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魔法師VS煉金術師! 第七章 魔法師VS煉金術師!

廢棄醫院的入口——仿佛在迎接樹一行人般地敞開著。

眼前是個寬廣的大廳。

原本應該栽種著觀葉植物的花圃,現在一片淒慘地徹底荒蕪,散亂的長椅被棄置在一角,覆滿灰塵。

樹、美貫、黑羽、貓屋敷。

靈體的水母——人工精靈在四人面前倏然流動。

接著,人工精靈的表面產生起伏,形成尤戴克斯的臉孔。

「哇——!」

「你們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

聲音也是尤戴克斯的嗓音。

「啊因為我之前有給拉碧絲名片。」

樹回答道。

(阿斯特拉爾)的名片擁有咒力聯絡機能、委托人陷入危機時當然不必說,如果魔法師能正確地回溯連線,要追蹤名片的所在之處也不難。

「原來如此,是我遺忘了。那是海瑟的作品吧!」

人工精靈——尤戴克斯的臉上下搖動地點點頭。

「那麼,你們為什麼沒有逃?你們沒從所羅門的公主那里聽說魔法決斗無效的事情嗎?怎麼沒看見她的人影啊?」

尤戴克斯的目光環顧四人,對他們發問。

「我們已經聽說了。而且,我想要求你進行最後一次魔法決斗。」

「喔?」

尤戴克斯感到十分有趣地挑著眉。

「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不過要是我拒絕呢?」

「如果你不肯接受——我就在魔法決斗結束前先解散(阿斯特拉爾).」

「!」

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氣對著樹撲面襲來。

(嗚、哇)

肉眼看不見的銼刀削割著樹的骨頭。

從身體內側膨脹的恐懼差點讓他頹倒在地。

樹總算撐了過去。

樹把顫抖的手藏在背後,盡可能地虛張聲勢對著尤戴克斯宣言:

「如果你希望繼承我父親的一切,那麼,至少其中一樣會變得永遠無法實現。如果你不喜歡這樣,那就接受最後的決斗吧!尤戴克斯。」

「好吧,你們到最上層來。」

尤戴克斯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便如此指示。

然後,他消失了。

*「拉碧絲!拉碧絲!拉碧絲——!」不管穗波怎麼呼喚,人工生命體少女還是沒有回來。已經沒有遲疑的時間了。如果樹已經到這里來了,那自己非得盡快阻止他不可。(如果沒有這個結界)穗波咬緊牙關。然而她卻無計可施。既然咒力彼封鎖在結界之中,那現在的穗波就如外表上看起來的一樣,只是個普通高中生。只要還在這個地方戰斗,幾乎所有的魔法都會遭到封印。

不。

其實,有一種魔法沒有。

「雖然是有。」

穗波立刻回過神、垂下頭去。

這種手段實在很不實際。

穗波總算能夠理解樹的膽小了。

世界上充滿著這麼多能夠殺死自己的東西.只要有哪個地方出問題,像自己這樣脆弱的存在就會輕易地被毀滅——

她的視野中,正好看見了那個.

穗波的眼中,映出了右手的小指.

她和某個人打勾勾、約定過的小指。

『除了你覺得自己有性命危險的時候之外,不可以拿掉眼罩。』

『沒錯!如、如果打破約定,就會遇到很淒慘的遭遇!契約儀式哪夠看!打破約定的話,身體會四分五裂、腦袋破裂,在十三代之間連死都不能,在無間地獄里徘徊!]

穗波臉上湧現苦笑。

那真是個很蠢的謊話,不過,因為實在太蠢了,那段話與過去的自己重疊在一起。

那是剛進入學院時的自己。在第一年時,就連英文的讀寫、對話都辦不到,就連好好上課都做不到的自己——

她一開始會選擇居爾特魔法,甚至只是因為無法理解那有多麼困難。

「沒錯,別想太多了。」

冰藍色的瞳眸在眼鏡底下燃燒著。

穗波倏地將右手靠在唇邊。

她眉頭一蹙,用雪白的牙齒把那只小指咬破了。

穗波讓滴落的鮮血落在床鋪的毛毯上,描繪起複雜的魔法圓陣。

「我乞求!我在我的守護之下,藉由我的血描繪——!』

詠唱開始之後,驚人的情況發生了。

「嗚——!」

穗波的頭部、肩膀,大腿上,仿佛被看不見的小刀劃破似的,出現了一道道傷痕,洋裝立刻讓血染得鮮紅。穗波的臉龐因痛苦而搖晃,即使如此,她還是一手守護著正在描繪的魔法圓,避免弄髒的繼續畫下去——

咒力的種類有兩種。

充塞于世界中的瑪那(注:Mana,寄宿于自然、人造物、人、神等一切物質的超自然能量),以及在生物體內巡回的精氣。

但是,居爾特魔法與女巫巫術本來就是操縱世界咒力的魔法。即使罕見的使用精氣,那畢竟也只是為了喚起瑪那而用的觸媒,或是只用在像活祭品等榨取精氣咒術的例外行為。

因此,使用自己的精氣,就像是把自己當活祭品獻祭一樣。

穗波的唇角溢出鮮血。化為活祭品的內髒嘎吱作響,使溫熱的血液逆流至氣管。

縱然如此,她還是把咒語唱完。

「我乃——嗚——靈樹的後裔!因此,藉後裔之血——唔——抵償!』

她的目標是作為結界起點,一個較大的鍾擺時鍾。

在一百多個發條式時鍾當中,那是唯一的特別因子。穗波拍著完成的魔法圓,朝牆上的鍾擺時鍾呐喊著。

「我的血化身為劍,擊破西南方的詛咒!』

和平常相比,此刻聚集的咒力不過就像塊碎片。

盡管如此,單是要破壞結界的起點,這已經是很充是的力量。

不如說,問題是出在從崩毀的結界一湧而入的瑪那,會不會連穗波的身體一起破壞。

啪嚓啪嚓,結界吱嘎作響。

那是瑪那壓向真空地帶結界的聲音。那能源的團塊別說是一個人,甚至似乎會連整個房間都破壞掉。

那些時鍾彈了起來,一個接著一個把牆壁擊裂。

(小樹——!)

穗波僵硬地閉上眼,握住雙手。

巨響正回蕩著.然而——預料中的壓力卻沒有襲向穗波。

*

電梯逐漸上升。

在輕微的壓迫感中,樹做了個深呼吸.

「樹?」

「你沒事吧?社長哥哥。」

「恩還可以。」

樹對仰望著他的黑羽與美貫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但他不認為自己做得很成功。

樹能夠感到體溫正在下降的現實,但是背脊不斷掠過惡寒,卻充滿虛幻的感覺。

這不只是因為恐懼。

而是受到侵蝕這棟廢棄醫院的咒力影響.

「——雖然用結界隱藏起來,不過內部很明顯是四級以上的咒波汙染。」

同樣像半個病人的貓屋敷說。

「那樣不會很糟糕嗎?」

「那可有問題了!這就像在含鉛混凝上中進行放射能實驗一樣。身為魔法師是會有抗性,但沒辦法避免或多或少的汙染。照這種濃度,待在這里三天,身體就會腐爛吧?」

連貓屋敷的語氣里也沒有開玩笑的成分。他披著外褂靠在牆邊,側臉的臉色從深層透出疲憊。貓咪們也一樣,自從進入這棟廢棄醫院後,連一聲叫聲都沒有。

「因為他是自動人偶所以沒事嗎?」

「不,就算是無機物也無法免于咒波汙染的影響,我想他大概是定期替換身體吧?」

「可是,為什麼他要那麼麻煩?」

「——越接近禁忌,[力量』就會越發提升。」

不只是樹,這句話連美貫和黑羽的表情都僵住了。

那是因為他們回想起來。

樹和美貫想起安緹莉西亞的父親——那個無法成為所羅門王的魔法師。而黑羽則想起過去吞食自己的肉塊怪物——化為食魂者的高手。

兩者都是觸犯禁忌的魔法師,想化為魔法的悲慘下場。

「可是,尤戴克斯他」

「恩。當然,尤戴克斯並非已化為魔法。說到底就是平衡的問題。把自己置身在即將化為魔法前的狀態.小、這件事會戲劇性地增強魔法師操縱的咒力.」

貓屋敷的話,彷佛令廢棄醫院的瘴氣變得更加濃郁.

禁忌——

魔法被迫遠離世俗的理由。

這很容易就能誘惑魔法師,以此作為代價侵蝕現實的系統。

歐茲華德也是。

食魂者也是。

還有,現在的尤戴克斯也是。

[這是指他的苦惱深到那種地步嗎?」

「不,他只是不擇手段而已。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不惜欺騙(協會),也要要求與我們進行

魔法決斗。」

「——到了。」

黑羽開口說道,電梯停止了。

電梯門朝兩側打開,門的另一頭就是「院長室」。

但那個房間已經不能被稱作「院長室」了.

寬敞的房間里彌漫著硫磺的臭味,里頭擺著一台大概有成人那麼高的巨大蒸餾器。地板上散落著金屬燒瓶,牆壁和天花板上果然鋪滿了大量裸露發條的時鍾。

「——,.」

強烈的疼痛讓樹按住眼罩。

在已化為異界的「院長室」另一頭。一切的窗戶都遭到封印,只有桌子旁的那盞滿是煤灰的油燈點亮著。

身穿純白圓領披風與黑色兩件式洋裝的身影,就在那個位于電梯對角線上的地方。

一邊是兩公尺高的龐大身軀,與宛如石像般僵硬的面容。

一邊是蒼白到不自然的肌膚,與宛如死人般的空虛眼瞳。

尤戴克斯.特羅迪,與拉碧絲就在那里.

確認鏈金術師身影的瞬間,樹的右眼視野如碎裂般地扭曲。

這是樹第一次見到尤戴克斯本尊。

超越世人認知的龐大身軀;光是那雙眼眸就讓樹感到仿佛有一柄小刀滑人心髒,那是一股無與倫比的威嚴。

咒波汙染造成的惡寒轉為畏懼,樹的喉嚨像行走在沙漠中般干渴不已。

[首先,我要問你、」

尤戴克斯沉重地開口。

「為什麼要選擇與我繼續進行魔法決斗?」

「」

樹感到吞咽困難。

這時候他才體認到,面對禁忌的怪物倒還好一些。

不管是自動人偶也好、涉足禁忌也好,這個男人都是與自己對等的人。正因為是對等的存在,他的話語和威嚴也顯得特別強烈.

(是嗎?這個人)

樹總算明白了。

就算脫離了正軌,尤戴克斯.特羅迪,依然是過去的(阿斯特拉爾)——前輩。

有人緊抓住他的衣服下擺。

「社長哥哥。」

「恩,不要緊。」

他輕聲地對美貫說著,並緊握她汗濕的掌心。

他對貓屋敷和黑羽各看了一眼後說道:

「因為這是我的做法。」

樹一開始說得結結巴巴,接下來又清楚地說了一遍。

「因為這是現在的我——現在的(阿斯特拉爾)的做法。」

「你說(阿斯特拉爾)的做法?」

尤戴克斯的表情變得更加嚴厲。


對他來說,這是不容忽視的話語。身為依賴著記憶殘骸的自動人偶,尤戴克斯不可能不理會與(阿斯特拉爾)有關的發言。

「順勢成為社長的人,要說起自己的做法嗎?連個魔法師都不是的人,要謊稱什麼(阿斯特拉爾)的做法嗎?只不過才剛就任一季,那只眼睛到底在你腦中灌輸了什麼幻夢?」

尤戴克斯將樹的問題一一道破。

那些十分有道理的正論擊向腦髓,樹彷佛快要被打垮了。

不過——

「就算那樣也無妨即使如此,我也是(阿斯特拉爾)的社長,也決定就這樣繼續下去。往後我或許會改變,應該是一定會改變,不過,這就是我現在的做法如果認定是該做的事,我就不會逃避,也不會對無法接受的事視而不見。所以今後,這就是(阿斯特拉爾)的做法。」

對于這個非常青澀.成不了答案的回答——樹盡全力自豪地說。

說得也是。

樹既不是魔法師,也不是賢者。

他不是陰陽師也不是巫女,不是幽靈也不是女巫。

但這是他為了不後悔而做出的答案。這是樹在這一季里,經曆憤怒、悲傷、歡喜、受傷所得到的,用自己的身體得來的回答。

「真是愚蠢至極!正因為想到是那個人的兒子,我可能對你有了過度的期待。遺傳基因終究是不會留下思想與經驗的。」

尤戴克斯帶著侮辱的意味,唾棄地說道:

「那樣也好。就如你所希望的,我會接受魔法決斗,由我接下(阿斯特拉爾)就像那個人曾經做過、就像那個人會如此做的一樣,由我來讓(阿斯特拉爾)恢複原狀。」

鏈金術師身上升起明顯的敵意。

在敵意爆發之前,樹問了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問題:

「穗波——在哪里?」

「你沒有必要知道。如果結束後你還活著,我就把她還給你,不管是以什麼形式——啟動吧,拉碧絲。」

「是的。」

直到此刻——就籼最初碰面時一樣——宛如死人般的拉碧絲點點頭。無數的人工精靈,從牆壁、地板與天花板緩緩地誕生。

刹那間——

喀啷喀啷。

上百個聚集在此的時鍾齊聲響起,如獅子的吼叫般激烈地搖動廢棄醫院。簡直就像在回應主人的憤怒,驚人的怒吼壓向世界。

于是——

(阿斯特拉爾)與尤戴克斯的——最後的魔法決斗開始了。

「-馬爾巴士。」

穗波茫然地低語。

黃金獅聳立在破裂的時鍾殘骸中.

正是這只獅子在咒力爆炸前一刻沖入崩壞的結界,挺身保護了穗波。

黃金之獅馬爾巴士——「七十二柱魔神」中的一柱.

「你還是一樣,老是愛胡來呢!」

「安緹莉西亞!」

馬爾巴士動作緩慢地走出房間,用臉頰摩蹭站在門旁的安緹莉西亞。

「要從外側打破這一類結界很費功夫的,就這個意義來說,你倒替我省了麻煩。真虧你沒變成木乃伊呀.說到用活祭品,在居爾特魔法里應該算是主流吧?」

所羅門的公主調侃似的微笑著——然而,她卻以含著淡淡憂慮的眼眸望著穗波。

少女渾身是血。

她的頭部與大腿上有好幾道銳利的撕裂傷掠過,讓人光看都覺得痛了起來。

然而,在穗波調整好紊亂的呼吸、把那些血跡擦掉後,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問:

「——小樹呢!?」

「他們與尤戴克斯的戰斗,現在差不多開始了。」

安緹莉西亞仰望天花板憂郁地回答。

「——!」

這個答案讓穗波怒氣沸騰。

「那你為什麼不去幫小樹!」

她不禁忘了自己的傷勢怒吼道。

然而——

「因為樹拜托我這麼做呀!」

浮現滿臉怒氣,安緹莉西亞呐喊回去。

「他叫我以你為優先。甚至還說,尤戴克斯提出魔法決斗的對象畢竟是他們,除非無計可施,否則我都不能出面耶!?那個頑固的家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

穗波啞口無言。

這不是什麼仁義道德之類的問題。

魔法師這些以特殊方法運用世界法則的人,怎能拘泥于這麼堂堂正正地規則呢?

然而,與這句話背道而馳,這種行為實在太像是樹的作為了。

明明很膽小、明明很害怕,對最重要的那一點卻絕不退讓。這正像是那個少年會說的話。

「快點!」

穗波顯露出焦躁之色,揚聲喊道:

「快點——快點!到小樹的身邊去!」

「——喝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開啟戰端的,是黑羽的騷靈現象。

她讓放置在房間內的巨大蒸餾器與金屬燒瓶浮起,盤旋成漩渦,襲向尤戴克斯與拉碧絲。

這一切都在空中被人工精靈的黏液融化了。

「騙小孩的技倆。」

尤戴克斯低聲笑道。

水晶燒瓶從掀起的圓領斗篷中飛出。

在地上碎裂的燒瓶立刻結冰,化為冰河的大浪,把樹一行人從腳部開始吞沒.

「若如此宣讀,天津神將推開高天原磐門,以激烈之勢排開天之八重云傾聽。國津神將升至高山與矮丘山巔——」

然而,那些凝冰這次被美貫的「禊」抵消了。

神道的清靜之鹽制造的絕對結界。

數量龐大的人工精靈們持續壓迫著結界,在結界瀕臨崩壞之前,「禊」消失了。

「疾!」

貓屋敷施放的符咒放出火炎。

記有泰山府君之名的符咒,將人工精靈群燃燒殆盡。

包含這一切在內,這場魔法對戰僅僅不到十秒鍾。

「」

在快要嘔吐的恐懼感中,樹看著這一幕景象。

他忍受著那種沁染到腦髓,甚至擴散至體內深處的戰栗感。

然後思考。

(王牌——還是在對方手上。)

現在正指揮人工精靈的人工生命體少女。

拉碧絲——邪視。

只要有少女在,樹就無法使用妖精眼。

不,就算使用了

(這只眼睛會把我)

「怎麼了,第二代社長?」

尤戴克斯笑了,他撞擊似的一揮手。

這次,他拋出一個極小的紅色線團。

「——!」

同時,樹的右眼看見那個線團擁有的驚人威力。

「——黑羽小姐!用騷靈現象張設防壁!」

樹才呼喊完,落在地板上的線團就變成數十把銳利的刀刃砍向他們。刀刃所到之處,斬斷蒸餾器、斬斷椅子,也斬斷了電燈。刀鋒掠過樹的脖子、貓屋敷外褂的衣擺,還有美貫的一束頭發也都被削掉了。

那多半是把現代稱作奈米碳管的東西,藉由鏈金術進一步精制出的成品。

因為幾乎不具咒力,美貫的「禊」對它也沒有反應。

在他們四個人之中,只有黑羽的念動力可以勉強擋下它。

「難道,你!」

尤戴克斯低聲地吐出這句話。

樹——依然把手放在眼罩上。

但他非常用力地,用力到好像要用眼罩壓爛右眼似的,緊緊壓著眼罩。

樹緊緊咬住牙關,看著自己的小指,忍住從胃袋底部湧上的東西。

『除了你覺得自己有性命危險的時候之外,不可以拿掉眼罩。』

『沒錯!如、如果打破約定,就會遇到很淒慘的遭遇!契約儀式哪夠看!打破約定的話,身

體會四分五裂、腦袋破裂,在十三代之間連死都不能,在無間地獄里徘徊!』

那是個幾乎讓人發噱的天真謊言。

可是毫無疑問,那的確是個約定。

是維系著他的心的——重要約定。

沒錯。

那麼,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不然的話,就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來到這里了!

「貓、貓屋敷先生朝斜上方、稍微偏右下——施、施放水行符咒!」

「啊?」

貓屋敷與尤戴克斯同樣驚愕,但他馬上回應了樹的話。

「——疾!」

他在眼前劃出帶有力量的五芒星,通過五芒星的頂點放出符咒。

漆黑的靈符符紙上,由水銀萃取的朱墨寫著急急如律令。

此符名為黑龍北斗水帝符咒。

靈符如同黃河般吐出大量的水,將排成行列壓迫過來的人工精靈沖走,使之分解.

「你果然不顯露妖精眼也能看到咒力嗎!」

「!!!!」

與剛剛無法比較的劇痛爆發。疼痛傳到眼底,腦髓仿佛要燒掉似的。

但這不是無法忍受的痛楚。

沒錯,樹並非戴著眼罩就看不見咒力。只是他還沒辦法做出正確的計算好判讀先機。

那麼,只要提升精密度就夠了。

只要把右眼集中到極限,在魔法發動前先看穿它的本質,至少能在開頭時就壓制住。

最重要的是——這樣一來,樹就能維持原有的人格來幫忙。

能夠幫助(阿斯特拉爾)的大家。

「黑羽小姐騷靈現象從右上擋住尤戴克斯的凍結燒瓶。」

「美貫實行禊三秒後——啊,抱歉!五秒後!」

即使還跌跌撞撞地摸索著.但樹的指示浙漸凌駕了尤戴克斯的計算。

所謂的魔法戰,簡單的說就是判讀先機。要如何打出手中一開始就收集好的牌來持續勝過對方,魔法戰就是這樣的競爭。就算尚未完成,那只眼睛也能發揮莫大的效力。

(行得通!)

唯一的不安。只要一直把目光避開拉碧絲的邪視,就有很大的勝算

當樹這麼想之時,尤戴克斯勾起嘴角。

「原來如此!那只眼睛的確很棘手。轉移到使魔身上的我,也曾敗給它一次。」

「?」

這番發言里隱含的從容,讓樹感到些微的遲疑。

「就算有點蠻干也得封起那只眼睛不可。雖然昂貴了一點,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代價。」

「昂貴」

「啊,你們就好好看清楚吧!」

尤戴克斯倏地抱住拉碧絲的肩膀。

「——!]

樹連忙把視線轉向腳邊。

(他打算拿拉碧絲當盾牌嗎!)

這種程度的話沒有問題。別說人類的身體,就算越過厚重的牆壁,樹的右眼也看得到咒力。被迫看見。

但是——「把那個邪視還給我吧,拉碧絲。」尤戴克斯的手指迅速伸向他摟著的拉碧絲。他就這樣咕滋一聲,把少女美麗的左眼挖了出來。「——!!!]「什!」

每個人都定住了。

超乎想像的行動,讓人停止呼吸與眨眼。

「——覆上黑暗吧,蜥怪(注:Basilisk,石化蜥蜴,沙漠中的傳說怪物,外形類似蜥蜴或蛇,頭有

雞冠,有邪眼。博物志中提到的小小的王也是指它)之瞳。]


隨著這句話,尤戴克斯把那只連著視神經的眼瞳拋向樹等人。

樹他們看見了那只眼睛。

[[[[——!!!]]]

黑暗奪走了一切。

*

沒有聲音.

既沒有戲劇性的光芒,也沒有沖擊感。

只不過看到那只眼睛的四人——就連身為幽靈的黑羽都倒臥在地.

「哼,與其靠人工生命體的咒力,果然還是用我的咒力作為觸媒灌入的效果更好。這四個人應該連靈魂都失去視力了吧!」

尤戴克斯俯視他們,描述著觀察結果。

左眼被挖出來的拉碧絲還倒在他的身旁,但尤戴克斯似乎覺得那完全不值得關注.

「哥哥」

拉碧絲從痛苦中發出的呼喚聲,也無法傳達給他.

「結果,只是這種程度啊?」

他感到很無趣地說著.

對尤戴克斯來說,他感興趣的東西只有伊庭司。為了追尋伊庭司而進行的魔法決斗,也到此結束。因此,短暫的熱情消失了,尤戴克斯胸中只剩下空虛感。

「透過我的眼罩還能看到咒力,這點是很有意思——不過那不重要。」

他轉過身。

「哥哥」

即使拉碧絲的傾訴震動了鼓膜,也沒有對尤戴克斯的行動造成任何影響。

他只是把一開始就打算說的話照樣說出口:

「快點起來。如果你再繼續躺下去,我就把另一只眼睛也挖出來,把你報廢。對我來說,這麼做比較有效率。」

對尤戴克斯來說,這是極為理所當然的行為。

對拉碧絲來說,這是單純的日常。

所以,她才會這樣想——不管怎麼做都無法觸及。

「」

拉碧絲按住彷佛落淚般流著血的左眼眼窩,在雙膝上使力。她穩住因劇痛與大量出血而不

聽使喚的腳步,抱住體溫正急速下降的身軀,走向尤戴克斯。

拉碧絲剩下的眼睛一片空虛。

她像個死人一般,將心抹殺。

就在這時,隆隆——電梯的驅動聲響傳來。

電梯在理應沒有其他人的廢棄醫院里移動著,不久後,電梯門打開了。

從電梯內出現的兩個人,其中一人因為眼前的慘狀而瞬間瞪大眼睛,另一人馬上發出悲痛

的呐喊聲。

「樹!」

漆黑的洋裝與法國卷的金發。睜得大大的碧眼,正訴說著她是打從心底擔心少年。

而另一個人則以冷冷的聲音詰問:

「你做了什麼?」

從那踏響地板的腳步聲里,也能看出她的憤怒。

從她那栗色的頭發、黑色的斗篷、手中的掃帚、眼鏡底下的冰藍色眼瞳,全都散發出那股

憤怒。「尤戴克斯!你對小樹、貓屋敷先生、美貫、黑羽小姐——還有拉碧絲做了什麼?」

最後一句話,讓拉碧絲不由得感到想哭。

穗波.高瀨.安布勒與安緹莉西亞.雷.梅劄斯。

兩個憤怒的女巫,站在那里。

安緹莉西亞沖到樹的身旁。

穗波交互看著少年與自己的小指,用力握緊楚楚可憐的拳頭。

「那是蜥怪之瞳?」

「你居然知道,」

尤戴克斯撿起落在腳邊那顆沾滿血的眼球開口:

["耶利米書(注:聖經舊約的一卷書)里也有出現的毒蛇之王,早已經絕跡的古代種——根據老普林尼的《博物志》記載,別說碰觸,光是它的吐息就能讓樹木枯萎、草地燒爛,就連岩石都能粉碎。還有,據說光是被它的視線觸及,生物就會斷氣。放心吧!如果只有這只眼瞳,其實並沒有足以殺人的力量。頂多也不過是從靈體剝奪六感的程度。」

尤戴克斯的話讓穗波稍微放心了。

的確,從樹身上可以感覺到精氣的流動。黑羽也是,靈體本身沒有受半點傷。這樣的話,只要馬上治療,應該不會有性命危險。

她前進一步。

穗波阻擋在尤戴克斯與樹之間。

「恩,你打算繼續魔法決斗嗎?的確,只要你還沒有倒下,(阿斯特拉爾)就不算戰敗。」

「不是的,我還有另一個問題要先問你。」

穗波否定道。

「喔?那是什麼問題?」

「」

她瞥了樹一眼.

少年倒地的身影幾乎快要讓她流淚,于是她搖搖頭將眼淚揮開.

(——小樹,你來了。)

以社長的身分,率領著(阿斯特拉爾)前來。

(那麼——這一次輪到我了。)

穗波嚴厲地抬起頭。

「你做了什麼?」

「什麼?」

「我代替我們公司的沒用社長問你,這個在他醒來之後一定會問的問題。你——對拉碧絲做了什麼?」

那句話帶著不容辯駁的力量。冰藍色的眼瞳貫穿尤戴克斯,讓他不快地皺起眉頭回答:

「我只是把我給她的東西要回來而已。既然你知道蜥怪之瞳,應該也明白它的稀有吧。能夠離開試管的人工生命體雖然貴重,但只不過是我要量產多少都行的東西罷了。」

尤戴克斯理所當然地說著。

那番台詞讓穗波下定決心——

她明白樹的心情。

非得與這家伙好好戰斗不可。一開始是怎麼樣她並不清楚,不過現在的他身為一個魔法師,明顯有問題。既然同樣從(阿斯特拉爾)開始出發,同樣賭上(阿斯特拉爾)戰斗,就不能逃避這個家伙。

這是榮耀的問題。

是社長與社員,每個人都必須擁有的原則、矜持問題。

「穗波」

拉碧絲以沙啞的聲音呼喚。

只剩下一只右眼的她,拚命地說著——

別靠近——

別再戰了。

(對不起)

即使如此,穗波還是舉起掃帚,如劍一般刺出.

「那麼——讓魔法決斗繼續吧!」.

「原來如此,那所羅門的公主意下如何?」

「當然要參加了。我原本就與(阿斯特拉爾)的社長簽訂了契約,擁有正式參加的資格。而且,我也有點火大。」

安緹莉西亞也毅然地將手放在胸前,像在守護樹般地站起身。

戰斗的時刻突然到來。

「——來吧,格萊楊拉波爾!掌控三十六軍團的強大伯爵!』

「我乞求!在力量圓錐之下,藉槲寄生的守護粉碎西北方的災厄!』

生有鷹翼的飛狼格萊楊拉波爾,伴隨著強風被喚起,八只槲寄生在龍卷風中迂回飛行。

相對的,尤戴克斯的手輕輕晃了一圈。

「這里是我的房間。」

他讓硫磺的臭氣卷入,在房間內繞了一圈。

于是,軟綿綿的水母——人工精靈誕生了。

槲寄生輕易貫穿人工精靈的防壁,格萊楊拉波爾一掃擊破人工精靈群。

但是,人工精靈的數量無窮無盡。分解的碎片重新再構成人工精靈,結果她們依然無法靠近尤戴克斯。

「醫院——從古代起就是覆滿生死的地方。如果用咒力將雜靈與第五元素混合在一起,就能無限制造人工精靈。而今晚,我就再展露另一樣東西吧。」

尤戴克斯對誕生的人工精靈們指著拉碧絲。

「哥哥這」

「變身吧!」

人工精靈的洪流瞬間包圍了拉碧絲。

「拉碧絲——!」

穗波的驚叫聲——在半途中吞了回去。

她眼看被人工精靈纏住的人工生命體少女產生變化。

拉碧絲的皮膚上長出丑陋的鱗片、手指之間長出蹼、兩眼之間的距離變得異樣分開、舌頭在嘴唇前端分叉。抽搐的少女簡直就像套上了布偶裝,被人工精靈強制賦予新的形體。

「這也是利用蜥怪之瞳的感應魔法之一。使用形狀不定的人工精靈與沒有靈魂的人工生命體,恢複咒物過去的形狀——啊,對所羅門的公主來說,這是第二次看見吧.」

面對淒慘地變化成將近三公尺高的蜥蜴的拉碧絲,尤戴克斯自豪地說。

「拉碧絲」

穗波顫抖著。

某種絕望的預感貫穿背脊。

「不,這就是神話時代滅絕的毒蛇之王——蜥怪本尊。」

「——穗波,快離開!」

安緹莉西亞的話讓穗波以反射動作跳開。

異變幾乎就在同時發生。

恐怕,這才是尤戴克斯的絕招。

她們眼看著蜥怪站立的地板變色,空氣遭到腐蝕。就連馬上跳開的穗波也不禁屈膝跪地,發出摻雜血絲的咳嗽.

「我說過了吧!這是毒蛇之王。持槍想殺它的勇者,因毒性透過長槍傳來而死,不只如此,就連勇者騎的馬都喪命了。它可是擁有這種傳說程度的能力。」

「你到底要過分到什麼地步」

咳個不停的穗波,將憤怒的視線射向尤戴克斯。

尤戴克斯什麼不好選,偏偏給予那少女這種魔力,他的思想讓穗波憤怒到作嘔——她立刻睜大了眼睛。

「為什麼」

尤戴克斯也同樣狼狽不堪。

「為什麼你站得起來?」

在視線的延長線上。

也就是蜥怪的眼前。

伊庭樹正站在那里。

當然,他的身體應該受到毒性的侵蝕才對。事實上,他的臉也變為紫色,接收到邪視的眼睛正緊閉著。不只身體,就連西裝的表面與色澤都糊成一團地腐爛、褪色了。

然而——

樹卻連動都沒動。

就好像被毒性侵蝕是他所能做到的一點贖罪,樹只是佇立在那里。

咻咻聲響起。

聲音出自樹溫柔撫摸蜥怪鱗片的掌心。

「嘖,蜥怪,打倒他!」

身為主人的尤戴克斯怒吼。

但是,蜥怪沒有動。

現在,樹的掌心也正發出咻咻聲腫起水泡。彷佛受到掌心的咒縛般,蜥怪無法動彈.

「拉碧絲」

樹用受到毒害的沙啞聲音低語。

「所以你才會這麼說吧直到死都無法觸及」

樹的西裝領口也被毒氣蝕破,曝露出胸口的項鏈。那是個帶著濃厚的埃及風味,仿造眼球的裝飾品。

「那是『荷魯斯之眼]!」

能打破邪視的埃及護身符。

溫柔地撫摸蜥怪的表皮之後,樹用滿目瘡痍的右手緩緩仲向眼罩。

「小樹——!」

穗波呐喊。

面對她的呼喚,樹笑咪咪地微笑了。


「穗波我要打破約定了]

他拉下眼罩——

喀嚓一聲,他的腦中響起開端切換的聲音。

簡直像個炸彈.

那種感覺,就像讓過去固定輸送一百伏特電流的電線,流入一億伏特的高壓電一樣。腦中菜處的回路損壞,咒力硬是擠進壞掉的部位中。

視野改變了。

世界改變了。

從根基遭到翻覆,遭到驗證後,重生了。

「」

從內側浮現的眼瞳,與過去的紅玉之瞳不同。

雖然鮮紅的色彩一樣——但只有從那只眼瞳中溢出的淚水是透明的,屬于樹本身的眼淚。

*從倒地時開始,樹就在注視著。

他清楚地辨識出蜥怪中——在無數人工精靈內側痛苦掙紮的少女身影。同時,他也注視著拉碧絲的思緒——

如果樹知道自己直到死都無法觸及的話,你會怎麼辦?——

如果你知道直到自己死亡為止,都絕對無法觸及想要的東西呢?如果是那樣,樹會怎麼度過時間?

少女如此訴說的思緒、對哥哥的恩慕——

如果沒看到就好了——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如果沒發覺就好了。如果沒遇見樹就好了。

這是她在看到樹、看到(阿斯特拉爾)後學到的感情——嫉妒與灼燒胸口的羨慕。

(所以)

樹很懊悔。

對于沒有去理解她的自己、對于在這個少女面前,自己展露出魔法師不應該有的溫暖關系感到懊悔。

(可是).

他不覺得那是個錯誤。

他懊悔自己不該粗心大意地讓她看見,可是,擁有溫暖的關系不該是個錯誤!

如果要說有錯——錯的應該是拉碧絲至今所待的環境吧!

尤戴克斯.特羅迪。

身為稀世的鏈金術師,也是自動人偶.

在過去的(阿斯特拉爾)中——作為父親左右手的男人。

(既然如此)

他再也不逃避了。

不逃避魔法。

不逃避(阿斯特拉爾)

不逃避尤戴克斯。

還有,最重要的——【看到了嗎?】

有人在問他。

「我就看給你看。」

樹如此回答。回答後,他握緊拳頭繼續吼道:

「我就看!注視給你看!觀察給你看!我再也不會——逃避你了!」

他伸出手。

為了揮別自己的軟弱。

為了不被自己的強悍牽著鼻子走。

【那麼——你就看吧!看著我所見到的世界。】

右眼嘲笑著。

在那一刹那,樹扯掉眼罩。

「」

尤戴克斯止住呼吸。青銅制的肺嘎吱作響,玻璃眼球大大地睜開,映出那個少年。

樹只是靜靜地佇立在那里。

他顯露出紅玉之瞳,站立在蜥怪面前。

如果真要形容——他那副樣子就已經完全不同了。

既不激昂,也不憤怒。

既不悲傷,也不愉悅。

太過自然、太過當然地存在于那里。

「——蜥怪!」仿佛受到樹那個模樣的刺激,尤戴克斯下達命令。蜥怪回應他的呐喊,張開嘴巴。就算能夠判讀咒力流向,但不可能回避、不可能迎擊的毒氣吐息噴向樹。可是——「穗波,安緹莉西亞,這是社長的命令。」就在吐息即將噴出之前。「上方修正六度右方修正零點六度,以居爾特系統咒術射出槲寄生。]「展開連續強制喚起七十二柱魔神中,率領三十六軍團的王者與支配三十軍團的侯爵。」

樹的口中接連不斷地吐出話語。

那是人類不可能實現的速度。

然而,在樹開口的瞬間,咒力便轟然膨脹。那是平常幾乎無法控制的壓倒性咒力增幅。

「什」

這讓穗波與安緹莉西亞化不可能為可能。

槲寄生以高出平常數倍的速度飛翔,縫起蜥怪的嘴巴。同時間,以驚人速度被喚起的兩柱魔神使蜥怪的身軀橫向倒下——而且,甚至沒受到毒性的影響就將樹帶回。

蜥怪砰然倒地,隨著魔神一起著地的樹,緩緩地面向尤戴克斯。

「你做好覺悟了嗎——尤戴克斯。」

(這是什麼咒力的增幅)

尤戴克斯就連「敵人」說的話也沒聽進去,他感到十分困惑。

樹的眼罩,的確是尤戴克斯制作的。

那是針對妖精眼這個稀有現象,使用伊庭司告訴他的材料所建構的咒物。

人稱傳說的魔眼。

人稱神話時代魔法師們擁有的神秘之瞳。

不像普通的魔法師只停留在看得見靈體的程度,如果那只眼瞳是真的,就能夠捕捉咒力的流向與魔法的本質。但是,那只看得太多的眼瞳會侵蝕觀測者的精神。因此,才用尤戴克斯的眼罩把妖精眼封印起來。應該是這樣的。

(不還有一點)

就是妖精眼能夠看穿魔物的[一切」的傳說。

據說能將魔物的快樂、魔物的悲哀與魔物的暴怒全部看穿——就連尤戴克斯都覺得不足以

取信的傳說。

(這個少年的確是如此)

當尤戴克斯在(鬼屋)里發現他時,少年的眼瞳已經映出了「一切」,被人類精神所無法捕捉的某些事物徹底汙染了。

(如果是這樣)

這眼睛不可能是單純的妖精眼那已經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戴克斯手中凝結咒力,仿佛要抓住什麼似的動了。

比之前多出數倍的人工精靈聚集在他四周,如果擁有這麼厚的防壁,已經可說是堡壘了。

「去溶化吧!」

尤戴克斯命令它們,要把這整棟廢棄醫院一起溶化。

沒有變為蜥怪的人工精靈們毫無反抗命令的余地。他認為就算是妖精眼,面對單純以數量壓倒的對手也是無可奈何。

但是。

這個想法又遭到粉碎。

聚集在尤戴克斯面前的精靈們,無一例外地發出咻咻聲,全都遭到分解。

「就這樣嗎?」

少年說道。

陸續墜落的人工精靈升起第五元素的煙霧,只有少年的赤瞳在另一頭滲出鮮紅的色彩。

「你難道不只能看見咒力」

直覺讓尤戴克斯喘息著。

「光只用看的就能直接操縱咒力的流動分解人工精靈嗎!」

「小樹!」

穗波茫然地呼喚青梅竹馬的少年之名。

光是能看見咒力的流向,就已是難以相信的現象。更何況還能操縱他人的咒力,這已經超出穗波的想像。

(不,不對)

她的直覺呢喃.

這樣才是真正的妖精眼,不是嗎?

樹的眼瞳,會不會本來就不是用來觀看,而是用來操縱的?

正因為如此,樹的拳頭才能對魔性發揮出莫大的效力。光是用拳頭攻擊,就能完全破壞歐

茲華德與食魂者、就能打斷拉碧絲與尤戴克斯之間的連線。

然而,尤戴克斯還是竭力作戰到底。

他拚命收集咒力,拋擲用微少咒力就能發動的煤介,妨礙樹的接近。燒瓶化為火焰、化為冰山,有時還化為利刃。

然而,這並不夠。

「」

樹微微眯起右眼——

魔力強度:看出魔法的力量——

靈力防護:看清守護的力量——

術式速度:考量直到發動前的速度——

詛咒代價:施術造成的疲勞,觸媒的浪費也要納入考慮——

咒術技術:從基本到應用,看穿他設計的陷阱——

危險度:把魔法控制的困難度,與失敗的可能性都加入計算。

將這一切混合在一起,樹時而閃避、時而攻擊,連同咒力一起消除,一步一步地接近尤戴克斯。每踏出一步,尤戴克斯的性命就跟著縮減。

逼近到只剩一步的距離時,樹緩緩舉起右手。

那一刹那,一個影子從尤戴克斯背後落下。

蜥怪抬起上半身,吐出毒氣。

「小樹——!」

在穗波發出呐喊的瞬間,她看到了。

筆記本被撕破了。

那是他們到(協會)的分部前,穗波交給他的筆記本——樹從上頭撕下的魔法圓,霎時擋住了蜥怪的毒氣。

一瞬間就已足夠。

「你的執著——」

他吸了一口氣。

「——就由你來償還!」

樹揮出拳頭。

那一拳明顯地蘊含殺意。

「」

穗波閉卜眼睛。即使是自動人偶,她也不願見到少年破壞擁有人格的東西.

但是,她卻始終沒聽到那個撞擊聲。

「咦?」

她睜開眼睛。

拳頭避開尤戴克斯,打在蜥怪身上。

樹把裸露的右眼——妖精眼給壓抑下來。

他緊握著眼罩,硬是壓制著右眼。

用痙攣的臉龐露出微笑的少年,是平常那個膽小的樹。

「你」

「我不是爸爸」

他對抬頭仰望的尤戴克斯輕聲地說。

「我沒辦法成為像爸爸一樣的社長」

這不是哭訴,而是下定決心的宣告。

「不過,我要成為我。」

樹緩緩將拳頭抽回。

「我還不夠成熟。不過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辦到的。所以請你也成為能對爸爸感到自豪能讓爸爸感到自豪的人吧」

樹就此往前倒下,一面完全抽出拳頭。

由人工精靈構成的蜥怪身影,在此時消失。

于是——

「歡迎回來拉碧絲。」

從蜥怪里被拖出來的拉碧絲也跟著倒下,覆蓋在失去意識的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