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唯死而已(下)

渾邪王坐在大帳中,猶在氣惱左賢王,雖然明知自己理虧,但哪肯輕易承認。已經快要天亮,渾邪王准備休息一會,養足精神投入明天的戰斗,況且還有神威營和神機營在旁窺視,雖然渾邪王不知道為什麼,白天神威營和神機營沒有趁機發動進攻,但他們的進攻只是遲早的事,以自己現在的實力,硬碰恐怕只會吃虧。剛欲躺下,突然狂風四起,軍旗被吹得嘩嘩作響,喊殺聲順著風勢傳了過來。

李平北手持雙槍,沖在最前,身後是五百視死如歸的正威營戰士。每一個戰士的眼中都透出堅定而絕決的眼神,他們深深知道,自己能多堅持一刻,真正突圍的戰友便會多一份機會。所以當他們一沖進匈奴營地,立即發出了震天的喊殺聲。

四更,正是人睡得最沉之際。匈奴騎兵顯然沒想到,正威營的這點殘兵竟然敢發動突襲,在他們心中這群殘余的大陳步兵,只能無奈的等待即將來臨的死神。正威營的喊殺聲立即給匈奴營地造成了不少混亂,天色微亮,但可視距離卻不過幾十步,一時間匈奴士兵,也難以判斷,究竟有多少人前來襲營。

很多慌忙從帳中跑出來的匈奴士兵,甚至連戰馬也未騎上,便拿著武器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沖去。黑暗對正威營來說卻非常有利,李平北把五百人分成十隊,結陣從不同地方沖入,拼死作戰的正威營士兵借著陣式的優勢,一時竟在匈奴營地中橫行無阻,缺乏有效組織的匈奴士兵雖然人數眾多,一時竟也無法擋住正威營士兵的沖殺,喊殺聲和慘叫聲頓時在匈奴營地四處回蕩。在極度的混亂下,匈奴士兵甚至引起了小規模的自相殘殺。

負責突圍的四百多正威營士兵在山上,靜靜的看著匈奴南邊營地的混亂,很多人臉上的淚痕還沒干。男兒有淚不輕撣,只是未到傷心時。雖然死亡對士兵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但當看到別人為自己慷慨赴死,只要是人,誰能不感動呢。

混亂多時的匈奴士兵在各將領的組織下,終于恢複了平靜,開始有組織的向突入營地的敵人發進攻。東、北、西三面營地的匈奴騎兵,也開始迅速向北面營地靠攏。山上眾人看到此狀,立即按李平北的劃分,分成八組,沿著不同的方向,靜悄悄的向山下殺去。

楊誠和劉虎所在的小隊,沖去的方向正是渾邪王大帳所在。當眾人悄悄的摸進營地的時候,營地內的匈奴騎兵正在集合。渾邪王怒氣沖沖的騎上戰馬,領著集合完畢的匈奴騎兵和僅有的白馬親衛,向殺聲正濃的南方營地快速馳去。敵人在這時發動襲擊,肯定是想突出重圍,前去與白天出現的大陳騎兵彙合。南邊,正是神威營和神機營出現的方向。

雖然渾邪王已經肯定正威營定是全力從南邊突圍,但臨走時仍留下四百余騎,四處巡邏,以防有人趁亂走脫。楊誠等人見大營主力盡出,哪敢放過這絲機會,當即向匈奴營地撲去。眾人不斷利用帳蓬掩藏自己,數次和巡邏的匈奴騎兵不過相距數步,但都堪堪躲過。就這樣一路有驚無險,楊誠所在的小隊,竟毫發無傷的穿過了匈奴營地。剛才他們通過匈奴營地的時候,便聽到四處的喊殺聲,顯然有的小隊被巡邏的匈奴騎兵發現,陷入激戰。眾人安然出營,心中暗自慶幸,個個都暫時忘卻了戰友死亡所帶來的悲傷,一時俱興高彩烈的樣子。


“嘩啦啦!”一名興奮的士兵不小心踏上一塊石頭,石頭立即帶著小的沙石向坡下滾去。雖然只是一個小坡,但石頭滾下的聲音,在相對甯靜的匈奴北營,卻是那麼的清晰。聲音立即驚動了附近巡邏的一隊匈奴騎兵,立即策馬奔來。當補圍困時眾人均能視死如歸,但當面前有生的希望時,對生命的愛戀立即戰勝了人的意志。聽到匈奴騎兵沖過來的蹄聲,三十名士兵竟慌張的向外狂奔。楊誠和劉虎及其余二十多人還能保持冷靜,立即迅速的躲到周圍可藏身之處,靜靜的伏了下來。

逃跑的三十名士兵很快便被匈奴騎兵追上,畢竟兩條腿無法和戰馬的速度相比。一場追逐戰立即展開,失去斗志的正威營士兵再難保持原有的威勢,雖然大風對箭矢有著強大的影響,但在匈奴騎兵精湛的騎射下,一個又一個狂奔的正威營士兵中箭倒下。

楊誠他們卻躲過了一意向前追擊的匈奴騎兵,眾人相顧,點了點頭分散向黑暗的戈壁奔去,轉瞬不見蹤影。

一拔又一拔的匈奴騎兵趕到南面營地,恢複組織之後,匈奴士兵再不像先前一般混亂。突襲的正威營士兵的戰斗越來越艱難,原來的十個小陣在匈奴騎兵的逐漸擠壓下,被迫彙到了一起。李平北揮舞著雙槍,在匈奴人群中左沖右突,槍下未遇一合之敵。看著僅剩的三百余人在匈奴的包圍著擠在了一起,立即沖了過去,迅速組織起再立成新的沖鋒陣形。在李平北的帶領下,三百人的陣形再度逞威,在上萬匈奴騎兵的包圍下竟毫無懼色,越來越多的匈奴騎兵在強大的戰陣前倒下。

渾邪王立在包圍圈外,白馬親衛整齊的排列在後,准備隨時出擊。這一次渾邪王再也不願,讓自己僅剩的一點力量有所傷亡,並沒有派出白馬親衛的打算。一只只火把在包圍圈外點起,戰場立時被照得如同白晝,渾邪王靜靜的看著勇不可擋的李平北,雖然交戰多日,但還從未這麼近的仔細觀察過。雖然隔著厚厚的人牆,但人群中的浴血厮殺的李平北所散發出的濃烈殺氣,仍然讓渾邪王內心一陣顫抖,意不由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雖然李平北已在渾邪王的重重包圍中,但渾邪王仍然不放心,不斷調配著匈奴騎兵,補充著不斷產生的缺口。正威營的戰士雖然悍不畏死的拼死戰斗,但始終數量相差太大,不斷有士兵在匈奴騎兵的箭矢和彎刀下倒下,戰陣越來越小,匈奴騎兵的包圍圈也越來越小,覆滅只是時間問題。

激戰中的李平北發現了,立在白馬親衛前面的渾邪王,很明顯這人定是這支匈奴騎兵的首領。李平北冷冷的看了一眼渾邪王,平地驚雷般的大喝聲從口中傳出,靠近李平北的匈奴騎兵只覺耳朵里嗡嗡作響,一時竟被震住,呆呆的發愣起來。李平北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縱身一躍,將一匈奴騎兵踢落下馬,順勢踏在馬背上,揮著手中雙槍,竟直向渾邪王攻去。

渾邪王在剛才李平北冷冷的一眼下,坐立不穩,幾欲滾落馬背。現在看到李平北向自己殺來,雖然隔著厚厚的人牆,但渾邪王卻覺得這些人再難保護自己,仿佛自己和李平北之間再無相隔,自己只能獨立抵抗這撲來的殺神一般。這種奇異的感覺讓渾邪王異常難受,慌忙退到白馬親衛後面,緊張的看著不斷逼近的李平北。


李平北如蛟龍入海般殺入匈奴人群中,時而在馬下翻滾,時而在馬北縱躍,時而又在平地上奔走,手中長槍如毒蛇吐信,不斷消除自己前進道路上的一切生物。如蟻的匈奴騎兵,在如此強橫的李平北面前猶如無物,前進的身形竟絲毫未受阻礙。

渾邪王看著逐漸逼近的李平北,不由亡魂皆冒,膽顫心驚,一時身體竟不能動彈,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渾身是血的殺神向自己一步步逼近。“嘭!”一名匈奴騎兵被李平北一腳踢飛,李平北隨即穩穩的站在馬背之上,竟然已經沖出了匈奴騎兵厚厚的人牆,前面十步,便是數百白馬親衛。李平北站在馬背上冷冷的環視周圍的匈奴騎兵,眾人在他冷厲的眼神下,竟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卻。

白馬親衛倒底是匈奴精銳中的精銳,在李平北的威勢下仍然堅定的沖了上來。李平北縱身躍下馬背,堪堪躲過疾馳而來的數百支羽箭,身體在地上快捷的翻滾,瞬間便沖到了一白馬親衛的馬前。手中長槍隨著身勢旋轉,身體周圍數匹白馬腿骨立碎,吃痛不住,立即倒下。李平北魚躍向前,撲入馬群之中,剛一躍出,一匹受創戰馬的身體重重的倒在他剛才躍起的地方。

沖入馬群中的李平北在地上不斷翻滾騰躍,在如林的馬蹄下卻顯得游刃有余。白馬親衛何曾見過這樣的敵人,捉摸不定的李平北讓白馬親衛根本沒有任何進攻的機會,立即引起了巨大的混亂。“卟!”李平北抽出深入馬腹的長槍,翻身滾出即將倒下的戰馬,騰身立起,渾邪王正呆立在自己身前五步。

李平北沒有絲毫猶豫,左手長槍護在胸前,右手長槍直指渾邪王,踏步一躍,騰身向馬上的渾邪王剌去。渾邪王看著天神般的李平北向自己攻來,莫說要反抗,膽顫之下連閃避的力氣也無,只得眼睜睜看著那血紅的槍尖,對直向自己胸前剌來。“卟!”長槍直入胸口,鮮血激射而出,卻是一名白馬親衛用自己的胸口,擋住了李平北這必殺的一槍。李平北沒有絲毫停頓,護在胸前的長槍閃電剌出,“卟!”竟又一名白馬親衛為保護渾邪王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李平北搖了搖頭,顯然也被白馬親衛的忠烈護主敬佩不已,但自己今日卻一心戰死,如果能把匈奴的主將拖來墊背,也不算白死了。

李平北槍上插著兩名白馬親衛,顯然已經不能繼續保持躍勢,當下落地,抽出穿透兩名白馬親衛的長槍,便要再度向渾邪王攻去。兩名白馬親衛的鮮血濺滿了渾邪王的臉,也讓他清醒過來,看著李平北再度攻來的長槍,當下也顧不得面子,狼狽的滾下馬去,剛一落地便飛也似的向外跑去。李平北槍勢落空,正欲越過戰馬,追殺渾邪王,白馬親衛已至,良機已逝,李平北無奈的苦笑著,轉身殺入蜂擁而來的白馬親衛和匈奴騎兵之中。

渾邪王卻是一路飛奔,頭也不敢回的逃離戰場,如此神武的李平北,讓一向以勇武著稱的渾邪王生出無法抵抗的念頭。肝膽俱裂下的渾邪王一心只想逃命,哪里還能顧及身後的正威營和李平北,逐漸淹沒在匈奴的鐵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