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粉墨登場



對于石頭山上玄刀堂的第三代弟子們來說,這一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實在是讓他們受到了莫大的驚嚇。難得的火樹銀花不夜天,前一天這一輩的大師兄孫立代表嚴詡和越千秋,放了眾人假去看燈,摩肩接踵再加上各種有趣的豔遇,很多人都是到快大清早時才回來的。

誰能想到,大多數人合眼還沒能睡上一個時辰,就被敲鑼打鼓的聲音給驚醒了起來。

掌門人嚴詡竟然要在今天傳位給越千秋!而且,據說自皇帝以下,一大堆人要來觀禮!

這不是耍人嗎?

盡管每個人在爬出溫暖的被窩時,全都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可是,在緊急集合之後,孫立在疾言厲色的死命令吩咐過之後,說出了另一翻話,卻讓他們瞬間精神大振。

“越師叔剛剛命人來傳話,事情來得突然,晚上沒睡好,白天還要精神飽滿應付這麼多大人物,確實是為難了大家。但如果別人看到玄刀堂一大堆人全都是精神萎靡不振,這日後頹廢無能四個字傳出去,咱們的名聲就完了。”

“所以,越師叔一會帶兩支上好的老山參來,他親自切好了,回頭每人三片!這都是越師叔從北燕某家王府里打劫的好東西,就是快死的人,含一小片也能吊命,更不要說現在僅僅是給大家提精神。至于用不掉的,大家留著以後治傷也好,補益元氣也好,隨便使用。”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此時越千秋發的是人參,又不需要眾人上戰場,只是希望大家在皇帝和某些重臣面前表現得精神一點,這樣輕松的事情,誰還會推諉敷衍?隨著第一個人叫嚷了一聲越掌門真厚道,各種拍新掌門馬屁的聲音不絕于耳,甚至還有人嚷嚷萬歲。

好在這人大概立刻被左右捂住了嘴,沒有人再附和這大逆不道的呼聲。

可不管如何,氣氛總算是被調動了起來。孫立快速安排下了各種各樣的差事,從打掃到布置再到擺設……當有人好奇地湊上來詢問了一句武英館那邊人來不來時,就挨了孫立一記毫不客氣的麻栗。

“周宗主她們也被臨時調去護衛聖駕了,怎麼,非得有女孩子在,你們才能賣力?都表現得精神一點,悍勇一點,皇上一句贊許,說不定你們的前程就這麼定了!”

在物質、精神和前程的三重鼓勵下,紅了眼睛的少年們嗷嗷直叫得分頭行動了起來。于是,當越千秋帶著戴展甯和劉方圓趕到時,就只見山門附近已經是干乾淨淨,乍一眼看去纖塵不染,就連玄刀堂三字匾額仿佛都閃閃發光。

他雖說還請徐浩去下帖子邀了白不凡,可白不凡還不算正式的玄刀堂弟子嚴詡除了越千秋之外沒收別的徒弟,別的長輩們如劉靜玄戴靜蘭都在邊疆,誰好意思大剌剌隔空收下白家嫡系?所以,越千秋灌下一碗參湯,又帶了一包參片出門後,就只去親自拉了戴展甯和劉方圓兄弟兩個。


戴展甯和劉方圓也同樣沒想到原本定在二月初的事會提早到這會兒。而當越千秋表示越老太爺都已經捎話過來,說是皇帝和宰相們都會到。兩人就更緊張了。雖說他們都是稚齡就見過當今天子的,可那會兒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卻不然,誰都不敢想象發生問題的後果。

所以,兩人剛一到,就立時問孫立要人,把往日來玄刀堂時最看好的那些弟子一股腦兒都選了出來,分成兩隊,從玄刀堂一路往外拉網式排查,同時又囑咐孫立派穩妥人到石頭山上其他各處送信,委婉卻又強硬地要求人家今日關門

至于借口,那是現成的,嚴詡家老娘東陽長公主今天會帶一群女眷蒞臨玄刀堂指導!整座石頭山都會戒嚴,他們就算開門也不會有客人,還不如老老實實關門!

至于一群女人們能指點玄刀堂弟子們什麼,誰還解釋這個!

越千秋眼見雷厲風行的人都去自顧自忙活了,他站在玄刀堂進山門後的那塊寬闊空地上,卻忍不住有些發呆。

記得當初各大門派的人齊集金陵重修武品錄,而他借口諾諾的生日會在此宴客,最後親自引著甄容一行人穿過山門到了此間。那時候的情景仿佛曆曆在目,那時候的議論仿佛聲聲在耳。其實整件事過去才不到一年,但他卻覺得仿佛過去了很久很久……

“落英子甄容……我的身世都不知道第幾個版本了,不知道你那邊如何?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再相見,那時候我應該能和你打個平手吧?”

傷春悲秋的時間,越千秋當然不會有很多。皇帝那一行自然是絕對姍姍來遲的,而提早到的賓客卻多得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東陽長公主的到來是自然而然,可她還帶來了金燦燦金大小姐。對于跑來湊這麼個熱鬧,金燦燦瞅了個空子出來,私下對越千秋做了這麼一番解釋。

“九公子,真不是我消息靈通腿腳快,是長公主派人去我家接了我來的。”說這話的時候,金大小姐自己也有些臉色發苦,心里明顯發毛,“如果回頭貴人很多,我應付不下來,到時候裝病躲在房間里不出去可以吧?”

越千秋不禁呵呵一笑,但那笑容中卻充滿了同情的意味:“長公主帶你來,明顯就是想要你露個臉,你要裝病,問過她嗎?放心,她帶你出來就肯定會護著你,這點信譽長公主還是有的,再說,你的名字也好歹是在皇上耳邊出現過的。”

換成別的姑娘聽了這話,一定會為此振奮鼓舞,可金燦燦卻哭喪著臉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又不是官家小姐,好容易說動了父母少許給她那麼一丁點自主權,可照這樣下去,非得被那些達官顯貴囫圇吞下去不可!

就在她唉聲歎氣時,找不出話安慰她的越千秋就聽到了孫立的聲音。這位“臨危受命”去當迎賓童子哪怕年紀一大把的某人怎麼也不是童子了此時的聲音里頭赫然有幾分氣急敗壞:“師叔,外頭晉王殿下來了!他還帶來了……帶來了那個裴家小姐!”

越千秋猜到蕭敬先很可能不會放過這麼一個高朋滿座的場合,卻並沒有想到人會明目張膽地把裴寶兒帶出來。看到金燦燦那張臉黑得如同鍋底,仿佛下一刻就能罵出聲來,他便聳聳肩道:“他們兩個之間的事那是你情我願,咱們作為外人看看就好,少說話。”

見金燦燦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他就笑吟吟地說:“你去陪著長公主吧,蕭敬先我來應付。至于裴寶兒,你自己按照本心看著辦,只要別亂給蕭敬先臉色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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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他就轉身大步離開。等到跟著孫立來到山門,他才意識到蕭敬先今天有多顯眼。剛剛來的東陽長公主雖說帶著金燦燦和眾多侍女,但那是寡居多年的孀婦帶著一個未出嫁的別家千金,侍女們也就是個點綴。可眼下蕭敬先錦帽貂裘,裴寶兒頭戴銀鼠臥兔,身披五彩鶴氅,乍一眼看去郎才女貌,簡直是登對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面對這一幕,就算他知道蕭敬先是什麼心腸,卻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隨即才似笑非笑地上前說道:“晉王殿下是怕別人不知道你抱得美人歸,這才非要帶人出來炫耀炫耀?”

“隆冬時節,寶兒悶在家里憋屈得很,難得有這樣的熱鬧可看,我就帶她出來走走。怎麼,你嫌棄我們是不請自來的客人,打算把我們拒之門外嗎?”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蕭敬先說這話時聲音很大,和一旁小鳥依人做嫻靜狀的裴寶兒形成了鮮明對比。眼看越千秋毫不客氣地哼了一聲,似乎打算嘲諷他兩句時,他方才上前一步,熟絡地伸手按了越千秋的肩膀,用勾肩搭背的姿勢低聲說道:“今天裴旭會來。”

這六個字一下子完美解釋了蕭敬先此來的目的。而越千秋在心中有數的同時,斜睨了一眼重新回到裴寶兒身邊猶如好男人似的蕭敬先,最終沒好氣地說:“好了好了,你這貴客能來,我舉雙手歡迎行了吧?長公主已經到了,你是先帶你的美人去客堂會會她還是怎麼著?”

“求之不得。”蕭敬先看了一眼旁邊顯然有些緊張的裴寶兒,不動聲色地伸手替她攏了攏那件幾乎長得要及地的鶴氅,“你不是一直都說很敬仰長公主嗎?走吧,和我一塊去見見。”

越千秋實在受不了蕭敬先的惡趣味,把他二人領到客堂就立時溜之大吉。至于那邊廂會不會有什麼碰撞,他一點都不想知道。而麻煩的客人明顯並不僅僅是這兩個,他剛溜出院門,白不凡就跑了來。

“你倒是跑得快。咦,這是碰到了天敵嗎?居然這麼一副滿頭大汗的樣子?”

對于這個不打不相識,和自己並列金陵四公子之一的白家幼虎,越千秋一貫非常親近,此時剛打趣了一句,就只聽白不凡氣急敗壞地說道:“英王和嘉王世子一塊來了!我本來是在他們後面,可聽到前頭兩個熟悉的聲音在斗嘴,就繞過去看了一眼,隨後趕緊抄近路穿過樹林來給你報信!路上遇到戴哥,聽說這事,就說都交給我了,他沒法應付那兩位。”

越千秋頓時好一陣頭疼。小胖子不應該跟著皇帝一塊過來嗎?這麼早到干什麼?晚一點就不會遇到李崇明這個冤家!可他到底對類似的情景看得多了,此時就故作無所謂地說:“他們倆一旦遇上,那一次不得吵得不可開交,有什麼好奇怪的。”

“話不是這麼說!”白不凡深深吸



了一口氣,這才惡狠狠地說,“我聽到英王在質問嘉王世子,說是嘉王府的人,和揚州程氏滅門案有關聯!”

越千秋自己都是昨天晚上才剛知道這件事的,可想而知,這是需要保密的事件。如今小胖子卻是已經到了質問李崇明的地步,那麼很明顯,事情已經不可避免地泄漏了。小胖子十有八九是在得到消息之後,心緒大亂,于是被人當了槍使!


“這個不著調的死小胖子!”

惡狠狠罵了一句,越千秋顧不得其他,飛也似地往外跑去。當他匆匆來到山門時,就只見孫立正在那團團轉,不遠處赫然是小胖子和李崇明那一行人往這邊過來,前頭小胖子正在唾沫星子亂飛地罵娘,從背後接近的他就一巴掌拍在了孫立肩頭。

“你去替我招呼一下其他客人,這兩個麻煩精交給我!”

遠遠認出那兩位貴客,還發現他們在吵架的孫立正發愁該怎麼接待,聽到越千秋這話頓時如蒙大赦。至于稱呼兩位頂尖皇族為麻煩精這種事兒……反正越千秋連給英王李易銘起綽號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他才不會費心去糾結,一溜煙閃得飛快。

而越千秋定了定神,見不遠處那兩個少年還在針鋒相對,他就猛地大吸一口氣,揚聲叫道:“英王殿下和嘉王世子蒞臨玄刀堂,莫非就是為了在門外吵那一架的嗎?”

此話一出,驚醒過來的小胖子見李崇明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突然只覺得邪火直冒,恨不得不管越千秋那調停,把這個裝模作樣的小子給踹下馬。然而,他好歹還知道此時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使勁一抖缰繩就策馬竄了出去。

等快到越千秋面前時,他一躍下馬之後,便臉色發黑地問道:“你來迎我還是迎他?”

“必須二選一嗎?”越千秋呵了一聲,見小胖子臉色更加難看了,他就毫無顧忌地上前一把摟住人的脖子將其拖到一邊,低聲問道,“是誰對你說嘉王和程芊芊家滅門案有涉?”

小胖子當然不是笨蛋,此時用力掙脫了越千秋的胳膊,他便氣咻咻地說:“是陳五兩說的,難不成他還會騙我?”

怎麼會是陳五兩?越千秋本來還以為有人告訴小胖子,是想讓人被憤怒沖昏頭腦,做出愚蠢的事情來,從而為嘉王一系又或者別的人提供某種機會。可此時小胖子供出陳五兩,他就知道自己猜錯了。可這並不妨礙他猶如老鷹捉小雞似的把小胖子再次拎了過來。

“就算你聽到,也應該暫且壓在心里,回頭瞅准機會再發難,半道上和人爭得面紅耳赤,有半點用嗎?人家只要死不承認,你能怎麼樣?就算你覺得你父皇有了人證物證,嘉王一系說不定就沒有什麼日後了,可你就沒想過陳公公說不定是奉皇上旨意告訴你,然後觀察你的反應和應對?”

“我……”

小胖子一下子為之語塞。他臉色繃緊,心情更是為之大壞,最終不可抑止地對越千秋低吼道:“父皇就我一個兒子,他為什麼非得考驗我不可?難不成就是因為晉王說的,帝王城府,乾綱獨斷,高深莫測?可我是他的兒子,他有什麼話不能直接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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