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沉默了,最後還是謝東率先說道:"既然來了,那就見一面吧,或許他還沒走遠,應該能感受得到咱倆來看他的."魏霞聽罷,不由得打了個激靈,斜了他一眼道:"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鬼話,怪嚇人的."他則淡淡笑了下,沒再吭聲.
別克商務再次開進永安醫院的時候,特警設置的警戒線已經解除了,整個醫院的建築都沐浴在晚霞之中,顯得安詳靜謐,一陣傍晚的微風吹過,讓幾個人感到了些許的涼意.
穿過門診樓的那扇小門,繞過住院部大樓,一個小二樓出現在眼前,由于處在住院部大樓的陰影之中,所以這個小樓顯得孤零零的,透著一股淒涼.
魏霞不由自主的放緩了腳步,不自覺的往謝東身邊靠了靠,小聲問楊局長道:"這是啥地方啊?"
楊局長扭頭看了她一眼,指著那棟二層小樓道:"停尸間啊,姜勝春的尸體就放在這里,咋了,害怕了呀?"魏霞眨巴了幾下眼睛,似乎想說幾句,可還沒等開口,卻聽謝東道:"你別過去了,這里陰氣太重,你回車上等我們吧."
魏霞略微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支吾著說道:"那......我就不過去了,你也看下就回吧,人已經死了,再怎麼看也沒用,心到神知就是了."謝東點了點頭,微微笑了下,轉身和楊局長繼續朝小樓走去.
停尸間里,永遠是最安靜的地方,靜得連兩個人的走路和呼吸聲,都顯得異常沉重,當值班人員打開停尸櫃,一股撲面而來的寒氣,讓他身不由己的打了個哆嗦.
小姜靜靜的躺在里面,面色慘白,表情安詳,只是嘴微微張著,似乎還有什麼話沒說出來的樣子.被剃光了頭發的腦袋上,那些傷疤在燈光下顯得很猙獰,脖子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但周邊還有點凝固的血跡,可以想象當時順著這個小小的洞口,一腔熱血噴出的慘烈.
他默默的站在那里,腦海中卻一片空白.沒有悲傷,也沒有眼淚,只有無盡的遺憾在他胸中縈繞.
"行了,差不多了,看一眼,心思盡到也就算了."楊局長在一旁催促道:"謝老師啊,你這個徒弟,可真給我們出了個大難題啊,這小子,如果不是個情種,那就是身上有太多的秘密,總之,也算是個人物了."
他無奈的笑了下,在心里默默的說道,小姜啊小姜,你個混賬王八蛋,我還費勁心思琢磨著幫你打官司呢,你可到好,弄個小錐子,往脖子上一插,就把一切都結束了!我來看你了,你要是還沒走遠,就給師父點個頭吧,也算是給咱倆這師徒的緣分,劃上個不算完美的句號.
"走吧,謝老師."楊局長還在催促.
他無奈的歎了口氣,盯著小姜又看了會,忽然感覺那張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好像頭也真就微微點了一下......
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了,兩個人都沒什麼話,只是默默的朝前院走去,到了車上,魏霞已經有點等得著急了,簡單說了幾句話,楊局長稱自己還有事,于是三人便分手了.
回到了家,兩個人的情緒都不是很高,所幸有盈盈,小家伙今天突然發出了爸爸的音節,盡管可能是無意識的,但是這聲爸爸,還是讓謝東激動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抱著孩子,狠狠的親了兩口,親過之後才發現,盈盈嬌嫩的臉蛋上,被自己的胡子茬蹭得通紅,不禁有點心疼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魏霞靜靜的躺在他的臂彎里,忽然小聲問道:"東子,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鬼嗎?"
"干嘛問這個?"他笑著道.
魏霞支吾了下:"我爸爸去世的時候,我就總感覺他還在,晚上做夢也經常夢見他,後來,還特意找了個先生問了下,先生說,我爸爸就我這麼一個女兒,特別掛念我,所以魂魄不散,一直守候在我身邊,還說,陰陽兩隔,各有所司,還是應該讓老人家早日輪迴才對,于是就做了場法事,說來也怪,法事做過之後,我漸漸就夢不到他了.可今天,往後院一走,我就感覺陰嗖嗖的,身上一個勁起雞皮疙瘩,總合計當初答應小姜,幫他再找個對象,最後說了也沒做,結果現在人死了,我這心里,就是說不出的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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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罷不禁歎了口氣:"師父曾說,世間萬物皆有靈魂,只不過我們肉眼凡胎,看不見罷了,我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魏霞把身子又往他身邊貼了貼,笑著道:"你不是個半仙嗎?我才是肉眼凡胎呀,按理說,你是應該看得到的."
他無奈的笑了,輕輕拍了下魏霞的後背,低聲說道:"別瞎想了,就算是有鬼,我們沒做昧良心的事,又有啥好怕的呢?你爸爸也好,小姜也罷,即便他們變成了鬼,也應該保護我們的."
魏霞這才點了點頭,不過還是緊緊的摟著他的胳膊,把整個身子蜷縮在他懷抱里,嘟嘟著嘴道:"可是......我就是有點害怕,他們都說,自殺的人怨氣很重,不能進輪迴道的,所以......"說到這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于是將頭緊緊埋在謝東的懷里,悄聲說道:"我也不知道因為啥,就是有點害怕."
他撲哧一聲笑了:"我的天啊,鬧了半天,你也有害怕的時候,連張力維都不怕,卻怕上鬼了?"說完,哈哈的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卻歎了口氣道:"其實,這個世界上,有的人,比鬼還要可怕."
魏霞則一聲不響的躲在他的懷里,一直到鼾聲漸起,仍舊死死的抱著他的胳膊,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的整條胳膊幾乎動彈不得,真跟半身不遂差不多了.
往中醫研究院的路上,他給青林打了個電話,把小姜自殺的消息告訴了他,青林聽後,半晌沒有說話,最後只是長歎了一聲.
"我們得去他父母家看看吧?"青林問,他沉吟半晌,最後無奈的道:"你去一下吧,我實在沒臉登門,明天我給你拿些錢,你交給他父母,然後以你的名義,跟他父母要個銀行卡號,以後每個月都給往里存些錢,當然,也是以你的名義,不過,錢我來出."
"這不好吧,師父......."青林支吾著道.
他苦笑了下:"沒什麼不好的,你是大師兄,以後還指望著你撐門面呢,這次收的徒弟多,就算給你在師兄弟面前樹立點形象吧."
青林沒吱聲,過了一會兒,才喃喃的道:"我知道小姜是抱著必死之心的,可是,到底是誰幫他走得最後這一步呢?我現在真不清楚,這個人是在幫他完成心願,還是害了他."
"人已經沒了,再討論這個問題就沒意義了."他道:"到底是誰把工具送進去的,那就是公安局關心的事了,至于我們,還是想想怎麼處理好他的身後事吧."說完,略微沉默了片刻又道:"對了,院里怎麼通知你的呀?明天你是跟著我們一起去平原,還是和秦楓單獨開車去?"
沒想到青林聽罷,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師父,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他愣了下:"沒事,我在出租車里,你說吧."
青林應該是略微思忖了片刻,這才猶豫著道:"我總感覺有點不大對勁,秦局長已經兩天沒來上班了,我打他電話,手機是關機的,往家里掛電話,林靜嫂子則說,他這兩天壓根就沒回家,聯系不上他了,也正著急呢.前天市政府開夏季采購招標會的時候,中途來了幾個人找他,我當時也沒怎麼在意,可事後回想了下,那幾個人里好像有省衛生廳紀委的那個方國權,你還記得那個人嗎?他給過您名片,你們倆還聊了半天呢."
這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情了,但他隱隱約約的還有些印象,聽青林說完,不禁微微一愣,只是當著出租司機的面,說話也不是很方便,于是便含糊的說道:"這個人我有印象,他當時說還要找我聊聊中醫的事,不過事後就再也沒聯系過,要按照你的意思.......?"
青林支支吾吾的說道:"這個......可不好說,不過,這種情況挺反常的,我問了局里的書記,他們雖然都說不知道咋回事,可我總感覺他們好像隱約著聽到了什麼風聲,只是不肯告訴我而已."說到這里,他歎了口氣道:"其實,常局長說的對,仕途這條路,真是一條崎嶇之路啊,搞不好,就會摔個大跟頭,到時候,連後悔都來不及了."
他沉默了,腦子飛速的轉著,難道秦楓出事了?說實話,別看平日里恨得牙根直癢,可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的心里還是不免一緊,倒不是為了秦楓的安危,而是不由得慨歎,這個王八蛋,做了那麼多缺德事,現在真要出了問題,可讓林靜咋辦啊!帶著個不到一歲的孩子,就算有秦嶺罩著,可這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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