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我就不明白,你每天想的是什麼?

從瓜洲渡口到了對岸一下船,林海豐就吩咐柳湘荷等人先去鎮江城里的驛站布置臨時府邸。 蘇三娘一聽就急了,“殿下,還是住鎮守使衙門吧,地方本來就大,還方便一些。” “不用了,”林海豐呵呵地笑笑,“我還是單獨住吧,一來不影響你們,二來本王也是為圖個安靜。你可不知道哦,本王有一個絕技,就是睡覺的時候牙咬的格嘣嘣響,要是住你那里,只怕整個衙門到了晚上誰也安甯不了嘍。” 蘇三娘捂著嘴笑了,“殿下真能說笑話,哪會有那麼嚴重。” 林海豐甩甩手,“信和不信在你,不過就別再讓了。”他沖正偷笑的柳湘荷一瞪眼,“笑什麼笑啊,趕緊去布置吧,晚飯要多准備些人的,本王要宴請各路大員呢。” 蘇三娘只好吩咐手下的幾個女侍衛陪著柳湘荷他們先去安排,隨後疑問地看著安王,“殿下,不回去嗎?” “不急,本王想帶你去轉轉。”說著,他上了馬。 蘇三娘趕上安王,並轡走了一會兒,歪頭瞅瞅安王,“聽汪海洋說,殿下還親自率隊沖的清妖大營啊?” 林海豐眨眨眼,嘿嘿笑了笑,“別聽他們瞎說,提起來丟人的很。本王哪里比的上你蘇大將軍喲。” 蘇三娘臉一紅,“殿下真會說笑。三娘哪里可以和殿下比。” “怎麼是說笑?”林海豐揚揚手中的馬鞭子,“綠旗黃幰女元戎,珠帽盤龍結束工;八百女兵都赤腳,蠻衿紮褲走如風。這可不是本王瞎編的吧?” 蘇三娘的臉更紅了,“那也是他們瞎唱的呢。” “可不是瞎唱。當初攻克鎮江的時候,就是蘇三娘立的第一功,女營的英姿已經深入百姓們的心里。這是你蘇大將軍和天朝女軍的驕傲。”林海豐認真地說著。 “那也都是女營姐妹們的功勞,三娘一個人再強又能做什麼。” “恩,這話說的有道理。”林海豐點著頭,側過臉看看這個已經是二十七、八的巾幗英雄。她說不上很漂亮,卻是那種頗受端詳的女子。和開朗、憨直的洪宣嬌不同,在她的臉上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種沉穩和莊重。偶爾嘴唇抿起的時候,總隱隱地露出一種男性的霸氣。他不由得深信起臨行前楊秀清在接受了他的人事安排時所說的話,“老弟啊,你到了鎮江,那蘇三娘可不是好惹的哦。” 林海豐看著被自己瞅得微微垂下了頭的蘇三娘,呵呵一笑,“當初和你一起參加天軍的人大多受不了天軍嚴格的天條,陸續離開了天軍的隊伍,惟有你蘇三娘始終追隨著天朝。就沖這點,對你蘇三娘怎麼贊美都不會過分。”看看已經到了城西北郊的一個村落,他用馬鞭一指,“本王和你打個睹,你要進村子細數數,一准兒是遷移的人多,而留下的少。” “怎麼會呢?”蘇三娘不相信地望著安王,又看看冷清的村落,“地都分了,誰會舍得丟下手頭的田地,再做逃難之人。” “不走又能怎麼辦?”齊民站在門口,看看還在四下張望著屋子里的一切,眼里充滿留戀、唉聲歎氣的老娘,看看雙手抱頭蹲在地下長蓄短歎的老爹,又看看撮著媳婦干癟的奶頭,不停地哭叫的兒子,他指指那空空的米缸一跺腳,“走吧,再呆下去,餓也都餓死了。” “天朝待咱們不錯啊,”老爹慢慢抬起頭,黑瘦的臉上滿是歲月的滄桑,“由于你大哥的在天京做了天朝的人,分田的時候天軍還有意給了咱們最臨近村子的好地。難也許就難一時了,真要是這麼離開,地就荒了,咱也對不起天朝啊。” “就是啊,走了去哪?你大哥雖然在天京,可是後來再也沒有個音信,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的窩好。”老娘抹抹潮濕的眼角,輕輕地嘟囔著。 “爹、娘,你們要是不走我走。”齊民從媳婦懷里搶過才幾個月的孩子,“大人好說,咱們總得想想孩子啊。忙活了快一年,還是兩手空空,連上碗米湯孩子都喝不上。我......”他說不下去了。 “要不...”老娘用商量的眼神兒看看老頭子,“要不就叫孩子們去天京找老大吧,咱們留下來伺候地里的莊稼,總比這麼紮在一起好?” 老爹長長歎了口氣,站起身。他先從兒子手里抱回小孫兒,老眼里閃動著淚光,“誰也不能走。”老爹一咬牙,轉身把孫兒交到兒媳的懷里,“咱們是天朝的人,和他們不一樣。誰都可以跑,就咱們不能跑。” 他走到門口,使勁兒扒拉開兒子,“天軍天天打仗,不征錢怎麼打?不要老想著自己。要是大清的兵回來了,咱們更倒黴。” “他爹,你這是......” “唉!”老爹搖搖頭,“我還是再去卒長那里先借點兒......”他說著話一腳跨出門檻,卻剛好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在臨時府邸,利用吃晚飯的時間,林海豐召集起鎮江鎮守使、安撫使衙門的官員,邊吃邊宣布了統帥部和吏治部對鎮江官員的調整。來吃飯的人酸甜苦辣各有各的滋味兒。 “秀成啊,你目前的任務就是抓緊時間按著紅軍的樣子把鎮江的駐防軍整編好,原有的女營人馬一部留給蘇安撫,其他的並如天京的女軍。另外,還要把蘇安撫建立的水營繼續擴大。不要偏重于船大,可以多發展小舢板。咱們蘇大將軍給你留下的家產夠豐厚哦。”林海豐看看坐在自己對面,嘟嚕著臉的蘇三娘。 他笑了笑,端起一碗米飯,又瞅著冬官副丞相、原鎮江安撫使許宗揚,“許丞相,你也許抱屈說錯誤不在你本身,板子不該打在你的身上。不錯,是有好多地方以前都重複著這一切。可你想過沒有,那些被你關在牢里的人能不能把錢給你咱先不說,他們出來後會怎麼樣?下次的錢你還能找誰去要?還有你在各鄉村的手下,本王大致看了一些地方,我很難想象他們平時是不是會和人們一樣的下地勞作。我估計他們是把自己當成‘老子’了。你們這種作法是在砸咱們的飯碗啊。”他用筷子輕輕敲了敲飯碗,“沒有了碗里的飯,弄一桌子花花綠綠的,能吃飽嗎?” “你先回鎮守使衙門幫助秀成料理水營的軍務。”林海豐說著,扒拉了兩口飯,看看所有在座的人,“本王可是既想要飯碗,更想要碗里的飯。” 在座的都默默地吃著自己面前的飯,品位著安王話里的寓意。而安撫使衙門的官員們此時的心里都捏著把汗,許宗揚的過錯,自然和他們都是密不可分的。 坐在許宗揚身邊的黃子隆更是提心吊膽。他是許宗揚的副手,由于許宗揚懶得搞這些地方的事務,多數的決策基本都是出自他的手。先不說鎮江以東根本就沒去搞什麼分田分地,就是已經施行了的地方,也正如安王剛才說的那樣,由于他的酷厲措施,跑掉的人比留下的還多,有些村落基本上十室九空,鎮江城內外早已到處傳揚著叫他“黃白地”,把他視若蝗蟲。他低著頭,偷眼瞟瞟安王殿下。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他看見安王的目光射向了自己這里,心馬上一緊,手里的筷子也停住了。 林海豐望著黃子隆,不緊不慢地吃著自己的飯,“黃大人,本王聽說你在鎮江名氣不小啊,還好象有個什麼響亮的雅號吧,能說來給本王聽聽嗎?” 黃子隆的身子一顫,手邊兒的飯碗滾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殿下...卑職...卑職......”他不敢去看安王那刀子似的眼神兒,懦懦地抖動著雙唇。 “黃白地,呵呵,不錯啊。”林海豐隨手夾了口擺放在跟前兒的菜,“你真想的出來,征糧、征錢,征的有地的不願種,甯可背井離鄉。是啊,勞累了大半年,說是有了一塊兒地,可種到最後呢,全部收獲還不夠你們那些五花八門的稅賦。不要說是就指望著地里收獲生存的百姓了,就是本王自己也不願意干這種白出力的事情。一個給天朝做著巨大貢獻的人,他的老爹、老娘要依靠向你們的所謂卒長借糧來糊口,可是他們還念記著咱們天朝的好處。我就不明白,你每天想的是什麼?” 黃子隆不敢再坐下去了。他搖搖晃晃地離開座位,撲通跪倒在地,向前緊爬了兩下,“千歲,卑職知錯了,求千歲再給卑職一次機會,卑職一定...一定改過!”他連連叩著頭,哀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