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黑夜驚鼠



剛剛越千秋離開征北堂時自是要多瀟灑有多瀟灑,可看到此時蕭敬先拂袖而去,那大袖飄飄風度絕佳,任憑是誰都想不到,這個頗有文士風姿的家伙,就是在北燕殺人如麻的妖王,他不由得萬分後悔那時候被蕭敬先要挾著收了那把金色連鞘小劍,還隨身帶著。

他就是手賤!雖說那時候被人威脅,可若抵死了不收,不就沒那麻煩了?

收了之後,他卻又生怕有鬼,于是蕭敬先提到的那龐大產業名錄中,他根本就沒有去任何一家露過面,就仿佛這些地方根本就沒有換過主人似的。因為他根本不信,蕭敬先會只憑信物遙控那些分布廣闊的產業。

而且,師父嚴詡和他做出過某些大膽猜測,可現在嚴詡跑了,他人手是不少,但能夠和他一塊承擔調查這種沉重擔子的人也就沒了。

因為師父這一走,他還打包送去了劉方圓和戴展甯,這下,就只有一個人能用了!

玄刀堂人才濟濟,可真正腦子好使,人也可靠,絕對不會多嘴多舌的人,卻不在玄刀堂。

回頭他就去找周霽月,趁機把程芊芊的事兒好好和她溝通一下。別說和青城搶弟子這種事容易得罪人,就沖著那位姑娘的隱忍和心計,再加上小胖子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玄刀堂和白蓮宗就絕不能沾手這樣的燙手山芋……或者說,真要接也是玄刀堂接,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把麻煩推給女人?!

想好了這件事,越千秋隔著衣服按了按胸口。這麼多時間過去,當初那連鞘小劍剛掛上怎麼都覺著硌的感覺卻已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它本來就應該在那的熟悉感。

等到關上門轉身回屋,他琢磨著爺爺榮升首相,不知道家里賀過喜沒有;琢磨著平安公主這會兒究竟到了哪,護送的二戒和尚會不會從她口中套越小四的往事;琢磨著大伯父在北燕那會兒究竟干了點什麼……竟是千般遐思縈繞心頭,至于什麼時候在那張軟榻上睡著的,他自己都不清楚,就連夢境也是亂七八糟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陡然被一陣說不出的感覺驚醒,側耳一聽,就發覺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發現窗外已經沒有任何光亮,分明已經入夜,他再凝神細聽,發現聲響竟然是在屋頂,不由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

這晉王府的防衛怎麼也不至于如此稀松吧?竟然能讓人隨隨便便在屋頂來去?

他怎麼都不至于認為蕭敬先會干出讓人在屋頂監視自己的蠢事,略一思忖,他就假裝沒有任何察覺似的,繼續在那兒裝睡,只是呼吸卻已經漸漸屏住。這種經曆他在北燕皇宮曾經有過一次,現如今再來一次,身邊卻沒了嚴詡,他不禁微微有些急躁。

什麼內呼吸龜息法,那都是騙鬼的……這又不是修真世界,人沒有氧氣呼吸怎麼行!

就在那屋頂上的動靜沒個完,卻察覺不到是否放進來點迷煙毒氣啥的,也不見人下來,他已經極度不耐煩,打算人再不下來,自己就一個魚躍破窗出去,上屋頂把人揪下來的時候,他就聽到一陣細微的吱吱聲。


起初他心頭一松,只以為自己神經過敏,那不過是老鼠,可側耳傾聽了片刻,他就知道不那麼對勁了。

雖說他這輩子托越老太爺收養的福,養尊處優,過的是人上人的日子,從來沒在老鼠蟑螂滿地亂竄的地方呆過,但不好意思,他兩世為人,對老鼠的叫聲實在是太熟悉了。因為前世里當年在鄉下過寒暑假到處亂鑽的時候,他還跟著一個游手好閑的叔叔上山打過老鼠!

尋常老鼠好像不是這麼叫的!

情知變故就在眼前,越千秋胸口起伏,人卻愈發放松了下來,儼然像是睡熟了。很快,那吱吱聲就靠近了他的身側,眼睛一直微微睜開一條縫的他發現,那確實並不是人,而是露出兩只鋒利小齙牙的紅黑色鼠類。

雖說他孤陋寡聞,認不出這東西是什麼,但本能地意識到那絕對不是什麼善類。

有些後悔剛剛沒有立時出去,也好看看屋頂上是否真有人隱伏,他立時按下這毫無作用的懊悔,深深吸了一口氣,本就垂在身側的右手本能地悄無聲息往腰間探去。然而,只是抓了一下,他就愣住了。

本來他但凡不在家里睡覺的時候,就會在錦囊里揣幾顆飛蝗石以備不時之需,可今天在玄武澤那邊打得興起,飛蝗石都砸出去了,這會兒身邊一顆不剩!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地上吱吱叫著,仿佛尋常寵物的小東西突然化成一團黑影朝自己竄了過來,越千秋想都不想就立時一躍起身,一手飛快地往軟榻上一按,整個人急速彈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非常慶幸今天沒在床上睡,否則左中右三面都是板壁,逃生只剩下了一個方向,未免要多很多麻煩。然而,當他察覺到那條黑影在一撲落空後,立時敏捷地再次轉向撲向自己時,他就知道自己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瞅了一眼一旁那把今天自己帶出去過的陌刀,他想象了一下掄著那巨大的陌刀打老鼠的畫面,怎麼都覺得實在太美不敢再看,只能無奈在屋子里來回閃躲,甚至動過破門或者破窗出去的主意。可是,他突然一拍腦袋,想到了剛剛自己完全忽略的一茬。

他右手往胸前一按,眼看那團似紅似黑的小東西不知死活地又再次朝他當胸撞了過來,他這次不閃不避,陡然一揚右手,徑直將一樣東西甩了出去。

尖銳的破空聲後,就是一聲淒厲的尖叫,他就只見剛剛那凶悍絕倫的小鼠被一把小劍直接釘在了地上,幾次掙紮都不曾掙脫,最終竟奄奄一息。

知道這種動物界的小東西說不定還有裝死的天賦,越千秋也不急著上去查看動靜,而是豎起耳朵聆聽,發現屋頂上絕無聲響,仿佛之前並不是有人窺探,而是就只有這樣一只小東西,他這才轉身過去把陌刀拿了在手。

他藝高人膽大,也不怕蕭敬先送他的那小劍留在這被人趁亂進來撿走,而是立刻大步出門,站在院子里好一會兒,直到確定屋頂以及四周並無窺探者,這才重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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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老遠的距離,他將這長長的戰場凶器探過去,在那仿佛業已僵直的小東西身上捅了捅,見其一動不動,他沒有任何憐惜的意思,直接手中一用巧勁,竟是直接剁下了一條腿,確定小東西真的是死透了,這才去點了燈來查探。

卻只見燈光之下,那一只黑中帶著幾根紅毛的小鼠足有一般老鼠的兩倍大,尖牙齙出,竟是有點毒蛇的猙獰。

越千秋也懶得再去嘗試這死去的小東西到底有毒沒毒,拔出了那小劍,在屋子里隨便扯了樣東西抹去汙血,又找了塊帕子將其包好揣進了懷里,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就直接用陌刀將那小鼠挑起,就這麼徑直朝外走去。

他本來就是想事情想到直接睡著,和衣而臥,這會兒也不用考慮穿衣服什麼的至于衣服被睡得皺巴巴之類的形象問題,他更是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思量著到底是誰這麼痛恨自己,竟是放出了這樣一只疑似毒物的小東西。

夜晚的晉王府比白天的巡行衛士並沒有少多少,然而,他就這樣提著沉重的陌刀走在路上,卻硬生生沒有半個人過來阻攔,但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背後跟著的盯梢兒確實不少。

可就算他手勁很不小,用陌刀保持那麼個小東西不掉下去卻也夠累得慌。奈何姿態都做出來了,硬著頭皮也要繼續。等進了征北堂的院子,他見主屋里頭還亮著燈,雖說不知道蕭敬先為什麼這麼晚還沒睡,他還是快走了幾步。而這一次,房門口終于閃出了一個攔路虎來。

“九公子,這麼晚了,不知道你提著陌刀來找晉王殿下,意欲何為?”

雖說院子里只有兩邊石柱子上的明瓦燈還亮著,光線頗為昏暗,但越千秋那是什麼利眼?只一瞧,他就發現此時阻攔自己的那位,竟是他認識的人。因為他赫然記得,當初他質疑蕭敬先放縱某些人在麗水園中縱火的時候,就是此人跳出來反嗆他,結果被蕭敬先甩了一巴掌。

而一貫看人並不憑第一眼印象的他,更是詭異地一見此人就渾身不舒服,一股莫名的敵意油然而生,此時此刻也一樣。只瞅著那張臉,他就覺得後背仿佛有毛毛蟲在爬。那不是普通的厭惡,而是完完全全的惡心!

因此,他絲毫沒在乎此人強調自己提著陌刀夤夜來見,更沒在乎那斥責的語氣,不慌不忙又上前了幾步,那平舉著的陌刀幾乎紋絲不動,刀尖上的那只缺了一條腿的小鼠卻顯得顫顫巍巍,仿佛還沒死一般。

眼看越千秋竟是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想到自己就因為這小子,先後挨過蕭敬先和十二公主的巴掌,聶兒珠簡直恨得咬牙切齒。然而,刀尖上那只小鼠落在他眼中,卻顯得更加令人恐慌。當下他深深一口氣,張口就叫道:“來人哪,有人行……”

他這個刺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就只見眼前黑影一閃,越千秋竟是用那陌刀把小鼠直接甩了過來,那小東西啪的一下徑直撞在了他的臉上。那一瞬間,他駭得魂飛魄散,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喉嚨口嗬嗬作響,卻是硬生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早就聞聽外間動靜的蕭敬先直到這時候方才拉開了門,見外頭的聶兒珠坐在地上,牙齒咯咯打顫,整個人抖得如同




篩糠似的,一只疑似死鼠的小東西正落在其身側,而越千秋手持陌刀,滿臉冷笑地站在那兒,他就沒事人似的呵呵笑了一聲。

“喲,半夜三更,千秋你這是鬧得哪一出?只差一丁點,他就要叫出行刺兩個字了。”

越千秋清清楚楚地察覺到,隨著蕭敬先發聲,剛剛四周圍那腳步聲立時一息,緊跟著,分明是慌忙趕過來的那些侍衛,竟是又躡手躡腳退了回去。這時候,他便聳了聳肩,瞅著嚇得丟了魂似的聶兒珠齜牙笑了笑。

“我扛著陌刀出來不是為了行刺,是為了自保。大半夜的,誰知道我房里能竄進來一只模樣怪怪的老鼠?而且更奇怪的是,晉王殿下你這位近侍,見老鼠迎面飛過來,竟然能嚇成這樣子,莫非那小東西即使死了,身上還有劇毒,會見血封喉不成?”

蕭敬先頓時眼神一凝,目光立時落在了那只分明已經僵硬死透的小鼠身上,隨即看了聶兒珠一眼。他這一眼看上去很漫不經心,然而,在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緒,想要站起來好好解釋清楚,順帶指責越千秋的聶兒珠看來,蕭敬先眼神中的殺意卻一瞬間把他凍得渾身僵冷。

見聶兒珠蜷縮一團,越千秋就一語雙關地哂然笑道:“總之,這小東西我就交給晉王殿下你了。到底是個什麼來曆,勞煩你代我查個清楚,告辭!”

當越千秋轉身大步走到院門口時,卻和迎面而來的小胖子撞了個正著。大半夜的被驚醒起來,小胖子此時此刻衣服都沒完全穿好,只在外頭裹了件貂皮大氅,竟是就這麼沖了過來,一見他就嚷嚷道:“出什麼事了?難道是進了飛賊,還是鬧了刺客?”

越千秋見小胖子眼下青黑,知道今天的事兒對這位皇子刺激很不小從前常常自怨自艾的小胖子,從今天開始,應該會知道,世上沒有最可憐,只有更可憐因此,見人氣急敗壞的樣子,他上前不由分說地扳住了小胖子的肩膀,兩個人頭碰頭,一臉哥倆好的架勢。

“沒什麼大事,我的屋子里竄進來一只老鼠。”

小胖子頓時眼睛瞪得老大。老鼠?一只老鼠你鬧得這麼大?我才剛睡著就被這動靜給弄醒了!

見小胖子頗為氣惱,越千秋就意味深長地說:“小心無大錯,也許是一只有毒的老鼠呢?”

原本已經打算說越千秋多事的小胖子頓時凜然而驚。他看了一眼松開手後笑眯眯對他一點頭,立時揚長而去的越千秋,目光往征北堂中瞧了一眼,心里很疑惑越千秋為什麼一面說那可能是毒鼠,一面卻又揚長而去。他正待去找蕭敬先問個明白,卻發現蕭敬先竟是出來了。

“英王也被驚動了?我會讓侍衛好好查一查,你盡管回去先睡吧,不論如何,絕對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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