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鬼祭與魔法師(下) 第九章 魔法師和鬼神

鬼丸……粟田口國綱鍛造的傳說中的寶刀。北條時政當權時,一個一尺高(三十厘米)的小鬼每天晚上都來騷擾,最終導致臥病在床。在夢中見到一名衣衫襤褸的老人在哭泣,訴說身體太髒,于是該當家找出這把刀並命人洗乾淨。有人將這把刀淨化之後,沒有放回刀匣,斜放在了門柱旁,此時,刀倒了下來,剛好切下了旁邊火盆上小鬼「銅像」的腦袋。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小鬼出現過。

1

“弓鶴……哥哥是……‘螺旋之蛇’……?”

因為趴在弓鶴的後背,所以美貫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在一刹那,美貫還是感覺到了弓鶴不自然的肩膀的抖動。

這是弓鶴從來沒有過的動作。

“啊啊。”

圭肯定地點著頭。

聳了聳肩膀,再一次地指向懸崖旁邊的弓鶴。

“那個家伙……橘弓鶴,就是‘螺旋之蛇’。”

“……”

弓鶴沒有否定。

四周安靜地讓人害怕,弓鶴就這樣站著。背著美貫,好像突然就變成了一具冰雪的雕像。

剩下的三個人,就這樣包圍著此時的橘弓鶴和石動圭。

葛城香。

貓屋敷蓮。

安緹莉西亞·雷·梅紮斯。

每一個人,都是有著驚天地泣鬼神的魔法法術的魔法師,但是此時此刻,都被這樣的一個沖擊性的消息給打懵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少女香緊緊抓著自己的袖子,來回地看著橘弓鶴和石動圭。

“你說這個男人,是‘螺旋之蛇’?”

安緹莉西亞忍著驚訝,自言自語著。

在她那翠綠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了橘弓鶴的身影。

“……喵嗚。”

“喵~~~~~~~嗚!”

是兩只貓——玄武和朱雀。

而帶著他們的貓屋敷,向著石動圭問道。

“剛才你說的——勉強趕上,就是這個嗎?”

所謂的剛才,就是石動圭被貓屋敷和安緹莉西亞追趕的時候。

在風雪中,被魔神和陰陽師阻住去路的圭,當時這樣說道:“……總算,勉強趕上了啊。”

如果是在平時,安緹莉西亞和貓屋敷肯定對于這句話不屑一顧。

如果讓曾經和自己敵對的對手,說些戲言而喪失機會的話,他們兩個肯定會不甘心。

但是.接下來的台詞竟然是。

——“終于,找到‘螺旋之蛇”了。”

雖然對于這句話並不相信.但是兩個魔法師還是監視著石動圭,來到了這里。

結果,竟然變成了這樣。

“算是吧。”

“你是怎麼知道,他——橘弓鶴的事情的?”

“哼哼哼”

圭,用鼻子笑了笑,輕輕地揮了揮手。

“當然使用這個啦。”

馬上,從弓鶴的腳下,閃動著光芒。

“……”

弓鶴只是微微動了一下身體,

那些紅色的光芒,飛向了圭的腳踝,然後沿著牛仔褲盤旋而上,最後飛進了圭手中的竹筒中。

是管狐。

在雷丘,附身在樹身上的管狐,圭把它用在了弓鶴的身上。

“——就是利用了他們的眼睛,我甚至看到了你在石室中使用銅壺的情形。”

拿著竹筒,圭轉身看著弓鶴。

“自己身為葛城家的術者,卻在使用所羅門之壺,很明顯這是知法犯法。當然像我這種專門走歪門邪道的魔法師就另當別論了啊。”

圭自嘲般的,歪了歪嘴巴。

但是,也確實如此。

像葛城家標榜正統的魔法師,必定是極度討厭學習其它的魔法法術的。

當然,穗波的巫女魔法和凱特爾魔法這種同宗同源的暫且不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甚至會導致嚴重的咒波干擾——嚴重的時候,都很有可能發生咒波汙染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所以弓鶴所使用的所羅門之壺,就是確鑿的違背魔法世界規定的事情。

“……”

到現在,弓鶴仍舊是一言不發。

“怎麼啦?怎麼連哼都不哼一聲啊?”

仿佛戲弄—樣,圭接著說道。

即便是在這種場合下,圭仍舊不改他那輕浮的態度:不由地讓人聯想起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拼上性命搞笑的——走鋼絲的小丑。

“……你是,什麼人?”

弓鶴問道。

“我啊。”

“——弓鶴。”

這是香的聲音。

“你……真的是……”

聽到香迫切的問話,弓鶴微微地笑著。

“不過……我並不是什麼‘螺旋之蛇’啊。”

“哈?”

“這個壺,是我三年前得到的。”

右手舉著那把銅壺,弓鶴說著。

圭的眉頭皺在了一起。

“三年前……?”

那是美貫和香的母親死去的時候。

連鬼都想要保護的稀有的巫女,最後為了保護香,倒在了鬼的利爪卞。

“那個的候……我,去追趕逃跑的鬼。”

弓鶴開始靜靜地講述著過去的事情。

“追蹤著殺死巫女的鬼,我進入了深山。在葛城家的術者中,只有我擁有可以和鬼匹敵的腳力。——不過現在想來,如果沒有這樣的才能該有多好啊。”

“弓鶴……哥哥……”

弓鶴韻後背上,美貫微微動了一下。

好像是預感到了什麼。

可能是不應該聽到的東西。

輕輕地,弓鶴舉起美貫的身體,然後把她放回地面,溫柔地撫摸著無力地半躺在雪地上的美貫的頭。

“弓鶴……哥哥……!”

“可能我對于鬼的所作所為也很憤恨。”

弓鶴將手從美貫的頭上拿開,非常懷念的樣子笑了。

“和辰巳一樣,我也愛著那個人。所以,那個時候,就咔嚓一下,眼前一片血紅……”

那個人,難道指的是,美貫的母親?

“但是。等我追著鬼到了那里,發現那里已經沒有鬼了。”

“沒有鬼?”

“哎。”

弓鶴點著頭。

“在那里的……是一個帶著紅帽子的人。”

弓鶴如此說道。

“是個拉丁系的白人。脖子上懸掛著所羅門的五芒星。那個人,站在鬼的面前,打開了壺蓋,把鬼——正確的說,是鬼的一部分,給封印了。”

“……格拉。”

安緹莉西亞小聲嘟囔著。

那個樣子,酷似她之前的徒弟。

現在,開裂的嘴上,應該帶著口罩。

他是背叛了“蓋提亞”,加入了“螺旋之蛇”的魔法師。挑唆他的父親歐茲華德使用禁術,最終和達芙奈進行了魔法戰斗的5=6(注:小達人。取自薔薇十字團、魔法師的等級劃分)。

他是一個親口吞噬了魔神,是自己和魔神同化的,“螺旋之蛇”的信徒。

那個男人,三年前,就已經背叛了組織吧。

“鬼……是“螺旋之蛇’尋求的禁物之一啊。他們一直都想要那個被封印了的那部分樣品啊。因為格拉並沒有完全封印的力量,如果有的話,‘螺旋之蛇’早就明目張膽地行動了。”

安緹莉西亞回憶道。

“哎。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弓鶴也肯定道。

“……可能,那個時候,應該有必要向葛城家報告一下吧。作為擅自闖進我們結界的魔法師,也應該有些處分的對吧。”

此時,橘弓鶴的微笑,有些虛幻。

“那麼,那個家伙,怎麼樣了?”

面對著圭的質問,弓鶴微微地點點頭。

“我,拜托了他。請他把封印鬼的法術交給我。”

“怎麼可能!又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學會的法術!”

安緹莉西亞,馬上就喊了起來。

“並不是隨隨便便啊。”

弓鶴溫柔地笑著。

纖細的手指,劃開了自己胸口的和服。

從小腹一直到胸口,所有的皮膚都變成了青黑色。

“作為代價,我的內髒——特別是我的一片肺和半個肝髒——已經腐爛了。而我的右眼也已經看不見了。這些事情鈴香大人都知道。不過,對于鈴香大人,我也只是說是因為受到了鬼的汙染。”

“……”

大家都無話可說。

因為大家都知道弓鶴的話里面沒有任何誇張的成分。

長久以來習慣的法術,和完全不是同一性質的魔術。為了掌握這樣的東西,需要多少才能和代價,大家都很清楚。

橘弓鶴。

如果,將他自身的才能全部都傾注在一種法術上,那毫無疑問,肯定是一個稀世天才。

想到這個年輕人如此做的理由,大家都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如此啊。”

圭深深地歎了口氣。

突然,扭頭看向自己的後面:

接下來說的話,並不是對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的。

“——喂,既然已經全部都了解了,怎麼辦啊?”

“?”

滿臉疑問的貓屋敷的表情突然變了。

叢杉樹林里面,傳來了回答。

“哎。……看來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啊。”

那是和剛才貓屋敷他們出現時的同一個方向。

但是,到現在為止,貓屋敷也好,安緹莉西亞也好,對此都毫無察覺。常人不清楚,如果是他們兩個人,可以毫不知情的接近他們,是一件多麼難以想象的事情啊。

而且,從那里走出來的人,和他們似乎還淵源頗深。

“……影崎……!”

“各位,好啊,”

依舊是一副淡淡的口吻,向眾人彎了彎腰。

在那里現身的,竟然是制裁魔法師的魔法師——“協會”的影崎。

“圭。你……!

貓屋敷忍不住地喊了出來,對此,圭只是聳了聳肩膀。

“所以啊,我也不是‘螺旋之蛇’。”

圭得意地笑著。

“倒不如說,剛好相反。我作為‘協會’的監查員,在調查‘螺旋之蛇’,——看吧,我怎麼可以輕易地暴露出我的身份呢。”

“啊……”

此時,安緹莉西亞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張大了嘴巴。

“那麼,難道說,那通聯絡我的什麼自稱長腿叔叔的,惡作劇電話也是……”

“啊啊,那也是我啊。因為我想把所有的棋子全部都擺上啊。”

圭非常輕浮地點點頭。

他們說的是半天前,向動身去日本的安緹莉西亞報告葛城家情況的電話。那個時候自稱是什麼長腿叔叔的,原來就是石動圭。

“影崎……你也知道!”

看著瞪著自己的安緹莉西亞。

“因為我也不能暴露身份啊。”

影崎說著,又施了一禮。

無論怎麼看,好像都不是什麼壞事。

與其說它是一部反轉劇,倒不如說它更接近是一部喜劇。香和美貫,經過數次的曲折,最後也只不過是恢複了神志。

“是這樣啊……”

橘弓鶴撓著頭,滿臉的困惑。

“這樣,就算結束了吧。”

圭的目光轉到了這邊。

“全部塵埃落定。把那個壺交出來吧。你既然不是‘螺旋之蛇’,我也會幫你說好話的。”

說著,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或者說,對于橘弓鶴,圭產生除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共鳴。

即便是走上旁門,但是還是堅持自己的信念。這或許放在圭身上也適用。

“不,還沒有結束呢。”

弓鶴搖搖頭。

“啊?”

“現在我被抓住的話,只不過是重新開始祭祀。”

說著,他的身體,向一邊走去。

那是懸崖的方向。

弓鶴慢慢地走進,發出巨大轟鳴的激流懸崖。

“你這個家伙,要干嘛……!”

影崎拉住了探出身子的圭。

“你打算做什麼?”

影崎問道。

聲音非常地平靜。

同樣,弓鶴也平靜地回答道。


“把神,扔掉。”

弓鶴將拿著銅壺的手伸向了懸崖。

“這里是,通向葛城山的靈脈的正上方。就算是鬼神,也會順著這條河流消失的吧。”

“…弓鶴,這樣的話,鬼……”

這是香的聲音、

或許是意識到了話中的含義,弓鶴淡淡地笑了。

“是的。丟棄如此濃重的仇恨,肯定無法避免咒波汙染的啊。一定會對周圍環境有相當大的影響——但是,這種咒波汙染,無論多強都會被靈脈沖走的。這也是事實。”

即便是在轟隆隆的水聲中,弓鶴的聲音還是非常的清晰。

這原本,就是神道中最為重視的呼吸之法。甚至連說話發聲都要以此為標准。而弓鶴的聲音,正是他多年苦練的證明。

同時,也是非常細弱的聲音。

只聽這個聲音,在場所有的人都明白。

橘弓鶴,並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不像“阿斯特拉爾”迄今為止交鋒過的魔法師那樣,對自已的做法一味地自信。

但是。

“……我,沒有其它路可以選擇。”

橘弓鶴坦言自己的懦弱和屈服。

“……真的啊。從心底里面,我討厭這樣的儀式。你知道嗎,香小姐。所有繼承了鬼力的巫女,幾乎所有人都在晚年因為無法壓抑鬼的咒力,大都發瘋而死啊。之前,繼承鬼力的——鈴香的姐姐的慘死,你並沒有看到。”

仿佛瞑目了一般,弓鶴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而且,全身沒有一絲的破綻。

這是基于認清了自身的懦弱之後,可以說是膽小之至的細心表現。

風雪中,急流中,到處都在歌唱一般,弓鶴接著說道。

“所以,我才會祈求那個戴紅帽子的魔法師,教我那樣的法術。”

就像剛才的辰巳那樣。

就像剛才的樹那樣。

原來,橘弓鶴本人也非常抵抗那種儀式啊。

正因為如此,所以對于自己付出的代價才毫不後悔。即便內髒腐爛,即便失去視力,對于弓鶴來說,只不過是失去了一些東西。

如果這樣的話,可以阻止祭祀,自己也就安心了。

“……”

弓鶴的眼睛再次睜開。

“——石動圭先生。”

“啊啊。”

“請守護美貫小姐和香小姐啊。”

弓鶴笑著說。

雖然之前也笑了好幾次,但是唯獨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容——至少,香和美貫是這樣理解的。

“弓鶴——!”

“弓鶴……哥哥……!”

兩姐妹同時喊了出來。

弓鶴的手松開了。

銅壺的壺薔,首先落進了急流中,在夜色下散發著銀光。

——刹那間。

黑暗,產生了。

2

“你說石動圭,是‘協會’的人……”

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此刻,他正在石舞台的前面。

在那里,老邁的女人——葛城鈴香,將石動圭的真實身份告訴給了他。

“啊啊這是‘協會’強烈推薦的,被聘為此次祭祀的警衛,所以,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不可能會是‘螺旋之蛇’啊。”

“……是這樣啊。”

對于鈴香的這句話,穗波表示贊同。

嚴格來講,數個月前,曾經發生過“協會”派來的馮其實是“螺旋之蛇”成員的事件。

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

雖然“協會”並非岩石一塊,但是還是具備這種淨化能力的。

“……這樣的話,我們也就明白了石動圭的目的。”

“唔?”

“如果石動圭不是‘螺旋之蛇’,那麼,就只有相反的可能。如果他是為了找到‘螺旋之蛇’而來的話,那麼其它的事情也就說得通了。不是嗎?”

“原來如此。道理上來說是沒錯的。”

鈴香自言自語道。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和我沒有什麼關系啊。”

鈴香斷然拒絕道。

“你說沒有關系。”

正面面對的辰巳反問道。

“對于葛城家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這個儀式。至于和‘螺旋之蛇’有沒有關系,我不在乎。”

鈴香短促地回答著。

沒有任何余地的回答。

樹也好,穗波也好——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麼,我們還要繼續嗎?”

輕輕地,鈴香說著。

雪還在下著。

鈴香就這樣背對著其它的術者,威嚴地拿著手中的神樂鈴。

這樣的姿態,就表明著戰斗還在持續著。

“……真是不講道理的固執老太婆啊。”

辰巳嘟囔著。

他再一次握緊了自己的右手,左手則保持著手掌攤開,慢慢地做著戰斗的准備。

“我沒有必要聽一個小孩來教訓。”

鈴香眯著眼睛,矜持地說著。

白色的景色中,如同枯樹枝的雙手舉了起來。這是在此之前,將咒力集中,輸送到神樂鈴的每一個地方。

之後,鈴香晃動著神樂鈴。

——刹那間。

黑暗,產生了

“什……?!’

老婦人呻吟著。

非但如此,葛城的全部術者,也全部被驚人的重力壓彎了膝蓋。

如此力量的咒力,仿佛一座大山壓了過來。讓人感覺到重力倍增的巨大力量。

“嘎啊……!”

“社長!”

與此同時,樹一把按住了自己的眼罩帶子,仿佛在瞬間就會斷裂—樣。

少年的右眼中,看到了。

在黑暗的里面,模糊的東西。

“那……個……”

樹一只手捂著自己的眼罩,另外一只手舉了起來。

“哎……?”

手指延長向上擺動著,穗波對此倒吸了一口冷氣。

呼,呼。

呼,呼。

如同海市蜃樓一般,在雪地中,出現了新的白色。

是面具。

用木頭雕刻的,女人的面具。

眼看著,從面具的里面,長出了人的頭和軀體。

當手腳都出現的時候,身上又出現了類似白拍子(注:平安末期的男裝舞妓)的服飾。

這也並不是一兩個。

“鬼……?!”

穗波的話,打住了。

那是昨天夜里和貓屋敷一起在雷丘遇見的假面鬼。

現在,出現了數倍多的假面鬼,將樹他們給團團圍住了。

“祭祀……”

“祭祀……”

鬼們這樣說著。

數量大概有十個或者二十個。

不對,超過了五十個,好像還在增多。

無數的,無數的,仿佛飛舞的雪花,假面越來越多。

所有的假面都異口同聲的,說著同樣的一句話。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這個是……”

鈴香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看來,她認為現在並不是和樹以及辰巳戰斗的時候。

一眼都沒有看樹他們這里,徑直對著跪在地上的術者們,當頭一喝。

“縛起來——!”

“……是!”

再一次地,術者們將自己手中的常春藤,扔了出去。

縱橫無邊的常春藤,仿佛是高手手中的鞭子一樣,凌空飛舞著。一端植根于大地,另一端則無一例外的捆綁著鬼。

但是,數目實在是太多了。

單單是,鬼的數量,就已經遠遠超過了術者。

常春藤的數量畢竟有限,不可能阻擋住鬼們的海濤般的憤怒。

實際上,假面鬼,踏著倒下的同胞的身體,越來越快的沖了過來。

“——鈴香大人!”

在求救的術者們的身後,傳來的這樣的聲音。

叮鈴———

是神樂鈴

不需要長長的祝詞,也不需要大量的幣帛。

聲音的波浪擴展著,抵擋住了鬼的進攻。

鬼的隊伍,—個不剩的被彈飛了出去。

而且,不單單是被彈飛了出去,而且,沖在前面的鬼還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某種東西,將他們的手腳絞碎,燒掉了他們一半的身體,散落在雪地上。

聲音。

和化音波為利箭的鳴弦屬于同一種法術。

音波所到之處,瞬間,就將無數的鬼給撕裂得粉碎,

“麻煩啊……”

但是,在鈴香的額頭,也出現了討厭的汗水。

這是因為最初的咒力之故。

那並不是單純的咒力。而是可以和咒波汙染相匹敵地——包含仇恨汙穢的咒力。

所謂的神道法術,不管是場所還是術者,都必須是潔淨的。

因此,如果土地本身就已經滿是汙穢的話,那麼就不可能將法術的力量完全釋放出來。或者說是,即便釋放了出來,也需要比平常更多的能力消耗。

而鬼的怨恨——正是這樣的一種帶有汙穢的咒力。

刺啦刺啦。

刺啦刺啦。

倒下來的鬼,用利爪不斷地抓撓著地面。

這本身就像是一種咒力,如同怨恨一般,潛入到了地面。

他們都惡狠狠地看著。

是否能夠用音波產生的“禊”——將所有的怨恨消除,他們用自己血紅的眼眸看著。即便失去了胳膊,折斷了雙腿,假面後面的眼眸中也閃爍著在所不惜的光芒。

“為什麼……現在……”

鈴香嘶啞著聲音說著。

滿是皺紋的臉上,汗水從下巴一直滴落到脖子上。

“不……是的……”

站在後面,樹斷斷續續地說著。

“不是?”

“不是那個鬼……我……看到的是……那個……”

大家都扭頭看去。

順著樹手指的方向。

在接近山頂的地方,升起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仿佛就要碰觸到夜空的云彩一般——一個只有上半身蛇巨人的影子。

“……什麼啊,那是。”

搖著腦袋,圭睜大了跟睛問道。

難以置信的景象,就這樣在夜空彌漫開來。

彌漫,這個詞語的感覺放在這里真是太合適了啊。

那是個黑影。

接近山頂的——附近,出現的一個只有上半身的巨大的黑影。

那並不是實體。

黑呼呼地蔓延著。仿佛是咒力的黑霧。

無法成形的巨大咒力,彼此彙聚著,變成了一個模糊暖昧的“黑影”。好不容易有了人樣,看上去就和之前的那個鬼有些相似,應該是被橘弓鶴封印在銅壺里面的吧。

但是,因為並不完整,所以如此地模糊。

但是,這種壓力。

只是看著,就讓人感到一種,噼里啪啦地,觸電的感覺。

“……!”

圭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不單皮膚,就連內髒也發生了異變。

身為魔法師,圭最薄弱的精神里,在咒力的感應下有些發狂。

“……”

勉強壓抑住這種感覺,圭又一次抬頭看著那個“黑影”。

“黑影”依舊沒有減弱的樣子。

雖然停止了蔓延,但是滾滾噴薄而出的強大的咒力,仍舊沒有停止。


如此強大的咒力釋放現象,在圭來說,還是第一次。

(即便是那個星祭……也沒有恐怖到這個地步啊……)

咕嚕,圭咽下了一口自己的唾液。

這,不可能是人類可以掌握的咒力。

那是和火山噴發和台風一樣,是天災。

不對,一不小心,甚至會比那還要厲害啊。

——鬼神。

這需要多麼濃重的仇恨,需要積攢多少時光,才會達到這樣驚人的咒波汙染啊。

難道說,從葛城家創建就已經開始了嗎。

而且。

(這……難道就是法術的本質嗎……)

圭咬住自己的後槽牙,感到像要嘔吐。

原本早就應該了解的啊。

和在場的所有人相比,石動圭,對著這個的本質應該有著更為清楚的了解啊。原本他就親身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啊。

無論多麼偏離魔法正道都無所謂,圭本來對于魔法就有著如癡的渴求。

正因為如此,所以自己才會連師兄貓屋敷都欺騙,互相搏殺,才會甘心做一名“協會”的檢察員。

明明如此,為什麼還。

為什麼還會有這樣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為什麼會無法忍受這種感覺啊。

(……)

圭抑制住了想嘔吐的感覺。

恢複到了之前輕浮的樣子,但是,中間還是花費了好幾秒鍾的時間。

圭轉過身去,說道。

“——是你幫的忙嗎?”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你也算是‘協會’的人。”

影崎依舊是用淡淡的聲音回答道。

就在那個瞬間。

那個“黑影”膨脹的瞬間,圭看到影崎向前邁了好幾步。

單單如此,就把原本已經要蔓延到半山腰的“黑影”,又逼回到了山頂附近。

不知道是用的哪種魔法,圭無法看穿。

“……我不會道謝的啊。”

在旁邊,想向起了一個不高興的聲音。

“不需要。和石動圭一樣,雇傭了你的人也是我嘛。”

看著去趕灰塵的安緹莉西亞,影崎慢慢地點頭說道。

之後,影崎又對著一個人說道。

“對于你,是不是應該貸款比較好?”

“別開玩笑了。”

貓屋敷立刻拒絕了。

“對于把‘螺旋之蛇’的信徒——馮送到我們‘阿斯特拉爾’的‘協會’,這點債,還是該還的吧。”

“……原來如此啊。也有道理。”

影崎面無表情地皺著眉頭。

“……喵嗚。”

“喵嗚。”

緊跟著,玄武和青龍也叫了起來。

後面的香和美貫都癱倒在地。就在“黑影”出現的時候,已經疲憊到極點的少女們,一下子就暈倒在地上。

甚至可以說,她們能夠保持清醒到現在這個時候,已經算是奇跡了。

這樣纖弱的身軀,她們兩個一定是一直一直都在忍耐著。

“不管怎麼說,先告一段落了。”

影崎說著。

“……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口吻就像是引誘人參與不公正賭博的惡魔一般,影崎——制裁魔法師的魔法師,這樣說著。

3

數秒後,葛城鈴香也看到了巨人的“黑影”。

(……)

雖然只有短短地幾秒鍾,但是對于樹來說,仿佛經曆了很長時間。

仿佛是要把什麼東西從自己腦子里面趕出來似的搖著自己的腦袋,鈴香看上去又老了三十歲。

“太輕率了啊……弓鶴……”

鈴香的嘴里輕輕地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弓鶴,嗎?”

“難道你認為還有其它人嘛?這種將神靈丟棄到靈脈的暴舉,你認為還會有別的人嗎?”

諷刺般的,鈴香歪了歪嘴巴。

站在如同云霞的假面鬼的中間,歎氣的呼吸變成了一陣白霧。就在剛才,那個神樂鈴的聲音,好不容易將鬼們咒縛住了。

但是,這個咒縛能夠一直保持下去嗎?

“……你們就高興吧。祭祀完蛋了。”

半睜著雙眼,年邁的女人說著。

“聽有的一切都被推翻了。那個‘黑影’將靈脈還有所有的一切都給破壞掉了,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了不能居住的領域。”

“什——?”

樹的臉僵住了。

“婆婆,這是說……”

辰巳開口問道。

突然好像意識到什麼似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哼,鈴香重重地甩了一個鼻音。

“辰巳你好像已經明白了吧。所謂的仇恨就是這個東西。”

仿佛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一樣,鈴香說著。

“如果沒有什麼人去繼承的話——就會蔓延下去。可以繼承這種仇恨的血統的除了我們葛城家,還會有誰啊?”

這就是法術,遺留下來的負面的遺產。

以鬼為食的葛城家,反之亦然。

利用鬼來達到目的,這是事實。

但是,在事情的背後,還隱藏著另外一個事實。

如果葛城家的人不利用鬼的話……鬼就會去吃人……這也是真實的事實

“你看吧。”

鈴香揮了一下手臂。

辰巳扭頭看去。

而樹,早就把那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咒力,慢慢地,從山背處冒了出來。

如同一陣霧靄。

那吞噬一切的,毀滅一切的,黑色的霧流。

“是從靈脈中溢出的仇恨啊。”

鈴香笑了。

“如果普通人碰到的話,會怎麼樣呢?父母和孩子互相殘殺?戀人互相勒死彼此?哼哼,在我們魔法師看來,這只不過是自己的世界延伸開去罷了。”

“……”

樹,都停止了呼吸。

啊啊。

普通人,意識不到的啊。

就在他們沒有任何感覺的情況下,世界已經發生了改變。

等到最後,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事情會被象“協會”之類的給處理掉的。

“啊啊……或許這樣反而好啊。”

鈴香這樣下著結論。

然後,對著身後的術者們,揮了揮手。

“繼續維持禊,撤退。”

鈴香發出了命令,重新拿好了自己的神樂鈴。

似乎明白了首領的命令,原本已經滿臉困倦的術者們,此時微微有了一些氣力。

“等一下。”

穗波,阻止道。

“那麼……你就對那個東西聽之任之?!”

“你們不是一直都在做你們認為是對的事嗎?我也一樣。”

“——!”

痛切的一句話。

之後,鈴香就再也沒有說一句話,向著假面鬼走去。

“……”

冷冷地瞧著眼前的這群鬼,鈴香舉起了自己的神樂鈴。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漸漸地,假面鬼的身體都挺了起來。

音波造成的咒縛,正在被解開。

鈴香和其它的術者很清楚,當那些鬼完全解脫的時候,也既是決一勝負的時候。或者說,鬼也有可能是這麼想的。

突然,黑色的霧靄來到了假面鬼隊伍的後面。

嘶,的一聲,融化了。

鬼的身體。

“咒力……把鬼……給吃掉了……?!”

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很像是自相殘殺,

略膊融化了,腿腳融化了,假面鬼被這神秘的咒力統統分解了。分解的結果,就是把他們全部吸收到了自己流動的黑霧中。

“祭祀——還沒有結束啊——!”

慌不擇路地假面鬼們,一下子就湧到了這邊。

“——!”

鈴香和術者們,焦慮萬分。

因為時機不對。

神色有些動搖,也就是說,發動法術已經為時巳晚。對于需要淨化的精神力的法術,這是致命的打擊。

就連這種為時已晚的結果,樹的右眼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假面鬼的利爪撕破對方的防守,看來已經太晚了。

(來,不及了——?)

樹閉上了眼睛,就在這一瞬間。

假面鬼軍團,咚地一下子全部倒了下來。

仿佛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推翻的。

此時,從山背處,飛來了一名半透明的少女。

“——樹!穗波!”

隨著喊聲,長發少女降落在地面上。

“真奈美!”

“黑羽!”

穗波和樹一前一後,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同時,也了解到了,那推翻假面鬼的力量的所在。

騷靈現象。

幽靈特質的黑羽,震動著肉眼看不到的念力,將所有的鬼都給絆倒了。

就趁著這個間隙,大量的幣帛被扔到了半空。

“拔除吧,清淨吧。”

祝詞從術者們的口中喊了出來。

于是,在和假面鬼之間,構築了一道結界。

但是,不知道是因為這次的“楔”准備的不充分,還是因為鬼不同剛才的拼命,慢慢地,二者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

被假面鬼的腳丫踩踏的那些白色的紙錢,也都被染成了黃色。

更加可怕的是,在這群鬼的身後,還有一股黑色的咒力煙霧,慢慢地靠近著:

“為什麼……黑羽你。”

身處在壓力之中,樹的喉嚨有些顫抖。

幽靈少女會來這邊,之前通過電話,達芙奈已經告訴他們了。可是,為什麼偏偏會在這個節骨眼呢?

“因為影崎……已經知道了蛇的本來面目……所以,讓我把這個帶給穗波。

“哎?”

穗波的眼睛吃驚地眨著。

黑羽拿出來的是,原本放在葛城宅邸的旅行箱。

為什麼影崎他會知道這個旅行箱呢,穗波不知道。

但是,穗波的眼眸中放出有力的光芒。

“這個……影崎,為什麼……”

說著,穗波抓住了箱子的把手。

然後,馬上把箱子平放。

“鈴香家主。’

“什麼事?”

此時的鈴香,正在全力搶化著“楔”的力量。

倉促間布下的結界,已經有一半被蠶食掉了。明明單單那些假面鬼的反抗,就已經讓鈴香自顧不暇了,可後面還有一大團黑色的咒力等著呢。

現在的狀況,如果有那麼十幾秒鍾的失神,就挺不過去了。

雖然這麼危機,但是穗波還是這樣說道。

“請把”禊”解開。”

“什麼——?!”

“你不是也這麼說的嗎。我們也是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啊。”

穗波,強硬地說道。

又近了一步。

向著假面鬼的方向。

向著黑色咒力的方向。

“所以——把它解開沒有關系的啊。”

“……”

鈴香說不出話來。


沒有辦法回答。

鈴香無法理解這個少女所說的話的含義。

她自己從來不認為現在還有可以打破這種局面的魔法。

“解開!”

讓施展“楔”的術者們退了下來,穗波馬上打開了箱子。

最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漏了下來。

是黑色的土壤。

在大量的土壤里面,那個東西被埋在了里面。

跌落在地面上的火把光芒,閃爍著映照著這個東西。鈴香看到之後,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難道,你要……”

“為了讓它適應日本的土壤,我可是費了老大的功夫啊。”

穗波,微微地笑著說道。

就在樹修行中間,穗波,並不是無所事事。

一邊在幫助“阿斯特拉爾”的同時,少女穗波也一直在關注著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從威爾士,帶來的少女的“秘密武器”。

“……拜托你了,爺爺。”

穗波對著這個東西喊道。

那只不過是一株小樹而已。

是一株即便在寒冬,也是枝繁葉茂,在少女的手中自由伸展著自己枝干的橡樹。

“……那個是。”

葛城鈴香在自己的大腦中努力地搜尋著它的身影。

在腦海深處閃現的,是殘留的一絲一縷的,非常古老的記載。

“難道這就是……‘活手杖’……?!”

鈴香自言自語著。

在凱特爾魔法的秘技中,就有一個這樣的存在。

它不是一個單純的樹枝,而是將活著的樹木本身當作手杖的法術。

只不過,在使用上,需要花費比普通手杖多數倍的悉心照顧。

栽培自不必說,咒力操縱的困難,以及活手杖自己的意志之類的,對于魔法師來說不可能處理的難事,也可以多到用打來計算。

再加上凱特爾魔法本身就是一個幾乎就要消亡的體系,所以鈴番一直以為不可能有會這樣魔法的人活在世上。

(……但是。)

如果。

如果,是這個還沒有成年的少女,這個凱特爾魔法正統的繼承者的話——!

“你,究竟是……”

“我要讓這座山成為我們的伙伴!請配合時機解開‘禊’!”

穗波喊道。

黑色的濃霧追了過來。

被強大的咒力追趕著,假面鬼們開始撞擊著結界。甚至都不如碰到淨化的鹽巴和白紙時,身體的那種如火燒般的疼痛。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鬼們,紛紛被黑屋所吞噬。

這就是一幅地獄圖畫。

難道是百鬼夜行?

雖然是葛城的“楔”,但在在此之前,也就能維持個幾秒鍾。

“我在此祈求——”

舉起手杖,穗波閉上了眼睛。

正在集中精力。

在她極度輕靈的意識中,少女的存在感越來越淡薄。意識慢慢地從周圍的杉樹林,擴散到了整座山峰。

“我在此祈求——”

鈴香感覺到樹葉沙沙作響。

剛開始,輕輕地,柔柔地。

過了一會,呼呼地,猛烈的。

仿佛受到了少女的鼓勵一般,森林的嘈雜聲越來越大。

“這個是……”

啞口無言的鈴香,抬頭看著周圍的樹林。

“我茌此祈求——”

這是穗波,重複說的第三次。

少女的心,此時被手中的這把手杖占據了。

手杖在,內心,慢慢地長大,

而心中長大的手杖,慢慢地吞沒了少女的身體。然後就是周圍的大地,然後就是森林,然後連整座山峰都被包裹在內。

“吾即是森林……森林即是吾……吾即是森林……森林即是吾……”

穗波的意識逐擴大。

這是將自身利用魔法和周圍的群山融為一體。現在,山神就是穗波自己,

能夠和自然融合,就是借助這種咒力所擁有的魔法特性。

但是,如此同時,和山融合後的穗波,潛伏著可能無法恢複自身的危險。

如果有任何一個步驟出錯的話,意識就會收不回來,而魔法師就會死去——

(……!)

有著這樣的思想准備,少女喊道。

“我在此祈求——!”

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此時沙沙作響微微晃動得不單單再是樹葉。

而是這座山。

轟隆隆地,整座山發出喊聲。

感應到了少女內心的意志,整座山給與了回應。

能夠和黑色的云霧對抗的“力量”,全部蘊含于此,

看到這個情形,鈴香命令道。

“——解除‘禊’。”

刹那間。

“我在此祈求——!”

威嚴地,穗波似平要把手杖直直地插進山中——

“身為靈樹最後的後裔穗波·高潮·安布勒在此祈求!祈求靈樹的所任領域為吾之國度!吾之領地!傾聽吾之請求!吾乃神官,吾乃預言者,吾在此命令!四方災禍退散!”

吹拂的山風。

假面鬼看到‘楔’的消失萬分高興,在一瞬間都湧了過來。

愉悅,歡喜,瘋狂混雜在一起,假面鬼妄想著對始終站立著的穗波和術者們發動攻擊。

但是辦不到。

因為常春藤。

從地面,湧出大量的常春藤,將所有的假面鬼給咒縛住了。

非但如此,這些常春藤割裂了大地,將那些假面鬼一個不剩的拉向地底。

只不過,這並不是葛城家的法術。

融合自然,借助自然之“力”的凱特爾魔法特性,和葛城家的法術是相同的——不對,應該是遠遠超越葛城家的法術的能量。

但是,這需要多大的代價啊。

“穗波——”

樹喊道。

少女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

(已經……!)

只不過使用了一次的法術,卻劇烈消耗著穗波的精神。

和山同化的心靈,即將崩潰。

就這樣融為一體吧,有個聲音這樣誘惑道。

希望和更為強大的事物同化,這是人類的本能在呢喃。

(還……不可以……)

穗波咬緊了牙關。

不可以失去自己的意識。

不可以被群山吞噬。

此時的穗波.感覺到了在那些被封印的鬼的後面,尾隨而來的黑色的煙霧。

絕對的“力量”。

即便是芒經和群山同化的穗波也無法企及的,累積了千年的仇恨。現在,樹他們如果直接面對的話,將死無葬身之地。

“我在此祈求——!”

(停卞來——!)

穗波的意識,揮舞著雙手阻止道。

那也是山神的手。

“我在此祈禱!以吾之國度之力,消滅來自北方的災禍!”

整個森林,都聽到了穗波的祈禱。

嘩啦嘩時,仿佛倒下的多米諾骨牌,杉樹林里面的樹木一個接一個的倒了下來。

“哇啊——!”

看到這個樣子,辰巳用手擋在自己的面前。

不久,漫天的沙塵和雪浪混雜著,在里面,辰巳看到。

少女的大型魔法,並不只是消滅了那些鬼而已。

斜斜地倒下來的大量的樹木,就像一道城牆一樣,連黑色的咒力都被阻擋了去路。

[間章]

“黑影”,思考著。

當然,與其說是智慧,倒不如說是積累了千百年的仇恨的結果,這只不過是類似于本能的思考。

(……)

自己也感覺到,侵蝕世界的道路被擋住了。

但是,這並不是自己認為的問題。

反正只不過是擋住了而已。

只要再多一些時間,自己肯定可以把這個城牆粉碎。和靈脈相通的“黑影”的咒力,可是取之不盡用之不完的。

雖然如此,不過正是由于這種聯系,所以“黑影”存在的時間也是非常的局限。

在天亮之前,“黑影”的咒力,可以無限制的高漲。

然而,等到了天明,他所有的力量也就消失了。

就是這樣的一個命運。

(……)

如同漩渦般盤旋著思考著,在他的意識中並沒有生存的本能。

“黑影”從來沒有想過如何延長自己的生命。

原本,它就不是生命。因為可以存在所以才會存在——只不過是一種僅此而已的“現象”罷了。

以“神”之名義——或者,可以稱之為一言主神“現象”。

但是,在漩渦的內部,卻有著這樣一個訴求。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那是那些已經被吞噬的,被溶解的。

原本應該已經被咒力分解了的鬼的嚎叫。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憤怒,悲傷混雜交織在一起的聲音。

一直一直思考著,甚至連為了什麼而仇恨都已經忘記了的那種仇恨。

仇恨。

怨念。

為了仇恨而仇恨。

充滿怨念的怨念。

這就是這樣。

過于漫長的,過于久遠的東西。

而且,還有一個。

(……)

在“黑影”的里面,有著一個弱小的意識。

雖然和仇恨比較起來,過于弱小很容易被漏掉——那種極其弱小的一個年輕人的意識。

融為一體吧,鬼的聲音誘惑道。

和更為強大的事物融合,這是人類的本能。

(……)

不可能抗拒的。

所以,青年一直在逃避著。

因為自己的懦弱,那個將鬼丟棄到靈脈中的青年,事到如今不可能抗拒的了千年的仇恨。

只不過,最後自己想起來了。

那個三年前的事情。

“……哎。你說讓我教給你這個法術?”

三年前,那個回頭看自己的戴著紅帽子的魔法師——格拉。

就在美貫的母親在祭祀中死去之後,在追趕逃跑的鬼的弓鶴的眼前,這個魔法師將鬼給封印了。

“嗯哼。我倒沒有什麼關系啊,因為聽起來很有趣。不過,你應該非常清楚,學習這種法術的禁忌吧。”

當然知道。

而且非常清楚。

同時,自己對于那個沒有救下來美貫的母親的自己,非常的厭惡。

“咕咕咕嘎嘎,原來如此,即使這樣也沒關系嗎。那麼很好很好。不過,我還是丑話說在前面啊。”

約定了學習的法術,那個魔法師說道。

“你,總有一天,會被這個法術反噬。”

(……就是……這樣嘛……)

這樣的回憶,馬上又遠去模糊了。

而且。

橘弓鶴的意識馬上又沉睡到了“黑影”中。

只有鬼的聲音在“黑影”中回蕩。

“祭祀,還沒有結束嗎——”

好幾次。

好幾次。

好幾次地回蕩著。

最後,又說了一句話。

“……這樣的話,怨念就不能洗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