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箭誅渾邪(中)

大漠

巍峨的狼居胥山出現在視線之中,顧良澤卻沒有一絲喜悅。自己的正氣營隨神行營和神武營奔波在草原上,這才剛趕回中軍,正趕上正武營被打殘,自己便被安排接替正武營押運糧草。現在他終于深切體會到當初賀齊忠的無奈了,雖然現在的情況已經大有不同,自己並沒有吊在最後,正東營和正北營就在自己身後不遠,在二營後面還有神刀營的近萬騎兵;而身前不遠有正西營和正南營。一旦遇襲,四營便可以半個時辰內到達增援,而後便有前後而來的兩萬鐵騎。自己可以說是被征北中軍的主力拱衛,這當然是因為現在糧草對征北軍來說已是極為重要,如果再有閃失,恐怕不用匈奴的騎兵攻殺,便會有大量征北軍士兵倒斃在這茫茫大漠中。

離王庭越來越近,自己的苦差應該用不了多久便要結束了。想到這里,顧良澤到底有了些許安慰,雖然自己不指望能立下什麼大功,但這種無聊的差事卻干得窩火。

顧良澤正在思慮著抵達王庭後會有什麼美差,轟隆的蹄聲響起。顧良澤疑惑的四處張望,好像還沒到安營的時候吧,這個時候就來領取軍糧了?再說就算是領取軍糧,也用不了這麼多人吧,聽這蹄聲,至少有一萬以上奔馳的戰馬才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響。

左邊不斷湧現的騎兵解開了顧良澤的疑惑,顧良澤一見之下,心中大驚。從裝束來看便知絕對不是征北軍中的任何一只騎兵,但又與以往所見的匈奴騎兵略有不同,雖然顧良澤不清楚到底有什麼不同,但那懾人的威壓便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顧良澤已是如此,更何況其他士兵。顧良澤到底是一營統領,心知自己不容有失,雖然敵人還沒接觸,那股踏平一切的氣勢便已無法抵擋,但他還是及時下達命令,嚴密的軍陣立即圍著糧草立成。看著陣中狼煙熊熊升空,顧良澤心中稍安,就算是和神威營對敵,他仍然有自信能堅守一個時辰,更何況現在只需半個時辰,四面而來的援軍便會及時趕到。神威營號稱征北第一營,雖然眼前這支匈奴騎兵展現了強盛的軍容,但顧良澤仍不相信會有任何匈奴部隊能比神威營更為強大。

匈奴騎兵越來越近,為首的一人卻身著儒衫,戴著一頂略舊的儒冠。雖然一身文士打扮,但手中那已然張滿的長弓顯示著他不遜于人的勇武。

顧良澤還沒時間驚詫此人怪異的打扮,匈奴騎兵已快沖至強弩射程。本來疾馳的匈奴鐵騎卻突然停住,迅速分成兩股,直奔正氣營左右。沖鋒而來的騎兵每排三騎,雖然戰馬以極高的速度飛馳,三人卻保持著驚人的整齊。

“咻咻咻……”正氣營士兵手中的強弩終于發射,密集的箭矢立即無情的射向進入強弩射程的匈奴騎兵。前面的匈奴騎兵不斷中矢摔落下馬,後續的騎兵沖勢卻沒有絲毫停頓,正氣營的第一輪矢雨剛結束,匈奴騎兵的箭雨終于展開了還擊。

顧良澤終于體會到什麼叫做真正的箭雨了,從兩翼飛奔而過的匈奴騎兵,只射出四五箭便已馳過正氣營的軍陣,隨後而來的騎兵再度將一支支羽箭注入正氣營軍陣之中。正氣營初時還能展開還擊,不久之後便只能躲在盾牌之後,絲毫不敢動彈。顧良澤沒有責備這些士兵的膽怯,因為他也在這連綿的箭雨中躲在了一輛糧車之下。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哪里還有勇氣去面對這毫不停息的滿天箭雨。顧良澤面色如土的躲在車下,只盼著接下來的白刃接戰中能一展身手,雖然現在正氣營不敢動彈,但若沒有了箭矢的威脅,以正氣營的實力,抵抗到援軍到達是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箭雨止。雖然時間並不久,但顧良澤卻感覺幾十年一般漫長。顧良澤穿出車底,准備指揮眾人迎接隨後的騎兵沖鋒。軍陣之中,插滿了密集的箭矢,幾乎難以找到一塊立足之地,顧良澤對自己剛才的行為並沒有任何羞愧,反而暗自慶幸,若不是自己見機得早,恐怕現在已成插滿羽箭的死尸。

匈奴騎兵的沖鋒並沒有如期而來,正氣營的士兵紛紛從盾牌和車底探出頭來,極目四望,匈奴騎兵已絕塵而去。遠處的地平線上,如水的大陳士兵正狂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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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趙長河一掌拍在身前的案桌上,桌子已經受不住月余以來的折磨,四分五裂,轟然倒地。


“都是飯桶!居然讓匈奴騎兵在眼皮底下安然逃去!如果他們今天沖擊的是我的中軍大帳,豈不是我的人頭落地了你們也只能睜眼看著嗎!”趙長河怒氣沖沖的大罵著,帳下眾人均是不敢吱聲,靜待著趙長河的責罵。

“大將軍注意身體,可別過于動怒,王庭近在咫盡,還請大將軍多多保重啊。”朱時俊見帳內一時氣氛尷尬,趕忙出來打圓場。“這次我們損失並不大,正氣營死傷不過千余,匈奴騎兵也有近百人戰死。而且其他四營援救及時,糧草並未有絲毫丟失,匈奴騎兵落荒而逃,對我們來說還算是個勝利。”

趙長河看著底氣不足的朱時俊,現在他卻也不好對朱時俊發火,只是淡淡的說道:“糧草當真絲毫未損?”

“糧草絲毫未損,只是……”顧良澤訕訕的說道。

“只是什麼!”趙長河對朱時俊不好發火,對顧良澤卻沒有絲毫客氣。

“只是牛羊死傷近半。”顧良澤看趙長河臉色不好,又急急的說道:“不過我們並不是沒有所獲,這一仗我們繳獲了六萬多支箭矢。”

“繳獲?你倒還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啊!”趙長河譏諷的說道。

顧良澤臉色一紅,不敢再說話,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我發火不是因為這些,我發火是因為匈奴騎兵敢在我中軍正中真插而過,而且幾乎絲毫未損。雖然我們的損失不大,但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再出現了,如果今天這支匈奴騎兵是從我這里穿過,結果將是多麼嚴重。”怒氣稍平,趙長河語重心長的對眾將說道。

正字諸營的統領均望了趙長河一眼,臉上盡是不滿之色。心中俱在想:“說得好聽,你的大帳有三萬騎兵和你一千親衛的拱衛,那點匈奴騎兵哪里那麼容易穿過中軍大帳。”

眾人不滿的臉色落入趙長河眼中,趙長河卻毫不在意。正字諸營的統領並非自己心腹,自己早已打算將他們消化在這次大戰之中,再有天大的不滿也不能奈他如何。

趙長河收拾心情,還有兩日便要到王庭了,雖然匈奴的實力大減,但仍不可小視。正准備安排接下來的軍務,帳外疾蹄傳來,“報……”一斥堠一邊催馬疾行,一邊大聲叫著。及至中軍大帳,尚未穩住胯下戰馬,便急急的翻身下馬,誰知馬勢太急,剛一落地便無法站穩,直直的摔倒在地,斥堠來不及起身,就這樣手足並用,沖入大帳。

趙長河看著狼狽不堪的斥堠士兵,臉上猶是驚魂未定,大聲喝道:“何事如此慌張!”

“大……大、大、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