先是點了頭,然後若無其事地經過琉妮雅身邊。差了半步的距離後,另外那個男人也跟著重複同樣的動作。然而,琉妮雅卻從男子臉上讀出某種拚了命想要掩飾、某種亟欲隱藏的情緒。

她看穿了——看穿某種驚愕、不安抑或其他不能顯露在外的秘密。

這些秘密在男子藏在粉飾太平的面具底下之前,早一步被琉妮雅看到了。她平時也總是這麼做,因此可以輕易看穿男子同樣虛假的表情。

(……我在哪里看過他嗎?)

琉妮雅的腦海在此時泛起了漣漪,其中映出一張藏在陰影底下的面容,還有暖爐的火光在記憶中搖曳,交錯的艱澀語彙織出早已石沉大海的兒時影像。

「——萊諾斯?」

聽到這個名字,男子身旁的那名女性率先做出反應。她即刻回頭,同時伸手從口袋里取出慣用的工具,快速地甩了出去。

咻的一聲,女子手中的道具劃破空氣,在琉妮雅的頸子上留下某種異樣感。

「住手!」男子驚叫道。

女方的動作盡管在瞬間停止,不過一條發絲般的細線卻仍握在她手中,隨時准備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此時琉妮雅才終於察覺到,男子身旁女性手中的細線,就纏在自己的脖子上,紮實地繞了一圈。這條細線宛如釣魚繩般,前端纏了一根如浮標的垂掛物,就落在自己胸前晃呀晃的,一股戰栗感猛然襲上了心頭。

男人身旁的女性在回過頭的同時拋出釣線,同時在琉妮雅的脖子上纏了一圈。若非那男人阻止,琉妮雅現在可能已經處在缺氧的情況下,甚至連整顆頭都有可能被切下來。

「等等!解開釣線!這個女孩子是——」

「——她知道你的名字。」

女子眯起了眼睛,視線化為銳利的刀刃,出鞘之後豐牢架在琉妮雅身上,

「你認識她嗎?不管你認不認識,既然已被她看到……」

「——她是陸野大師的孫女啊!」男子大聲叫道。

「你說什麼?」

女子眯起眼睛再次祭出如刀光般銳利的視線,仔細掃瞄了琉妮雅一遍。

即便和同伴對話,那名女子也絲毫沒有將釘死在獵物身上的注意力栘開。從這點,琉妮雅就更

加相信自己的猜測——對方肯定是個不受法律管束的黑幫之人,同時也確信了男子的身分。

一雖然那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不過我不會認錯的!一

「你果然是萊諾斯大哥……」

伍堂?萊諾斯——這是琉妮雅坐在爺爺膝上多次見過的青年。盡管他現在已經不如往日般年輕,不過因為當時他經常造訪陸野家,他懷抱著一片熱誠和祖父長談的模樣始終烙印在她腦中。

「……這、這是怎麼回事?」

琉妮雅看了看萊諾斯,再看看他身旁的女性,開口問道。

一……我才想問你呢。」那名女性也跟著轉頭對萊諾斯問了同樣的問題。

琉妮雅看著他,這個曾是爺爺學生的的男子,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地說:

「等一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話說完吧。」



陸野?赫布羅斯——前尼肯市市立大學的專任教授,同時也身為一位醫師,並以其首屈一指的外科技術聞名遐邇。由於長年站在手術現場第一線所擁有的豐富臨床經驗,他提供的獨到見解對於醫療機器相關的研究開發上,有著為人稱道的卓越貢獻。

即便他的名字已經從教授名錄中被注銷許久,但在尼肯市立大學附設醫院院內,以及其他諸如藥廠、醫療機器開發公司等地,仍然常常可以聽見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其中更有許多人為了表示敬意,還加上了教授的尊稱。

即便此時此刻的他,早已換上另一個新的頭銜——反精靈主義者。

赫布羅斯將霍佐納?墨資亞所提出的理論,以更激進的論調重新更修整理,成為他所倡導的新論述?這個新論述的要旨,在於主張精靈的存在會導致人類晅涪的結果。

事實上,身為一名站在手術台前的第一線外科醫師,他從未仰仗過精靈一絲二是的幫助,始終執著地以人類本身的技術作為醫療手段。

「似是而非的存在會使人心變得墮落。」——他總是以此教導學生們。

在霍佐納?墨資亞的理論遭到學會封殺後,他的主張也顯得岌岌可危。然而,赫布羅斯在醫學界留下的功績,最終還是讓他保有站在醫療第一現場的權利。

而且,他對於精靈的觀點始終只停留在口頭上的論述和小規模的自費出版品上。由於他並非精靈研究領域的專家,因而這樣的精靈論述,最終只是被當成一些天才常有、在本行之外的偏執興趣。

可是,他的主張就好比霍佐納的理論在他手中遭到扭曲原意的更修,這些論述最終也脫離了他的理念,逕自蛻變成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面貌。

打從人類和精靈交流之初,對於精靈感到厭惡的人,就始終以一定程度的比例存在。也許這種抵抗時代潮流的本能,可以說是人類這種生物的原罪。

一旦人類開始倚賴某些事物,則必會有人提出對於這些事物的反動。舉凡所有受人尊敬的事物,總免不了迎來少部分群眾的譏諷和咒罵。其對象不只限於精靈,小工料理和服裝品味,大到宗廟社稷,所有贊美均引來或多或少的負面批評。

盡管是非善惡無法用;貝的道理論斷,不過這類仿佛為了維持一個均勢般的反動聲浪,絕不只是沖著精靈來,而是整個人類社會中普遍存在的現象。

既有人稱精靈為「人類的好鄰居」並且大聲贊揚,相對的就會產生將精靈視為「人類生態小的病毒」、「社會的寄生蟲」等反動。這些人對精靈感到厭惡,對精靈的存在心懷怨懟。盡管人數不多,卻也永遠不會消失。

對那些反精靈人士而言,陸野,赫布羅斯的著作便成為肯定其行為正當性而不可或缺的主義,極具利用價值。他的論述為這些以生物本能對世間潮流產生反動——即所謂討厭精靈的行為,加上理性的解釋和知性的種種例證。

因此,陸野?赫布羅斯的著作在作者本人毫無所覺的情況下不斷複制流傳,進而成為正道和蒼炎這類反精靈組織必讀的聖經。

陸野,赫布羅斯本人對精靈的厭惡究竟是何等嚴重,這點尚無法證實。至於他的著作終究不過是他的個人主張。當他被問及相關議題時會主動說明,而對那些聽了他的說明後卻仍難以理解的人,他才會將整理過的自撰書籍交給他們。

赫布羅斯從沒有出現任何具煽動性的行為表現。即便如此,那本集他主張之大成的著作,卻因頗富爭議性的內容而成為代表赫布羅斯這個人的「象徵物」。


霍佐納·墨資亞在藍皇冠號事件發生之後適時從學界抽身,巧妙地避開了讓自己成為人類反社會性這等「原罪」的犧牲品。

然而,陸野?赫布羅斯卻受到自己的著作牽連,完全沒有逃脫的機會。

最諷刺的是,他的著作被那些反體制人士加上了諸多注釋後,在保留他原文的情況下,似是而非地扭曲成截然不同的嗯想典籍。如此這般,他的著作就在與作者本人有著微妙嗯想差異的情況下,任由立場回異、價值觀彼此相左的宗教家和史學家擅自解釋成為屬於他們的經典。至此,陸野,赫布羅斯不但成了這些異教徒的教祖,更成為他們將自己行為正當化的藉口。

「……結果,到頭來這個人竟然落得這種下場嗎?」

藍伯特帶著些許哀憐的語氣說。此時,他和尤芬麗、夏德亞尼等三人一起站在一張病床前。床上躺著一名瘦骨嶙峋的老人——陸野,赫布羅斯。

他的行蹤很快就被夏德亞尼找到了。陸野?赫布羅斯並非因為犯下什麼非法行徑而欲掩人耳目,將自己藏匿起來。他只是唐突地從人前消失,同時也斷絕跟所有人的聯系,就這麼自己一個人孤獨地離群索居。

然而上了年紀的赫布羅斯,畢竟不可能完全不和醫院之類的醫療機構接觸,而接受醫療行為就需要消費金錢。

即便他此時已經不能說是活人,不過只要他仍有生命跡象,這些醫療消費的紀錄都會留在醫療體系的電腦資料中。循著這條線索,夏德亞尼藉助政府的資源後很快就找到他的居所。

「這真是太諷刺了。」夏德亞尼說。

確實如此,陸野,赫布羅斯曾經是站在醫療第一現場的人,並且救過無數人的性命。然而,他今天卻得躺在一問小小的醫院里,身上接了多條維系生命的管線,辛苦地靠著人工髒器勉強維持生命。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意識。就他的主治醫師判斷,陸野?赫布羅斯這名病患已經呈現腦死狀態。

時常有人會對腦死和意識昏厥兩種狀態產生混淆。

腦死是在自主呼吸停止情況下的一種不可逆性昏迷狀況。這並非純粹表—不意識暈厥,而是腦干神經反應消失的腦機能停止。處在腦死情況的病患盡管心肺功能仍然健全,卻因為腦干反應停止而無法門韮呼吸。就算住藉助呼吸器的情況廠仍可替患者維持土命跡象,卻無法救Z腦部組織停止運仟的情形。兌至過去曾有解剖案例顯示,腦死狀態的人腦幾乎已經呈現半液化的狀態了。

但對於腦死病患的至親來說,基於深刻的情感牽絆,他們多半無法接受處在這種狀態下的親人被判定死亡的事實。因此,在他們的強烈要求下,院方只能為這些腦死病患插管,以生命維持裝置勉強保有病患這等「令人難以接受的死亡」狀態。

聖於對陸野?赫布羅斯來說,另有一個諷刺的現象是,他過去為醫界所做的貢獻攬得的錢,卻住他腦死之後成了讓他長久維持在這種狀態下的原動力。對於院方來說,他們只要繼續保持機器運作,那麼每個月就會有定額收入進帳,這並非什麼不劃算的事。事實上,這整套的生命維持裝置中,還有幾樣零件是陸野?赫布羅斯自己開發出來的產品。

他過去的成就不讓他就此離開人世。盡管其意識已死,那些他曾建立起來的醫療技術卻不允許他丟下自己的孩子死去。

「其實他所提倡的反精靈主義也是。」尤芬麗說。「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嗯考了,然而,他的主張卻在被扭曲原意的情況下脫離他的掌控,經由別人的口中一再傳頌著,好比他人還活著一樣。」

「我倒覺得一個嗯想家應該會以自己的主張能被後人傳頌為榮吧。」

夏德亞尼提出另一種不同的意見。

「是嗎?但我聽公社里的一個朋友說,陸野?赫布羅斯在經曆某個時期之後,就再也沒有提倡反對精靈融人人類社會的說法了。然而,盡管他現在想要拋棄自己過去曾經提出的嗯想,這些理念卻在他無法掌控的情況下大肆散播開來……也許他就是因為無法阻止這種情況,所以才不得不斬斷所有的人際關系,一個人隱世而居吧。」

「嗯……」夏德亞尼雙手交抱,環顧了病房一圈。

根據主治醫師的說法,赫布羅斯因為腦癌而被送進醫院。之後因症狀惡化而意識昏迷則是在住院半年之後的事。這期間赫布羅斯一步也沒踏出病房,只有她的孫女陸野,琉妮雅前來探視。

他人院時幾乎已經是半身不遂的狀況,連下床接電話的力氣都沒有。不過在他還有意識的期問,他總是努力用他那只還勉強能動的右手翻著書、寫文章。為此,琉妮雅還特地從家里把書本、花瓶、台燈等等東西搬到他床邊,讓這問單人病房脫離了醫院死氣沉沉的氣息。因為陸野,赫布羅斯的存在,使這問病房獨立在醫院之外,成為他專屬的私有空間。

「看來陸野?赫布羅斯跟這次的事件應該沒有任何瓜葛了。」

「是啊。」尤芬麗一邊附和夏德亞尼的說法,一邊自顧自地陷入長考。

此時盤據在她腦中的其實是來到這里之前,偶然得知琉妮雅和赫布羅斯實為祖孫的情報。琉妮雅此時正以佛隆的學生身分,跟佛隆一起前往禾萊臻娛樂城。佛隆跟陸野?赫布羅靳的孫女扯上關系,而尤芬麗更是在協助警方辦案的過程中見到陸野?赫布羅斯本人,這究竟是偶然或是必然?還是某種計畫性的關聯……尤芬麗想著卻找不出確切的答案。

「夏德亞尼警官。」

「怎麼了嗎?」

「抱歉,可以請你暫時把眼睛閉上嗎?」

「……」

聽到這個莫名其妙的請求,夏德亞尼蹙起眉頭看著尤芬麗。而尤芬麗則把佛隆遇到陸野?琉妮雅的事詳述一遍,然後對著一旁的藍伯特點頭—不意。

藍伯特似乎早有准備,看到十司的指示就將自己攜帶在側的單人樂隊展開,將簧片裝卜廠由機械推到自己胸前的薩克斯風上頭。

「我是不打算閉眼睛啦。我想有必要把這件事當成搜查行動的其中一部分處理。」夏德亞尼聳聳肩說。

接著——叭啦啦啦叭叭;

一曲悅耳的短調從藍伯特的薩克斯風中流泄而出。

就這麼簡短的幾個音符,便讓他周圍聚集了數十柱兩枚羽翼的精靈,其中以勃來和漢廉占了多數。不過也許是因醫院這個環境比較特殊,里面還雜著裘杞和希比歐這類平時不太常見的精靈。

「可能要請你們幫我們一點小忙喔。」

尤芬麗代替持續演奏神曲的藍伯特,對這群小小的精靈提出請求。



羽」日。

「那我們開始吧上

佛隆操作著身後的單人樂隊,利用它的仿鼓節拍器開始倒數。

乒,乒,乒乒乒乒。

一開始便是分秒不差的管弦樂團齊奏,高亢的聲音在整座競技場中回蕩。令人身心舒暢的聲波挑動了空氣分子輕輕舞動,仿佛水面的漣漪一圈圈向外擴散。

其實單人樂隊只是一種將多重樂器的聲音以電子設備重現的調音器,然而,許多音樂愛好者對於現場演奏的音樂情有獨鍾,是因為樂器所發出的聲波能直接撼動空氣分子產生律動,因而體現出一種現場演奏獨有的臨場感……不單單是用耳朵聽,而是可以用身體肌膚、用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去感受音樂。這樣的音樂表現方式,確實是調音器和封音盤之類的媒體無法重現的。

同樣的,即便是現場演奏的電子樂器,也能奏出無法用機器播放取代的音樂,這是由於它能傳達出純粹旋律之外的感受。除此之外,現場演奏時的溫度、空氣的質感及流向和回音等等,這些也郡個是單純的音樂記錄器材可以重現的要素。

王於精准的管弦樂隊齊奏——即由多種樂器在分秒不差的情況下同時發聲的「Orchestral三二,若在演奏人數越多的情況下則越能展現魄力。從這個角度而言,此時的管弦樂隊合奏其實比佛隆平時演奏的神曲更活潑而富有震撼力。

佛隆的位置排在這個管弦樂隊的中心,其他學生則是在他的安排下,以同心圓方式面向外側排列。此時他們所演奏出來的樂音,即便音色和佛隆非常接近,旋律也頗為相似,卻有著微妙的不同。這種連綿的相近音帶出了豐富而渾厚的音律。不只要讓樂團前方、近在咫尺的克緹卡兒蒂聽得見,更要傳播給那些遠處的精靈們。

其實在效果器中,有兩種分別叫作和聲效果器和延遲效果器的裝置,其用途是刻意讓演奏者彈奏出來的音樂產生重疊和延遲的現象,藉此讓聲音顯得更為渾厚。而依照佛隆的編曲所演奏出的效果,實際上就有同樣的意義。

「——嗯!」

克緹卡兒蒂雙手交抱,在樂團前面聽著佛隆等人的演奏覺得非常滿意,身旁的謝爾烏托同樣也感動得閉上眼睛露出微笑。至於坐在一旁的蜜婕德莉特,聽到這般充滿躍動感的曲式,更像只聽到貓罐頭拉開拉環的貓兒般,禁不住喜悅而從地上跳了起來。除此之外,雖然這個樂團目前還需要貝爾莎妮朵的演奏從旁協助,不過在這次正式演奏前的練習中,已有幾柱勃來和漢廉被他們的音樂吸引了過來。

學生們見狀,紛紛露出得意的表情,彼此相互瞄了瞄對方。想必就連他們也明顯感受到,這次演奏中自己的表現和以往有著顯著的差異。

盡管他們每個人的演奏技巧仍顯得生澀,還無法獨立演奏出神曲。不過此時他們擁有佛隆和貝爾莎妮朵兩名現役神曲樂士的協助,在他們的引領之下,每個人的程度都被大幅地提升了。好比某些運動競技項目中,在對手實力比自己來得強悍的情況下,選手也多會有水准以上的演出。

這些學生們在此刻肯定非常享受這種感覺—:將自己的靈魂化做音樂,獻給那些被他們吸引過來的精靈的這種感覺。甚至覺得自己只要手拿一對沙鈴、一把三角鐵,也能表現出十足的自我。

「啊哈!」

蜜婕德莉特聽得高興地叫出聲來。這柱精靈平時就是一副調皮搗蛋的模樣,總是想用言語調侃對方,但此時競也像個初逢感動情緒的兒童,雙眼毫不掩飾地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喜悅。

「大姐頭,你平常都是聽佛隆哥哥這麼演奏的嗎?真是太狡猾了~~~」

蜜婕德莉特不由得露出既羨慕又嫉妒的眼神。

「你開什麼玩笑!不然我干嘛跟佛隆訂契約?」

「嗚……真好~~」

這種說法讓蜜婕德莉特更是像個要賴的小女孩般,激動地揮舞著手腳,背上那一對淺粉紅色的翅膀也亢奮地發出耀眼的光芒。

「真討厭,我怎麼就沒辦法跟人訂定契約~~」

基本上,神曲樂士不會跟僅有一對翅膀的下級精靈訂契約——其實就算他們想這麼做也不可能辦到,這是神曲樂士和精靈學者都有的常識。

「那你變回原形就好啦。」

「這個嘛……」

對此,蜜婕德莉特雙手環抱在胸前歪著頭,似乎顯得頗為困擾。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是佛隆一個人所能表現出來的成果。你聽得出來吧?」

「大概知道啦。」

確實如此。對於精靈來說,這次的練習之所以能展現出這般豐富的魅力,其實是因為合奏的緣故。好比多樣單品搭配成一套兼具分量和協調感的美味套餐,就比起單一品項的料理更能滿足人類的感宮。如此即便前菜、湯品或主菜梢梢有些不足,仍能成就一頓美食的饗宴。

佛隆的演奏其實只為了獻給和他訂定契約的精靈克緹卡兒蒂,而克緹也不准其他精靈跟她分享佛隆的神曲。然而,這次合奏不只有佛隆,還加上貝爾莎妮朵跟參與這次活動的學生,因此即便蜜婕德莉特和其他精靈全都湊過來聆聽,克緹卡兒蒂也不會阻止。

「恩,雖然卡提歐姆的演奏非常出色,不過這還不能說是他的神曲吧。」

「是的,不過我也確實從他們的合奏中,感受到卡提歐姆的靈魂呢。雖然他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可是非常深刻。」

謝爾烏托答話的同時,帶著幸福洋溢的笑容。

盡管卡提歐姆過去曾和佛隆一起合奏過神曲,並以此解救受到《奏始曲》控制的謝爾烏托。但自從那次以後,卡提歐姆所演奏的音樂再也無法成為能夠滿足謝爾烏托的神曲。因為即便他的心意再怎麼誠懇,他的技術仍遠不及他內涵的深度。因此這對謝爾烏托來說,可是許久未曾聽見,卡提歐姆的靈魂形制。

「真是太棒了!」

結束這首曲式的同時,佛隆也滿意地喃喃道出贊歎。一同參與演奏的貝爾莎妮朵和在場的學生們也配合得恰到好處,在同一個節拍中完美地收聲。

「真好,這次的演奏棒極了!」

「是啊。」

佛隆與貝爾莎妮朵彼此點頭微笑後,由佛隆轉頭環顧在場的學生們問:

「那麼,針對這次的演奏,大家有沒有什麼問題呢?」

「有;」南部?特蕾絲率先舉起手,仿佛已經成為一種慣例。然而——

「你不准問!把手放下!」克緹卡兒蒂毫不猶豫地予以駁回。

「咦;為什麼;」

「你一開口就是要問佛隆的女性關系!你給我少提那些沒建設性的話題!」

「討厭;人家很在意耶;」特蕾絲聽了不禁嘟起嘴,「特別是今天尤吉莉學姊也在,不問實在太可惜了;」

「少羅唆!」克緹卡兒蒂強硬地回絕道:「要問就問跟神曲和精靈有關的話題啦!你是哪里來的

這些例子綜觀各領域來說都是少數,但也並非可以用「特例」這般極其稀有的方式形容。畢竟魅力這種東西,有時是可以超越個人的好惡觀感而成立。狗仔記者呀!」

這話當然是再中肯不過了。

「——我有問題要問。」

就在這時候,一個唐突的聲音插了進來。

說話的人不是來自學生們聚集的舞台中央,而是位於稍遠處,站在操作合音器的西葛?波克特老師身邊:—是琉妮雅發出的聲音。

琉妮雅在佛隆不強求她參與這次的合奏之後,就形同退出樂隊,沒有再參加練習。即便如此,身為講師的佛隆也不能放任一個末成年學生,在這個還沒有對外公開營業的禾萊臻娛樂城內到處閑晃。因此眾人練習時,琉妮雅就待在波克特身邊觀摩大家的練習。

這次佛隆等人的合奏之所以這麼成功,事實上也是因為少了琉妮雅的緣故。佛隆對此仍顯得有些難以釋懷,不過他說什麼也不能讓進度再繼續落後下去了。

何況在琉妮雅退出後,整個樂隊只練習了幾次就成功召喚出精靈。這樣的結果,顯示出琉妮雅究竟對整個樂隊造成了何等程度的拖累,使得琉妮雅在學生群中所承受的目光也越來越嚴苛。雖然卡提歐姆還勉強維持著中立態度,然而,也許是因為日前察覺到謝爾烏托的想法,連他也不再像以往那樣積極地袒護琉妮雅。

然而——

「我想跟你確認一下某個傳聞是否屬實。」

「……傳聞?」佛隆愣了一下。

無論如何,任誰都不覺得琉妮雅會丟出跟特蕾絲一樣的八卦問題。不過下個瞬問,佛隆、克緹卡兒蒂還有貝爾莎妮朵二人臉上的表情,全都因琉妮雅口中提到的詞彙而僵化了。

「——就是關於但丁的《奏始曲》是否存在一事。」

「……」

佛隆等人在驚訝之余彼此對看了一眼。對此,琉妮雅似乎不願放過佛隆臉上一絲絲細微的反應,銳利的視線緊緊扣在佛隆身上。

「這個……」佛隆連忙在腦中搜尋較為模棱兩可的答案意圖混淆。「應該是有吧?畢竟根據較為詳實的曆史記載,但丁這個人確實存在。那麼作為第一個神曲樂士的他,跟精靈交流的曲子就是所謂的——」

「不,我不是說這個。」琉妮雅搖搖頭,「我要的不是曆史傳說之類的答案上

「……這、這樣啊?」

「我聽說已有《奏始曲》的樂譜被挖掘出來且實際演奏過了,這是真的嗎?」

「……」

琉妮雅提出的疑問讓佛隆得拚命壓抑險些脫口而出的驚呼。

這下子,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但廠的《奏始曲》,其曲式不問演奏者的技術水准,下至下級精靈、上聖上級精靈在聽到《奏始曲》之後,均會成為演奏者的奴隸。換言之,它也代表了可能促使人類和精靈問的關系就此崩毀的危險。

事實上,《奏始曲》對精靈來說,就好比作用力強大的催眠術。

人類藉由某些具有暗示性的音樂、詞句、表情、語氣等種種表現,可以潛入其他人的深層意識,並且藉此控制對方的行為。例如某些優秀的藝術家就會利用這些具有暗示性的元素讓人們獲得感動,藉此豐富人們的心靈。然而,這些元素終究不過只是些單純的音符、片段的詞彙,或某些簡單的動作。

神曲也是一樣。好比具有暗示性的符號能以藝術的形式帶給人們感動,神曲也是精靈的精神食糧。如此一來,精靈在接受神曲時幾乎是處於毫無防備的狀態。

但所有事情都有正反兩面,道理就跟用藥一樣。若用藥方法不正確,良藥有可能成為毒藥;若用藥方法正確,具有麻醉效果的毒品也能對人類產生正面助益。

諸如此類的情況也可以套用在神曲上。照這種情況推論,即便對精靈有益的神曲,若是利用某些特定的曲式演奏,也有可能對精靈產生負面效果。

不過,這等技術以常人來說是幾乎不可能辦到。至少佛隆等人在實際見識到《奏始曲》的威力之前,他們也都以為這種技術只是紙上空談而已。

「你、你是從哪里聽到這個謠言的呢?」

「我想我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吧。」琉妮雅面無表情地開口答道。

眼前的情況讓佛隆不知所措,不自覺地咬著嘴唇……這個情況相當不妙。

盡管佛隆心里也有一小部分聲音樂觀地說,即便他承認了這件事,《奏始曲》的存在也不見得會讓全世界都知道。何況,挖掘出《奏始曲》且欲將其調整作為武器使用大賺一票的克拉特?羅比阿特,早已經不在。

然而——

「這個傳聞還有後續。」琉妮雅接著又給了佛隆一記重擊。

「什、什麼後續?」

「傳說《奏始曲》不問演奏者的能力,均可以帶給精靈相當可怕的效果。」

可怕——確實如此。然而,琉妮雅的言詞卻沒有在這里打住。

「它可以不問精靈的意志而將其收為奴隸使喚。」

「!」

這句話即刻在學生問掀起一陣驚恐的反應,不過他們慌亂的模樣,卻沒有讓琉妮雅收起她早已想好要說的話。

「如果這種神曲真的存在,那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教給學生的東西,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奏始曲丫—不問個人才華及能力便能發揮其效能的神曲。如果這種東西真的存在,那麼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大概超過半數以上的人會拚了命想把它給弄到手吧。因為如果真能弄到這樣一張樂譜,那麼不論在神曲演奏方面表現得多麼駑鈍的學生,也可以在轉眼問就超越努力練習的資優生。

事實上,無論擁有多麼精湛的演奏技巧,最終決定此人能不能奏出神曲的關鍵,都是由精靈們的喜好判斷。即便擁有超人的快彈技巧,卻也有人怎麼也召喚不出精靈:但也有人就算在演奏中出了紕漏,依舊能夠吸引精靈過來聆聽。這個事實總是讓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們心里懷有一股難以抹去的不確定感,進而懷疑自己的努力是不是全然白費功夫。

「……」

琉妮雅的發言再次使得學生們議論紛紛。

當然,卡提歐姆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即便這麼說可能使人產生誤解,不過他和謝爾烏托正是因為傳聞中的《奏始曲》而有機會結為一對戀人。

然而,對於其他學生來說,他們恐怕從沒想過自己過去所知道的《奏始曲》,事實上竟有這般令人為之膽寒的強大影響力。在他們的認知中,但丁?伊布凡布拉是最初的神曲樂士。是他建立了人類和精靈之問的橋梁,更是為雙方帶來和睦的偉大使者。換句話說,對於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們而言,創造出《奏始曲》的但丁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前輩。因此,由這位英雄般的聖人所創造出來、人類和精靈間最初的神曲,在一般人眼中就和它的名稱一般,是創造、是開拓,絕非如琉妮雅所說的,是種泯滅良知的曲子。

就《:這個時候——

「小鬼,讓我來軟你一件事。」

克緹卡兒蒂帶著不悅的表情站出來說話。

「那邊那個女生,你叫南部是嗎?」

她忽然轉頭面向坐在學生群中的特蕾絲說。

「咦?我嗎?是!」特蕾絲被點到名字後反射性地點頭。

聽到她應聲之後,克緹卡兒蒂雙眼直視她開口問道:「你的志向是什麼?」

「志向?」唐突的問題讓特蕾絲眨了眨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我、我嗎?」

「對。你來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學的目的是什麼?目前你覺得最重要,為了往後的人生第一個必須先達成的目標是什麼?」

「我要成為神曲樂士……」特蕾絲答得吞吞吐吐。

事實上,盡管這個答案對每個學生來說都再明確不過,然而,任誰在猛然被問到這麼理所當然的問題時,總會仃些驚慌而問答得欠缺一占。

一你確定嗎?你是為了想要成為神曲樂士才來到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嗎?一

一咦?是……」盡管特蕾絲答得肯定,語氣卻仍顯得有些畏縮。

「那你成了神曲樂士之後想干什麼?」

「……」

這次的問題轉了一個方向,卻讓特蕾絲一時之問啞口無言,不過想了一下之後,她給出明確的答案:「我想開設一問事務所,然後讓它壯大成為能夠在神曲樂上業界占有一席之地的公司,就好像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一樣。」

「還有呢?」

「咦?還有……還有……」特蕾絲不知道這柱紅發精靈究竟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因此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克緹卡兒蒂看著她狼狽的模樣一會兒,「答不出來嗎?那你不行了。」

「咦?」聽到這樣的評判,特蕾絲驚訝地瞪大眼睛。「不行是指……」

「你搞錯方向了,不可能成為神曲樂士。即便僥幸讓你成功,也不可能成就什麼大事上

「為……」如此冷酷的評判讓一向個性樂觀的特蕾絲也難掩震驚的表情。「為什麼我……」從她的反應可以看出來,她因此大受打擊。

「克緹,你說得太過分啦!」

佛隆見狀,慌張地介入克緹卡兒蒂和特蕾絲之間的問答。

盡管他短暫地覺得這可能是特蕾絲從沒有停止過的八卦問題惹惱了克緹卡兒蒂,不過他隨即又想起克緹根本不是那種會挾怨報複的人。克緹卡兒蒂不論碰到什麼事都會直接反應。因此,特蕾絲調侃佛隆的舉動,並非會讓克緹卡兒蒂一直掛在心上記恨的事。

「佛隆,那我問你」

這柱紅發精靈這次回過頭欲把詢問的對象轉到佛隆身上,但想了想又改變主意,帶著些許壞心眼的表情面向貝爾莎妮朵說:「不,來問貝爾莎妮朵好了——貝爾莎妮朵上

「是、是!」焦點唐突地轉到自己身上,使得貝爾莎妮朵反射性地立正且提高音量回話。「要、要問我嗎?」

克緹卡兒蒂平常鮮少會叫出貝爾莎妮朵的名字,多半是非常不客氣地直呼她「金發小妞」。因此,當她真的叫貝爾莎妮朵的名字時,那都是非常正經的場合,再不然就是有些什麼特別的情況。

「你的答案可能比較有趣上克緹卡兒蒂說。

貝爾莎妮朵眨了眨眼睛,「……有、有趣?」

「我問你,你為什麼會走上神曲樂士這條路?」

這個問題先是讓金發少女愣了一下,然後她給出一個果斷的答案。

「我要成為像父親那樣的神曲樂士上

她答得鏗鏘有力,一聽就讓人覺得這個理由有著與特蕾絲截然不同的說服力。然而,克緹卡兒蒂揚起了邪惡的嘴角繼續追問:

「你說想成為像父親那樣的神曲樂士,那究竟是怎麼樣的神曲樂士?」

「這個……」貝爾莎妮朵歪著頭又想了一下,稍微把腦中的答案整理過之後說:「雖然父親有多

莉斯萊這麼一柱契約精靈跟在他身邊,但除了鄉莉斯萊之外,還有勃來、吉姆提爾、漢廉等好多精

靈眾集在父親身旁,我覺得這樣好好哦。」

「恩。」這個答案終於讓克緹卡兒蒂覺得滿意,點點頭後轉過身來又將視線拉回到特蕾絲身卜。「這樣你懂了嗎?」

「……」

特蕾絲眨廠眨眼睛,似乎還是猜不透個中原因。

(克緹……你、你這種問話方式太嚴苛了啦……)

佛隆皺著眉頭對於眼前的狀況感到有些不忍。

貝爾莎妮朵籼佛隆兩人與特蕾絲之間的差異,其實定「神曲樂士」究竟是目的還是手段的分別。說得更白一點,他們之間的不同其實是當他們在學會演奏神曲之後,眼里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以佛隆來說,他絕不是為了演奏神曲而成為神曲樂上的。他的神曲是為了獻給初次認同他、初次希望有他陪伴的美麗精靈而演奏,並且希望能藉由神曲而再次見到那柱對他而言極為重要的紅發精靈。因此,對佛隆而言不論是神曲樂士也好、演奏神曲也罷,都只是他想再次兒到克緹卡兒蒂的手段。

若是將同樣的問題搬到貝爾莎妮朵身上。她想成為神曲樂士的原因盡管是幢憬自己父親的形象,然而,這個理想的形象並非是父親賺廠多少錢,也不是父親有實力強悍的精靈隨詩在側,更非父親和恐怖分子奮戰的英勇事跡;而是父親帕爾提修在面對精靈這些異於人類的生命時,能夠懷抱親切的態度,讓精靈們也把父親當成朋友的這般溫柔形象。從這個角度來看,身為神曲樂士對她而言,距離父親的形象似乎才只是個開始而已。

貝爾莎妮朵和佛隆都只是將神曲樂上當成追求自己理想的一種方法。盡管他們的理想不盡相同,卻也都和他們過去與精靈相關的體驗有直接關系。相較之下,特蕾絲則是將「成為神曲樂士」當成是自己的目的,而這個目的根本上與精靈的交流無關。在她成為神曲樂士之後的世界觀里,並沒有精靈的存在。

換句話說,特蕾絲所著眼的終究只是神曲樂士的頭銜與社會賦子這種職業的地位,而精靈只是附帶的。通常,像這種人就會對《奏始曲》心生向往。因為有了《奏始曲》他們便可以達到目的,成為一名神曲樂士。

有這種心理的不單單只有特蕾絲一人而已,那些聽到《奏始曲》而驚呼著彼此交頭接耳的學生,大概都跟她一樣。他們都只是被神曲樂士這種光鮮亮麗的形象所吸引,從沒想過在成為神曲樂七之後,自己又該把目標放在哪里、該往何處追尋。

那麼佛隆和貝爾莎妮朵呢?像他們這種只是把神曲樂士當成一個短程目標的人,會對《奏始曲》的存在感到渴望嗎?

不,他們絕不會如此,因為他們是為了與精靈交流而學習演奏神曲。像那種藉由《奏始曲》的影響而無條件將精靈收為奴隸的結果,對他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奏始曲》盡管可以收得上百柱精靈作為奴隸,卻沒有一柱精靈會成為他們的朋友。

因此,《奏始曲》的存在根本就是一種錯誤。它所表現出來的旋律並非與精靈交流而生——何況以成為神曲樂上為目的的想法,本身就已經出問題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上並非沒有在踏錯第一步後,卻還憑著本身超乎常人的天賦而當上神曲樂士的案例。盡管這只是少數中的少數,但至少佛隆等人在第二次「歎息的異邦人」動亂中,該事件的韭謀聖德托?波爾森就是屬於這種典型。

「特蕾絲。」佛隆語帶安慰地對他的學生開口問:「你喜歡精靈嗎?」

「咦?當然喜歡呀。」特蕾絲被問到之後點點頭說:「如果討厭精靈的話,怎麼會想當神曲樂士呢?」

「是啊上佛隆面帶微笑地接著問:「那如果你真的當上神曲樂士,你會想做什麼事呢?」

「咦?」特蕾絲聽到後又愣了一下,「就是……啊!」話還沒出口,她便驚覺到克緹卡兒蒂想表達的到底是什麼,在場的幾名學生此時也跟著會心地點頭。

「你明白了嗎?」

「啊……是。」特蕾絲紅著臉點點頭。

「這樣的話,也許你就有機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神曲樂上呢。」

克緹卡兒蒂望著她,臉上露出苦笑。

「是、是嗎?可以看得出來嗎?」

「沒有那種自己察覺到就比較偉大、被人家點醒的就比較駑鈍的差別啦。」紅發精靈聳聳肩說:「你們的目標究竟是誰給的其實根本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你們必須認同這個目標,並且自己去想怎麼達成目標,然後努力去做。」

「……」

學生們一臉茫然地彼此互望,似乎有些人聽懂了,有些人則沒有。然而:—

(這下子大概沒問題了吧……)

佛隆心里暗自這麼想著。

畢竟,這些學生們前一刻才藉由自己雙手演奏出能夠吸引精靈的神曲。盡管沒那麼紮實,卻也算是讓他們相當愉悅的感受才對。有這般美好的體驗作為後盾,只要他們努力一點,應該就有機會成為神曲樂士才對,就好比佛隆和貝爾莎妮朵一樣。

(等等!該不會——)

想到這里,佛隆忽然轉頭望向已經被大夥遺忘好一陣子的琉妮雅。

(如果說那些學生有這次令他們印象深刻的體驗,再加上充分的努力後,就可以成就他們的未來。那換句話說——)

—:如果有了同等令人印象深刻的體驗,即便是負面的案例同樣也是可以成立的。就好像一面鏡子一樣,外頭是佛隆周圍的這些學生,而鏡子里完全相反的成果則是……

琉妮雅依舊帶著那一張有如玻璃娃娃般冰冷的面容直視佛隆。

一—:你們現在所做的事沒有一樣是白費的。一

克緹卡兒蒂的一席話這才又讓佛隆回過神來。此時她的契約精靈已經站上舞台,就在他身邊環顧底下的學生們。

「神曲樂士如果非得仰仗《奏始曲》這種舊時代的遺物才能成事,憑著自己的實力卻無法與精靈交流,那麼成為神曲樂士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你們該不會已經忘記,神曲樂士吸引精靈的條件,其實是他們每個人的靈魂吧?一

這句話讓幾名學生面紅耳赤地低下頭,想必他們這才想起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紀念碑上的碑文。那席話早巳讓他們看到麻木了,也因此好一陣子再也沒有仔細深入嗯考其中的含意。然而,沒有意義的文字不會特地刻成代表學校的紀念碑。此時他們大概是明白這點,並且發現自己忽略了多麼重要的事而感到羞愧。

「那個……」

這時換成貝爾莎妮朵表現出梢顯低調的態度舉起手,彷佛欲補足克緹沒提到的事說:「假設真有一種神曲可以不問個人的實力跟靈魂形制,讓演奏者無條件馴服精靈,那你們會怎麼用呢?或者,你們覺得其他人會怎麼用?」

「……」

這個問題又在學生問掀起一波討論,然而這次的討論卻和早先琉妮雅引起的議論截然不同。他們在貝爾莎妮朵的提問中大概也察覺到了,肯定會有想要奴役精靈的人出現,而精靈大概也會表現出反抗的行動。搞不好,人類籼精靈之間甚聖可能爆發全面性的戰爭。

「話說回來。」克緹卡兒蒂這次轉而將視線栘向琉妮雅,「對你這種討厭精靈卻又想當上神曲樂士的人來說,這種下流低賤的神曲反而正巧適合你吧。」

「這……等一下,克緹!」

佛隆慌慌張張地出聲制止,然而已經太晚了。

「……」

聽到克緹卡兒蒂針對性的言論,學生們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栘到琉妮雅身上。

琉妮雅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她對現場的反應,沒有表露出任何焦慮或驚訝的表情,而是大方接受了所有人的視線。

「我不想在這里討論什麼是理想的神曲樂士。」琉妮雅帶著有些挑釁的口吻說:「我只想問《奏始曲》是否真的存在罷了,而且這個問題不用沒家教的精靈回答。塔塔拉,佛隆老師,請你回答我這個問題上她說話的口氣仿佛就是對佛隆逼問她已經知道的事,只是要佛隆親口確認而已。

「你說誰沒教養啦!」

「等、等一下!克緹卡兒蒂!」

貝爾莎妮朵看到身邊的紅發精靈氣得發瘋的模樣,一把從身後將她架住。

「這……」

比起克緹卡兒蒂,必須直接面對問題的佛隆倒是顯得不知所措。

盡管給個「沒有」的答案其實相當容易,然而先不說發生在都市郊區的雅瓦拉部發電廠事件和謝爾烏托的事,在核心搶奪事件中轉栘到高速公路上進行的追擊戰中,其實已經有不少人目擊了《奏始曲》的效果。佛隆雖然不知道琉妮雅是從哪里聽到這個消息,不過他認為這件事絕不是撒個謊否認《奏始曲》存在就可以了事。

「——是有所謂的《奏始曲》。」

克緹卡兒蒂斷然丟出了這麼一句話。

「!」

這樣的事實讓周圍掀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放開我,我不會亂來。」克緹卡兒蒂轉頭要貝爾莎妮朵松手,接著又瞪向琉妮雅,「怎麼樣?你打算怎麼做?」

「……你說我嗎?」這個問題倒是讓琉妮雅也愣了下。

她微微傾斜的頸子,在佛隆眼里看來依舊像個玻璃娃娃一般。

「假設你真能弄到《奏始曲》,想必像你這種討厭精靈的家伙,早已經想好可以讓你愉快地發泄心中憤恨的用途了吧?」

「克緹!」

眼見形勢轉惡,佛隆即刻出面阻止。然而,克緹卡兒蒂卻始終沒有收起臉上挑釁的笑容,一直輕蔑地看著琉妮雅。

一股一觸即發的險惡氣氛在克緹卡兒蒂和琉妮雅之間蔓延,除了幾名學生仍不時交頭接耳之外,周圍的學生全部屏息以對。

琉妮雅沒有回話。

她也直視著克緹卡兒蒂,但正面跟這柱紅發精靈對峙一會兒之後,便轉身離開競技場。看來當下的情況,也讓她覺得自己的挑釁行為似乎有些過頭。

「陸野!」

「——等—下,我來處理就好。」

今天波克特倒是稀奇地出手幫忙。他小跑步地從琉妮雅身後追了上去,和琉妮雅一起離開競技場。

雖然佛隆還足沒辦法放下琉妮雅不管,然而,他現在還不能離開這里。

「嗯……」佛隆試著開口緩和現場的氣氛。「我們因為某些緣故,所以不能對這件事透露太多,總之我們是有聽說過這件事。嗯……關於我們這次的練習,還有沒有其他人有什麼疑問呢?」

他試著硬把話題轉開,但台下的學生們還是對此久久不能釋懷,低頭竊竊私語的情況仍舊持續了好一陣子。



琉妮雅看了看表,距離正午十二點還有兩分鍾。

此時,琉妮雅正欲移動到可以清楚看見禾萊臻跨海大橋的地方。

她昨天已經查過資料——禾萊臻跨海大橋這座巨型浮橋,連接了漂浮在海上的禾萊臻綜合休閑娛樂城,與馬那卡達市的亞洛尼亞海岸。它的橋面其中一端架在禾萊臻表層的北端,其修長的本體仿佛一條白色緞帶般,橫亙了前方整片的亞洛尼亞海面。

這里到昨天為止部還呈現萬里無云、海天一色的風景,然而,同樣的景色在今天受到厚厚的云層影響,看來顯得有些陰沉。

這樣的天候真是再合適不過了:—琉妮雅茫然地想著。

只要一想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她便覺得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不過話說回來,三年前的那天似乎也是同樣的天氣。

「……陸野。」

一個聲音從琉妮雅的背後傳來,但她並沒有回頭,因為接下來將有大事發生—:距離確切的時刻只剩下一分鍾,她打算用自己的眼睛好好欣賞眼前一切。

「你呀,真是讓每個老師都為你搞得焦頭爛額的。」

琉妮雅光從聲音就聽出身後的人是誰了。

西葛?波克特——這個人對琉妮雅來說根本無關緊要。這人不壞,不過琉妮雅對他也就只有這等評價而已。

西葛老師無論是容貌、言行舉止都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即便是以神曲樂士的表現來說,琉妮雅聽說他的才能也相當平庸。總之,如果要形容的話,琉妮雅只會勉強給他「好人」兩個字。在琉妮雅眼中,他就是這麼一個個性溫吞、人生無趣的男人。也許這個人從沒有為任何事情感到焦急而激動吧?也正是因為他性格上缺少這般積極的部分,他才能如此蠻不在乎地過活,浪費自己的人生。這種人是琉妮雅這輩子最不可能會有交集的人——至少她自己是這麼想的。

「你就這麼討厭精靈呀?」波克特語帶歎息地說。

「……」

琉妮雅沒有回話,她不認為有跟這名講師交談的必要。與其跟人生如此無趣的人交談,她更渴望仔細看清楚再過數十秒之後即將發生的事。

然而——

「我能夠體會呢上

一個異樣的聲音唐突地從波克特口中傳了出來。

「我非常了解你那種想法。」

這聲音與往常的他有著截然不同的極大落差。

「!」

這般戲劇化的轉變讓琉妮雅忍不住回過頭來。

這名說話的人,琉妮雅再熟悉不過了。怎麼看都是西葛?波克特這個負責數精靈社會學,各方面部顯得相當笨拙的講師。他的外表沒有特別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徵,性格更是再無趣不過——琉妮雅在這樣的認定下,從沒有把這個人放在心上,始終忽視他的重要性。但是……

「精靈是一群跟人類相似卻什麼也不是的家伙,明明跟人類不一樣,卻硬要湊過來擾亂我們的生活。你之所以討厭他們的原因,我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這名個性無趣的講師隨著變調的語氣,臉上更同時浮出一抹輕佻的笑容。那張外表從不引人注目、性格上沒有任何特色的好人臉龐,忽然顯露出令人難以捉摸的黑暗面,並帶著從容的表情,神態自若地注視著琉妮雅。



身體不適只是個藉口。風丸?納尼阿特為了有一個人行動的機會,因而撒謊蹺掉了上午指導學生練習的工作。

「嘿咻……」

她左手提著自己愛用的單人樂隊,站在禾萊臻娛樂城地下一樓平面北側的外緣。這里靠近另一邊的船塢。和琉妮雅當時溺水的那一頭不同的是,這里的任何一處都沒有建造防止落水的圍欄。

「……」

納尼阿特低頭看了看自己放置在手邊的銀色金屬箱。這款十五年來用慣了的產品,和近年小型化的設計比起來實在是大上許多。如果箱子是中空的話,大概可以讓一個小孩子躲進去吧。

由於她總是帶著這個箱子到處跑,兩只手臂因此被訓練得相當結實。這也讓她始終對於自己的身材有相當不滿,覺得自己滿身肌肉的實在不像是女人,大概只有男性運動員的身材才有辦法跟她相比吧?然而,大概沒有人知道,這個總是努力讓自己不輸給任何男人的她,競也會有這般像個年輕女孩一樣的煩惱。

她平時總是叼根菸外出接受委托,曲風豪放的神曲也總能吸引大批精靈前來幫忙,讓她得以快刀斬亂麻地處理眼前的工作。不過,她卻仍有嫌自己手臂太粗這種小女孩般不為人知的一面。

『這可是勤奮工作的好媽媽才會擁有的偉大雙手呢。』

這個世上只有她先生會帶著有些心虛的笑容安慰她,稱贊她那雙手能支撐著家庭、能撐起其他需要幫助的生命,因此沒什麼好覺得自卑的。因此……

「老公,對不起……」

納尼阿特知道自己將要做出一件難以挽回的錯事。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因為受到脅迫,便乖乖聽從對方的指示演奏神曲。

如果今天她不是身為一名神曲樂士,也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一想到這里,她就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的雙手給折斷,同時也將那只陪伴她十五年的金屬箱——一架舊式單人樂隊,一腳踹進海里。

然而,那雙手和她的單人樂隊此時卻也是唯一能解救她丈夫與孩子的關鍵,這讓她梢稍為自己感到驕傲——以一個好妻子、好母親的身分,為她那雙保護丈夫和兒子的雙手,以及她雙手所彈奏的單人樂隊,感到驕傲。

「……對不起。」

納尼阿特又喃喃說了一句抱歉之後,砰的一聲用腳尖輕輕踹了一下腳邊那只金屬箱。箱子就和預先設定好的一樣,如噴水池中的噴嘴一般,將箱子里的內容物全吐了出來。這些機具一件一件展開,好比蟒蛇纏住獵物一般,緊緊貼到了納尼阿特身上。

舊型的單人樂隊即便已經考慮到了可搬運性,有些卻沒有在演奏中移動的設計,而納尼阿特所用的就是這種款式。

展開後的機具和幾只機械手臂圍繞著納尼阿特擺開陣勢,隨後一把小號伸展到她的胸前,同時,一只前端沒有抓住任何東西的機械手臂,彎進了納尼阿特的肩頭處。

接著,只見她從口袋內取出一只菸盒,並將一張摺了幾折塞進去的紙張攤開。那張紙上寫了許多音樂記號——是張樂譜。

她將樂譜插在機械手臂前端固定,然後稍微瞄一下樂譜,大略記下演奏中必須注意的要點。

視奏;—這是一種看著樂譜即時演奏的技巧,即便初次看譜也必須能夠不出錯地演奏完整首曲子,這是神曲樂士最基本的必備技巧。畢竟,如果不能隨著現場的環境而適度調節音階和旋律,根本當不了神曲樂上。

「《地獄變》呀……」

納尼阿特看著樂譜,喃喃念出曲名之後,便將樂器吹嘴貼到了唇邊。



白色的絲帶仿佛被風給吹成了不規則的曲線。

這座架在海面上的跨海大橋,不該是如蛇般扭曲的模樣。然而此時它卻呈現出宛如痛苦掙紮般的大幅度扭曲,中央幾處更出現大幅度的隆起和凹陷。

禾萊臻跨海大橋的路面忽然出現上廠左右的大幅度波動,程度非常劇烈。所幸當時橋上並沒有人車通行,被卷入海中的幾輛車子都是行駛在岸邊的車子,而駕駛看到海邊的巨浪後,都趕緊停車逃命去了。這些駕駛逃到距離岸邊百余公尺的安全處,才安心地回過頭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禾萊臻跨海大橋是設計作為浮橋之用的巨型海上設施。換言之,這座橋沒有堅固的橋墩支撐平衡。行駛在橋上的車子,就好比通過一個由幾百艘並排相連的船只所架起的通道。

它既然是這般漂浮在海上、隨時可以搭起或收納的便道,在設計上當然會考慮到海面上的各種氣候,橋的結構也有承受相當程度扭力和震動的能力。換句話說,這座橋其實是相當具有韌性的。

然而,這種說法只是和陸地上的道路比較之後所得出的結論。不管禾萊臻跨海大橋的建築結構再怎麼具有韌性,這座橋終究不是以橡膠或尼龍等柔軟的素材構成,這種韌性只是說明它擁有足以承受某種程度的扭力和沖擊、不使橋面斷裂的彈性。事實上,它所能容忍的扭曲系數和沖擊力道反應在外觀上的變化,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肉眼能注意到的程度。畢竟全長一公里的浮橋中間若有數十公分的歪斜扭曲,以人類的視力實在太難辨別出來了。

然而,此時這座巨型的浮橋卻呈現出非常明顯的外力反應。它就好比一條全長一公里的巨蟒拚命地掙紮扭動,在海面上一下子跳起來又跌下去,其所造成的沖擊力道,大大地掀起了周圍一波波數公尺高的水花。這絕不是正常天候下可能出現的光景。若是能夠對這種規模的人工建築造成如此嚴重的扭曲情況,那其實相當於高層建築在地震中搖晃、山崩地裂等等遠遠超乎尋常自然災害所能引發的現象。

現在,這樣的災害卻出現在許多目擊者的面前。

「你看那個!」

「這怎麼回事呀!」

站在岸邊的群眾瞪大眼睛看著禾萊臻跨海大橋,同時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這座巨型浮橋的左側有一個遠超出禾萊臻跨海大橋規模的巨型物(盡管這個詞彙不足以形容,卻也找不到其他更適合的詞彙),從海底下慢慢浮出水面。

「鯨備一……」

「在這種淺灘地區會有鯨魚嗎?」

「可是這……」

禾萊臻跨海大橋銜接在海岸線上的那一端,陸地上周圍擠滿了人群。有人一臉茫然、有人一臉驚愕,也有人抓起相機拚命猛拍。

盡管每個人對這般異常的景象有不同的反應,不過眾集的人數卻隨著時間倍數增加。周圍市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起發生在海上的意外狀況給奪去了注意力。

浮出水面的是一個大得誇張而詭異的物體。這個龐然大物的外型,就和眾人口中驚呼出來的形容一樣——是一只鯨魚。

然而,它絕對不是鯨魚……不可能是鯨魚。因為即便是大型鯨,也不可能擁有數百公尺長的巨型軀體,更不會像此時的這只怪魚一樣,全身射出一道道放射狀的強光,肆無忌憚地在海上作亂。它仿佛體內蓄積了某種難以忍受的壓力,隨時都會爆炸一般,黑色的軀體上四處進出裂痕,並且發出刺眼的強光。

「—:精靈?」

受到光的刺激,忽然有人提出了這樣的可能性——對,這道光的確和精靈羽翼所散發出來的光芒類似。

「……所以說,那真的是精靈嗎?」

這只怪魚並沒有張開翅膀,然而它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光芒,確實和精靈展開羽翼時所發出的光芒相似。尤其這道光如呼吸節奏般怱明怱暗的明顯特徵,更是讓人難以提出其他可能的答案。

「你們看!」

就在這時,怱然有人驚叫出聲。

那只巨大的黑色怪魚光憑它浮出水面的氣勢,便足以撼動大氣、卷起強風、掀起高高的浪花,而使咸咸的海水化成細雨綿密地打在岸邊的群眾身上。此時,他們每個人也部察覺到了,禾萊臻跨海大橋的異常扭曲其實就是這頭龐然怪物所引起的。而且每個人也都發現,這不過只是一場大災難的序曲而已。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頭大得嚇人的怪魚仿佛欲與重力作對一般,從海面上躍起,轟地一聲宛如雪崩似地重重落在禾萊臻跨海大橋的橋面上。橋的中央頓時有大量碎片四散,橋身劇烈扭動。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一座巨大的人工浮游設施,發出強烈的爆炸聲後整體炸成了碎塊。

無數的斷瓦殘片高高飛起之後重重地跌入水中,濺起數百、數千條水柱。

水煙彌漫,白色的細雨綿密地織成能見度不及數公尺的大霧,瞬間將海平面彼方的禾萊臻娛樂城給隱蔽住。

「快跑呀!」

圍觀的群眾中忽然有人揚起一陣尖叫。


龐然的怪魚落水加上禾萊臻跨海大橋爆炸,一波猛烈的海嘯旋即湧向岸邊。這區區三公尺高的海嘯盡管不及大規模地震那般具有破壞力,卻也足以將岸邊的群眾全部卷入海中。

海嘯的破壞力不僅在於被卷入之後恐有溺死的危險,而是在海嘯猛烈的撞擊之下,強大的沖擊力極有可能將人體內的骨頭壓得粉碎,使人皮開肉綻。即便得以幸免,若是被推擠撞上了建築物、車輛、樹木之類的硬物,照樣可能引發骨折或內髒破裂等等足以致命的傷害。

岸邊的群眾拚了命地朝海嘯襲來的反方向奔去。海嘯吞噬了躲到車上的人、趴在地上欲減少受力面積的人、爬到樹上欲躲過災難的人、抱頭蹲在逃生階梯內的人。其破壞力籠罩了海岸上的一切,無一幸免。而且瞬間,一輛被浪花卷起的聯結車在推擠中撞上一棟建築。只見躲在建築物里避難的人們驚慌的哀號和救命聲此起彼落,隨後便全都隱沒在海嘯之中。

這場災難沒有火花也沒有爆炸聲,然而釀成的災害卻無比慘烈。

…坦怎麼回事!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一名男子緊緊抱住逃生梯的扶手驚叫著,同時拚命抵抗水流。

「到底發生什麼事!那是精靈吧?那是精靈啊!」

周圍沒有人回話,然而遭遇這場災害的人,任誰都有同樣的想法——能夠引發這種災害的,除廠精靈之外沒有其他可能了。

「可惡!什麼人類的好鄰居!全都是騙人的!」

這起由精靈引起的大規模破壞,其實是正道這個反精靈組織所策劃,盼能引起輿論關注的一宗慘案。

然而,這還只是序幕而已。



這起異變同時也驚動了人在禾萊臻娛樂城中的佛隆等人。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特蕾絲站在舞台上,掩著耳揚起一陣驚叫。

「是地震嗎?」

對身處海上的他們來說,這起災害就像是地震時會有的狀況。

此時禾萊臻島上的一切全都大力搖晃著,就連學生們腳底下的舞台、舞台上面的機具,也部陷入難以平衡的撼動中。也許該說,這根本就是整個路面、天空全都上下左右劇烈搖晃後,才可能造成的結果。

競技場的地面出現建材結構受力摩擦而產生的哀號,接著人工草皮也跟著出現裂痕。刹那問,這座人工建築仿佛在此刻完全背棄了創造它的人們,並且在劇烈的搖晃中惡狠狠地大聲嘲笑這些只能依附地表生存的笨拙生物。

這起災害看來像大規模的地震。然而他們此時正處在海上,不可能有這種事。因而換句話說,這是承載著佛隆等人的禾萊臻,本身大幅震動所造成的結果。

然而,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禾萊臻是一座大型的人工島,以機能來說,它其實也是一艘遠遠超過一般船只的大型海上移動設施。對於擁有這般規模的大型人工建築來說,即便受到天候影響而海面出現波動,但對於站在上面的人來說,應該不會感受到任何輕微的搖晃才對。

「大家快點離開舞台上方,遠離所有大型機具!」佛隆邊展開單人樂隊,邊對著學生叫道。「要是被砸到可就不得了了!」

「是、是!」

學生們驚恐地應聲,旋即一齊奔下了舞台。

周圍的麥克風架、兩公尺高的監控喇叭,全都在巨大的撞擊聲中倒塌。

「……』

然而,異象並非只有這點程度,甚至這只能算是災害的余波而已。

「,?」

蜜婕德莉特和謝雨烏托兩柱弗馬奴比克精靈,受到了直接而顯著的影響。她們臉上的表情在轉眼間全都垮下來,像個活動受限的人偶般,生硬地向前倒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在倒地前這兩柱精靈忽然又仰起頭來大聲咆哮。

眼見這般唐突的反應,所有學生都以為她們瘋了。

因為人類的聽覺敏銳程度不比精靈,因此,這兩柱精靈為何會有這般異樣的反應,對學生們來說絕對是難以理解。

「謝兒!」

卡提歐姆扔下了手中的肩背式電子琴,直奔戀人面前,並將身體頻頻發出痙攣的謝爾烏托一把抱住。

「謝兒!謝兒!你振作一點!」

但是,他拚了命的呼喚卻沒有得到懷里一身白的上級精靈其回應。

謝爾烏托翻起白眼,仍舊不斷發出異樣的吼聲。

不只如此,她的右手中更浮出一顆球型的精靈雷——

「!」

瞬間,紅色的閃光炸裂。這道深紅色的光芒直擊謝爾烏托身邊的蜜婕德莉特。這個精靈女孩在沖力中翻滾了幾圈,最後倒在競技場的角落。

「克緹卡兒蒂?」

「卡提歐姆!讓開!」

紅發精靈粗魯地將卡提歐姆從謝爾烏托身旁拉開,接著,她隨即將握緊精靈雷的拳頭毫不猶豫地打在白色精靈身上。

謝爾烏托盡管沒有飛得像蜜婕德莉特那般遠,卻也在沖力下向後彈開了數公尺,然後如同斷了線的傀儡一般倒地。而她手中的精靈雷則在她受到攻擊的同時跟著彈飛到空中,並仿佛融化在空氣中一般整個擴散消逝。

「你干什麼呀!」卡提歐姆一把揪住克緹卡兒蒂怒罵道。

「你才在發什麼愣呢!」紅發精靈毫不客氣地駁斥他。「你剛才差點就要被謝爾烏托殺掉了!」

「……咦?」

「她可是沒有契約樂士的精靈,當然會被操作了!」

「……」

這句話讓卡提歐姆恍然大悟,他這才察覺到此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謝爾烏托還沒有完全脫離《天國變》的影響。像她這種狀態,受到樂曲牽動的程度就更嚴重!碰到這種情況,就算是我也沒轍!」

「……《奏始曲》!」

克緹卡兒蒂隨後補上的那句話,讓卡提歐姆更肯定自己的臆測,旋即驚恐地抬頭望去。此時競技場的頂端已經布滿數十柱全身染成黑色的下級精靈,帶著蛻變成各種奇形怪狀的身體,像烏鴉一般回旋飛舞,但看來還沒有攻擊人的打算。

「佛隆!貝爾莎妮朵!」紅發精靈轉頭呼喚兩名伙伴。

「我知道!」

「嗯!」

佛隆在被點名以前,早已經開始演奏。貝爾莎妮朵則是同時趕往蜜婕德莉特的身邊,彈奏起一首具有安神作用的神曲。

蜜婕德莉特是柱下級精靈,而貝爾莎妮朵還是初出茅廬的神曲樂士,加上兩人之間還沒有契約關系,因此貝爾莎妮朵的曲子不可能完全抵銷《奏始曲》的作用。不過,理論上應該能減輕一些《奏始曲》帶來的影響。

「在謝爾烏托取回意識以前,盡量減少讓她聽到周圍其他聲音的可能性!把衣服多蓋幾層在她身上也好,做什麼都好。把演奏的距離拉近一點!」

克緹卡兒蒂對著貝爾莎妮朵下達指示後,轉頭望向那群尚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臉上全都呈現出茫然模樣的學生們。

「喂,小鬼們!」

「啊……是!」

答話的是特蕾絲,此時她瞪大了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現場的狀況。

「這就是你們之前問到的《奏始曲》!有人在禾萊臻島上演奏《奏始曲》!」

「你們聽到外頭的噪音了吧!這首《奏始曲》被改編了,聽到音樂的精靈全都會被操作,並且開始大肆破壞。現在這個狀況大概是海棲類精靈成了《奏始曲》操弄的對象,他們要從禾萊臻外部把這整座人工島給毀掉!」

「……」

克緹卡兒蒂的說明讓學生們全都瞠目結舌,一下子全愣住了。

盡管他們已經知道有《奏始曲》這回事,不過大概沒有任何人預期到,他們競可以在知道其存在的同一天內就見識到它的威力。

「懂了沒!所謂的《奏始曲》就是這種東西!」克緹卡兒蒂繼續說,「就算是我,如果沒有佛隆的神曲,意識恐怕也會被控制,然後開始到處破壞了!這就是《奏始曲》!你們會想要成為演奏這種神曲的神曲樂士嗎?」

「……」

學生們聽到這個唐突的提問,彼此對望了一眼。

「不!我不會!」特蕾絲率先搖頭否認。「我、我才不要演奏這種東西!」

在她叫出來之後,周圍的同學也都紛紛出聲表示同意。

他們會有這種反應,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他們才剛體驗利用自己的音樂和精靈交流的喜悅。他們知道了自己的音樂可以取悅精靈,而且是精靈所需要的。這種體驗對希望成為神曲樂士的學生而言,是非常愉悅的事。這麼一來,他們也沒有理由渴求《奏始曲》。畢竟真正的神曲已經快要在他們手里成形了,所以沒必要去追求那種「似是而非」的樂譜。

「對!你們不需要這種東西!現在你們就好好證明一下,你們不需要它!」

「……咦?」

「現在就由你們來抵銷《奏始曲》在精靈身上帶來的影響!快點!這座禾萊臻島上除了我們之外,還有擔任警衛等工作的精靈也在!這首《奏始曲》雖然沒有針對攻擊人類這道命令進行編曲,不過他們若是發起瘋來破壞周圍的設施,同樣有可能把周圍的人類也一起卷入災難中!」

克緹卡兒蒂說完環顧四周,只見競技場屋頂處的黑色下級精靈們,確實已經開始邊飛邊破壞周圍的建築。盡管這些碎片沒有砸到競技場中的佛隆等人,不過地下一樓以下的樓層若是出現嚴重的破壞情況,極有可能造成大量人員死傷。甚聖在他們被梁柱或機具壓垮之前,就會先被精靈施放出來的精靈雷給波及。畢竟受到《奏始曲》操弄的精靈是完全沒有理性的,在破壞時根本不可能區分人類和周圍建築物的差別。好比方才的例子中,謝爾烏托差點就要對緊抱著自己、讓她沒辦法行動的卡提歐姆痛下殺手。

「這……我們還辦不到……」

二個人不行就全部人一起上!」沒等特蕾絲說完,克緹卡兒蒂聽到這句牢騷便予以反駁。「再說你們要做的只是中和《奏始曲》的余音而已,真正被操控的對象是在其他地方,只是其旋律所帶來的影響也波及到這里。」

「余立甲……」

《奏始曲》的余音—:即便只是余音,佛隆他們身處的這個地方卻仍有如此大量的精靈受到《奏始曲》影響。

然而——

「所以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克緹卡兒蒂斷然說道:「這只是《奏始曲》的余音,我沒有要你們跟《奏始曲》正面對峙!而你們也不用達到什麼嚴苛的要求,只要能壓抑住眼前這些精靈的破壞沖動就夠了——用你們活潑又可愛的神曲告訴這些精靈們,所謂的神曲才不是那種邪惡的假音樂!」

「啊……」

有些學生反應過來了。就如克緹卡兒蒂所說的一樣,如果《奏始曲》是神曲,那麼他們方才和佛隆一起奏出的音樂也是神曲。

「我跟佛隆要去阻止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士,還有……」

這時,遠方傳來的轟然巨響和搖撼著整座禾萊臻娛樂城的破壞行動,仍正在持續著。此時肯定正有某柱巨型精靈受到《奏始曲》的控制而發狂,欲掀翻整座人工島。

「我們要直接去阻止被《奏始曲》操弄的精靈……雖然我覺得不甘心,不過我想我們最多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所以,這邊要交給你們處理!就用你們的實力鎮住惱人的《奏始曲》余音,讓這里的精靈們神智恢複正常!」

「……是……是!」

「貝爾莎妮朵!」

在學生們了解到自己的責任後,克緹卡兒蒂又回過頭叫了自己同僚的名字。

「我知道!」

被指名的金發少女高分貝地答了話,旋即抱起此時已經暈厥的蜜婕德莉特,一起跑到舞台上方。她將蜜婕德莉特安放在身旁的地上,轉頭對著學生們大喊:「跟著我的節奏!」

貝雨莎妮朵出聲叫喚時,啪的一聲又重新定位了自己的單人樂隊。她所使用的是打擊樂器,因此她的演奏動作不僅誇張,灌注在聲音中的力道也非常強勁。

「別擔心,你們可以辦得到的!」

「曰正,?」

貝爾莎妮朵的激勵獲得學生們充滿氣勢的岡應。

接著,一陣清新的鼓聲從她的掌中流泄而出,學生們也跟著以她的鼓聲為中心,奏出了旋律。

這首曲子基本上和練習時的曲式一樣,不過此時加上了貝爾莎妮朵自己的改編。而學生們則是以貝爾莎妮朵所奏出的主樂為中心,另外再添上豐富的旋律作為外衣,一起交織出嶄新的旋律。

悅耳的旋律中,一旁的克緹卡兒蒂仿佛得到強力的後盾,放心地面對自己的伙伴說:「我們瘧,這邊就交給他們處理吧!」

「好!」

佛隆對著自己的契約精靈點頭,果斷地轉身離開這座讓他們不需再有任何牽掛的競技場。



那頭大得超出所有人想像的怪魚,其實是成群精靈聚集之後所形成的假象。

因為人類至今仍無法一一盡覽海洋里豐富生態的多樣化風貌,所以通常會擬態出其他生物外型作為肉身的精靈,自然也會有許多人類未曾見過的種類。因此目擊這起災害的人們,順理成章地有了這樣的誤解——「即便我們不認得這種生物,不過像精靈模擬成的那般龐然大物,肯定也活在深海中的某處。」

那是一頭全長百公尺以上的巨型精靈怪獸,但事實上擁有這種外型的精靈或生物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它只是由無數精靈眾集所呈現的形象。

所謂精靈:—特別是兩片翼的下級精靈……比起人類和其他動物,除了沒有肉身之外,每個個體的自我意識其實並不強烈。因此在必要的情況F,他們會群聚起來、融合為一體,成為另一種生物來行動。尤其若是再加上神曲的誘導和種種條件,也是可能由神曲樂士來主導這種情況發生。

事實上,佛隆的同僚藍伯特,就曾用過類似的手法呼叫出由勃來群所形成的巨大人型——「勃來巨人」。

所以說,這頭襲擊並破壞禾萊臻跨海大橋的巨型生物,其實是由數百只最多三公尺長的海豚精靈所聚集而成。也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這頭怪魚沒有象徵著精靈這種生命的翅膀。但它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每一道光芒,其實就是每一柱精靈擁有的翅膀。

「這幾乎就是雅瓦拉部發電廠事件的翻版嘛!」

佛隆自言自語地跑向停在聯結車貨櫃上的哈美倫。

「這是能夠同時操作大批精靈並使他們變形的《奏始曲》——《地獄變》。」

「不過,看來這個神曲樂士並沒有如克達拉?蔣德羅那般超群的神曲演奏能力。」克緹卡兒蒂也跟著佛隆跳上哈美倫,不過她並沒有坐下,而是悠然地站在後座。

哈美倫一旦從貨櫃門口的升降梯下來之後,便可以立刻將車尾的擴大器和演奏裝置完全展開,同時高速奔馳……這是一輛可以邊行駛邊演奏的高機動型單人樂隊。在演奏過程中,佛隆必須使用雙腿控制哈美倫行駛,雙手則用以專心演奏手中的樂器。

對於一般人來說,要同時集中精神專注地做好兩件事,實在不容易。結果往往車開不好,樂器也彈奏得亂七八糟。然而,此時駕著哈美倫行駛在禾萊臻娛樂城地下室內的佛隆,盡管車速並不快,卻能在專注的演奏中平穩地行駛著。

「該不會是之前那個『空集合』的手下搞得鬼吧?」

「這就不知道了,畢竟《奏始曲》似乎是所有神曲樂七都可以彈奏出效果的曲子。」克緹卡兒蒂邊回話邊揮動她的右手。紅色精靈雷發出強光,畫出漂亮的弧線擊中另一道從別處飛來的精靈雷,兩道強光抵銷之後隨即四散。這些精靈恐怕是受到《奏始曲》的余音影響,在失去神智的情況卜,已經不分對象地進行無差別攻擊了。

在擋下這一記攻擊之後,迎面襲來的不再是精靈雷,而是周圍的精靈攻擊商店街店鋪和看板、照明器具等等所產生的碎片。對此,克緹卡兒蒂布下了精靈雷陣,一一將之化解。佛隆專心演奏和騎車,克緹卡兒蒂則站在後座保護她的契約樂士。

「佛隆,我們得先給那群精靈狠狠地來個迎頭痛擊,讓他們恢複神智。你就專心演奏,同時一邊判斷下一個聲音的來處,找出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士所在位置!」克緹卡兒蒂一面說,一面將視線緊扣在海平面的另一端。此時她的眼中映出了那頭由精靈群所組成的龐然怪魚,在浪花間瘋狂舞動身體的模樣。

「嗯。」

;晅有,你只要負責找到他就好了,打倒他是我的工作上

「咦?可是——」

「你想想,禾萊臻的出入口不是有設下警衛嗎?除了工作人員之外,所有攜行的物品也會經過某種程度的檢查。如此一來,那個神曲樂士到底是怎麼把單人樂隊搬進這里的?那可是精密機械呀,就算用拆解的方式帶進來,組合回去後可是得要經過專家調整才能使用。」

的確,禾萊臻的警備人員會在所有人出入島上的同時,檢查人員的身分跟隨行的機具。若是在沒有申請的情況下攜入單人樂隊,肯定會引起警衛注意。

「這……」

「不過,如果他是堂堂正正地帶進來呢?」

「你的意嗯是……」這個假設讓佛隆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來。「可是,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

「這可就難猜了,再說我的想法也不一定正確。不過,如果演奏者是我們所熟識的人,你真有辦法阻止對方嗎?何況,你有沒有想過對方可能還攜帶武器?」

「……」

克緹卡兒蒂的詰問讓佛隆啞口無言。他們所想到的人,其實就是以身體不適為由而沒有出面協助團練的風丸?納尼阿特老師。如果她真是此時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上……

「克緹,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

「我是你的矛,也是你的盾。我讓你沒有機會成為一名普通的、能夠召喚其他精靈的神曲樂士,相對的,我就必須肩負起你對精靈的所有需求。所以,你無法下手的對象,就由我來打倒他。我會為你披荊斬棘、赴湯蹈火,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這樣的事。」

接著,克緹更沒給佛隆回話的時間,「我要上了,你的神曲可別中斷哦!」

說完後,她一腳在哈美倫的椅背上輕輕蹬了一下,於是那一頭顏色鮮明的紅發便隨著輕盈的身段在空中畫出一圈美麗的弧線,流暢地翻身飛到了半空中。頓時,紅色的光芒四射,三對美麗的精靈羽翼張開在這柱紅發精靈身上。

「來吧!」

她確認了佛隆沒有停下機車,於是便放心地嘟噥一句。

雖然禾萊臻娛樂城的建築設計采開放式構造,總樓層面積又非常寬廣,不過佛隆的神曲有哈美倫的出力加持,搭配擴大機輸出之後能夠傳達的范圍絕對不容小覷。果真如此,那麼這柱紅發精靈便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全力施展了。

「先來個牛刀小試吧……」

克緹卡兒蒂自言自語的同時側身將左手掌伸向前方,然後右手張開舉到胸前。接著指尖微彎,一把無形的弓箭仿佛就放在她手上。

之後,一顆紅色的光球在她右手掌中浮現,隨後高速回旋——並使勁一推。

瞬間,克緹卡兒蒂右手掌中的光球,在強大的加速度中化成帶有紅色電光的子彈,砰的一聲沖出去,不一會兒便不偏不倚地打在一身黑的怪魚身上。

一陣水花四濺,海水在轟然巨響中被高熱蒸發,四處煙霧彌漫。那頭黑色的巨大怪魚好比吃了一顆炮彈,身體開出一個大洞之後,動作完全停頓下來。但由於是精靈的集合體,因而這頭怪魚盡管受傷,卻不會流血。

「你們這些蠢蛋!聽了這種來路不明、連樂譜都舊得發黴的曲子,會變成這副丑樣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啦!」克緹卡兒蒂大聲怒罵道。

也許對方是聽見了,這頭海上的巨獸仿佛電影中常有的畫面般,傷口自行愈合,一副完全不受影響的樣子朝克緹卡兒蒂移動。

「這就對了!來吧!」達到目的的紅發精靈,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點點頭。

即便任何人聽了可能都會覺得驚訝,不過事實上,這一記宛如戰艦主炮咆哮一般的攻擊,只是為了吸引這頭海上巨獸的注意而而已。

所謂的上級精靈,就是擁有如此驚人的實力。他們盡管外表看起來像人,卻擁有戰略兵器等級的強大力量。

不過她的對手——那頭由無數精靈聚集而成的巨獸,卻是更為強大的存在。

「我才是你們的對手!」

克緹卡兒蒂毫不畏懼地飛往更高處的天空,同時出言挑釁那頭朝她直撲而來的巨大怪魚。

「——汝之神曲,加諸我身!」

「~~~~~~~~~~~~~~~~~~~~~~~~~~~~~~~~~~~~~~!』

在克緹卡兒蒂呼喊的同時,某處傳來的悅耳旋律仿佛早巳得到暗示,分秒不差地在此刻忽然拉高了曲式,演奏出鮮活而靈動的音律。

瞬間,克緹卡兒蒂的身形化成無數的殘影向外擴散。耀眼的徘色光芒四射,強光之中隱約透出一個纖細的裸身少女輪廓,並在飛舞的發絲遮掩之下,飛快地蛻變為成熟的女性體態。緊接著,白光中顯現出衣裝。宛如生物的自主行為一般,裹住了白光中豐腴的女性體態。

刺眼的光芒變得和緩,這柱女性精靈的外表上盡管還可以見到克緹卡兒蒂少女型態的某些特徵,現在卻仿佛變成了另一柱不同的精靈。其從容的身段中,同時顯露傲視世間萬物的威儀。不需要任何行動證明,她所擁有的力量已經使得周圍的光線扭曲、空間出現歪斜。她那無與倫比的美貌與睥睨百靈的女王氣質,堪稱王中之王。其強勢、其威容、其壓倒性的力量,在這一刻均展現出一種無法超越的極致。

「吾乃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協吾等之全靈予以鎮壓!」

她高喊的語音威嚴優雅,她備戰的姿態俊敏凌厲。

這個過去擁有「紅之殲滅姬」、「血之女王」、「染血的公爵夫人」等種種稱號的高貴精靈,此時一口氣展開她那刻畫著複雜紋樣的六片羽翼,峨然與黑色的海上巨獸正面對峙。

——轟!

這頭由精靈群組成的怪魚,仿佛欲出聲反擊一般,也跟著發出咆哮。



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士很快就被佛隆找到了。而且事情一如他們所預想的,來到了最糟糕的情況。

「……風丸老師?」

佛隆將哈美倫駛進船塢中停下來。

納尼阿特應該不會不知道他已經靠過來了,然而她卻始終背對著佛隆,表現出頑固的態度,持續以她手中的舊型單人樂隊演奏著《奏始曲》。

「請住手!風丸老師!」

「……」

對方沒有回話。其實她正吹奏著小號,根本也不可能應答。換言之,她的答案就在這般執拗的態度中完全顯現。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佛隆試圖用言語感化對方,不過他的雙手也沒有閑下來,仍繼續以鍵盤演奏神曲支援著克緹卡兒蒂。還好在他開口說服對方的同時,這雙支撐著克緹卡兒蒂施展力量的雙手,不需要為此停下來。

「可以告訴我嗎?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納尼阿特的態度始終沒有改變,恐怖的《奏始曲》也持續回蕩在禾萊臻所在的海域之中。她沒有回頭,事實上也不能回頭。

「風丸老師……難道你是空集合的手下嗎?」

就在這個時候——

「「空集合』是什麼東西?」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佛隆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

佛隆即刻回頭——為了望向聲音源頭,他的視線必須穿過哈美倫周圍的單人樂團機械手臂,以及標示演奏環境等等情報的投影,因而頭部大幅地晃動一下。

——這個動作讓他撿回一條命。

「卒!」

由風壓產生的撕裂聲聽來仿佛哀鳴。佛隆感受到某種東西從他左耳邊削過,且下個瞬間,他眼前的鋼鐵機械手臂忽然冒出火花。

過去幾度奔馳在戰場上的經驗反射性地告訴佛隆——他受到攻擊了。

所謂的攻擊不見得全是肉眼看得到的。其他的不說,光是子彈高速射出的動線就非人眼所能捕捉。然而它就跟這次出現在佛隆眼前的攻擊一樣,總會留下充滿殺氣的痕跡。

佛隆在危機意識下很快地將注意力集中到視線上,隨後便看見一個小東西發出竄地一聲飛過哈美倫一旁。

「……魚餌?」

對,那東西正是釣魚時常會用到的假魚餌。這東西使用的材料相當多樣化,而佛隆看到的是一只金屬制的假魚餌。這東西重量梢重,扔出去的同時也較為容易控制金屬細線的方向跟路徑。

咻咻咻咻的聲音中,被收回的金屬釣線在主人手中盤卷成束……是個女人。這名手持釣線的女人容貌普通,但細長的眼眸中卻透露一股冷酷無情的殺意。

這名陌生女子的年齡大概三十歲左右。身十穿的夾服是沒有任何特色的工作服。然而這身打扮,卻更突顯出手中釣線出現在她身上的異樣感。

「你是誰?」

「——空集合是誰?」

女子沒回答佛隆的問話,帶著輕蔑的微笑反問佛隆。

「……」

「算了,那些瑣碎的事情怎樣都無所謂。我不知道像你這樣一個神曲樂七沒帶精靈來是想干什麼,不過,我可不會輕易讓你阻止她的演奏。」

女子說完便猛力地揮手——咻咻咻,耳際再次傳來釣線劃破空氣的聲音。

在前端金屬假魚餌的牽動下,釣線化成銳利的凶器,朝著佛隆撲了過去。

佛隆反射性地猛催起油門,瞬間讓哈美倫向前狂奔了數公尺,好不容易才避過這一擊。旋即,他看到船塢地板上鋪設的鐵板猛然進出火花,這肯定是釣線撲空之後擊中鐵板所產生的結果。

「呵,你的反應還挺快的嘛。不過坐在那輛笨重的機車上,我看你很難做出小幅度的回避動作吧?」

女子說完,笑著從左邊口袋里取出另一副小型的釣線集線器。看來只要有兩副釣線,她是可以左右手同時攻擊的。

然而,持續演奏著神曲的佛隆若是受到左右兩方的同時攻擊,那肯定是閃不掉。

「你要不要放下手中的樂器呀?」

「……」

佛隆沒有回話,當然也不可能停止演奏。現在克緹卡兒蒂還需要他的支援,要是他放下手中的鍵盤,那麼可是會扯到克緹卡兒蒂的後腿:—受神曲支援的精靈若是毫無預警地失去神曲,肯定會露出破綻。

「若是兩手離開鍵盤,你就無法演奏了吧?還是說能用雙腳演奏呢?」

女子臉上露出壞心眼的笑容,同時用力地揮動雙手。

兩條高速甩出去的鋼絲在佛隆的周圍擦出恫嚇性的火花,下一刻,女子手中的兩條鋼絲同時對佛隆展開夾殺……這一記攻擊太具威脅性,坐在哈美倫身上的佛隆恐怕來不及閃避。

「怎麼樣?要不要試著用你的神曲來幫你解圍?」

女子說話的聲音中充滿惡意。她在宛如舞蹈般充滿韻律的動作中數度揮動了釣線,「抱歉啦,這也是工作嘛!我也不要你的命,就拿你的雙手交差好了上

咻咻咻,兩條奪命的鋼絲在空中舞動。就在這時候:—

——轟隆隆。

一個唐突的重低音利用強力的音波抵銷鋼絲揮動的力道,讓兩條來勢洶洶的鋼絲偏離軌道。

「!」

這般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讓對手短暫地愣了一下。

這是佛隆使出的防禦方式。他在演奏中刻意將一個音符拉高到擴大器音量的上限,讓一聲如爆炸般的重低音摧毀對手的攻勢。

女子手中的鋼絲唯有在極細致且精確的動作中,才能發揮足以致命的殺傷力。然而,這也使得高速飛行的鋼絲在穩定性上變得非常脆弱,甚至連強力的聲波也能打亂它的行進路線。

接著,佛隆再次做出另一個讓對手吃驚的舉動。他在奏出那一個強力的重低音同時,腳下也用力地踩著油門,於是哈美倫在引擎咆哮聲中朝對手沖了出去。

攻擊范圍較大的武器在發揮到射程極限的同時,若要再恢複攻擊態勢,多半需要花上一些時間。因此,對方手中的鋼絲在攻擊軌道被破壞之後要再重新收回到手上時,已經讓她無暇他顧,無法對佛隆使出反擊。

哈美倫在猛力撞上陌生女子之前緊急煞車。輪胎和地面在高速摩擦之中,發出宛如哀號一般的尖銳聲響。

然而,哈美倫奔馳的慣性加上被浪花濺濕的地板,讓佛隆無法即時在機車撞上對手之前完全停下來。

「可惡!」

女子受哈美倫翹起的前輪沖撞,被推向海邊。

這不是足以致命的攻擊,然而若是考量到哈美倫的重量,撞擊的力道卻也讓女子完全無法招架。她試圖用腳步抵銷沖擊力道,後退了兩步、三步。可是,在後退到第四步時,女子的左腳踩空。她的右手意圖維持平衡地大動作繞了兩圈,但仍砰的一聲落人海中。

「——嘖!」

在落海的一刹那,女子憑著瞬間判斷做出了自救行動。她反射性甩出的鋼絲鉤住船塢中一面牆邊的鋼管。因為鋼管與鋼絲擁有同樣的硬度,所以即便鋼絲加上些許速度也不足以切斷鋼管。只見金屬假魚餌在鋼管上繞了兩圈,最後鏘的一聲敲在鋼管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但佛隆見狀,將哈美倫駛向岸邊。

海面上在微微起伏的波浪間啪的一聲冒出了女子的面容。她靠著鋼絲撐住自己的身子,一個扭身便讓頭部探出水面。然而,她卻在自己攀著船塢岸邊的前方十多公分處看到了哈美倫黑色的輪胎,並且感受到強烈的恫嚇意味。

「……你不切斷我的鋼絲嗎?」

女子沉默片刻之後對佛隆開口問道。

她所使用的鋼絲盡管堅硬,不過若是佛隆傾注哈美倫的重量去碾壓,肯定會承受不住。它若要逞凶,則必須得加上相當的高速和精准的切入角度才能辦到。

當然,即便她在這種狀況下也能出手攻擊。不過在衣服被海水濡濕的情況下,動作肯定無法如方才那般具有殺傷力,尤其作為攻擊手段的鋼絲,此時更肩負著救命繩索的作用。因此,一旦解開鋼絲,她恐將被禾萊臻底下複雜的渦流給卷進去,能獲救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換句話說,此時她根本無計可施,性命已然完全掌握在佛隆手中。

「如果我切斷鋼絲,你肯定會溺死吧。」

「這附近的水流非常強勁。」這句話是來自佛隆昨天親眼目睹的情況。「除此之外,如果再加上沿海地區那群失控精靈所造成的混亂,海底下的水流肯定更加凶猛了上

他說這番話沒有任何譏諷的意味,而是非常認真的。也許有些人會想到,如果在這種狀況下殺掉這名恐怖分子,事情不但變得簡單,同時也會削弱敵人的戰力。然而以佛隆的個性來說,他就是不會有這種想法。

「你不是沒有殺我的意圖嗎?既然如此,我也不該取你的性命。」佛隆說。

「你……」女子聽完愣了一下,雨眼呆滯地注視著佛隆。

她想起自己確實說過只會取下對方雙臂那句話。然而她不禁懷疑,一旦聽到對方想要自己的手臂,是否真有人能反過來表現出如此寬容的態度。

「……好吧,我認輸。」

女子在長長的歎息之後,吐出這麼一句話。

?



黑色的海上巨獸發出無數的精靈雷,仿佛一艘戰艦所有炮口齊射的情景。在五顏六色的精靈雷光芒之下,空氣中浮著危險的氣息,卻又隱約散發出異樣的美感。這些七彩光球全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飄浮在遠處天空中的紅發精靈。

克緹卡兒蒂張開屏障,迎向如雨灑下的精靈雷,一一化解所有的攻擊。

絢爛的煙火在半空中綻放開來,五光十色的精靈雷一齊勾勒出仿佛春天百花齊放般的景象。

可是,在相當於花蕊的地方:—

「可惡,真是麻煩死人了!」

正全速飛行的克緹卡兒蒂,面對這般惱人的攻勢忍不住嘟噥。

若是構成這頭龐然怪魚的精靈一一攻上來,克緹卡兒蒂理應是能來多少便殺多少。那些不過就是水棲類的瑪蓋支族的下級精靈罷了,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克緹卡兒蒂不可能敵不過對手。而且精靈若是聚集起來後,行動就更顯得遲緩,對她來說只需要針對其中的個體進行攻擊,一點一滴削去這頭怪魚的力量即可。

然而,克緹卡兒蒂此時面對的是一群被操縱的精靈集團,這讓她無法濫殺無辜。

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克緹卡兒蒂是將自己的的攻擊力道壓抑在致死程度的七成。但這些受到重創的精靈,卻得以潛人群體內部或者移動到其他地方,待接受神曲治療、體力恢複和外傷痊愈之後,又再挺進到前線。換句話說,這些精靈將自己當成了群體中的細胞,進行一種類似新陳代謝的活動。在這種情況下,不論克緹卡兒蒂如何攻擊,這些精靈在單一個體的疼痛消失之後,便可以又若嫵其事地出現在她面前。

當然,若是將力道控制在不會致命卻能夠癱瘓對方行動的情況下,是有可能制止這種無盡的循環模式,然而這卻是克緹卡兒蒂最不擅長的項目。

如此一來,雙方之間變成了一場消耗戰。在彼此持續獲得神曲支援的情況下,這種局面根本沒完沒了。

「我得早點把這邊解決,趕回佛隆身邊!」克緹卡兒蒂低聲嘟噥著。

忽然問,她一改之前的迎戰方式,傾注全力加速施展出一記突擊。

她將門己化成子彈,高速朝黑色的龐然怪魚俯沖過去。即便對方也發出了無數個精靈雷迎擊,然而大多數都偏離了彈道,其余的也被她張開的屏障給化解。

想當然爾,以對手這般的巨型怪獸,面對克緹卡兒蒂這般嬌小的攻擊目標時,在精准度上肯定是位居劣勢。對此,這頭海上巨獸只能以綿密的精靈雷火網加以彌補。然而這種以大范圍彈幕取代精准度的攻擊方式,若是被對方鑽進懷里便無從施展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克緹卡兒蒂使出渾身解數加快沖刺的速度。即便此時她的視線已經完全被這頭黑色的龐然怪魚占據,卻仍絲毫沒有減速的意圖。緊接著,她又為自己的突擊加上回旋的力道。卷起的螺旋氣流,讓她仿佛子彈般筆直貫入對方體內。

如果對方是單一個體倒還另當別論,但此時她是沖進了對方的群體中,這絕不是個正常情況下該有的舉動。

貫穿式的攻擊對於單一個體理應能有強大的殺傷力,可是對於群體來說,她不過是讓自己身陷於對手的團團包圍中而已。如此,她將得面對敵人來自四面八方的集中攻擊。

然而—:

「來吧!放馬過來呀!」克緹卡兒蒂在海上巨獸的體內大聲叫道。

在她的挑釁之下,這群瑪蓋支族的精靈群毫不客氣地齊發精靈雷,同時朝身處於他們中央的克緹卡兒蒂集中攻擊。於是,這頭由精靈聚集而成的海上巨獸「細胞問;邊出的光芒瞬問激增……

「!」

光芒的強度忽然又增加一倍——是克緹卡兒蒂施放的全方位精靈雷。

她不善於調整細微的攻擊力道,對於精准度要求較高的精密射擊也不拿手,因而在這個包圍網中顯得無計可施的她,只能做出這般硬碰硬的抵抗方式。

雙方的攻擊能量在龐然怪魚的體內產生撞擊而爆發。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只見這頭由精靈集合而成的龐然怪魚,身體忽然像氣球一樣不斷膨脹。在克緹卡兒蒂的精靈雷和海上巨獸朝著體內施放的集中攻擊不斷交互撞擊之下,雙方的攻擊力道對沖而產生的爆發性高壓,持續造成這頭巨型海獸體內的壓力。

於是,體內壓力和精靈群問的結合力產生拉鋸,隨後……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壓力超過了精靈群的結合力,龐然怪魚在嘶吼聲中一口氣爆發四散,成群的瑪蓋支族精靈仿佛血肉模糊的尸塊一般,落在海面上濺起了水花,隨後沒人海中。但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這些外型可愛的海豚精靈此時已經不再凶殘,然而卻不幸地轉著眼珠、失去意識……

「哼。」

高傲的紅發精靈在巨型海獸潰散後騰出的空問中,露出不疾不徐的從容。

「——好!」

事實上,那些沒有暈厥過去的瑪蓋精靈此時仍舊試圖集結舊部,恢複成原本的巨型海獸模樣。然而,此時集合起來的大小卻遠遠不及最初那般來得有威脅性。除此之外,也許是受到方才那般強烈沖擊而一度被打回原形的緣故,此時這頭黑色怪魚的動作不僅遲緩不協調,甚至沒動兩下便又散開成單一個體——看來,這頭巨型海獸暫時是不會恢複成原來的模樣了。

「趁這個機會,好好修理那個演奏《奏始曲》的神曲樂士吧!」

克緹卡兒蒂嘟噥著飛往佛隆神曲傳來的方向。



「……輸了?」

琉妮雅站在了望台上目睹了這場戰斗的其中一幕結束,愕然地吐出呢喃。

那頭得到《奏始曲》強化而集合成巨型海獸的精靈,竟在和塔塔拉?佛隆這個神曲樂上的契約精靈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交鋒之後敗陣下來,留下被解體的慘狀且難以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盡管那些精靈沒死,但擁有全長超過百公尺的龐大身軀,卻在面對一個身高不到兩公尺的精靈時被打得潰不成形,看在琉妮雅眼里,勝負已經非常明顯了。

然而……

「原來如此,這東西可真不得了呢。」

相較於琉妮雅的反應,站在她身邊一同看著剛才那場戰斗的西葛?波克持老師,反而露出嘻皮笑臉的表情。

「《奏始曲》想不到它竟然可以壓抑住大批瑪蓋支族精靈的個體意識,將其融合成一個生物並加以控制,真不愧是史上第一位神曲樂士但丁所創造出來的曲子。」

「……」

琉妮雅斜睨著他。

然而,這個數小時前都還戴著好人老師面具的男子,卻絲毫不以為意地笑著說:…逗下子我可省了自己演奏測試其功效的麻煩了。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不過我該好好感謝他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嗯?」琉妮雅轉頭望向波克特問道。

「什麼什麼意嗯?」波克特笑著反問她所提出的問題。「你問我方才所說的話是什麼意嗯嗎?哈哈哈,你不知道啊?也是啦,你不會知道的嘛。」

「……」

琉妮雅蹙起眉頭,露出充滿敵意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著此時洋洋得意的波克特——這家伙到底想說什麼?

「我呀……」

波克特說話的同時張開雙手,彷佛自己是萬能的天神,有權睥睨萬物一般。

「——我也有這首《奏始曲》哦!」

後記

各位好,我是輕小說屋榊一郎,好久不見。

在這里必須誠懇地跟各位讀者們道歉。紅系列的第五集是從電子小說改編的作品,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本書竟是原創小說系列中相隔了一年以上(咦?有兩年嗎?),才得以問世的新作。對於期待著小說系列作品的讀者,我除了抱歉,真的不曉得該說什麼。真的很不好意思!

話說,這本書其實早在出書前的一段時間就已經寫好前一個版本了。

「是不是很怪呀?」

「很怪呢。」

「嗯……應該是結構方面吧?我回去再把角色的行為動機重新審視一遍好了。」

我在交出小說後,跟GA編輯長討論著自己的作品。

在簡短的討論之後我便將原稿攜回,重新改寫過。

然而,期間因為我的身體出了問題,結果一下子花費不少時間。

接著,改完後我又帶著稿子跑了一趟編輯部。

「抱歉,改稿之後篇幅將近六百頁。」

「那你要不要考慮乾脆分成上下兩集出?」

「可以的話那當然好了,我就回去把稿子再改寫成上下兩集吧。」

「嗯,麻煩你羅。」

如此這般,一段時間之後,我又把稿子攜回編輯部。

「編輯長,我最後把它修成五百頁了。」

「唉呀?以你的寫作習慣來說還真是稀奇,竟然改稿之後頁數還會減少呢!」

「呃……不是啦,是改稿之後就變成五百頁了。」

「不就是五百頁嗎?」

「是前篇五百頁。」

「……」

於是乎,在稿子來來去去之間就釀出了這麼一段對話……

加上其他諸多原因——比方說第一女配角的名字就改了兩次,因為其他角色也用了同樣的名字,結果我完全忘記這回事。

最後,這本前篇總算是千呼萬喚始出來。雖然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問題,不過請各位讀者放心,

這本前篇至少在閱讀上理應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

諸如前述內容,這本書在創作的過程中雖花了不少時間,不過在寫作中總是讓我有某種似曾相識的感受,寫起來覺得莫名舒暢,我想這應該是因為我在寫的是紅系列的原點之故吧。

這次故事中帶有些微的校園氣息。雖然主角已經不是學生,而本書的故事背景也不是擺在校園里,不過我仍再次體認到「氛圍」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元素。

另外,由於電子小說中的蜜婕德莉符在讀者間的人氣意外地高,於是我也讓她在本書中登場了,同時順便也為一些之前懸而未決的設定做了定調。

除此之外,關於謝爾烏托這個角色,因為不只是我會寫到她,因此在各個系列間的設定上也容易出現落差。但隨著這些問題一一化解,其中隱藏的秘密也變得更多了,這是一次相當有意思的體驗呢。

基本上,這本書如果抽掉白系列和藍系列是不可能誕生的。

不過話說回來,紅系列因為故事舞台的地理位置跟年代都和黑系列相近,因此早就有一些黑系列中的故事設定和角色出差到紅系列登場……

好了,既然本書最終以前後篇的形式出版,那麼我得盡早完成後篇的改稿動作。我會加油的,麻煩各位讀者梢候。

那麼,我們後篇見吧!

二OO八/六/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