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魔法師VS煉金術師! 第五章 魔法師之家

最初,襲擊(阿斯特拉爾)事務所的光柱,在事務所外緣劇烈地搖動著。

光柱彷佛撞上了某道看不見的牆壁般,變得彎彎曲曲,在讓人聯想到蛇的蠕動之後,光芒一口氣將整個事務所覆蓋。

星之槍踩碎三樓的天花板,毫不留情地燃燒庭院,用灼熱之舌舔舐壁面。光柱貫穿大地,融化玻璃,將靜謐的夜晚空氣吞食殆盡。

爆炸、破裂、炸裂、吞沒。

就算在電影里,也很少看到這樣的慘劇。

然而,待在事務所范圍外的人,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些,就連掉落在一公尺之外的塑膠袋都沒被吹跑——真是場小小的破壞劇。

這便是咒術造就的死亡。

這便是魔法造就的懲罰。

這是飛彈與核彈都辦不到的,將黑暗葬送在黑暗中的破壞之手。是僅僅屠戮無過罪人的劫罰雷火-

但是,

即使如此,(阿斯特拉爾)的洋房還是保住了原形。

盡管淒慘地被火焰燒焦、電流持續觸碰遭離子化空氣爆破的牆壁——洋房卻還是頑強地沒

有崩塌。

「真不傀是我的舊巢。就連我耗費三年准備的『圖特(注:Thoth,古埃及的智慧之神)之槍』都撐得住。」

冷清的鼓掌聲響起。

「還是說,我應該稱贊在那一瞬間強化結界的貓屋敷的本領呢?不過,正是因為有那種本領,那家伙才會不足為懼。」

純白的圓領披風,浮現在俯瞰(阿斯特拉爾)洋房的夜空中。沐浴在月光下的尤戴克斯,那頭火焰般的紅發燃燒著。他粗糙的手緊握著精致的懷表,凹陷的臉頰浮現微微的笑意,戲弄著夏季的夜風。

尤戴克斯.特羅迪。

傲慢的鏈金術師。

他咧嘴一笑,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了。

「那麼就開始吧!魔法決斗第二幕要開演了。」

男人從懷中拿出新的燒瓶,拋向夜空。

那股沖擊也傳到了地下室。

地板彈跳起來,牆壁上竄過龜裂的痕跡:青銅門扉彈飛出去,發出驚人的聲響落在地上。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追向拉碧絲的樹不禁雙腳打結,誇張地摔倒在石地板上。美貫和穗波也是,光是要穩住身體以免跌倒都十分不容易。

漫長到讓人以為會持續到永遠的劇震——只持續了區區數秒。

寂靜在不久後降臨,美貫率先喊道:

「——社長哥哥!」

「社長——你沒事吧?」

[還還算可以.」

樹一邊想著頭上可能腫了個包,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盡管右半身正陣陣抽痛,但似乎還在勉強能動的程度。

樹按著跌打損傷的部位,狼狽地歪著臉問:

「剛剛——那是什麼?」

「是來自外部的投射魔法,洋房正在慘叫。」

穗波仰望著天花板咬住嘴唇。

「那麼,是尤戴克斯的魔法?」

「大概沒錯。」

樹不敢相信。

在過往的事件中,少年也看過許多神秘現象。他曾目擊過深山里生出海洋的咒波汙染之(夜),也曾目擊過一拳就能引發地震的「神」跡.

盡管如此,但這里可是(阿斯特拉爾)的堡壘.

就算缺乏知識,樹的右眼也能看出事務所有多堅固.每次透過眼罩觀看時,就能實際感受到事務所內沉穩的咒力結構。

這麼堅固的事務所,居然在區區一擊魔法下被破壞成這樣。

「振作點,社長。」

穗波對陷入茫然的樹叱喝道。

「由我來確保『遺產]——社長和美貫先與貓屋敷先生會合,快去追拉碧絲。」

「恩,恩。」

樹點點頭,握住美貫的手。

「我們走吧,社長哥哥!」

美貫拉著樹,踏著龜裂的樓梯往上奔去。

只有一次。

樹在半途中回過頭來。

「啊」

穗波正看向這里。

她的臉隱藏在眼鏡與尖帽下,樹不知道她現在正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然而不知為何——樹卻無法克制地感到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

「——貓屋敷先生?」

黑羽悲痛的聲音搖醒了青年的意識。

[喵~]

「喵~」

「咪嗚~」

「喵嗚~?」

接著,四只毛色各是黑、白、斑點、三色的貓咪發出叫聲,敲打著青年的耳朵。

貓咪們以青年為中心,各自散布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至于它們明明很想沖過來卻沒有這麼做是因為,貓咪們所站的位置就是結界的關鍵點.

四神相應——據說擁有鎮守四方的神明之地就能夠避免一切的災害。冠上神明之名的貓咪們的確依照青年的意志,發動了強韌的結界。

在處處陷落、甚至有黑煙冒起的庭院中,只有貓屋敷與黑羽的靈體平安無事,這無疑是托了貓咪們的福。

但是,這麼做的代價卻很龐大。

「謝謝,讓你看到我丟臉的一面了。」

貓屋敷緩緩露出笑容,他的臉色已經慘到超越發青——喪失血色到讓人誤以為那張臉是白蠟的程度。

「貓屋敷先生。」

黑羽按著胸口。她忍住想哭的念頭,思考著自己能不能做點什麼。沒有實體讓她好不甘心.如果有身體的話,至少也能扶著貓屋敷的背。

「那是重力透鏡吧?」

「咦?」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仿照重力透鏡的咒力偏向現象雖然相當無聊使流動在大氣圈內的咒力流偏向藉由月亮與星座的導引讓咒力集中後再直接砸下來。啊哈哈這幾乎就和和被龍脈砸中是一樣的。」

貓屋敷斷斷續續地脫口而出。

「這種類型的魔法地點和時間都極為受限大概能用在這間事務所上的時間十年里連三天都沒有看來他從很久之前就已經算准這個日子了」

貓屋敷苦笑著。

他原本就因為洗淨咒力而累積了大量的疲勞。既然使用了如此綿密的魔法,那麼難道以樹的失控迫使他們必須洗淨咒力這點,也在尤戴克斯的計算之內嗎?

(他就是這樣的人啊)

古老的記憶在腦中複蘇,貓屋敷解開四只貓構成的結界。

下一秒,月光蒙上陰影,在對這點感覺到異常之前,貓屋敖已把余力灌注在膝蓋上撲向大地,幾乎就在同時——

咻咻——

自空中滴落的液體溶化了貓屋敷方才站立的地面。光是幾滴水珠,就在地上溶出了深深的

凹洞,還冒出紅色的濃煙。

「咦,什麼?」

黑羽霎時仰望天空,那東西正在她頭上輕輕地飄浮在空中。

要形容的話,那東西就像是水母。

那東西有著半透明軟綿綿的頭部、身上類似觸手的部分朝夜空延伸,觸手前端黏黏糊糊地滴落剛才那些液體。

貓屋敷的表情變了。

「——人工精靈!?」

「我、我來」

黑羽浮游飛起。小石子與沙礫以她的身體為中心,浮向空中形成漩渦,

騷靈現象。

物理性的攻擊對幽靈的身體是無效的。像那種水母,只要用騷靈現象封住它們的動作

「不可以!黑羽小姐那些液體連你也能溶化!」

「咦!」

黑羽反射地彎身閃避。

即使如此,水母吐出的液體還是沾到了長發的發尾。

「好燙——!」


黑羽的一縷發絲就這樣蒸發了。雖是頭發,但對于身為靈體的黑羽來說,頭發與手臂:心髒沒有什麼不同,全都是靈魂的一部份。

「使用水元素將靈體本身分解不管是物質也好是靈體也好,都沒有差別。」

而且,威脅並沒有就此停止。

黑羽慌忙想和貓屋敷一起逃走,但回過頭的瞬間,她整個人僵在那里。

「怎麼會」

黑羽自咽喉吐出絕望的悲鳴。

影子陸續從夜晚的另一頭升起。

有些來自大地。

有些來自天空.

三只六只十只二十只總共三十只以上的水母,重新包圍著(阿斯特拉爾)的事務所,一起湧了過來。

半透明的精靈集團,數量多到龐大的地步。

「人工精靈在人工生命體的創造上也是必須的材料.在尤戴克斯眼中看來這些不過是清倉庫的程度吧」

黑羽茫然地聽著貓屋敷所說的話。

她的神情與其說是絕望,更像是失神。

心境跟不上發生得太過突然的危機。這就是新人社員與老手之間、有沒有經曆過慘烈戰場之間——無可彌補的落差。

(這也是沒辦法的。)

「要逞強一下嗎?」

貓屋敷手中並列著好幾張符咒,每一張都是擁有必殺威力的退魔符。但是他沒有把握,自己是否還有體力陸續放出這些符咒.

一個不穩——貓屋敷的上半身搖晃著。

「喵嗚嗚」、「咪?」、「咪-嗚-」、「喵!」

當四只貓咪沖到僵硬的貓屋敷身邊時。

轟地一聲,人工精靈們猶如雪崩傾瀉而下——

「——祓除吧,清淨吧!」

人工精靈群被擋在凜凜揮舞的玉串前。

「祓除吧,清淨吧。乞求連說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戶大神靈驗,若願一切惡事罪穢祓去消

除,便宣讀天津祝詞之太祝詞事——」

一雙稚幼的手灑出大把白鹽。

以青年與貓咪們為中心,描繪出漂亮圓形的白鹽彈開水母群,讓它們憲牢後退。

「貓屋敷先生、黑羽小姐,你們沒事吧!」

「社長、美貫。」

樹與美貫從事務所半毀的玄關沖了進來。

然後,看到那些多如云彩般的人工精靈群,讓樹的左眼都凸了出來。

[這是]

[哎呀沒想到他居然會直接攻入這里我稍微大意了點」

「啊,你的臉色怎麼慘白!」

「比起這個現在還是先迎擊它們。黑羽小姐,你沒問題吧?」

「啊啊是的!」

總算回神的黑羽拚命點頭。

接下來,貓屋敷把目光投向美貫的結界。

「那美貫呢?你能夠撐多久?」

「不、不要緊,我會撐到穗波姊姊過來為止啦:社長哥哥!」

「恩、恩,得把拉碧絲」

就在樹說到一半的時候——

「!」

一種沉重的驚人壓迫感捉住了四人,

一點一點地灑在地面上的白鹽緩緩變黃.

美貫的「禊」正逐漸遭到侵蝕.如此大量的人工精靈擠壓過來,咒力干涉的確會隨之變得劇烈。但是,這樣的數量應該還不足以壓倒美貫的「禊」。

不——

「什」

抬頭仰望夜空,樹說不出話來。

剛剛曾經說過,人工精靈多得像云彩一樣。

那麼,現在這情況這應該說是像天幕一樣嗎?

半透明的水母數量增加了兩,三倍,完全掩蓋了夜空。那些蠕動著到處爬行的觸手,把樹他們頭頂上的逃生路徑全都堵塞起來,還不時咻咻滴落著黏液。

于是——

另一個人影從人工精靈里頭落下。

「樹,拉碧絲說過了。」

「——拉碧絲。」

話說出口的瞬間,樹的右眼灼傷了。

軟膏描繪的紋樣發出啪滋一聲後剝落。被膏藥抑制的劇痛複蘇,樹忍不住跪倒在地,身為人工生命體的少女以截然不同的表情睥睨著樹。

「拉碧絲說過不會讓樹受傷。可是會被擺在優先位置上的,不是拉碧絲的好惡,而是哥哥的意志。既然哥哥這麼說,拉碧絲就會解決(阿斯特拉爾)。」

少女舉起手,在她身旁的人工精靈伸出觸手,碰觸她的手腕。

于是,穗波綁在她手腕上的女巫魔法結就這麼啪嚓一聲紛碎了。

「啊」

樹能看到——拉碧絲身上系著連線。

「恩,哥哥拉碧絲會這麼做。」

也許是連線傳達了尤戴克斯的命令,拉碧絲緩緩點頭。

「——而且,現在的拉碧絲也想這麼做。」

拉碧絲位于四人面前,身後則是人工精靈群,她的嘴角勾勒出生硬的微笑形狀。

那是個非常溫柔,非常虛幻的笑容。

那是——樹第一次見到她時,人工生命體少女露出的笑容。

還缺一點的滿月,映照著這所寺廟的寺內.

這所寺院與(阿斯特拉爾)事務所非常近,是建造在山坡上,走路大概五分鍾的寺廟——

「龍蓮寺」。這間參拜者稀少,只有曆史悠久的寺廟,在本堂之內持有將近五百坪的土地,擁有樹齡三百年以上的松樹、楠木森林。

以前有一個名叫只蓮的僧侶在這擔任住持。現在卻乏人管理,不得已只有在白天時,從附近的寺廟找人代理來應付過去。

因此,目擊到這一夜交戰的人,除了當事者之外就只有月亮、星星——以及蒼郁茂盛的森林本身。

「真教人懷念。」

男人喃喃說道。

他踏著潮濕的地面,輕撫著樹干前進。正如他所言,因為這里是他熟知的地方,所以男人的腳步毫不遲疑。

他是尤戴克斯。

直到剛剛都還在俯瞰(阿斯特拉爾)事務所的鏈金術師,在森林中停下腳步,對著其中一顆大樹投以笑容。

「我要先稱贊你。看到迎擊的戰力不足,所以你就一個人當誘餌嗎?」

「要怎麼想都隨你高興。」

穗波就站在那顆大樹下。

她右手拿著掃帚,腳邊放著裝有「遺產」的公事包。

穗波和他們分開後,立刻就帶著公事報飛到這間寺廟,還劃意讓尤戴克斯找到自己。

正如她所想的,尤戴克斯被引了出來.

(小樹他沒事吧?)

穗波咽了口口水。

那個沖擊非同小可.洋房的結界被燒毀,為了排除入侵者而設置的靈能設備幾乎都變得無效。正因為如此,穗波至少想避免在那個地方迎擊尤戴克斯。

還有另一個——不,是兩個理由。

穗波有非問他不可的問題要問。

「尤戴克斯。」

「什麼?」

「在那個(鬼屋)里——我和小樹碰到的魔法師,就是你吧!」

這是她從樹的堂妹——勇花那里聽說的。

『如果有個叫尤戴克斯的人來了,要為眼罩的事情向人家道謝.』

穗波想要親耳確定,替樹制作眼罩的魔法師就是尤戴克斯.特羅迪。

「你想起來了呀。」

尤戴克斯得意地微笑了。


「那麼,當時我應該也有說明,那只妖精眼是什麼樣的東西吧!」

穗波感到戰栗。

沒錯,當時她的確聽了說明。

說明樹的眼睛是什麼樣的東西。

是多麼危險,又多麼脆弱的瞳眸——

還有,自己又對這樣的眼睛做出了什麼事。

尤戴克斯不可恩議地皺起眉頭。

「恩?難不成你是為了負起那個責任才到(阿斯特拉爾)來的?」

『為什麼穗波會到(阿斯特拉爾)來?』

昨天在(協會)里,不,樹在更早以前就問了她這個問題。

「沒錯。」

「原來如此。的確,關于那個少年的眼睛,也可以說是你的責任。如果不是發生了那種事,雖說是妖精眼,應該也不會侵蝕身體吧——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說不定算是僥幸吧?其他魔法集團如此矚目期待的人物,卻刻意選擇了瀕臨倒閉的(阿斯特拉爾)」

穗波沒在聽他說話。

她只是對尤戴克斯提出自己想問的關鍵問題。

[如果你是制作眼罩的魔法師,那你應該知道治療社長眼睛還有身體的方法。」

[恩?]

「社長右眼的侵蝕正確實地進行著。既然眼罩是你做的,你應該也能想到治療方法吧?」

萬靈藥帕納加絕非治愈了樹。那只是單純鎮壓住暴走的咒力,做個緊急處理而已。在穗波無法觸及的地方,那只右眼正一點一滴確實侵蝕著樹。

正因為如此,她才有必要把尤戴克斯找來這里。

「我沒有義務告訴你。更何況,魔法師如果平白告訴別人什麼訊息,那在道義上也會有問題吧?你所想到能夠與那個第二代社長性命作等價交換的東西是什麼呢?你該不會想說,是那個『遺產』的公事包吧?」

尤戴克斯似乎感到愉快的笑了。

但是,他的眼睛卻沒有在笑。尤戴克斯已經領悟到她的目的為何,還有把他叫來這里的意義,以及會這麼做的理由。

「我要交換的東西——是這個!」

突然間。

咚地一聲,穗波用掃帚敲打地面。

「歌唱吧,我等之友!靈樹的後裔乞求!以汝之臂剌穿汝內部的災厄!』

大地蠢動著——銳利的樹根朝尤戴克斯直奔而去。

宛如高手使出的長槍,十重,二十重的樹根逼近鏈金術師。

「這就是居爾特魔法的特性嗎?」

尤戴克斯一邊斜跳閃躲樹根一邊開口,他的聲音里混雜了好奇的聲調。

魔法特性——

居爾特魔法的特性是「靈樹的後裔]是利用自然界的咒力,屬于森林、岩石與歌謠民族的魔法。

更何況自從穗波來到(阿斯特拉爾)後,這里就是穗波在各種方面經常造訪、對植物們說話、澆水、照料的森林。只要在這座森林里,少女就等于擁有了千軍萬馬。

「我乞求!我等之友,以汝之衣斬裂我的敵人!』

樹根伸展、樹葉飛舞、枝蚜躍動。

蘊含咒力的松葉化為冰雨落下,長長的樹枝變成自然之鞭,試圖咒縛尤戴克斯的身軀。

再加上穗波從斗篷里射出數十只槲寄生的飛鏢,穿過樹葉與枝椏之間.飛鏢各自描繪出不同的弧線,改變時間與角度發動奇襲.那是德魯伊的魔性之箭.她甚至

把現代女巫巫術的秘儀,加入過去曾玩弄過不敗常勝羅馬軍的魔法當中,這一招可說是穗波深

藏不露的王牌。

「我乞求!我乞求!我乞求!在只之女神之下,在力量圓錐之下,藉由既不屬于天也不屬于

地的靈樹之守護,將東南方的災禍悉數打破!』

魔法完成了。

一個森林——能夠勝過聚集一般魔法師百人的龐大咒力,從全方位刺穿尤戴克斯的身體。純白的圓領斗篷當場變得破破爛爛,尤戴克斯被樹枝與藤蔓抓住,靜止在森林的半空中。

「應該死不了的。」

肩膀隨著喘氣起伏,穗波低聲呢喃。

即使是像她這樣的女巫,使用如此大規模的魔法也需要強烈的精神集中力.拭去自太陽穴滴下的討厭汗水,少女用力咬緊牙關。

「不過,這種傷勢用普通方式處理是無法愈合的。如果你想得救,那就告訴我社長眼睛的事情。性命對性命,這樣的交換條件你應該不會不服吧——當然,魔法決斗也就此結束。」

「我不服。」

[!]

穗波仰望上方。

即使被樹枝與藤蔓束縛著,尤戴克斯的笑容還是沒有消失。不只如此,那件千瘡百孔的圓領斗篷內沒有流下一滴鮮血。

「你是怎麼」

「你誤會了。」

尤戴克斯故意緩緩地告訴她:

「在(協會)時,我曾說過你實戰經驗不足。但是,問題不是出在魔法的使用方式上。如果是這方面的問題,那你稱得上是一流吧。光是以一個人就能施行這種規模的魔法——能把古代居爾特魔法以如此高水准的精密度重現,全世界也只有區區數人。」

身軀被打得跟蜂窩一樣,尤戴克斯的口吻卻滔滔不絕到不自然的程度。

(這不是幻影)

穗波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她有打中實體的觸感。

在(協會)時,她被這個煉金術士的幻象蒙騙所以,這次她才自己布局,不讓對方有機會先發出攻擊的啊——

「你完成得太過頭了。」

尤戴克斯淡淡地說,在手臂上輕輕使力。

光是這樣,和穗波手臂差不多粗的樹枝就粉碎了。

鏈金術師的龐大身軀落下,在森林的柔軟土壤上留下一個凹陷。穗波瞪大眼睛,看著那大到近乎不自然的凹陷痕跡。

「我以前好像也曾對貓屋敷說過同樣的話。無論在多麼惡劣的條件下,都能百分之百發揮自己的力量,相反的也就代表著,不論在什麼樣情況下,都只不過能發揮出百分之百的力量。既然選項狹窄,那計算起來自然就很簡單。」

尤戴克斯一邊靜靜地走過來,一邊喃喃地說。

他的步伐毫無任何遲滯。即使全身干瘡百孔,他卻毫無不便、毫無痛苦地行走著——

這一刻,穗波第一次體會到自己的無力。

穗波的雙腳無意識地往後退。

身體想從那個怪物身邊逃開。在腦袋理解自己的敗北之前,身體已經領悟到等級之差。

領悟到如果剛剛的秘傳儀式贏不了他,那不管穗波.高瀨.安布勒再怎麼做,都無法敵得過眼前的怪物。

「尤戴克斯」

穗波對鏈金術師發出顫抖的聲音。

「而且,我在另一邊留下人工精靈,又對拉碧絲下達了命令,用來應付精疲力盡的貓屋敷和不成熟的巫女已經很足夠了。更何況是對付那個第二代,當然沒問題了。」

(小樹——!)

狂奔的思緒讓她在轉瞬間壓低身體。

「——靈樹啊!』

但是,穗波正要射出槲寄生飛鏢的手腕卻被尤戴克斯牢牢抓住。

他就這樣單手使力把穗波吊起來。就算穗波再怎麼輕,這腕力也非比尋常。鏈金術師將臉龐靠近呻吟的女巫耳邊呢喃:

「已經太遲了。」

他重重一拳打在穗波的胸腹之間.

少女的脆弱身軀宛如用來擊破的木板——極為簡單地折成「」型。

*

「拉碧絲——」

樹的聲音卡在喉嚨深處。

右眼的痛楚讓他咬緊牙關。穗波特地替他塗上的軟膏,正啪啦啪啦的變黑剝落。樹緊緊握住剝落的碎片,再一次呼喚:

「拉碧絲——」

少女只是微笑。

佇立在毀壞的庭院中,唇角綻放出有生以來初次的微笑,少女舞動著柔軟的手指.

于是,人工精靈在拉碧絲周圍蠢動起來。

「!」

那簡直就像是侍奉女王蜂的軍隊們,又或者可以說是黏著母鳥的雛鳥,也像是服從指揮家的樂隊。

這時唯一能說得出來的事實就是:人工生命體少女的出現,助長了人工精靈們的聲勢。

「——那邊。」

拉碧絲用食指指著。

每當她指出方向,接二連三湧出的人工精靈就會用身體撞向「禊」的結界。

當然,人工精靈程度的咒力無法打破美貫的「禊」。雖然無法打破卻無意停止,持續發動自爆性的攻擊。

「啊、啊、啊社、社長哥哥!」


美貫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回過頭。

她灑出的白鹽緩緩地、緩緩地轉黃。一開始以樹等人為中心,直徑八公尺的「禊」結界已經縮小到只剩三公尺左右。

人工精靈也逼近了這麼多的距離。

不時會有黏液滴落,汙染燒灼(阿斯特拉爾)的庭院。

「嗚」

連樹也能理解這個狀態有多糟糕。

現在這群人里除了貓屋敷之外,沒有人擁有足以決定勝負的招數。

美貫的魔法幾乎都偏向守護方面,黑羽的騷靈現象還在發展之中。然而,貓屋敷卻已經精疲力盡,大部分的法術都使不出來,他們可以說是被逼入死胡同了。

「唔嗚」

樹握住拳頭.他害怕的不得了,牙齒咯咯打顫,膝蓋也抖個不停.視野從剛才開始就微微搖晃.

可是——

不甘心的感覺比恐懼還要強烈。

自己什麼也做不到嗎?在什麼也做不到的情況下,就要結束了嗎?

(我說過我是社長)

我說過不能把公司托付給別人,說過這里是屬于自己的「重要事物]

(既然如此)

【——呼喚吧。】

右眼躍動著。

「嗚哇」

【呼喚我。】

是那個聲音。

總是在樹的體內吱嘎作響,既沉重又激烈的聲音。

那個將憤怒或其他一切都交織在一起的聲音,伴隨著鈍痛感自右眼響起。

(可是,如果我拿掉眼罩)

這一次——說不定就會殺了她。那一個自己是毫不留情、毫不遲疑的。至少,對于敵對的

事物沒有慈悲可言。

『和我做個約定。不可以拿掉眼罩。』

『啊,社長哥哥,我也要和你約定。』

樹意識到自己的小指,他們剛剛才約好的。樹也已經理解到厭惡的程度了,就連他自己也

不想反覆嘗到那種痛苦,或是變得無法動彈。

但是——

(沒有其他的方法——)

就在樹半是無意識地,將手伸向眼罩之時。

「你以為拿掉眼罩就可以獲勝?」

冷冷的指摘貫穿樹的思考。

在「禊」的結界彼端,拉碧絲正觸摸著她自己的眼睛.

「——!?』

某種預感,讓樹無意識地拿掉眼罩。

沒用的.拉碧絲的碧眼,閃爍著完全不同的色彩.

【——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在看到那色彩的瞬間,樹的右眼發出怒吼。

[——!!!!]

樹並沒有感到痛苦。

只是一片黑暗。

失明忽然襲擊了樹。不管是靈能的視力,還是物質的視力全都被連根奪定,少年按著臉龐滾倒在地.

「社長!」

「樹!」

「社長哥哥!」

那些悲痛的呐喊聲也無法清晰地傳人他的耳中。貓咪們奔過來舔著樹的臉頰,但樹就連這

個觸感都無法確定。

「這是——拉碧絲的魔法.」

人工生命體的少女刻意溫柔的呢喃:

「妖精眼很罕見。可是,樹並不是史上第一個持有者。妖精眼既不是最棒的魔法,也不是最強的魔法。像哥哥那種程度的魔法師,就會知道封住妖精眼的方法——這也是其中一種方法,就是奪走一切視力的邪視。」

「那是沙漠之國的魔眼吧?」

貓屋敷立刻轉開視線,同時也把美貫的眼睛蓋住,他斷斷續續地說:

「沙漠之民們用來避開邪視的護身符特別多那是因為那個國家真的有會釋放邪視的怪物存在老普林尼(注:古羅馬作家、科學家)的《博物志》里也有描述到小小的王尤戴克斯到底是怎麼做出你的?」

「我沒必要回答你。」

拉碧絲用一手遮住臉龐,舉起手臂.

人工精靈們服從她的命令,密集地眾在一起化為牆壁,包圍壓迫著「禊」的結界。

嘎吱聲響起。

結界表面一再受到人工精靈的撞擊,借此與玉串構築的「禊」發出悲嚀.[嗚嗚嗚~~~]

美貫滿臉通紅地堅持著,黑羽也從結界之中,用騷靈現象擋住好幾只人工精靈。

但是,也僅止于此。

她的力量畢竟趕不上對方的數量。

「——疾!」

貓屋敷忍菩疲憊放出符咒。但是,那也只是在一瞬間打凹了人工精靈牆的程度而已,無法解決根本的問題。

(啊、嗚啊)

「到此為止了。」

拉碧絲憐愛地告訴痛苦的樹。

一——哎呀,那還真是遺憾。」

從天空傳來的優美聲音讓拉碧絲僵住了。

「咦——!?」

刹那間,人工精靈群構成的牆被大幅打破。

如果貓屋敷他們的抵抗是螳臂擋車,那麼,這就是連巨人都能砍倒的紅蓮魔劍。

啪嚓——揮落的那一擊讓人工精靈、美貫的「禊」,以及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刀兩斷地斬裂、斬開。

被粉碎、飲盡、掃平了。

于是,樹感覺到複數的氣息降落在他身旁。

(咦!)

「振作點,樹。如果你也算是個魔法結社首領的話,這只是區區的義務吧?」

聽起來有些熟悉——那是帶著英國腔的日語.伴隨著說話聲,有某個東西壓在他的眼瞼上,之後順勢掛在胸前。大概是藥或驅魔符吧?銳利的痛楚瞬間沁人體內,擴散開來後黑暗立刻消退——

他睜開眼睛。

「啊」

同時。

忘掉了語言。

看到不敢置信的東西,樹出于和剛剛不同的意義又僵住了。

[啊啊啊!]

[怎麼了?好象看見幽靈一樣別人是很失禮的唷.」

她嫣然微笑。

「還是說,這是因為重逢太感動的關系?這樣的話,我希望你能再浪漫一點地告訴我呢!」

她以優雅的口吻告訴樹。

身穿與那種口吻相稱的漆黑洋裝,一頭法國卷的金發在下巴處搖曳。就連掛在她胸口上的

「所羅門五芒星」,佩帶在她身上都像是極致的裝飾品。

「為什麼你還活著」

「哎呀,這是什麼話!當然是為了來見樹羅——還有,我還欠了人家一點回禮.」

她華麗地行了一禮後,轉過身去。

包圍在少女身邊——現在正在斬裂人工精靈的魔物們也跟隨著她。其中有在空中游動的銀鮫、有黃金之獅、有生有鷹翼的飛狼,是一群異形的魔神——

人們稱之為七十二柱魔神。

「你就感到光榮吧!接下來,就讓(蓋提亞)的首領——安緹莉西亞.雷.梅劄斯來當你的對手。」

安緹莉西亞.雷.梅劄斯微笑著,她抬頭挺胸堂堂對拉碧絲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