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56章 誰道,情字無解 中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都很忙。小菊看我整天呆坐在繡花架前飛針走線,把熱茶放在旁邊的小幾上,好奇地問:

“姑娘,你這繡的是什麼?這布好紅,紅得簡直跟嫁衣沒兩樣。”

我莞爾,小菊還是很聰明的,我抬眼望她說:“我繡的是一對鴛鴦枕。”

小菊撲哧一聲笑了,“姑娘真坦白,想必和主人的好事近了吧?”

“噓——”我笑笑說,“小菊要保密哦,說出去羞死人了。”

小菊會意地抿著嘴笑了。

是好事近了,不過不是我。繡一雙鴛枕,是送給行云和他以後的妻子的。

還有,我最近都在醃制各種各樣的果脯,小菊在廚房看著我擺弄著那大大小小十幾個壇子,不由得皺眉說道:

“姑娘,醃制這麼多,都可以吃好幾年了。”

“是嗎?這就好,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我淺笑著,心中酸澀不已。不知道他的咳嗽好了沒有,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倔強地不肯吃藥……只聽得小菊說:“哎呀,這壇子里的青梅怎麼發黴了?!”

我心下一緊,連忙看一看那個壇子,原來封口沒有封好,泄了氣就發黴了,飄蕩著一股酒味。我馬上問小菊:

“哪里有新鮮的青梅賣?”

小菊為難地說:“姑娘,這是四月末了,或許山中氣候到得稍晚還可能有。”

“這附近有什麼山?”

“小菊也不知道。好像有座落雁山……”

我二話不說跑回房間換上男裝,小菊急沖沖奔來,問:“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落雁山在哪個位置?”我跑到湖邊,讓人撐船把我和小菊渡到前院,不等小菊回答,我就跑到馬廄那里隨便牽了一匹馬對小菊說:

“你不告訴我我同樣可以到大街上去問人。”

“姑娘,等主人回來你再出去好嗎?那山就在京城北郊,可是……”

我拉了馬出了云府,踩著馬踏鐙上了馬,對滿面焦慮之色的小菊說:

“放心,我會快去快回的。”說罷一抽馬鞭,向著城北疾馳而去。

一到京城北郊,遠遠就看見翠峰如疊的落雁山,心中一喜,夾緊馬肚就往山上馳去。上了山方知坡度極陡,峰頭斜削,絕壁千丈,山勢壯麗。

到了半山腰,我欣喜地發現了一片梅林,樹上的梅子青翠撩人,我下了馬把馬栓好後,便手腳利索地跑過去摘梅子。


誰料摘得差不多的時候,忽然在山上傳來一聲類似狼嘯的聲音,即使是白天,聽來也陰森可怕,我無端的心慌了一下。偏偏在這時,綁在樹上安安靜靜吃著草的馬兒突然受驚嘶鳴,四蹄亂踢,奮力掙紮竟然把缰繩都掙斷了,打了個響鼻便放開四蹄向著山下狂奔而去。

變故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霎那,我連反應都來不及,只能呆呆地看著這匹馬瞬間消失在視野之內。

此時撲面一陣冷風吹來,我拎著一布袋的梅子,赫然醒覺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夏晴深,不過是要離開京城罷了,你何苦要給那個人准備這麼多的果脯?他不喝藥耍性子與你何干?日後自有照拂他的王妃,你,算什麼?

孤單無助的我淒然地走在下山的路上,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太陽卻已經下山,暮色四合之際,山上風景尤為美麗,我卻無心欣賞,總覺得這樣的美麗是陰森而危機四伏的,我只想盡快下山,離開這里。

願望和理想總是相背離的,在我不斷地告訴自己腳再痛也要堅持下去的時候,我發現,我迷路了,我居然又回到了那片青梅林。

這時候,狼嘯的聲音再次傳來;

而這時候,該死的,天幾乎全黑了。

我咬咬牙,繼續走那條所謂的下山的路,我想,也許是我剛才在岔道口時走錯了,再走一次應該沒事的。忽然,腳下的碎石一滑,我整個人摔倒在地,手腕被石頭刮傷了,頓時鮮血淋漓。

我攥緊了手中的布袋子,艱難地站起來。忽然前方濃黑處出現了幾點微弱的綠光,我頭皮發麻,心下大為恐慌,我知道,我遇上狼了。

我一步一步地向後退,而那綠光越來越近越來越明亮。終于,我看清楚了,擋住我的去路的,有三匹灰狼,那閃著綠光的眼眸中透露著貪婪和嗜血。

遠處,還有幾點若有若無的綠綠的幽光。據說,狼,一般都是七匹為一群的……手上仍在滴血,這血腥味刺激得那三匹狼緩緩向我逼近。

這一回,或許我是在劫難逃了……

在這一瞬,我有些難過,也有些自嘲,死之前,我居然還想起了他的臉,他那如沐春風情意飛揚的笑容。他嘲諷我時的得意表情,他懊惱無奈的皺眉,他冷冰冰的神色……

“晴兒——”

是我出現幻聽了嗎?我唇邊挽起一朵哀傷的淺笑,眼看為首的那匹狼蓄勢待發就要撲向我,忽然一陣急速而猛烈的馬蹄聲響起,“唰唰唰”地三支火箭穩穩地射落釘住在我身前的地上,把稍微干枯的草都燃著了,我和那幾匹狼之間迅速隔了一個火圈,狼群怕火馬上收了腳步,警惕的聚在一起。

可是已經有一匹狼迫不及待地向我撲來了!

我一聲驚呼,恰好在這時,一枝帶著寒光的箭矢挾著風聲破空而來,正正命中餓狼的咽喉,餓狼應聲倒下。如疾風一般的數匹馬飛馳過來,跑在最前的那匹馬上的人伸出手來掠住我的腰一帶便把我帶到馬上。

我緊緊地抱著他,我已經驚懼得說不出話來了。

狼群受驚,反而凶狠地出擊了,它們狂嗷著沖過來撕咬人和馬。梅繼堯出手如電擊斃了為首的一頭惡狼,沉聲說:

“不要與惡狼纏斗,我們走!”

他帶來的五名親衛應了一聲,避開狼群的攻擊掉轉馬頭就沖向山下,忽然身旁有一名親衛猝不及防地被一頭紅了眼的惡狼撲上來咬住了腿,梅繼堯抽出長劍,寒光一閃,那頭狼便身首異處了。


“韓平,忍住,我們下山!”梅繼堯一揮馬鞭疾馳而下,身後數騎緊緊跟著。我躲在他的懷中,山風在耳邊呼呼掠過,而我,卻只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還有,他的心跳。

不知為什麼,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情意在我心里充盈著,好像滲進了全身每一個毛孔,甜蜜而舒暢地恣意張揚著肆虐著,一如積雪消融,春日花開,爛漫無邊。

隱隱前方有一大片的營帳,原來他帶著我到了西營。還沒進入營地,身後“啪”的一聲響起,梅繼堯一勒馬,一名親衛稟報說:

“主上,韓平負傷不支倒地。”

“把他送到軍帳中,馬上把軍中的大夫喊來!”說罷一揮馬鞭,又向著主帥營帳馳去。

“下來!”他先下了馬,我被他眼神里的冰涼冷漠嚇了一跳,手還沒有全伸出去,他一把就把我拽下馬,力氣異常的大,我手腕幾乎要折了。我痛得眼中淚光暗浮,此時一名士兵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單膝跪地稟告道:

“稟王爺,韓平昏死過去了,營中的大夫請了假外出,至今未歸。”

“本王知道了。”他擺擺手,那士兵便退下了。他毫不客氣地把我生拖硬拽拉到一處營帳,里面有幾個親衛在旁邊看著昏死過去的韓平,他把我向前一拉,慣性太大我幾乎就要摔倒在地,他冷冷地指著韓平說:

“他是隨了我多年的親衛,若今天你救不活他,明天我就把你扔回去喂狼!”說罷一拂袖就離開了營帳。

誰讓你來救我的?我委屈地看著他的背影,大口大口地吸著氣,不想讓眼眶中的淚水跌落下來。

其他幾名親衛也是冷冷地帶著怒意看著我。我哆嗦著半跪到韓平身前檢視他的傷勢,他的小腿脛骨被狼咬裂了,血肉模糊,鮮血淋漓,有一處竟連骨頭都露出了,上面居然還嵌了半截斷裂的狼牙。

我定了定神,抬起頭對那幾名親衛說:“我需要棉花、布條、剪刀、匕首、金創藥,還有酒,馬上取來;還有,告訴王爺,讓他派人回王府把我以前留下的藥箱送過來。”

末了,我又補充一句:“韓平只是昏過去,應該還救得回。可是再拖延時間,就說不准了……”

于是,我需要的東西很快就送來了,讓人撬開他的嘴灌了他幾口酒後我用鐵夾把狼牙取出來,他的血濺了我一臉,韓平大喊一聲又昏死過去了。我在傷口上灑上金創藥,然後拿出我特制的針,穿上費了好大功夫做成的羊腸線把傷口小心地縫好,纏上紗布。

身旁的親衛目瞪口呆地訥聲說道:

“傷口也可以縫?”

“破了的衣服可以縫,損傷了的身體為什麼就不能縫?”我開好了兩張方子遞給他,“一張方子煎成湯藥,一張方子研成粉末做個藥膏。他今夜會發熱,你們在旁邊好生照顧著,一定要幫他熬過去。”

“是。”他拿了方子就往外面走,可不知想起了什麼回頭問道:

“大夫貴姓?”

我苦笑,“我是大夫慶庭,聞名遐邇的宣陽王男寵,沒聽說過嗎?”

他的表情果如我想象中那般古怪滑稽,身邊兩名親衛也面面相覷,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