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雨欲來(下)

“什麼!軍師不見了?”大單于怒不可遏的向跪在下面的匈奴士兵吼道。

“不錯,小人找遍了軍師平常出沒的地方,均未見蹤影。”匈奴士兵小心的說道。

“唔……左賢王昨天已上狼居胥山了,軍師又不知所蹤。”大單于來回踱步,焦急的自語道,停了停,指著跪著的匈奴士兵說道:“你!再多帶些人手,務必要找遍王庭的每一個角落,把軍師給我找回來。”

“是!”匈奴士兵如釋重複,本來還以為會受到重罰,獨自面對憤怒的大單于早已讓他喘不過氣來。話音剛落,便要轉身奔出大帳,雖然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還未可知,但現在最大的願望便是離開這座大帳。

“慢著!”大單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匈奴士兵身體一震,僵硬的停在帳口。“傳令王庭所有千夫長,來大帳議事。”

“是!”匈奴士兵歡快的應道,拔腿向外奔去。

過了半個時辰,四十多名千夫長才陸續趕到。眾人均從王庭各處趕來,如今王庭行路已不如之前通暢,有幾名千夫長甚至是徒步而來,額頭已微見汗珠。

看著帳下林立的諸將,大單于稍稍定下心來,林智不在的恐慌已被興奮所代替。原來大單于雖然登上單于的寶座十幾年,卻一直呆在王庭,大小事務均有諸王給他操辦,領軍作戰的事更是從未有過。雖然林智和左賢王不在身邊,少了可以商量的人,但稍稍平靜之後,初時的不安在眾將到來之後,逐漸被第一次自己親自指揮作戰的興奮所代替。

定了定神,大聲說道:“大戰在即,我想了解一下現在的軍情如何,所以召大家前來議事。”

眾人均是一臉莫明其妙的神情。皆因事前左賢王已將任務分別派下,各部均是布置妥當,一旦有事,便會按原定計劃行動。難道大單于不知道敵人隨時均有可能發動進攻,若是敵人攻來,各部將領均不在,那不是要大亂嗎?眾人心中疑惑,卻也不敢多言,俱靜待大單于的下文。

“格里活!”

“末將在!”

“你負責的左路騎兵現在如何?”

“已准備妥當,隨時可以按計劃進入攻擊。”

“烏蘇羅!”

“末將在!”

“王庭衛隊的情況怎麼樣?”

“王庭衛隊養精蓄銳,隨時可以按計劃行動。”

“蔑多?”

“啟稟大單于,王庭守衛各部已就位,部眾二十萬已布置完畢。”


“……”大單于微微有些失望,問了半天他突然發現,大戰在即,自己竟然沒事可做!

“那……還有沒有其他事情稟報呢?”大單于望著眾人,詢問的說道。

眾將無一人發言,大單于心中不快,正想斥退諸人,蔑多猶豫了一下,出列出道:“啟稟大單于,末將有事稟報。”

“有何事,快快報來!”大單于頓時來了興趣。

“布署的二十萬民眾,有一半沒有弓箭,只能持一些木棒之類的武器,末將恐怕難以對敵人構成多大危害。”蔑多嚅嚅說道。

“嗯。還能不能想點辦法,讓人手一弓呢?”大單于為難的說道,王庭的物資越打越缺乏,這點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末將已經想盡一切辦法,連一些幾乎不能用的弓箭都分發了下去,但缺口仍然很大。”蔑多直言說道。

“那也只能這樣了,待此仗過後,再想辦法盡快補充弓矢。”大單于無奈的說道。

“末將有個建議。”猶豫了一下,蔑多低頭說道。

“盡管說來。”大單于不滿的看了一眼焦急的眾人,望著蔑多說道。

“雖然這次布署的部眾有二十萬之眾,但末將建議裁減一半!”蔑多堅定的說道。

“哦?為什麼要裁減一半?”大單于疑惑的說道。

“第一,匈奴人人均習弓箭,這些部眾張弓射箭還勉強可以,若要持著短兵與敵接戰,恐怕只是白白送死而已;第二,這次的部眾雖然經過挑選,但實力仍然差參不齊,挑選的條件太過寬松,很多只能將箭射到五十步外的也被征調進來,這部份人,即使敵人站著不動,恐怕難傷敵分毫。所以末將建議臨時再作挑選,留下其中精壯,以避免無謂的傷亡。”蔑多一口氣將堵在胸口的苦惱說了出來。

“嗯,這確實也是問題,不過現在改動布署,恐怕來不及了吧。”大單于擔心的說道。

“能精簡一部份便算一部份,末將認為精簡後反而可以提高戰力。”蔑多不死心的說道。

“好吧,全權交給你負責吧。不過要由內而外,先確保大帳的安全,再逐漸展開。”大單于補充的說道。

“若沒什麼事,大家便各自堅守崗位,我族的存亡在此一戰,希望大家能團結一心,共抗大陳!”大單于意味索然,不過為了讓鼓舞士氣,仍然做出自信的表情,畢竟,這一仗對匈奴來說,極為重要。雖然左賢王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此戰必勝,但仍然讓他有些惴惴不安,林智的失蹤更在他心中留下陰影。

“末將必效死命!”眾將轟然應道。

看著臉色凝重的諸將走出大帳,奔向王庭各處,大單于微微歎了口氣,大戰之前,等待,無疑是讓人最焦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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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單于意味索然的享用著豐盛的午餐。眾將退去後,大單于在王庭四處巡視,各處均是井井有條,雖然心中贊歎,但那種失落感卻更加強烈。經過左賢王的精心布置,自己這個匈奴的最高統帥,竟然像局外人一樣無事可做。

嚼著烤得恰到好處的羊肉,大單于絲毫感覺不到一點味道。征北軍在搞什麼鬼呢?除了派出精銳騎兵將王庭的斥堠逼回以外,整個上午都不見征北軍有發動進攻的舉動。難道他們竟想圍困王庭嗎?當然不可能,他們的糧草根本就不能支持他們對王庭長期的圍困。大單于不由得有些懷疑左賢王的策略了,雖然整個上午只有一些零星的交鋒,那完全是斥堠與斥堠之間的爭斗,但征北軍已經成功的斬掉了王庭的大部份觸角,使得外間的情況再難傳進來。

雖然被困不過半天,大單于卻有些按捺不住了,畢竟失去與外界的聯系,特別是與狼居胥山上的左賢王的聯系,讓大單于心中產生了強烈的孤獨感。或許軍師的建議才是對的,至少不會讓自己坐在這里,一籌莫展。大單于胡思亂想著。

“嗚……”號角聲在王庭四散傳開。大單于眉頭一挑,征北軍終于開始行動了?放下手中的酒食,剛要起身一看究竟,一親兵已急沖進來,跪下稟道:“啟稟大單于,敵人開始行動了!”

“哦?”大單于站了起來,大步向外走去。看了一眼守衛在大帳周圍的一千衛隊,腳下毫不停留,徑向中央高台走去。

王庭中央聳立著一座高達兩丈,全由石塊壘成的高台,沉沉的號角聲正從這里發出,不斷四散傳向王庭的每一個角落。這座高台本是匈奴祭天之用,建築在王庭中最高之處,由上一任大單于動員數萬士兵,從狼居胥山上采來巨石,精心壘成。雄偉的高台正是匈奴全盛時期的像征,站在高台上,王庭四周草原盡落眼中。

大單于立在高台南面,想起自己父親當年躍馬台上,親點十萬鐵騎橫掃大陳北疆,逼得泱泱大陳,納貢求和。父親當年意氣風發的英姿還曆曆在目,到了自己這里,竟然每況愈下,現在更讓大陳的軍隊直逼王庭,大有全族盡滅之勢。歎了口氣,大單于定神向大陳營地方向望去。

征北軍的軍陣已集結在營地外面的草原上。神刀營九千騎兵在前一字排開,神箭營居左,神槍營居右,神盾營正不斷從營中馳出,集結在大軍之後。軍陣正中,卻是旌旗密布,數千旗幟在空中隨風飄揚,一時難以看清有何玄機。

征北軍並未全部出動,大單于不由微微松了口氣。現在便是檢驗左賢王的矮牆陣的時候了,雖然左賢王說得天花亂墜,但面對征北軍隨之而來的進攻,大單于心中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王庭邊緣的矮牆後,一少年偷偷的探出頭,向遠處正逐漸逼近的征北軍看去,眼中卻滿是與年齡極不相稱的仇恨。一支蒼老的手伸了出來,用力將少年按下,少年雖然極不情願,卻也不敢掙紮。

“爺爺,那些便是殺死我爹和我媽的大陳人嗎?”少年咬牙切齒的說道,聲音猶帶著童音。

“不錯,孩子。記住不要隨便探頭,一會只要有人翻過來,你便一刀捅去,為你爹娘報仇。”頭發白了一大半的老人低聲說道,歲月的痕跡在他臉上刻滿了皺紋,望著自己面前的少年,含著淚的雙眼盡是慈祥的眼神。

“嗯!我已經長大了,這次我一定要為我爹娘報仇!”少年堅定的應道,握著匕首的小手因用力過度,略顯蒼白。

“真是我的乖孫子……”老人撫摸著少年的頭,笑著說道。

“爺爺,一會你記得跟在我後面,我會保護你的!”少年望著老人的臉,堅定的說道。

“好、好、好,我孫子長大了,懂得保護爺爺了。”老人雙手捧著少年猶顯稚嫩的臉,淚如雨下。

“爺爺,你怎麼哭了?我又惹你生氣了嗎?”少年一邊擦著老人臉上的淚水,一邊問道。

“沒有,爺爺沒有哭,爺爺是高興,爺爺有這麼乖的一個孫子,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哭呢。”老人轉過頭去,似乎不敢再看少年一眼,淚痕未盡的眼中,盡是絕望與無奈的眼神。

矮牆外,征北軍的軍陣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向王庭緩緩開來,沉重的蹄聲震的大地微微顫抖,也重重的踏在每一個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