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第十話 真紅女帝的軌跡③ ~東方大陸~



——《大央洋(Central Ocean)》。

這是一片位于阿魯庫斯特蘭(Ark Strada)大陸和東方大陸之間的,世界屈指可數的海洋。

騎乘庫·夫林的蕾貝卡,如流星一般,在蒼茫大海之上的天空中,一路飛馳。

——蘿薩·瑪利亞的首位使徒密迦(Milcah)所繼承的,「聖女遺物」。

在阿爾比昂森林的修行中,聽到這番話的蕾貝卡,被莫名地引起了興趣,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據說「聖女遺物」,是流傳在東方大陸。

就也是個傳說。

就算踏破鐵鞋,也很可能是一無所獲。

明知這一點,但蕾貝卡還是決定,去往東方大陸。

在開始跨越海洋的旅行之後,大約過了一周的時間。

當然,龍族的魔力是有限的,蕾貝卡自己也需要休息。所幸的是,有無人島可以用作休憩,因此休息的問題迎刃而解。

飛而休,休而飛,蕾貝卡和庫·夫林今天也是如此。

今天是個大晴天。萬里無云,視野格外開闊。

根據蕾貝卡的估計,差不多該看到大陸的對岸了,但今天看水平線還是沒什麼變化。

「咕嚕……」

庫·夫林提醒般地叫了一聲後,降低了飛行速度。

「怎麼了嗎?」

蕾貝卡疑惑地詢問後,庫·夫林如同在說「看前面」似的,喊了一聲。

「那是……!?」

蕾貝卡,也終于察覺到了情況。

有個什麼大型物體,漂浮在海上。

看來是艘大型帆船,船帆已破,船桅已斷。船身也是半破,竟然還能浮在海上,叫人難以置信。

甲板上,倒著幾個,看似水手的人……蕾貝卡定睛一看,他們全都是尸體。

「看來是艘遇難船啊。是不知死活的冒險家,又或是海盜什麼的吧?看那情形,無人生還吧……」

蕾貝卡為其,默默祈禱了片刻。

她再次深刻感到,跨越《大央洋》是要賭上性命的行為。蕾貝卡旅行能如此一帆風順,全是庫·夫林的功勞。

在目送遇難船隨海流飄離之後,蕾貝卡背上竄出一股寒意。

——這份躁動,到底是……?

蕾貝卡眉頭緊皺,庫·夫林一聲大叫。感覺它又是要提醒蕾貝卡。

蕾貝卡如夢初醒,猛然抬頭。瞬間恍然大悟,庫·夫林想告訴她什麼。

一直很單調的水平線,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那個難道說,就是東方大陸嗎!?」

一路上,蕾貝卡也看到了不少島嶼,但規模與此不同。

云泥之別。

盡管霧氣籠罩,朦朦朧朧,但應該是大陸。

「毫無疑問。那就是東方大陸……!」

響應蕾貝卡的喜悅大喊,庫·夫林也發出了一聲吼叫。一個加速,就像是在說這是最後沖刺了。

「姆……?」

忽然,蕾貝卡皺起眉頭。

那瞬間,她感覺穿越了什麼境界線。

這是一種難以言表的,奇妙感覺。

如同要佐證這種感覺似的,天空開始陰沉起來。

遠遠雷聲,此起彼伏。仿若饑餓的野獸在低鳴。

青青美景,如今化為灰色。

本應令人心曠神怡的海風,完全化作狂風。風壓之猛烈,幾乎要把頭發連頭皮一同拔掉。

庫·夫林的巨軀,也被吹得搖搖晃晃。

「咕!怎麼回事!?」

蕾貝卡道出疑惑後不久,前方不遠,雷電疾馳。片刻之後,一聲轟鳴,整耳欲聾。

若是走黴運,就會遭雷劈了吧。

接著,滴滴答答……雨滴開始拍打蕾貝卡的臉頰。


零星小雨,幾分鍾後,化為傾盆大雨。

近在眼前的東方大陸,被肆虐的暴風雨所阻擋,現在從蕾貝卡的視野里完全消失了。

「就單純的自然現象而言,透著一股惡意啊。一定要堅持住,庫·夫林!」

蕾貝卡一邊鼓勵搭檔(帕爾),一邊思考。

看來自己,可能踏入了不可踏足的領域。

此時此刻,那艘遇難船浮現心頭。

既如此,就只能讓庫·夫林,把用于持續飛行和防禦的些許剩余魔力,全都拿出來一搏了。

眼前的風暴,在逐步奪走庫·夫林的體力和魔力。

如此下去,難免墜海——

「拼盡余力,庫·夫林!無論如何都要堅持過去!」

蕾貝卡高聲吶喊,像是要吹散席卷四周的積雨云一般。

但是,如同要粉碎蕾貝卡的想法似的,前方出現了難以置信的情形。

「什!竟然是……龍卷風!?」

數個龍卷風,仿若聳立海面的巨柱,漸漸靠近蕾貝卡。就像是,鎖定了蕾貝卡和庫·夫林似的。

庫·夫林掙紮著想要回避龍卷風,但在暴風雨的怒吼下,連直飛都很難辦到。

下個瞬間,龍卷風逼近了蕾貝卡的眼前。

——亞修……!

意識被黑暗吞噬前的瞬間,蕾貝卡如祈禱般一般,浮想起那個名字。



「唔…………嗯嗯………………」

微微睜開依然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橡樹材質的木紋。

這是天花板,雖然莫名令人懷念,但從未見過。

蕾貝卡躺在一張,說恭維話也很難稱得上舒服的床鋪上。

意識,還有點朦朦朧朧的。

她保持躺下的姿勢,憂心忡忡地環顧四周。

牆壁、天花板、地板……這是一間四處裸露木材的,小房間。

家具只有床鋪,給人一種客房的風格。

不論是內部裝潢的風格,還是家具的設計,都有一種跟蕾貝卡故鄉截然不同的文化氣息。

唯一一扇窗戶,被異國風情的窗簾所覆蓋。依然耀眼的陽光,隔著窗簾照射了出來。

就在心想……好一番甯靜的景象時,響起咔擦一聲開門聲。

「——啊!內醒了額~!」

言語之中,含有獨特的鄉音。

接著,響起一陣聽似小孩的腳步聲。有好幾個人吧。

——是誰!?

其他人的存在,喚起了蕾貝卡的戒備心。可能是本能吧。她想立刻跳起來,但很不湊巧,這不太可能。

蓋著被子的身子,感覺沉如沙袋。

那之後過了不到一分鍾,蕾貝卡就被四個少女團團圍住。

「你們是……!?」

大為愕然的蕾貝卡,這次則是一躍而起。

那些面孔,有些面善。

以前,發生過一起讓聖都艾斯帕陷入混亂的大事件。東方系四姐妹,隸屬于作為執行部隊而展開行動的,多國籍傭兵企業——〈幽靈(Gespenst)〉。

長女梅林。二女曉梅。三女蘭花。四女真央。

四人組成一隊,美名其曰〈四薔薇(Vier Rozen)〉。

當然,作為久經戰場的傭兵鋒芒,已經完全消失無蹤。

如此一看,只是四個村姑罷了。

但是,為什麼自己會被她們圍住呢?

亞修他們鎮壓住艾斯帕達動亂後,猛將波爾丁(Borodin),為〈戴米烏爾苟斯〉所拋棄,命喪黃泉。

視波爾丁為上司,同時亦尊為養父敬愛有加的〈四薔薇〉,應該是已經沒有了戰斗的理由,束手就擒了才對的……

「……真是頭疼。這情形,說是在做夢,我反而比較相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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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貝卡微微露出一個微笑,一笑而過。

「還是由我來,為你道明一切吧」

恭敬說話的,是梅林。

「那麼,我去拿喝的過來」

接著,次女曉梅站起身來,離開了房間。她是姐妹之中,感覺最為傲慢的少女,沒想到如此顧家明事理。

「就阿魯庫斯特蘭大陸的日曆而言,今天是處女座之月的第八天」

「聽你的說法,這里是……」

「是的。這里是你們稱為“東方大陸”的大陸」

蕾貝卡終于有了實感,自己抵達了目的地。

「但是,為什麼你們四姐妹在東方大陸?我本以為,你們會被囚禁在聖都艾斯帕達的牢獄之中的」

「直到最近,還是在坐牢來著娘~」

三女蘭花,發出幼女般的聲音。

「蘭花請閉嘴。事情會被搞複雜的」

「姆~……」

被姐姐嚴厲制止,蘭花鼓起臉頰。

「真央。你跟蘭花,一起到外面玩去吧」

「好的~!來吧!我們快點出去吧,蘭花!」

「我才是姐姐~娘!」

「不對!我要靠譜得多!」

三女和四女一邊爭論不休,一邊跑出去。

擦肩而過,次女曉梅回來了。雙手拿著的盤子上,放著茶杯。

「來,喝一杯吧。身體會暖和起來的哦」

從接過來的茶杯



,冒起暖和和的熱氣。

有生姜的香氣。看起來就很熱,所以蕾貝卡喝得緩慢。

「真是好喝啊」

對蕾貝卡而言,這是未知的味道。

生姜的香料感,和砂糖的甜味相得益彰。只是小飲一口,感覺全身就滾燙起來了。

之後,事到如今,蕾貝卡才產生了戒備心……曾經的敵人拿出的茶水,就這樣拿起就喝會不會不太好。

「我可沒有下毒哦?」

曉梅仿佛洞察一切,說道。

「抱歉……」

「那麼,我們繼續說下去吧。的確,我們被囚于聖都艾斯帕達牢獄之中。被審問了好多天。但是,我們不過是受雇的軍人罷了。若是有〈七翼將〉之座地位的波爾丁大人,倒是可能知曉些〈戴米烏爾苟斯〉的情況……」

說到此,梅林露出一絲寂寞的神情。

「……之後,艾斯帕達聖廳,把我們強制遣返到這邊的大陸。可能是要處刑我們這些小姑娘,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吧。尤其是真央,還處于可以說是兒童的年紀——」

「又或者說,教皇拉寇爾被綁架的當前,他們無暇顧及我們,這才是真吧」

曉梅補充梅林之言。

「之後,長途跋涉,跨海越洋,我們在這個村子過起了日子。接著,不知什麼機緣巧合,你竟然漂流到了這里」

「原來如此,我了解大致情況了……話說回來,看到庫·夫——我的搭檔(帕爾)了嗎?」

「當然是跟你一起啊。你看——」

梅林看了一眼窗戶,所以蕾貝卡也看望那邊。

海岸荒涼無比,仿佛就像在看黑白照片。但是,如同要獎那頹廢的氣息一掃而光似的,庫·夫林的巨軀橫臥而躺。沐浴在陽光之下,愜意地午睡。

令人驚訝的是,庫·夫林的周圍還聚集了一群小孩。

大約有三十個小孩吧。仔細一看,還有剛剛離開房間的真央和蘭花,在一起嬉戲。仿若黑白的景色之中,只有繞庫·夫林周圍奔跑的孩子們,才點綴了色彩一般。

「那些小孩是……?」

「是戰爭孤兒。被強制遣返的我們,當時在選定已經荒廢的這個村子當生活據點後,對周圍進行了偵察。偵察過程中就發現了那些小孩」

若是東方大陸的傳聞,蕾貝卡也有所耳聞。

「我們想通過聚集孩子們,來複興這個村子。所幸,這個地域的紛爭已經平息,暫時不會遭受戰火了吧。波爾丁大人有傳授我們求生之法,我們會如雜草一般,茁壯、健壯地,在這片大陸生活下去」

「你們成功了啊,發現了自己該走的道路」


「是的。然後,有朝一日能建立起偉大的村子時,我們會在那個海濱建一個波爾丁大人的墓。一個符合猛將之名的,偉大之墓——」

言于此,梅林看望遠方。

曉梅露出一樣的眼神後,握緊了姐姐的手。

——猛將波爾丁。

對那場艾斯帕達動亂的受害者而言,他是一位死神版的戰士,但對梅林她們而言,果然還是一位英雄。

「好了……這次輪到你來說明情況了。蕾貝卡·蘭德爾。你翻洋過海,有什麼目的?」

「啊啊。說來話長……」

蕾貝卡,開始述說至今為止的事情。

「哈啊!?尋找聖女蘿薩·瑪利亞的遺物,就專門翻洋過海來到這里?你,是笨蛋嗎?超級笨蛋嗎!?」

蕾貝卡說完大致情況後,曉梅就以唾沫橫飛的氣勢,猛然起身。她是驚呆了吧。

「稍微冷靜點。曉梅」

與之相對,梅林則是保持著冷靜。令人感受到了一股長女的威嚴。

「我聽聞這個蕾貝卡·蘭德爾,在支撐亞修·布雷克的同伴之中,也算是屈指可數的實力派。應該不會是一時興起才翻洋過海的吧。而且,蕾貝卡被卷入的暴風圈……可不是單純的自然現象」

「什麼意思,梅林?」

被梅林的話語所吸引,蕾貝卡探出身子。

「那個暴風圈,我推測可能是魔法結界。實際上,最近幾天,這片區域的天氣都很穩定,完全沒有暴風雨的影子」

「你說什麼!?」

在海邊生活的梅林她們,竟然沒有注意到折磨得蕾貝卡死去活來的暴風雨,這明顯事有蹊蹺。

「你,是進入了所謂的“魔之海域”吧。只要有船舶和航空艦接近,就會不容分說地發動襲擊」

「原來如此啊……我被海浪打到海濱,可謂是大難不死了吧」

「然後,接下來我才要說重點——」

梅林一臉嚴肅,降低了聲音。

「自古以來,那個暴風圈就被叫做〈密迦風暴(Milcah Tempest)〉」

「你說密迦!?」

「是的。傳說穿越〈密迦風暴〉,就是漂浮的天空城,英靈密迦一直在守護『聖女遺物』」

「那不就是,我要尋找的東西嗎!」

「你認真的嗎?再怎麼說,天空城的英靈,我感覺可信度不高。雖然是個夢幻的故事,但年紀不小的大人還相信這個,就有點離譜了吧?」

「我自己,也是明白的……但不知為何,就是怪怪地會被吸引」

「你這人真叫人為難。我本以為你是一個更有理性的人的。說起來——」

梅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戛然而止。

「據說那位波爾丁大人,在年輕時,也曾經乘坐古舊的單座式飛艇,挑戰過〈密迦風暴〉」

「是真的嗎!?結果如何……?」

「聽說是死里逃生,被海浪打到了海灘上」

梅林聳聳肩,露出一個苦笑。

「謝謝你,梅林。我受益匪淺」

蕾貝卡會心一笑,氣勢十足地掀起被子,離開床鋪。

她直立窗邊,仰望天空。

「天空城——終于有眉目了」

豁然開朗,茅塞頓開,如迷霧散開一般。

她身後,曉梅呆聲道「這里有個真正的笨蛋啊」,但這一番話,在蕾貝卡聽來也是舒心暢快得很。

「看來勸你也是沒用的了。不過,我有一言相告」

梅林的聲音忽然帶有了一絲認真,于是蕾貝卡驟然緊張起來。

「你該不會說——『你無論如何都要去的話,就先過了我這關』吧?」

「那種害羞的話,撕裂我的嘴我也說不出口」

「那,你想說什麼?」

「總之,請你穿上衣服吧」

蕾貝卡再次,俯視自己的身子——

她是一絲不掛地,站在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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