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鬼祭與魔法師(上) 第二章 魔法師的故鄉

——轟隆轟隆

——轟隆轟隆。

——轟隆,轟隆。

列車行駛的聲音漸漸快了起來,離樹他們越來越遠。

雖說正值寒冬,快要落山的太陽卻仍然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大概因為不是位于城鎮中心的緣故,觸目所

及的建築物都很低矮,更有七成混雜著田園風光。

所謂的為人車站,樹還是第一次看到。

這是個非常小的,古老的車站。

幾乎全是木造的建築物里,放著一個形式上的投票箱。里面稀稀拉拉的散落這有限的幾張票,算是證實

這個車站還有人往來。

“這里就是美貫的故鄉”

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說道。

這是打完那個電話的第二天。

前一天就買好了票,和同學山田還有其他幾個人約定好(雖然完全靠不住)交換筆記和周刊漫畫——就

乘上了列車。雖說學校的出勤制度很嚴格,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所以,現在。

坐再火車上搖晃了將近半天,樹終于來到了葛城美貫的故鄉——葛原市。

這是一座靠近古都奈良,四面環山的小城。

美貫在來到“阿斯特拉爾”以前所生活的地方。

但是——最吸引少年的,卻是另外的一個現象。

橞波回頭看了一眼按著胸口的樹。

“社長,難受嗎?”

“有點算不上難受只是覺得空氣有點黏糊糊的。”

微微張了張口,樹小聲回答道。

“轉過來。”

“咦?”

一個柔軟的指尖撫上了樹轉過去的鼻尖。

“——!”

那是橞波的手指。

指尖夾著棵綠色的藥草。

一陣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一瞬間,一股強烈的沖擊直沖頭頂——僅僅幾秒鍾的時間,胸中的悶氣就

一掃而光。

“怎麼樣?”

“啊啊,啊恩,好多了。”

樹幾次深呼吸後回到道。

“那就好。”

橞波的側臉上露出澄澈的笑容。

“靈氣很濃。——如果僅看靈強度不會比布留部市強到哪里去,但是這樣的古都里沉澱了很多人的意念。”

讓黑羽留守在“阿斯特拉爾”事務所里,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

身為靈體的黑羽,無論如何都會受到周圍靈氣的影響。

另外,到了美貫的老家,像以前的神社事件一樣,外部靈體被屏蔽的可能性很高。再考慮到萬不得已時

的支援以及聯絡工作,將她留在事務所里也是有其道理的。

“人的,意念”

樹喃喃念叨著。

甚至連空氣都充滿咒力的地方。

時間永恒的流逝,即使到了已不是國家中心的現在,過去人們的意念還是積澱了下來。

這樣的事實,讓他的胃透涼到底。

到底是怎樣的曆史才塑造了這片土地。

是血。

是遺憾。

還是

“社長。”

歎口氣的同時,少女皺了皺眉。

“思慮過多可不是個好習慣。”

“啊恩。”

“正戲還是前面呢。現在就緊張只會讓自己疲憊不堪。就算真撕破臉,哪怕是聽天由命,也還是留點余

力的好。”

橞波又說道。

()

應該靠得住。

樹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雖然接受了支蓮的修行,又那樣的努力過,但與生俱來的膽小卻沒辦法解決。

“說起來,那個旅行箱是做什麼的?”

樹一手指著橞波身旁放著的一個黑色旅行箱。

“啊,這是為了以防萬一。我來日本後就一直放在事務所里,一旦離開就有點心神不甯。”

輕易的提起了旅行箱,橞波眯著一只眼睛說道。從她單手就能提起這點來看,里面並沒有裝什麼重的東

西。箱子表面上刻著歐甘文字(注:古愛爾蘭人用的一種文字)說明這又是一個什麼咒物。

“好了別在意。”

橞波有點不好意思的微笑著。

因此,樹也將注意力放別的話題上。

“那個來接我們的人也該來了吧?”

“按照約定是快來了。”

樹四周環視一眼,卻沒有看到像是來接他們的人。

雖然很冷,陽光卻很強烈,車站周圍被籠罩在一片逆光的黑白世界中。和影畫有些相似的色澤,很符合

這個古老城鎮的面貌。

“要是能順利見到美貫就好了。”

“是啊。”

——橞波隨聲應了句。

“喵。”

跟來的白虎叫了一聲。

“——咦?”

被它牽引著,樹的視線看向一旁。

于是,突然一個影子映入眼簾。

不,那東西最初就在那里。只是因為外觀實在與人相差太遠,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那是個人罷了。

簡直就像一塊石頭在動似的。

“哈?”

“噢,你們好。”

呆呆的站在一旁,石塊搖搖頭。

這是個身穿學校制服的石塊。

他身上穿一件特大號的黑色制服,恐怕超過了LLL號,由于太過巨大,與其說是衣服,還不如說是恐龍的

外皮。即便如此穿在他身上似乎還是有些窄小,脖子上開這兩個紐扣。

那個脖子也是異樣的粗壯。

像是一端凹凸不平的大樹干似的。

上面架著一個肥碩的,小石塊似的腦袋。

他長著一個獅子鼻,嘴唇格外的厚,眉毛又粗又短,留著短短的頭發。

透過冬衣,就能看見那連職業摔跤手都相形見拙的上臂肌肉,似乎能輕易斬斷鋼鐵。比起手臂,大腿則

顯得更加強壯幾分。

胸口隆起的肌肉,讓美貫在那下面躲雨恐怕都不成問題。

因此。

當發現他不是岩石,而是個巨人時,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巴一張一合,半天才叫出聲來。

“鬼鬼,鬼,鬼?!”

“哈?”

就連那聲音都像是從遙遠的彼方傳過來的。

男人撓了撓將近兩米高的巨大頭顱。

看著摔了個屁股蹲兒的樹,男人似乎有些疑惑。

“那個你就是伊庭樹?”

他屈膝彎下身來,那有著奇妙魅力的黑色眼睛直直看著樹。

“咦?”

“啊,要是認錯人的話抱歉。我是紫藤辰巳是了,葛城婆婆拜托我去那邊時順便帶你們過去。”

說完。

就像他所說的,那個快要夠倒云的巨人向著樹伸出了手。

“——咦咦咦咦,辰,辰巳是高中二年級?!才比我高一級?!”

“什,什麼嘛,我是高中生有什麼不對嗎?”

面對驚愕不已的樹,巨漢——辰巳一臉憤慨的回過頭來。一雙特大號的安全靴“咚”的一聲踩在地上。

他們正走在一條山間小道上。

這是條穿梭在杉樹林中歪歪斜斜的小路。

離那個車站大約步行一個小時的——山腹中。

旁邊是幾千根細長的杉樹,筆直的刺入天空。雖然如槍一般的尖銳,卻又似乎一碰就會折斷。

這樣的氣氛有一些悲傷,又有些恐怖。

數目密密麻麻的排列著,壓縮成一片黑綠的山林。

“啊,啊,沒有,沒有什麼不好的只是有些驚訝。”

樹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辰巳。

確實,既然穿著制服,是高中生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如此巨大的身體,流露出強大的壓迫感。這種一眼看上去給人的壓迫感遠遠凌駕于他作為一個高

中生的事實。

據說他身高有一米九七。

體重大概一百二十公斤。

“不是我想變成這樣的。衣服每年必須要換兩三次,最近要不特別訂做的話都買不到。”

辰巳撅起了嘴。

真是個表情豐富的男人。

樹和他這麼快就熟撚起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雖然外表看上去很威嚴,實際上卻很照顧別人。

就是現在這樣走著也能看出來。

很明顯的,雖然辰巳的步子打了他們將近一倍,他和樹還有橞波的距離卻並沒有離開多遠。

他似乎是配合這他們的步伐前進。同時,在一些坡度較陡的斜坡和難以落腳的地方自然放慢了腳步使他

們不至于過于疲勞。

看著辰巳與身高不相稱的體貼,樹臉上綻開了一個微笑。

“辰巳——不是這里的人嗎?”

“啊,我是神戶人。一座環山的港口城市。”

辰巳敏捷的避開橫過來的樹枝枝干。

歪著大大的腦袋,反問道。

“你們也是那個老太婆叫來參加祭祀的嗎?”

“祭祀?”

“不是嗎?”

辰巳歪著腦袋保持四十五度的傾斜。

“那個”

在少年還在考慮這如何回答的時候,後面又出來了另一個問題。

“——紫藤和葛城家是什麼關系?”

是橞波。

她拖著旅行箱走在斜坡上,似是一點也不費力。

順便說一下白虎正在樹的肩頭,不知是否看膩了山道間的景色,現在聳拉著腦袋睡的正香。一起一伏僅

靠著尾巴來保持身體平衡,也可以說是靈巧無比了。

“叫我辰巳好了。”

巨漢抱拳淡淡一笑。

“我只能算個遠親吧。但同時也是那里小姐的守護人。”

“守護人?”

樹反問道。

“主要是貼身保鏢。”

辰巳回答道。

“葛城家在當家直系後代出生時,會占卜出生的時辰,然後從親戚中選出一個人來一直守護著他。”

“一直嗎?”

“就像字面上的意思,從出生直到死亡。”

辰巳極為理所當然的說道。

“很老土對吧。”

又苦笑這加了一句。

“不過,我也發生了一些事。雖然有一段時間卸職在外,但這次又被叫了回來。說是為了什麼祭祀,所

以我才以為你們也是這樣。”

“那麼,辰巳是來”

“當下一任當家主葛城香的守護人。”

聽了辰巳的話,樹眨了眨眼睛。

(——香?)

似乎在哪里聽到過這個名字。

思索了數秒,當記憶中的一個答案躍入腦海時,少年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那不是美貫的!”

“美貫?”

辰巳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如果你說的是葛城美貫的話,葛城香是她姐姐——”

于是,這次換作辰巳興致盎然的問道。

“你知道美貫的事嗎?”

“知道又”

正說話的時候。

“!”

“喂,樹?!”

樹忽然捂住了眼睛。

不是疼。

而是一跳一跳的的刺痛。

空氣漸漸變得濃重起來。

在車站時感受到的那種不適感,現在被放大了數十倍。

“沒沒關系。只是突然有點難受。”

樹呻吟了一聲。

空氣似乎黏在肌膚上。

其實是空氣中包含的咒力透過眼罩,刺激著樹的右眼。

但是,這又和在“阿斯特拉爾”事件中偶然接觸到的咒波汙染不同,雖然還差一點就要達到那樣的程度

,但卻在那臨界的一點約束著這座山的咒力。

在那約束之下的——人為感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樹的嗓子有些發干。

“比起那個”

樹輕輕抬起頭,手指著小路對面。

在斜坡的頂點,佇立著一個黑色的巨大影子。

——是一幢宅邸。

杉樹林中的一片空地,聳立著一棟平房宅院。

外觀看上去很古老,沒有絲毫華麗的氣息。

甚至連圍著宅邸的圍牆都沒有。


但是,卻能看得出來。

任何人都能輕易看出它並不像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平凡。如果只是棟普通建築物的話,起碼會有一點

生命存在的氣息。而現在那樣的跡象正是讓樹感到不適的中心。

——嗶。

雖然是風的吹動,但在樹聽起來卻像是宅院發出的笑聲。

一根樹枝的搖晃,很快傳遞到了周圍的枝干上,緊接著越來越多。

——嗶。

——嗶。

——嗶。

——嗶啊啊啊啊。

風在哭泣。

風在嗤笑。像是跟著宅院哭泣一般,山林也開始哭泣。

像是跟著山林嗤笑似的,宅院也在嗤笑。

就像在嘲弄樹他們似的,對那些一無所知的可憐人發出感歎聲。

“啊啊”

辰巳咂了咂嘴同意樹先前的話。

他的手緊緊握成拳。

“雖然話才說到一半我們到了。”

那——正是葛城家的宅邸。

遠方傳來了一聲淒切的鳥叫聲。

長長的鋪著木地板的走廊。

一踩上去就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沙,沙,非常安靜的聲音。

前面走著一個像是宅院仆人似的青年。

青年極為沉默寡言。

細長的眉毛,筆直的濃眉似一筆畫過,和眉毛同樣爽直的頭發垂在脖頸處,一身神官似的白色裝束。

辰巳在入口被帶去了別的地方。輕輕點頭致意後,樹和橞波還有白虎——兩人一貓走在這條走廊里。

“唔,喔。”

樹咽下了聲音。

是因為這宅院給人的印象。

若單論壯麗的話,還是安緹莉西亞的房子更勝一籌。

但是,這里有積澱下來的歲月。

地板的光澤,牆壁的色彩,還有庭院的形狀——都在訴說著這棟宅邸所經曆的漫長歲月。在這里。所謂

的歲月,並不單指時間的流逝,還有沉澱下來的生活沉重。

這恐怕不是一代兩代人所能完成的。

祖父,曾祖父,甚至祖父的祖父,曾祖父的曾祖父,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曾祖父——數十代人的生活浸透

在這棟宅院里。

而且,更重要的是——

“——全部都是從這座山上采下來的樹木啊。”

走在旁邊的橞波說道。

“是嗎?”

“恩,沒有圍牆大概也是這個原因。無論是木材還是土還是其它的建材,都是從這座山上采取的。——

所以說,這棟宅院也是山的一部分,這正是魔法咒術所主張的。”

“”

橞波的話讓樹陷入了沉默。

終于明白了即使進入宅院,卻依然靜不下心來的原因。

就像是被剝奪了所有的東西赤裸裸的置身于一片森林中,少年從方才開始就被一種四不靠邊的無力感所

包圍。

(這里也是山里啊)

樹咕嘟一聲咽了口唾沫。

突然覺得這里的建築物好像有了生氣。似乎有一種錯覺。肉眼不可見的心髒一跳一跳,牆壁和天花板也

像異形的血管似的蠢蠢蠕動。

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嗓子眼里,少年的身體有些僵硬。

突然,走在前面的青年停下了腳步。

“請在這里稍等片刻。”

青年說完低下了頭。

他們來到一道門前。

此時,門大打開了。

大約二十張塌塌米寬的和室里,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正襟危坐。

“——我是葛城鈴香。”

“!”

女人突然開口說道。

口吻很是強硬。

外表看上去雖然很嬌小,說話的聲音確實讓人意想不到凜然。

如果只是聽的話倒是很優雅,但卻讓人不得不正視她的存在。

(這個人)

樹看著這個老婦人。

和電話里給人的感覺完全一樣。

年齡大概六十歲左右。

束的整整齊齊的頭發已經完全花白,臉上爬滿了深深的皺紋。她身穿一件降胭脂色的和服,露在袖子外

面的手臂像是一節枯木似的干瘦。

但是,她全身卻散發出一種逼人的氣息,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她其實已經一把年紀。

“啊”

樹低叫一聲。

他站在門前朝後退了一步,拾起的右腳忽然失去了平衡。

這時。

“社長。”

有誰在耳邊喃喃低語。

那是橞波的聲音。

聽到那聲溫暖的——已經習慣了的鼓勵,少年勉強找到了平衡沒有倒在地上。

“喵。”

又一個聲音,是橞波抱在懷里的白虎叫了一聲

“恩。”

樹頭也不回的點了點頭。

少年在心底鼓起了勇氣。

現在要想的不是逃跑。

而是面對的勇氣。

咬了咬嘴唇,少年在少女和貓的陪伴下走進了房間。

“你好。——我是‘阿斯特拉爾’的社長伊庭樹。”

說完後恭敬的行了一禮,跪坐在老婦人的面前。

此時,辰巳正坐在屋簷下。

樹他們被帶去的地方,正式位于對面的一處地方。

寬闊的庭院里,星星點點的散布著幾塊長滿苔蘚的石塊。似乎都沒什麼人打掃整理似的,已經分不出來

哪里是庭院,哪里是杉樹林。

抬頭看向天空,大大的夕陽斜掛在山頂。在那亮麗的緋紅色的映照下,似乎換了一個世界一樣。

黃昏。

誰是他。

他是誰。

在這昏暗的時間里,已經分不出誰是誰了。

——或者說,這正式逢魔時刻。

“很久沒來這里了啊。”

感歎一聲,辰巳走進了庭院。

因為這里的拖鞋尺寸不太合腳,所以他赤著雙足。現在也沒什麼風,他邁著大步走向位于庭院一角——

一個小小的神社。

木造的神社屋頂,有一個小孩拳頭大小般的凹陷。

“”

辰巳眯起了眼睛。

那是他還是小學生時的傑作。當時他和另一個小女孩玩耍時將球扔了上去砸了個坑出來。還記得那時鈴

香婆婆可是氣壞了。

“呵。”

鼻子里發出了一聲輕笑,辰巳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剛才遇見的那個少年。

——伊庭樹。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少年。

在魔法界里——雖然辰巳自己也是半路出家——但無論如何,身上還是有濃厚的影子色彩。

或者也可以說是魔法師的宿命。

他們背離了現代社會,殉身給了自己的信念,並為此終身不悔,一直沿著那條路走下去。

但是那樣的身影,在那個少年身上卻一點都感覺不到。

而且,還有另一個少女。

——橞波·高瀨·安布勒。

和樹比起來,她身上作為魔法師的氣息更為濃厚。在那個“協會”——魔法師互相組合中,很多身上都

有這樣的感覺。

但是,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那個少女也在辰巳的心湖上投下了一圈微波。

“在哪里見過呢?”

辰巳凝神思索。

少女身上有一種莫可名狀的似曾相識感。但是要說在哪里,什麼時候曾經見過少女的話又完全像是陷入

了一片迷霧中。只有那一處凹凸像一根刺一樣紮在記憶的褶皺里。

更讓人驚異的是,少女方才說話的語調,竟然和辰巳的出生地——神戶非常接近

“——恩?”

突然,他將視線投進了神社里。

似乎隱約看見一個白色的什麼東西在那里。

一道符正好貼在屋簷正下方。

這並不屬于同一個咒術系統。

雖然神道也使用咒符,但他們的咒符的表面的花紋和葛城家所使用的有著明顯的區別。雖然辰巳對此不

是很清楚,但這一點還是知道的。

“這是”

辰巳皺起了眉。

“喂,別碰它。”

旁邊發出一聲警告。

是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他站在樹蔭下,身子依靠在杉樹上。

年齡大概在二十歲左右。有些脫色的長發直搭到肩胛骨處。身上穿著一件隨意的夾克衫,一只手擺弄著

胸前的垂飾。

明明長的很端正,不知為何卻又總露出一種輕浮的表情,讓辰巳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是誰?新來的客人嗎?”

青年偏著頭看著這邊。

不經意的看過去,按眼神深處似乎隱藏著極為銳利的光芒。只要眼前的人稍微有一點異動,就要刺向他

似的。

那是魔法師中——即使在那之中也顯得有些邪門的眼睛。

“我是紫藤辰巳。”

冷淡的報上自己的名字,面前的年輕人看上去似乎大大的吃了一驚。

“喔。我從婆婆那里聽說了,啊,原來你就是那孩子的守護人啊。”

青年說著輕輕的笑了起來。

一只手仍在不停的擺弄著胸前的垂飾。

“那抱歉了,你身材這麼魁梧,我還以為是那些鬼的親戚什麼的呢。”

“鬼?”

這麼說起來,剛才遇到樹他們時好像也提到了這個字眼。

雖然當時他並沒有在意,但連續兩次有人提到,就不能說是偶然了。

“聽說了喔。”

青年接著說道,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層。

“對身為繼承人的小姐保護過度,所以明明是守護人卻被流放在外?”

對于這個問題,辰巳並沒有回答。

但是反應卻很激烈。

青年的表情突然僵硬起來,從杉樹陰里後退了一大步。同時嚴重射出猛烈的敵意。

“——噢噢,好可怕好可怕。”

青年故意舉起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

不理會他的奇怪動作,辰巳冷著臉問道。

“你?”

“啊啊”

青年得意的翹起了嘴角。一邊搖擺著舉起的雙手,一邊說道。

“我嘛——是被葛城加雇來的,落單的陰陽師。”

“——美貫怎麼樣了?”

這一副對談的口吻,令人意外的是出自樹的嘴里。

他自己也小小的吃了一驚。

當他跪坐在那里看著對方的時候,自然的就說出來了。

但是,這樣反而靜下來。

如果不能再回頭的話,那就只有前進了。

“原來如此。”

老婦人——葛城鈴香眯起了眼睛。

“你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吧。”

“你認識我父親嗎?”

“只見過一次。在那個人建立’阿斯特拉爾‘之時。”

鈴香爬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抹嬌豔的笑容。

“”

將他們帶到這里的青年,一只靜靜的坐在旁邊,樹注意到他對于鈴香來說,不過是個仆人一樣的存在。

這時,那個女人回答了樹一開始提出的問題。

“為了祭祀,美貫已經進入了禊。在這期間,不論是誰,都不能見她。”

“禊”。

作為神道的魔法特性——最基本的力。

也就是樹所理解的絕對結界。

在那里面,幾乎所有的敵對魔法都喪失了威力。事實上,自己和其他的社員也曾多次被美貫的禊所救。

“美貫同意這麼做嗎?”

“想要我再重複一次電話中說過的內容嗎?”

老婦人冷冷的看著少年。

“我已經說過了。——美貫的意思如何和這沒有關系。我們只是需要那孩子的血。這個理由應該很充分

了吧。”

“”

她嘴里說出了一套魔術師的理論。

在這里個人的意志被忽略不計也是理所當然的。組織的——不,魔法的理論支配著一切。


樹又一次認識到,這里是與現世隔絕的地方。

“”

“”

一陣沉默。

彼此沒有絲毫交點。

這時,橞波突然插了一句。

“——那麼所謂的制服鬼是指?不正是因為這才叫我們來的嗎?”

“喔,看來終于有談話的意思了。”

鈴香的嘴角彎了起來。

“是的,葛城也沒有要和‘阿斯特拉爾’對立的意思。”

她說話的口吻改變了。

也沒有使用敬語。

或許因為這里是她自己的地盤,老婦人的嘴角浮現出愉快的微笑。

“‘阿斯特拉爾’是由多個魔法系統組成的結社吧。”

“是公司。”

“是什麼都沒關系。現在我想問的不是那個。”

稍微停頓了一下,鈴香突然看著兩人。

“你們知道鬼的種類嗎?”

開口詢問到。

“種類?”

“我們俗稱的‘鬼’,可不是只有一種。如果追溯到日本之鬼的源流的話,可就是很遙遠——”

鈴香微笑著說道。

沒有任何裝飾的語氣里。不可思議的竟仍然保留著一絲嬌豔。

“——鈴香大人。”

沉默的青年開口說道。

他似乎是想要制止,不要再說下去了。

“沒關系。讓我們玩個小游戲吧。”

但是,鈴香卻不理會他繼續說道。

“根據時代的不同,場所的不同,鬼的存在方式也發生著變化。至少要讓你們明白,我所說的鬼到底是

什麼鬼。”

在這間隙里。

橞波眯起了眼睛。

“神道所謂的祭祀的意義大致上有兩種。”

喃喃的說道。

“一種是求雨或是乞求豐收等獲得神的保護而進行的祭祀。而另一種祭祀是為了讓發怒的神和怨靈不要

再繼續下去而進行的祈禱。”

“喔。”

“關于鬼的種類,確實有好幾。比如祖靈和地靈的顯現,天狗與山人的派系,佛教中的邪鬼和羅刹,先

住民和叛逆者的土蜘蛛等以及人變身為鬼的傳說。但到了如今這些鬼出現的話,還需要別的理

由”

“”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

比起老婦人,旁邊的青年鐵青著一張臉,鈴香則是眯起了眼睛。

“也就是說?”

“葛城的祭祀——在某處失敗了?”

聽了橞波的話,老婦人臉上綻開了一抹微笑緩緩的上下移動了一下頭部。

幾乎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

“唉,唉?什麼?”

似乎不能理解她們話中的意思,樹左右窺視著橞波,想從她臉上看出一點端倪。

歎了口氣,少女搖了搖頭。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其實就是祭祀中原本要被鎮住的鬼因為祭祀失敗而逃逸出來的吧。原本日本

的祭祀本身有一半是為了鬼。”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呵呵笑了幾聲,葛城鈴香慢慢止住了笑聲。

“還有,我想知道這個祭祀有著怎麼樣的因緣,這樣刨根究底的問沒關系嗎?”

“我想我們雙方都有不想讓別人碰觸的地方吧。”

“請不要和‘阿斯特拉爾’相提並論。”

橞波斷然說道。

少女和老婦人老道銳利的視線在空中交鋒。

但是,就在那一瞬。

從較真的沖突上轉開眼,橞波用帶了幾分公式化的口吻問道。

“但如果只是普通的鬼的話,葛城家的術者就完全能應付了不是嗎。為什麼要交給‘阿斯特拉爾’呢?”

“這單純只是祭祀規模的問題。葛城的術者,包括美貫在內要全體出動。而‘協會’又不怎麼理會這里

的事情。”

“雖說是魔法師的互相組合,其實原本就是西洋的結社。”

“協會”最初是由中世紀的某個騎士團發展起來的。之後又拉攏石工組合,雖然對很多的魔法結社都有

影響,但這基本是在歐洲。

雖然擁有巨大的財源和權利,可是對于不同文化的理解滲透畢竟不能一蹴而就。

就更不用說機東土生土長的魔法了。

鈴香接著點了點頭。

“正因為如此,當家已經雇來了一個陰陽師,請他協助‘阿斯特拉爾’一起工作,這樣沒問題了吧?”

“唉?”

聽了老婦人的話,樹忽然抬起頭。

“陰陽師?不是貓屋敷嗎?”

“這個我應該也說過了吧。——那個男人一周前就小時不見了。”

鈴香冷冷的說道。

“可是——”

就在他想要再問一次時。

老婦人的視線突然轉向了旁邊。

又流露出了那種令人厭惡的神色。

“來了。”

話聲剛落。

突然,一陣風吹了進來。

風將房間吹的亂七八糟。

窗上的木質窗框被吹壞了,碎成了十多塊木片,掉落在塌塌米上。窗上貼著的紙片被吹成了碎屑四散紛

飛,在空中跳起了白色的舞蹈。

“!”

樹捂住了右眼。

一陣鑽心的刺痛。

這並不是單純的風,而是蘊涵了咒力的颶風。

窗戶碎片不斷的打在額頭,肩膀上,少年忍耐這看向那令他疼痛的根源。

“——社長!”

橞波將少年護在了身後,同時抬起了頭。

在風的深處。

破碎不堪的窗戶對面。

橞波凝視著應該是元凶的眼鏡後的一雙眼睛。

鈴香坐著一動不動。

“拔除吧,清淨吧。”

只是這樣念叨著。

但是,颶風卻在老婦人面前分作了兩股。

禊——神道的魔法特性。葛城鈴香完全激活了它的那種特性。

“”

在風的中心,老婦人莊嚴肅穆的仰起了頭。

——眾人都看到了沖擊發生的根源。

杉樹林似乎要燃燒起來。

是夕陽。

令人驚異的巨大夕陽照耀著整個樹林。似乎要燒盡每一片樹葉,每一根樹枝,在山頂建立起一個紅色的

國度。葛城家的庭院也陷入了一片紅色的火海中。

在那紅色的庭院中,漂浮著一個白色的東西。

是一個假面具。

看上去似乎是個木頭雕刻的少女的面龐。

那是樹所不知道的被稱為深井(注:深井面,扮演中年女性的面具)的能樂面具。

“那是”

像是回應著少年的呻吟。

室內的壓力驟然增強。

瘴氣猛然膨脹起來。與來的時候彌漫在樹林的那種不適感不同,汙穢的空氣就像是來自于另一個遙遠的

異次元。同時又有些像是沸騰前的熱水,空氣似乎也在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那股氣流席卷而來。

瘴氣凝聚在假面的中心,庭院中顯現出來一個身影。

“那,就是,鬼?”

這麼說或許有些過于柔和。

但和臉一樣,她的身體也同樣優美。

一身白色寬袖和服裝束,穿了布襪的腳離開地面,隱約的浮在半空中。

但是。

一切的美好中只有那咒力汙穢不堪。

【看吧】

“!”

樹握緊了右手。

手下的眼罩不住的震動。

似乎在訴說著那上面的封印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了。只是看見了這個鬼右眼就這麼大的反應,蠢蠢欲動著

試圖要侵蝕宿主——樹。

那也就是說——這個鬼是讓樹的右眼動搖的怪物。

【看吧,看吧,看吧!】

少年的身體里,突然響起了一個饑渴的聲音。

樹的腿一陣無力,哆嗦的顫抖著,一只手撐在塌塌米上。

眼前的鬼自不用說,再加上自己的身體內湧起的一陣陣毛骨悚然的感覺以及自我厭惡感,這種恐怖甚至

讓少年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此時,另一個“聲音”在腦海里響起。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回響著。

那是假面鬼的聲音。

冰冰涼涼的,卻像破鍾般強烈的聲音——直接叩擊著樹,不,是在場所有人的精神。

“這樣的話,怨念就不能洗刷了啊。”

(怨念?)

沒有思考的時間。

咚咚,鬼的身體跳了起來。

沒有任何准備動作。僅靠腳腕就完成了跳躍動作。

看上去似真似幻,就像舞蹈一樣。

鬼幾乎平行著飄進了屋子里,緩緩抖動了一下那寬廣的袖子。

“社長,躲開!”

“——!”

少年反射性的按照聲音的吩咐閃了開來。

“僅在此起誓!以天地間所有槲寄生的加護,穿過西方的災厄!”

有什麼東西擦過樹的頭發,直直的朝著鬼飛了過去。

在吟唱的同時,橞波射出了放在制服里的槲寄生。

但卻在碰到鬼的袖子是全部碎裂,化成了微塵。

“地點不對?!”

橞波咬了咬嘴唇。

這里是葛城的聖地。

因此和神社一樣,充斥四周的“力”抑制著別的魔法。特別是屬于不同系統的凱爾特魔法在這里顯得更

為弱勢。因為禮儀而脫下的尖帽和斗篷也讓少女悔恨不堪。

但即使是在這樣的發動,橞波的力量仍然十分驚人。

第二輪箭射出後,少女調整了一下姿勢。

鬼的速度迅捷無比。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橞波的手腕被抓住了,鬼嗤笑著。

“痛!”

少女的身體被輕易的舉了起來。

雖說橞波身體嬌小,但僅用一只手就舉起了一個人的身體,鬼嗤笑著。

“這樣的話,怨念就不能洗刷了啊。”

那又哭又笑的聲音再次嗤笑出聲。

“橞波!”

在那一瞬間。

樹的身體忽然動了起來。

將害怕恐懼全部吞到肚子里,腳在地上輕輕畫了個弧。大腿和腰擰成了螺旋形,一波力道自肩膀傳到胳

膊,手腕,再到兩只手。雖然姿勢還有些笨拙,但卻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氣勢。

原來這就是——

支蓮所教授的三種拳法之一——崩拳。

“啊啊啊啊啊啊!”

貫注了全部的精力的一拳狠狠擊在了鬼的胸口。

已經遲了。

那只手放開了橞波,猛的一轉。比樹更快,更巧妙的,抓住了樹的手腕。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就那樣扭住了樹的手。

一瞬間,骨頭似乎都要被那強大的力道碾碎了。一陣劇烈的痛楚從手腕直傳到肩部,樹不由得僵直了身

體。

因此,少年拼盡全力的反攻,只不過贏得了幾秒鍾的時間。

但是——幾秒鍾也就夠了。

“鬼,看招。”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同時,一把清鹽混雜著紙被朝著鬼灑了過去。這是神道中一種被稱為幣帛的觸媒。

“高天原諸神留坐,皇神等鑄顯給——”

轟——!

一股肉眼看不到的巨大壓力狠狠撞上了鬼的身體。

鬼直接撞上了坐著的葛城鈴香的咒力——“禊”的結界,這在妖怪來說,等同于撞上了銅牆鐵壁。

“啊!”

反身跌倒在塌塌米上的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實際上,那咒力已經擊垮了鬼的左半身。

衣領初露出的鎖骨,肋骨以及左手手腕全部潰爛,松松垮垮的肌肉混雜在衣服里,已經區分不出哪是肉

哪是衣服了。


但是,卻沒有見血。

鬼第四次嗤笑起來。

反射在假面具上的光線一明一暗,看上去好似在哭泣一般。那優美的右手,突然伸出了一只鬼爪。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鬼爪伸向了看不見的牆壁中。

“禊”的結界就快要被突破了。

似乎能聽見嘎吱嘎吱的傾軋聲。樹的右眼甚至能看見結界扭曲的樣子。

強烈的咒力硬是突破了進去。那幾乎都是物質性的不吉利的咒力的集中。

“結束了。”

與老婦人的聲音幾乎同時——突然鬼向後倒仰了過去。

假面看著胸前,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她胸前插著一根細長的箭。那不是槲寄生,而是專門和弓訂做的桃木箭。

緊接著,又有箭不斷射向鬼胸前。

“去死吧。”

青年——一直呆在老婦人身邊沉默守護著她的侍從喃喃說道。

正是這個青年,拿起了放在地板的弓箭,向著鬼射了一箭。他纖細的手腕又再次拿起了一支箭搭在弦上

,用力拉開了弓。

鬼怒吼著,沒有受傷的右手袖子揚了起來,朝著射來的箭迎了上去。

此時,奇禍陡生。

從房間內一道拉門里——五個淡淡的光球在塌塌米上不斷滾動。

黃,黑,紅,藍,白。

看上去像是小獸的樣子。

“天靈靈,地靈靈,人靈靈——!”

又一個聲音命令著那些小獸。

“請接受我的祈禱,天狐地狐空狐赤狐白狐。稻荷八靈,五狐之神——謹以稻荷秘文禱祝!”

五只小獸長嘯一聲,圍住了鬼——就像在玩模仿鬼的游戲似的。

于是,鬼被困在中間不能動彈。只有樹的右眼看到那五個光球正描繪著一個五芒星的花紋。

同時,他還看到了小獸的樣子。

那是種體型細長的獸類。比起狐狸它們的樣子更接近白釉,僅僅是毛皮的顏色有一些差異,嘴里發出嗚

嗚的叫聲。

“難道是管狐?!”

那是一種被稱為尾先狐或人狐的靈獸。作為使魔雖然還位于低級,但是即使是魔法還不夠強大的人,多

半也能與它達成契約。

(但是,驅使這種管狐!)

相比起樹的驚愕,鬼的震動來的更快一些。

箭持續的射出。

卻不兩根三根。

而是數十根驟雨般的席卷而來。

無論是手,腳腹,胸——鬼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被難以計數的箭所貫穿。比埋在一片箭海中,甚至都

看不見被刺穿的鬼的身影。

“這樣的話,怨念就不能洗刷了啊。”

在這個聲音落下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突然鬼也跟著消失了蹤影。

過了片刻之後,那無數的箭只剩下最初的兩支,其余的都隨風消失了。

“幻之箭?”

“是鳴弦。鬼物的話清越的聲音就能穿透。”

拿著弓箭的青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完,又低下了頭。

所謂的鳴弦,就是弦上不用箭,只要弦音就能射殺妖魔的一種咒法。確實也可以說是對鬼最有效的一種

箭。

“總算應付過去了。”

老婦人嘟噥了一聲,輕輕的聳了聳肩膀。

之後她轉向了身後。

“你的咒符似乎有點作用,但卻放的太晚。”

“那我就心滿意足了。那麼多錢總算沒白花。啊,雖然那不是我的錢,是葛城家的。”

誇張的行了一禮,身後的人影咯咯笑了起來。

拉門後站著兩個男人。

一個是巨漢——紫藤辰巳。

不知是否因為方才目睹了與鬼的戰斗,原本和緩的表情現在正繃的緊緊的,拉門內容不下他將近兩米的

巨大身體,為了躲在後面不得不大幅度彎曲膝蓋。

同時,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個年輕人也行了一禮——

“石動,圭!”

年輕人——正是大概四個月前與“阿斯特拉爾”之戰後不見了的陰陽師——貓屋敷蓮的師弟石動圭。

圭的嘴角再次浮現一個輕薄的笑容。

剛才被放出來的管狐們正在他腳邊嗚嗚叫著。

“喵。”

像是互相回應似的,樹腳邊的白虎也叫了一聲。

【間章】

從天空向下眺望,心情整個為之一爽。

一座座雄偉壯麗的山脈在眼前延綿向遠方。

這是分隔開巴基斯坦,印度,中國的偉大自然國界——喜馬拉雅山脈。

千年來,這片人跡罕至,甚至令神魔都感到畏懼的冰山,在這一瞬間有人橫穿而過。

從窗戶里向下望去。

“好快啊。”

安緹莉西亞感歎道。

這是一架自英國愛丁堡起飛的噴氣式客機。

無論擁有怎麼樣的魔法,的偶偶無法產生出這樣的速度。不用說音速了,就算是超過一百公里恐怕都相

當困難。因此,那是特化喂風和翅膀的魔法師其實犧牲其它的一切都不見能達到的速度。

正因為如此,才有人說魔法是一種過時的學問。

在科學這個被普遍應用的體系面前,過于依賴稀有的血緣及天分的魔法敗北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必然

的歸結。

也就是說,在敗北的曆史前提下,安緹莉西亞·雷·梅紮斯從容的坐在頭等艙寬大的椅子里。

曆史與自身的失敗毫無關系。

就像這句話所說的。

比起其他的一切,子安在科學所創造出的這種速度是她必要的。即使選擇離日本最短的路線還是要八個

小時。正是這八個小時,可能就會成為整個事件的分水嶺。

“”

不知何時摒住了呼吸,安緹緩緩吐出一口氣。

在這里即使再怎麼焦急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雖然明白這一點,可終究還是焦急難耐。

真令人著急,如果魔法真是萬能的話——要是能一下子飛到那個少年身邊——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愚蠢的想法)

連她自己都這樣認為。

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在意那個少年的事呢,思緒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回想著那個理由,安緹莉西亞感覺

倒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按住胸口,像是在保護著十分重要的寶石似的,少女一時一動不動。

“什麼?”

突然,她抬起了頭。

一個空姐俯在少女的耳邊說了句什麼。

“梅紮斯小姐,有從日本來的電話找您。”

“接過來。”

僅僅一秒鍾的時間,少女已經回到平時的樣子吩咐完畢後,拿起了手邊的話筒。

“——喂”

出口的是一句流暢的日語。

幾乎立刻的,按漂亮的眉毛皺了起來。

“你是?”

“可以的話,還請不要探究我的身份。——如果非要說的話,是的,就當是長腿叔叔吧。”

對方好像使用了變聲器,一個尖銳的聲音刺激著耳膜。

大概采取了相應的魔法措施。其實是集中意識試著用魔神識別,但是竟然連對方是男是女都辨別不出。

那個聲音接著問道。

“現在,你——安緹莉西亞·雷·梅紮斯為了援助‘阿斯特拉爾’正趕往日本。這樣說沒錯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稍微挪動了一下,安緹莉西亞反問道。

“應該知道的吧。既然我打了這個電話,從這幾率本身就可以推測出不是嗎。”

長腿叔叔以一種和他名字很相稱的嬉鬧語氣說道。

“如今的‘阿斯特拉爾’已經成了所有魔法結社的眼中釘。”

“”

安緹沉默著。

“這次借著接近葛城家的機會,很多結社對此都特別留意。可不止十來二十家這麼簡單。——當然。也

包括了‘蓋提亞’的變化。”

是的。

安緹莉西亞也明白這一點。

可以說這數十年來毫無變化的魔法界,如今產生了極大的動搖。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極東之地的一個小

小結社。

而且,因為自己也牽涉其中,這動搖自然又增大了許多。

無論似好還是壞,安緹莉西亞·雷·梅紮斯和“蓋提亞”都自有其存在的意義。

明白了這些,安緹就無法躲開了。

不。

應該是被牽扯進去。

“”

事情朝著那樣的方向發展。

為了消滅變成魔法的父親——父親的殘骸來到日本後,安緹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與“阿斯特拉爾”合作。

那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而且當時的“阿斯特拉爾”也遠不如現在這般引人注目。

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就是決定性的了。

“龍”。

降伏覆蓋整個布留部市的現象生物。

以及,阿斯莫德。

即使在七十二柱魔神中也屬于支配地位的至高無上的四柱魔神。

這兩件事,都有“阿斯特拉爾”以及伊庭樹的參與。

特別是阿斯莫德——在某種意義上其影響更在“龍”之上。

“蓋提亞”內部的動亂,將“阿斯特拉爾”也卷了進去。

因此,可以說即使是位于“協會”頂層的“蓋提亞”,也向“阿斯特拉爾”尋求支援。這也就是向全世

界告知,如今的“阿斯特拉爾”有著和“蓋提亞”相同的某種東西。

正因為如此,對于那件事,安緹莉西亞才希望能獨自解決——雖然如此希望著,最終卻還是沒能達成。

自己還是把那個少年扯里進來。

不。

是的,讓他參與了進來。作為魔法師的自己,輸給了私情,讓那個少年參與了進來。

既然已經如此。

(那麼,負責到最後也是鍾禮儀吧?)

一邊為自己尋找借口,安緹在心里暗自發誓。

不是作為一個魔法師。

而是以一個少女的心來發誓。

極為平凡而又相當脆弱——正因為如此卻又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少女的誓言。

“怎麼了?”

“沒什麼。——說起來,確定那些事,你到底想得到什麼?”

“不不不。”

那個聲音急忙否決道。

“要是被誤解的話就不好了。我不是長腿叔叔嗎,這次不過是個單純的忠告。如果覺得忠告這種說法不

能接受的話,是了,那就當是我泄露情報好了。當然,我是不會要任何報酬的。”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是哪國話來著?”

“真厲害啊。”

長腿叔叔苦笑了一聲。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讓人察覺不出任何年齡或背景等相關的東西。或許他是受過這方面的專門訓練吧。

隱藏起真實身份進行交涉的社會潛伏能力。

聲音又響了起來。

“關于葛城家的祭祀,我再透露一點給你吧。”

對方低聲說道。

安緹金黃色的睫毛眨了眨。

“也就是葛城家的秘密嗎?”

“可能算是吧。”

這確實是她如今迫切想要獲得的情報。日本的結社有很強的秘密主義傾向,即使是“協會”也只是知道

一些表面的情況。更不用說葛城家這樣防衛嚴密的結社,那情報可以稱的上價值萬金了。

“你——為什麼?”

“別讓我一再重複。非要說的話,我也希望你們能順利解決這件事,那就再好不過了怎麼

樣?是聽呢?還是放棄?”

“——暫且聽聽看吧。”

安緹平靜的告訴了對方自己的選擇。

談話在五分鍾之內結束了。

如果不是說謊的話,對方的情報就像字面上意思一樣價比黃金。

因此。

最後,安緹試著想套對方的話。

“——這樣好嗎,長腿叔叔。不,應該叫‘螺旋之蛇’才對吧?”

對方沉默了一瞬。

“誰知道呢。”

留下這句話,掛斷了電話。

“呼”

身體癱倒在椅子上。安緹靠在柔軟的靠背上,試圖休息放松一下。還是沒能順利進行。

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安緹莉西亞小姐。”

是達芙奈。

她耳上帶著耳機。安緹莉西亞事先已經指示她這麼做來聽聽電話的內容。

“您真的認為剛才的電話是‘螺旋之蛇’嗎?”

“不知道,只是試一試但是事情遠比我想的還要複雜。為什麼我不在的這期間,事態會變

的如此複雜。”

安緹莉西亞看著窗外。

不知何時,眼前堆滿了白色的云朵。

雖然是一片美麗的光景,卻沒什麼心思欣賞。少女心中至今仍未到達日本的焦急感填的滿滿的。再也容

納不下其他的東西。

“無論如何,請堅持到我趕過去。”

像是祈禱似的,少女喃喃說道。

一股眼睛看不見的絕望而激烈的暴風雨——清楚的浮現在安緹莉西亞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