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58章 困局,柳暗花未明 上

我去看了韓平兩回,早上還在發燒,到了下午,燒退了。他醒過來睜開眼睛看著我時,我對他笑笑說:

“謝謝了哦。”

他不解而疑惑的看著我,旁邊照顧他的兩名親衛也覺得奇怪。我伸了個懶腰說:

“你醒來了我就不用擔心自己要被扔去喂狼了!”

在軍營里很悶,來來去去都是一色的軍衣甲胄,要說看俊男,每天風吹日曬的俊男都曬走了……苦悶之余我干脆就跑去廚房專門給韓平做吃的,比如燉個肉末湯啊,煮個素菜啊什麼的,火頭軍質問我時我便說這是給王爺做的他便乖乖地不吭聲了。韓平看著我做好的菜愕然不已,我板起臉道:

“不想吃?告訴你,這是軍令,王爺下的!”

“本王何時下過軍令逼迫屬下進食?”冷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接著我的身子一輕,整個人被他提起拎進了主帥軍帳,我不滿地掙紮著,大聲說道:

“韓平是我的救命恩人,讓他吃點好東西都不行?!宣陽王怎能如此苛待屬下?”

他冷哼一聲,“他的命本來就是我的。我告訴你,除了給他診脈治病,那些多余的事情你一件都不要做!”

我伸伸舌頭,統治階級啊,果然是無視他人生死。我嘀咕一聲,說:

“你放心,我這次不會以身相許來報恩的。”反正,想報也沒人要。“他們都知道我是宣陽王的男寵,都恨不得用目光來殺死我。”

梅繼堯看著我,氣極而笑,眼波清澈溫暖,褐色的眸子笑意一點一點地往外溢,對我的自我挖苦無可奈何。我的心無端地漏跳兩拍,我轉過臉去,坐在榻上,故意有些慍怒地說:

“你別對我笑,我和你之間的‘帳’還沒好好地清算呢!”

“哦?”他俯下身看我的臉,“算帳?說到以身相許來還恩,好像至今為止,我還是你最大的債主。”

我臉一紅,趕緊換個話題,道:“我去看看韓平的藥煎好了沒有,我還要給他做一個拐杖。”說著便起身想走。

他一把拉住我,指指小幾上的一碗東西道:

“先把它喝了再走。”

我扭頭一看,碗里盡是粘稠的深黑的湯藥,藥味極濃,我撇撇嘴說:

“沒事吃藥那才有病呢!我不吃!”

他拉住我手臂的手忽然緊了緊,臉色又有些變了,“你的手傷了。”

沉默了幾秒他又說:

“我有很多辦法讓你把藥喝下去,比如點了你的穴,再捏著你的鼻子灌;又或者,像在崖底喂你喝水一樣……。”


“不要——”我有點窘,我知道他不是說說而已。

他瞟瞟那碗藥,我無奈只得乖乖地拿起藥碗皺緊眉頭一鼓作氣把藥喝了。

第二天,還是這樣濃黑的一碗藥擺在我面前。我瞅著沒人,偷偷拿起藥碗走到軍帳外面一處無人的黃沙地快手快腳地倒掉,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回帳中,還沒進去就看見梅繼堯負手背對著我立著,一個身穿甲胄的將士單膝跪地正向他稟報道:

“王爺,云府中空無一人,品玉軒的主人不知去向。”

“本王知道了,繼續密切監視長信侯府和肅王府的動靜,至于品玉軒和謝家的珠玉生意都給我查封了。”

“封了?王爺,謝元他……”

“下一張通緝令,品玉軒主行云,屹羅人……”

我手中的藥碗因我的失神而墜地,梅繼堯看向我,皺眉,對下跪的那人說:“你且先退下。”那將士恭敬地退出帳外。我呆立在原地不動,他走過來,看著碎了一地的藥碗。

“你喝藥了嗎?”他將目光鎖定在我臉上,我呆呆地回答道:“喝了。”

他的眸中又現出那種瀲灩的冷光,薄怒在眼中細細密密的交織著,他伸出手撫過我的唇,我怔了怔,他冷冷地說:

“說謊也不打腹稿,唇上半點藥跡都沒有,倒掉了是嗎?”

“為什麼要我喝藥?為什麼要通輯行云?你懷疑行云派人襲擊了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你卻一直瞞著我?!”

他冷笑一聲,“不是行云襲擊了我們,而是他的蛇。一種通體碧綠的毒蛇,你見過嗎?”

我馬上想起了當日在竹里館見過的那條蛇,沉吟不語。他看著我的表情,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說:

“那種毒蛇叫碧玉青蛇,屹羅王族善于牧蛇,碧玉青蛇是蛇中之王,一般人中了蛇毒,六個時辰之內沒有蛇的骨粉作為解藥,必死無疑。當今皇上,還有我的父親,都曾被淬有此毒的箭射中,皇上只是擦傷,便已長年纏綿病榻沉疴在身,而我的父親,就死于此箭下。”

他直視著我,“你說,你覺得我還有原諒行云的理由嗎?”

我額間不知何時已滲出細細冷汗,囁嚅著說:

“行云……他何以會豢養這樣的毒蛇?”

“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屹羅王族中人。”他說:“為了摧毀‘天機’,他竟不惜泄露這個秘密,他的蛇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天機’的十名精英殺死了。”

“‘天機’是什麼?”

“是我花了兩年心思建立起來的一個情報組織,上至宮闈秘聞,下至各地官員人脈,甚至屹羅和西乾的朝政動向,幾乎都在掌握之中。”他頓了頓,“可惜這一次,行云的算盤落空了。‘天機’的機密資料和重要人員都轉移得差不多了。”


“不對!”我大聲反駁,“他為什麼要殺了‘天機’的人?捉住了不是可以追問到更多寶貴的秘密嗎?”

梅繼堯看著我,歎了口氣,“你以為屹羅就沒有這樣的組織嗎?他們只是以為,盟書一直在‘天機’手上。”

“你……你告訴我這麼多,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心里隱隱不安。

“告訴你,是因為——”他的眼神忽然冷得失去了溫度,仿似陽光下起了棱角的雪峰,眩目的雪光刺痛著我的眼睛,“這一次,我是真的要殺了他。”

他淡淡然地吐出這幾個字,就像晨起的人說起今天的天氣一般自然,不見一點殺氣。然而我的身子卻僵直了,思維也似乎斷了接不上,他要殺了行云?行云會死?

……

良久,我艱難地開口說道:

“真的是一線生機也不能留了?即使他與你有舊交情誼,即使你們相處過一段日子?即使……”

“夠了!”他的眼中滿載著深深的痛楚,卻凌厲地看我一眼,“即使你喜歡的人是他,即使你說你愛著的人是他,我也不能再留他一命!”

我愕然地看著他,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行云他是我的……”“朋友”兩個字還未出口,梅繼堯冷冷地打斷我說:

“云宅我已經一把火燒了,你不要再想著回去。這段時間你留在軍營里一步也不能離開,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又怎麼樣,要把我扔到不歸山上去喂狼嗎?”我瞪著他,眼眶微紅。這個人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自己說什麼就是什麼?他看見我傷心的神情,嘴角無端地微微抽搐,想要說什麼,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沒有我的手諭,你是無法離開軍營的。”他說,然後走過來掀起帳子就要離開。他走到我身邊時我哽咽著問他一句:

“你說過,我可以喜歡上任何人,唯獨行云不可以……就是因為他是屹羅人,就因為他與你之間有無法消除的恩怨和仇恨?”

他身子一僵,接著自嘲地一笑,轉而深深地看著我,灼灼的目光帶著失望與諷刺,如火般炙痛著我的視線,輕聲說:

“不論行云做錯了什麼,他都是有苦衷的;不論梅繼堯為你耗盡多少心力,都是自私和充滿機心算計的……你,一直都是這麼看待我的吧,從許多年以前開始……既然如此,你還需要我給一個什麼樣的答案給你?”

這幾句話有如細而薄的鋒刃,傷人于無形,我的心里冰冰涼涼的一片,不覺得被刺中了,只知道自己忽然很傷心,傷心得接近絕望。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塞在我喉間的那團麻終于化作啜泣,然後是放聲大哭。

是我錯了嗎?我好像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情字,原來是個困局,誰能解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