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巴黎·妖都變 第七章 突擊!非法搜查隊

室町由紀子整個人埋進沙發之中。

“看來事到如今,我也必須痛下決心了。”

“對不起,連累你被卷進這場莫名其妙的事情。”

“泉田警部補,這不是你的錯。我本來就不是很贊同平河議員。因為我一直認為警察官僚理應在政治立場上保持中立,由特定政黨選舉產生根本就是一種錯誤。”

“你的想法是正確的。”

“謝謝你。當時我父親出馬參選我也表示反對,他的落選反而讓我暗地松了一口氣,啊,現在不是回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由紀子面帶苦笑,調正眼鏡的位置。

“不過泉田警部補你的反應真是不錯,居然回答為了維護地球和平,當場把平河議員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我是說真的。”

由紀子聞言,不禁露出狐疑的表情,我覷了覷以舊式轉盤電話聯絡事情的涼子,然後壓低音量。

“請聽我解釋。”

藥帥寺涼子是警官,室町由紀子、岸本明和我也是警官,四個人加起來接觸犯罪案件的機率自然是以幾何級數增加。

再加上——

如同龍會呼風喚雨,藥師寺涼子會引來案件權的麻煩,一旦出了事,就別想和平收場,只能以涼子個人的方式解決事情,否則涼子會因為累積過大的能量而失控,受害范圍也將擴大。

“我之所以順從她,的確是為了維護地球的和平,你能了解我的意思嗎?”

當由紀子帶著嚴肅的表情陷入沉思之際,涼子已經掛上電話迎面走來。

我恢複一般音量詢問道:

“花園堇的姓氏與生父不同,她會不會是冠夫姓?有沒有小孩?”

“她結過三次婚,資料沒提到她有小孩。”

“不能因為資料沒提到就斷定她沒有小孩。我現在雖沒有任何證據,不過你想想看,花園堇如果有小孩,會不會是女兒?”

涼子以指尖抵住朱唇。

“泉田,依你的推測,你是認為藤城來澄可能是花園堇的親生女兒?”

“你明察秋毫。”

“嗯……其實我並不是沒有考慮到這個可能性,不過根據所有資料顯示,藤城奈澄生于日本,當時花園堇人在美國。”

“這樣啊。”

“好了,這件事稍後再做調查,既然現在決定突襲敵人,那麼目的地要選在亞爾古歐洲總公司呢,還是藤城館邸,我心里已經有個底,泉田你有什麼看法?”

人江經理向來看花園堇不順眼,而且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由此可見花園堇的研究室不在亞爾古歐洲總公司大樓內部,而是藤城館邸里。也因此廚師路易·潘德羅不小心發現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慘遭凶手滅口。

“到此沒有任何疑點。但是路易·潘德羅為什麼人不在巴黎市內,偏偏跑到郊外的戴高樂機場被殺呢?”

針對這個問題我做了一個推測。

“花園堇或藤城奈澄其中一個、也就是凶手向路易潘德羅提出條件,表示願意花錢堵他的嘴,不過他必須出國,永遠不能再回來。現在已經無法得知路易·潘德羅當時是喜是懼,總之在他搭上飛往國外的班機之前不幸遇害,因為凶手一開始就不打算留他這個活口,我想原因大致就是這樣。”

“確實是個不錯的推理。”

關于路易潘德羅是否持有護照、現金以及航空機票,巴黎司法警察局應該擁有這方面的資料吧。

這時室町由紀子終于發表高見。

“昨天上午,巴黎司法警察局已經搜索過藤城館邸了。雖然當時那只涉嫌重大的怪物突然冒出來,不過事後並未聽他們提及有發現研究室、實驗室之類的場所或設備,那個地方應該什麼也沒有吧。”

被勁敵潑了一桶冷水,涼子開始鬧起別扭。

“想也知道是藏在某個機關里,當時又不是強制搜查,除了路易·潘德羅的房間以外的搜索行動都只是蜻蜓點水罷了。”

“你說的或許沒錯,不過我建議在直搗黃龍之前,先從其它情報源著手調查如何?”

由紀子不禁將視線調回我身上。

“你意思是?”

“昨晚在香榭大道攻擊我們的暴徒目前正留在巴黎司法警察局接受偵訊,要不要靜待偵訊結果出爐再做判斷?”

“那些家伙頂多只是受雇于人之下的黑道份子,你認為他們有能耐提供與亞爾古直接勾結的證詞嗎。”

涼子緊接著透露出人意表的內容。

“比較值得注意的是,當我提到發燒友男爵的名字時,迪鮑爾警視長與克雷蒙警部不約而同面面相覷的小動作。”

涼子指的是昨晚與克雷蒙警部交涉之後,我們便前往巴黎司法警察局,她獨自進入迪鮑爾警視長的辦公室,針對香樹大道事件提出證詞。

當時,迪鮑爾警視長與克雷蒙警部一聽到“男爵”這個名字隨即產生反應。正因為如此,自然遭到涼子鍥而不舍的追問,反正迪鮑爾警視長一開始就有把柄落在涼了手中,將他惟惟諾諾的答案拼湊起來,得知這半年以來連續發生年輕女性下落不明的案件,警方暗中持續搜查,正好前些日子一個自稱是“男爵”的人寄來一封信。這個名為“男爵”的人物承認殺害十二名女性,巴黎司法警察局原本采取半信半疑的態度,爾後證實信中所附的戒指與胸什均為失蹤女子所有,對方不久又寄來尸體的照片與頭發,巴黎司法警察局被迫在近日內將此事公諸于大眾媒體。連續殺人犯向警方與媒體炫耀自己的犯案手法,已經成了“開膛手杰克”以來的傳統。

“要是早一步知道這層關系,在聽到發燒友男爵的自我介紹時,或許會主動提高警覺。”

“仔細想想,會不會他只是故意取了一個跟殺人狂有關的名字況且他還讓我們知道他的長相,總覺得這個人做事不太用心。”

在我陳述己見的同時,一種奇異的感覺包圍著我;仿佛有某個事物拉扯著我的神經,究竟是什麼呢?當思緒的箭頭指著感覺的方向,而感覺中的那個事物卻冷不防隱藏起來,使我留下滿心的浮躁。

“你怎麼了?”

聽涼子這麼一問,我試著將自己所顧慮的情形說了出來。

“我在想發燒友男爵是不是做了變裝。發型可以經過刻意吹整小胡子大概也是粘上去的,否則他怎麼可能大搖大擺在人前自曝身份。”

“或許吧。”

只見涼子微微點個頭,而由紀子倒是積極對我表示支持。

“一定是這樣沒錯,早就應該發現這一點了。”

“哼,神氣什麼。”

“我有什麼好神氣的,發現這一點的又不是我,是泉田警部補。”

我才想自告奮勇出面調停,想不到一直保持沉默的岸本終于出聲打岔。

“我、我是說如果,如果凶手是亞爾古跟藤城一族的人,那你們認為迪鮑爾警視長有辦法袒護到何時,國家保安局或許真的會出面插手啊。”

“一旦情況演變成這樣,的確不好處理,不過事實還不至于太嚴重,對方總是會有弱點的,就連法國總統這個職位也不能保證穩如泰山。”

涼子的語氣聽起來自信滿滿,于是我加以確認。

“你指的是藤城奈澄一事嗎?”

“這也包括在內。明年初,法國總統所屬的執政黨即將選舉黨主席,雖然受到總統支持的候選人占了上風,但事實上與在野黨的聲勢僅在伯仲之間。一縣在此時鬧出丑聞,情勢鐵定急轉直下。至于要把這項情報提供給哪一方,選擇權在我手上。”

“原來如此。”

我了然于心,藥師寺涼子從來不打沒有勝算的仗。



做夢也想不到會跟煉金術這種玩意兒牽扯在一起。

我感到不悅,也覺得不安。

當一項全新的技術或體制出現之際;往往伴隨著強烈的反作用與副作用。原子能量的發現產生了核子武器,生命科學的進步與複制人類誕生的惡夢緊緊連結,而煉金術究竟會帶來什麼樣的浩劫、實在難以想象。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炫爛的彩色美夢說穿了有九成是癡心妄想或詐騙手段。自從我進入警視廳開始,面對受害者的時候總不禁感到納悶:“怎麼這麼拙劣的手法也可以把人要得團團轉!?”

“煉金術可以把石頭變成黃金。”

這種不勞而獲的好事從來不可能以皆大歡喜收場。

“我記得之前你提到索西摩斯秘木這個名詞,索西摩斯是人名嗎?”

“沒錯,據說是發明煉金術的始祖之一,此人當時位于紀元前古代埃及的亞曆山卓城(譯注:lexandna,位于埃及北部尼羅河三角洲西北角,濱臨地中海的都市,迄今仍是埃及的貿易大港。)。”

亞曆山卓直到現代仍然是埃及最大貿易商港,反而在古代世界的重要性並沒有太大,紀元前二百年的當時人口已經超越一百萬人,遠遠凌駕羅馬成為世界最大的都市。為希臘文化(譯注:Hel-lenism與東方文化融合,較具普遍性的希臘文明。),意即融合古代希臘、埃及、美索不達米亞(譯注:位于西亞,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之間,從亞美尼亞高原到波斯灣的領域,為亞述文明與巴比倫王國的發祥地。)多國文化的集散地,美術、建築、哲學、醫學等等十分興盛,井傳播到四面八方。據說這座亞曆山卓城從古代到中世紀期間被稱為“世界魔術之都”,為煉金術的發樣地。

“索西摩斯不僅發明煉金術,同時也是橫跨醫學、化學、藥學各范疇的天才,曾創造出許多異形生物與詭異的藥品。”

“我們看見的怪物就是其中之一嗎?”

既不像猿猴又不像松鼠,專門吸食人腦,個性凶狠殘暴,只是破壞力並不大。我對“索西摩斯秘術’沒有太大的興趣。

“那麼,如果你從花園堇或藤城奈澄手中搶到了煉金術的秘密,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

“應該是封印起來吧。”

“占為己有!!”

我不自覺往後仰,由紀子大概是被嚇傻了,只見她一語不發地輪流望著涼子與我。


“這不就等于偷竊新納粹主義的心血結晶嗎!?他們花盡心思研究多年,你卻不費吹灰之力盜取成果!”

“煉金術這項技術本身就是一種邪惡,如果從花園堇手中搶過來,總要找個人來保管……”

“不行!一旦發生波及全世界的副作用,你有辦法脫得了責任嗎?”

“等到真的發生這種事情再來思考對策就行了,與其煩惱未來的事,不如著眼于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比較重要。來,泉田,把這個拿去。”

涼子指向直立在沙發後方的名牌高爾夫球袋,我帶著些許不協調感走過去打開高爾夫球杆袋,擺在里面的並不是高爾夫球杆。

“啊、喂!誰叫你私自打開的!”

“這是什麼!?”

“看不就知道了嗎?自動步槍啊,把亞馬萊特公司制造的AR185輕量化。”

“我是問你,這玩意兒怎麼會放在名牌高爾夫球杆袋當中!”

“是瑪麗安放進去的。”

“誰是瑪麗安?”

“黑發女仆啊。”

我一時無言以對,室町由紀子終于回過神來盤問道:“繞了半天,你才是女仆背後的指使者吧,驅魔娘娘。”

“我可沒有指使她們,是她們太熟悉我的個性跟做事手法,什麼事都替我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這更糟糕!”

我聳聳肩,蓋上球杆袋。

“你准備背著這袋東西入侵藤城館邪嗎?”

“放一百個心吧,我有辦法解除藤城館邪的保全系統。”

“怎麼做?”

才問著,我心底馬上有了解答。差點忘了還有JACES的北岡種行的存在,亞爾古歐洲總公司是JACES歐洲總公司最大的客戶,他們設置的保全系統自然只有他們自己可以解除。

“別想歪了。”

涼子看穿我的猜測,搖頭道:

“JACES設置的保全系統確實只有JACES能夠解除,不過這麼做是有違商業道德的,所以遇到這種狀況,我都是動用自己旗下的工作人員,其中一個正是入侵電腦的天才。”

“你說誰?”

“露西安。”

“誰是露西安!?”

“就在你身後。”

我回過頭,兩名美少女就站在距離我五步左右的地方,她們正是那兩名仰慕涼子的女仆。然而現在她們所穿的並非傳統法國女仆的服裝,而是宛若描述未來世界的科幻電影當中的女主角一般,全身裹著黑色緊身衣,黑色軍用夾克、貝雷帽與長靴。

“唔哇!”岸本毫無節制地發出贊歎。

“栗發女孩名叫露西安,黑發女孩名叫瑪麗安。瑪麗安是武器天才,她們兩人是我個人旗下優秀的工作人員。”



“對方動手之後才還手。”

這句話井非涼子的座右銘。

“眼看對方要動手才還手。”

“對方動手前先下手為強。”

這兩句也不算。

“我就是想打人,有意見嗎?”

這句話最接近。

總之事到如今,不管我說破了嘴都是于事無補。細雪紛飛之中,在開往藤城館邪的汽車上,我姑且試著詢問:

“你手邊有法國國內武器持有許可執照吧。”

“當然有。”

涼子操縱著方向盤,簡短答到。走出公寓之際,她換了件套裝,披上大衣、緊身迷你裙與高跟鞋,這身行頭幾乎已經成為她的戰斗制服了。

“讓我瞧瞧。”

“是可以,不過你真有辦法分辨得出這是不是偽造的?”

老實說我從來沒見過法國武器持有許可執照,于是我整個人沉默下來,此時室町由紀子開了口。

“驅魔娘娘,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很好很好,你臨時提這個干嘛?”

“所以我希望你能把這次行動的目的交代清楚,硬闖藤城館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整垮藤城奈澄跟花園堇,查扣煉金術技術。”

“這樣不對吧!應該是把殺害廚師路易·潘德羅的犯人交給巴黎司法警察局,到此我們就可以功成身退,接下來理當交給法國當局處理。”

“理·當?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發號施令了。”

“我沒有發號施令,只是提案罷了。”

“這些話你拿去對犯人說吧,瞧,目的地已經到了。”

我們在藤城館邪門前下車,與昨天同樣是暗灰色的天空下,三輛呈現銀灰色車體的大型貨車,從門前並排停車到門內。門扉大開,穿著相同款式作業服的男子陸續把貨物搬進貨車,人數約有三十名,頭發、皮膚的顏色各有不同。

涼子回望走在自己身後的五個人。

“好,全體部屬都到齊了,准備進擊!”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部屬了!?”

由紀子的抗議完全不被受理,涼子的高跟鞋跟踩著響亮的步調進入前庭,一個陌生的男子小跑步湊了過來。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即使來到巴黎,我還是有不少機會聽到這句日語。這名日本男性年約三十五歲,頭發全部往後梳,體型微胖,西裝左襟上的黃金羊徽章閃閃發光;此人的職位或許是亞爾古歐洲總公司總務課長或秘書長吧。

“休想逃跑,馬上給我住手,不准你們繼續搬運貨物。”

被涼子一把揪住衣襟,男子呻吟道:

“你、你不要亂來啊,你要是敢動粗我就報警了!”

“沒有必要,我們就是警察!”

男子的嘴巴與眼睛撐得大到不能再大。

涼子沒有胡謅,我們確實是警官,只不過日本警察在法國完全無用武之地。

男子恢複冷靜,好不容易明白了這個事實。由此可見連亞爾古也會出現欠缺危機處理能力的員工,只見他畏畏縮縮,眼珠子骨碌碌地瞟來源去。

“聽、警車來了,巴黎司法警察局已經接獲消息,乖乖束手就擒吧!”

巡邏警車的警鈴聲的確逐漸接近當中,大概是因為我們甩開了負責在公寓外面監視的警官們,所以他們現在緊追而來。

撞開愈形狼狽的男子,涼子朝玄關走去,我們五人則尾隨在女將軍身後。一群身穿作業服的男子們擋在前方,結果是節節敗退,這時冒出一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是日本大使館的達增書記官,看來他昨天跟今天都逗留在藤城館邸,到底有沒有用心做好大使館的工作啊?

“久仰驅魔娘娘的大名,想不到你出手這麼粗暴。到此為止吧!玩火一旦不懂得節制,可是會被燒得面目全非哦。”

無視達增態度盛氣凌人、滔滔不絕地長篇大論,涼子繼續走向玄關的位置,直接與達增擦身而過,達增氣得臉上五官糾成一團。

于是他伸出手,准備以武力制止涼子的前進。

“站住,你想上哪兒去……”

達增就這樣傻傻地跳進涼子設好的陷阱,他的手剛碰到她的胸部,涼子便高聲宣布——

“這是性騷擾,不可饒恕!”

涼子以右手朝達增的臉頰甩了一掌,受了這狠狠一掌的優秀書記官大人,哇的大叫一聲,一屁股摔在地上,涼于雙手插腰,俯視今天頭一位犧牲者。

“一個殺人共犯還有膽在這里叫囂?如果你以為你可以利用外交官特權開罪,一身清白回到日本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我很期待到時你會受到什麼樣的處分!”

真正聰明的做法就是隨她去講。可惜不太聰明的達增低噪著站起身來,又被高跟鞋跟踩進兩腿之間,最後翻起白眼昏死過去。我是不會同情他的,在藥師寺涼子的非法搜查行動當中,犧牲總是伴隨而來。

六名違法搜查隊員侵入藤城館邪內部,所到之處都看得見身穿作業服的男子,其中不乏有人走過來准備盤問我們,但是涼子立刻以法語開罵,瑪麗安與露西安一舉起自動步槍,所有人都嚇得臉色發青、一哄而散。

涼子推開沙龍的房門,應該是由高跟鞋一腳踢開。坐在沙發上正在進行密商的兩名女性抬起頭瞪視不法之徒,她們不用說就是藤城奈澄和花園堇。在旅居巴黎的日本人社會里,美麗的女帝似乎相當偏好中國旗袍,這一天她穿著水藍色絲絹以銀線繡上牡丹花紋的中國旗袍。不曉得為什麼,她不挑涼子或由紀子,反而直接找我問話。


“警部補,看來你並不是頂聰明的樣子。”

“多謝你坦誠相告。”

我盡可能謹慎回應,自己早已了解的缺點被他人明白糾正,感覺別有一番滋味。

“跟著這個潑辣的野丫頭一起行動;總有一天你會跌進深不見底的地洞,再怎麼想也永遠無法見天日,奉勸你自重。”

“我已經跌進去了,不過還是多謝你好心提醒。”

“只要是為了我,泉田甚至很樂意死在地洞里。”

涼子又開始瞎扯,而且往前踏出一步。

“趁著強制搜索之前逃跑就是心里有鬼的明證,你們打算利用煉金術統治全世界的企圖已經曝光了,乖乖就范吧!”

花園堇率先開口。

“沒錯,只要獨占煉金術這項技術;日本就能統治全世界。小姐,你也是日本人吧,難道你不希望日本統治全世界嗎,這樣你還算是日本人嗎!?”

“喔——喔——想不到新納粹主義的理論這麼淺薄。”涼子訕笑。

“你自稱是愛國者,所以凡是反對你的等于國家的敵人就對了!這種論調在阿道夫希特勒一死就隨之灰飛湮滅了,你倒是說說看,日本統治世界到底能撈到什麼好處?難不成要向全世界發放上億張地區振興券嗎?”

“真是個叫人倒足胃口的小丫頭。”

花園堇今天也是一身和服打扮,我看這位老太大要是真有統治全世界的一天,該不會強制全體地球人類穿上和服吧?

這個時候我還有閑情逸致滿腦子胡思亂想。

“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

花園堇以骨節外突的手指戳向涼子。

“我問你,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我所掌握的可是元素轉換技術,絕非現代科技文明所能辦到的?”

花園堇的雙眼炯亮得有如眼球鋪著一層油膜,狂熱宗教份子的眼神就是這樣。

“這是古代人的睿智,而且是我發現的。這是多少科學家夢寐以求卻無能為力的偉大成就,諾貝爾獎這種玩意兒我根本不屑放在眼里。”

“哎喲,原來你這麼想得諾貝爾獎啊?可惜學術界未承認你的偉大成就。”

花園堇不理睬涼子的挪揄。

“一旦有能力自由轉換元素,世界將完全改觀,不起眼的水泥會搖身一變成為昂貴的石油,也可將放射性廢棄物與氮氧化物轉變成無害物質,還能點石成金,日本再也不必向外國購買資源與糧食了!”

“胡說八道,現在就是只賣不買才被列為黑名單。你是想讓日本變成世界公敵嗎!”

“我有個提議。”

一直保持緘默的女帝陛下終于發言了,花園堇不服氣地閉上嘴,藤城奈澄則稍稍探出身子。

“這麼樣吧,涼子、由紀子,你們要不要跟我們合作?”

她嫵媚一笑,如此提議。



“我的兄弟盡是些只知依附藤城家的名望、不斷揮霍家產的浪蕩子,他們經營的分公司一家接一家面臨營運危機,染指已婚或訂婚的女職員,事後再支付上千萬和解費,同樣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從來不知反省。”

說著說著她臉上的微笑消失了,語調之中蘊含著不可言喻的怒氣。

“即使如此,就因為他們是男人,所以可以名正言順取得藤城家的名望與財產以及亞爾古的經營權,在日本政經界呼風喚雨,我不能輕易饒過他們,我要奪走他們全部的力量,叫他們在我面前下跪!”

“沒錯,的確不能輕易放過這群男人。”

涼子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由紀子則默默凝望奈澄,奈澄聞言大喜。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一定會明白我的處境,所以你是願意跟我聯手了。”

涼子溫婉地笑答:

“不——願——意。”

“為什麼不要?事成之後,我保證給你亞爾古副總經理寶座,不,到時我是董事長就讓你當總經理好了,我很看重你。”

這是不可能的,我在內心替涼子作了回答。曾經有人希望與涼子成為平起平坐的搭檔,結果被涼子以冷笑拒絕,這次也不例外,涼子絕對不會跟輸家打交道。

“毀滅無用的男人,由女人掌權,我對這一點沒有異議。”

“既然這樣……”

“可是我還是不想答應。”

涼子說道,奈澄的表情由一開始的納悶逐漸轉為激憤。

“說了半天,你就是不答應,那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的理由是什麼?”

“好,因為我受不了除了我以外的女人統治全世界!”

奈澄頓時半張著小嘴,大概是沒有意料到會聽見如此露骨的回答吧。終于。她望向由紀子尋求支援,由紀子接過她的視線,默然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可能也無意說服涼子。于是奈澄的視線再度回到涼子身上,氣得聲音顫抖起來。

“……那麼只要我處在你的下位就行了是嗎?”

“沒這個必要,對我俯首稱臣,我就認可你的地位。”

“你從小個性就這麼不可愛,就是因為這樣,一群有錢有勢的男人都不敢靠過來,你好歹也算是個美女呀。”

好歹也算是,我不自覺看向涼子,她似乎不把奈澄的閑言閑話放在心上,與面對由紀子時的太度渾然不同。

“我不要求男人有錢有勢,我不在乎這些,因為我自己早就擁有了,而且以後只會持續增加。”

涼子的嗓音清亮澄澈。

“我喜歡的,是與敵人戰斗的時候能夠放心背對著他的男人,除此之外就算他再怎麼土里土氣、毫無情趣、不懂流行品味、連只舞也跳不好都沒關系。聽起來好像很糟糕,不過我可以忍耐。謙虛一點想想,其實我也有依賴別人的壞習慣。”

你哪里謙虛我怎麼看不出來?我目瞪口呆。不過這倒是頭一次聽藥師寺涼子談論她對男性的看法,那個被她看上的男人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室町由紀子覷了我一眼,接著語氣平和地說道:

“驅魔娘娘,你這番話很令人玩味,不過現在談論的是另一個主題。”

“啊啊,說得也是。”

涼子難得坦率地點點頭。

“剛剛有點離題,不過重點是你們已經玩完了,癡人說夢話到此為止,你們這兩個殺害路易·潘德羅的凶手應該立即向巴黎司法警察局自首。”

“少血口噴人,不要亂栽贓!”

“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好吧,既然你們不自首,我只有直接把你們押到巴黎市警察局,另一方面網路也已經布好線了。”

奈澄不解地眨巴著眼。

“網路?”

“沒錯,資訊社會最強的武器。如果在網路散播消息說亞爾古與新納粹主義一派有所關聯,證據就是花園堇博士的出現,不曉得到時候會變成什麼樣?”

奈澄輕輕倒抽一口氣,或許是想起了過去曾經有個大企業由于對待顧客態度惡劣,這件事後來在網路上廣為流傳,遭到網友猛烈抨擊,結果被逼得刊登全版廣告鄭重道歉的實例。亞爾古與新納粹主義的關系一旦被揭發,絕對無法僅以“敝公司員工態度惡劣”一句話了事。

“亞爾古與新納粹主義的關系若是曝光,猶太系銀行與報社不會不聞不問,甚至有可能引發全球性拒貿運動,企業形象下跌非同小可,這一點你的兄弟們應該會理解。”

“我的兄弟?”

“我今早已經撥了國際電話通知你的幾位兄弟了,他們可是連想都不想一下就把你給賣了,這也難怪,誰叫你趁人不備暗算他們,不信就打個電話向他們確認看看,不過大概不會有人接,就算接了也是通知你歐洲總經理的職位從明天起解除,到底會是哪個情形呢?呵呵呵呵!”

沐浴在涼子的哄笑之下,奈澄刷白了臉,欲言又止,現線掃過涼子、由紀子還有花園堇,即便是女帝,卻也遭受到友軍全數殲滅的惡報,猶如一個亡國的大帝。那副動搖的模樣揭露了她的真正身份——集大型企業亞爾古與作為領導階層的藤城家權勢于一身的女帝才會具備的反應。

“這個時候還緊張個什麼勁兒。”

一個穩若泰山的聲音從花園堇口中傳來,這個行跡詭異的老婦人雖然比奈澄矮了二十公分,現在看起來仿佛化為一座巨大雕像。

奈澄發出充滿挫敗感的聲音。

“因為,事情都演變成這樣了。”

“無論你有什麼想法,都不關我的事。“

花園堇幾乎要從口中吐出毒汁。

“我把一生都投注在這項研究之中,實踐了古今以來沒有一個學者辦得到的豐功偉業,接下來我要的是足以彌補我半生辛勤與努力的報酬,沒錯,亞爾古、藤城家還有你這個丫頭都必須彌補我。”

花園堇孤傲地宣布,被喊作“丫頭”的奈澄將面色如鐵的臉轉向老婦人。

“你胡說什麼;再繼續下去將對亞爾古造成致命的傷害。”

“哼,我不欠亞爾古人情債,戰後對我父親視若無睹,最後又不讓他掌管公司,你說對亞爾古貢獻良多的重臣除了我父親以外還會有誰?”

“我、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你父親……那個叫杉山徹彥的人作為一個研究學者的確相當優秀,然而我也聽說他不得人緣又欠缺經營能力。”


奈澄的語調轉尖,花園堇則朝著完全喪失權勢的女帝大吼:

“給我住嘴!我不准你這個成天只知道想辦法把男人勾引上床的淫蕩女人侮辱我父親,沒有了藤城家的名號,你這個小丫頭什麼也不是!”

“夠了!”

奈澄擠出上下兩排皓齒。

“我根本就不想成為殺人共犯,我已經受夠再被人指稱是新納粹主義一派的人了,我要退出。不、打從一開始我什麼也不知道,全部都是這個老婦人一手策劃的。”

“對,這才是最適合你的。”

涼子冷笑。

“每年從藤城家領取好幾億生活費,度過充滿性愛、時尚與美食的每一天才是你的幸福,很快地你會肥胖得再也見不到美貌的殘影,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人生呢?你盡管放心地從不適合你的舞台退場吧,這個瘟神老太婆就由我來解決。”

奈澄怒目瞪視涼子,卻缺乏反擊的力量,看來是我過于高估了這位女性。

奈澄的外貌與打扮並沒有任何改變,然而在我眼中的模樣卻突然變得寒酸,可以說完全失去了尊嚴。喪失了自信與霸氣,拼命乞求身家安全的敗者看起來實在悲慘。

涼子連一眼也不屑再瞧奈澄。

如果將奈澄比喻成沒落的女帝,涼子就是永遠的女王、或許有言過其實之嫌,然而即使在面臨全然的敗北之際,涼子也不會舍棄她的尊嚴吧,兩名漂亮的女仆瑪麗安與露西安之所以將她視為“Milady”,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不得已說出本名就能讓你步步進逼到這步因地,小姐,你的賊運確實相當亨通。”

花園堇游刃有余地轉向涼子,仍然不忘稱呼她“小姐”。

“你以為我是憑運氣才有辦法制服你?”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靠的是實力,實力!”

“沒有力量的小雞才會不時這麼強調,在我看來只能算是一個笑話,我從來不靠什麼運氣,憑借一己的實力與努力解開煉金術的秘密。”

“真的是這樣嗎?”

“這話什麼意思?”

花園堇眯起雙眼,涼子的眼眸則泛著嘲諷的目光。

“我不認為憑你這種程度的冒牌科學家真有能耐解開煉金術的秘密。在自然科學界,新發現的法則若想成為眾人認同的真理需要什麼條件,不用我多作說明吧!?”

連我這種理工常識明顯上缺的文組學生也曉得這點道理,科學上的新發現若要被視為真理,以下二點不可或缺:

任何人來計算都能得到相同解答。

任何人來實驗都能得到相同結果。

所有超能力無法成為科學上的真理,原因在于每一次實驗所得到的結果均不相同,而目實驗本身的嚴密性也頗受質疑,根本搬不上台面。

不過,花園堇僅僅以皮笑肉不笑接受涼子的指摘。

“小姐,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依據‘索西摩斯秘術成功完成實驗,聽過‘索西摩斯秘術’吧?在這之前除了凱貝爾以外沒有人成功過。”

“所以我才懷疑這或許只是巧合罷了。”

“巧合?你居然說是巧合!”

花園堇全身開始打顫。

我沒有同情她的意思,只是當一個人付出努力與辛勞,終于實驗成功,結果被人認為“只是巧合”,發火是理所當然的。

另一方面,挑釁成功的涼子繼續乘勝追擊。

“如果你堅持這並非巧合,那就再制造更駭人的怪物出來如何?不要那種小里小氣、似猴非猴的馬波尼克,而是那種可以吃下整座都市的怪獸,如此一來我就承認你的確解開了‘索西摩斯秘術’。”

馬波尼克應該是之前出現的那只既不是猿猴、也不是松鼠的怪物。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你說說你想看什麼。”

“哎喲,還有菜單可點呀。”

“不過,等你要的怪物現身以後,就算你被嚇哭我可不負責。”

“我要真能親眼目睹,一定感激涕零、硬咽不已,不過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喔——呵呵呵呵!”

這時的花園堇雙眼有如火山口一般,火紅的岩漿正沸騰著,但聲音卻出奇地冷靜。

“不要再傻笑了,快說出你的要求吧。”

“這樣啊,那就從‘索西摩斯秘術’里做個艾斯塔美諾斯好了,聽好嘍,是艾斯塔美諾斯哦。”

“沒問題,你等著。”

花園堇回答得相當干脆,這時一個粗野的吼叫遮斷了她的聲音,沙龍里出現一名男子。

“喂,再磨菇下去警察就要來了,到時看你怎麼辦,從今以後我就跟你毫無瓜葛了,讓我回去吧。”

是平河議員,他從正面與涼子四目撞個正著,頓時僵在原地,表情活像白天見到鬼一樣,我們的視線也集中在他身上。

眾人在無意間犯了個錯誤,涼子心一驚,立刻凋回視線,只見花園堇已經奔向對面的房門,短掛一角飄起,她甚至脫掉草屐穿著短布襪跑步。

“抓住她!”

涼子、兩名女仆、還有我緊追著逃跑速度快得令人不敢置信的老婦人。

“巡回演員由紀跟岸本你們負責看守奈澄跟其他人!”

就這樣。由紀子與岸本留了下來,我們四人則從沙龍到走廊追捕花園堇。奔上階梯,到二樓走廊,再繼續奔到三樓,花園堇沖進一個房間隨之緊閉房門,仔細一看才發現房門必須在控制面板上輸入密碼才會打開,如此一來就不能直闖而入了,我心想。

此時栗發的露西安把一個物體蓋在鎖住房門的控制面板上,那是一個大小約和電子辭典一樣的薄形長方體。只見她的手指像鋼琴手一樣跳躍著,接下來好像是某種連線完成,控制面板的顯示螢幕交替出現令人眼花紛亂的數字。

“這台機器正在試算一百萬組數字配對。”

還不等涼子說完,控制面板的顯示螢幕排列出六個數字760844,同時傳來金屬聲響,門鎖被打開了。

“好,突擊!”

涼子下達指令。我只覺得自己快昏倒了,哪一天涼子帶著這兩個美眉女仆偷襲東京警視廳,鐵定有辦法在最短時間之內挾持警視總監。

打開房門,涼子毫不遲疑地率先沖進去,兩名女仆則瞄著我,以手勢叮嚀我跟上涼子。此時後方傳來一連串的怪聲,有槍聲、撞擊聲、物體倒地聲以及慘叫聲。

我回過頭,見到走廊轉角出現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他跨斷地走了一、二步,便按住前胸倒向地板。

“你們兩個快走。”

我以日語說道。並推著兩名女仆,不知她們有沒有聽懂,不過她們也明白現在不是相互謙讓的場合,首先是瑪麗安、接著是露西安爬進房門與牆壁的縫隙,確定兩名女仆的動作之後,我也跟進。

一刹那,空氣被猛烈撕扯開來。

下方傳來鈍響,呈現在我眼前的是被釘在門板的大衣一角,以及直插進大衣里不停哆嗦的軍用短刀刀柄。

“乖,不要亂動哦,這是為了你著想。”

我聽見一個宏亮卻充斥著惡意的聲音,射出短刀的男子身形飄忽地來到我面前。

是發燒友男爵,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我感到不解,但很快便做出接近正確的答案。發燒友男爵不單是“黑社會”的居民,而且與亞爾古和藤城家有著密切的關系。

“好久不見,我真想念你。”

語氣里帶著刻意營造出來的辛呢,不過聽起來有點漏風,于是我使出最壞的心眼說道:

“你大概是還沒去看牙醫吧。”

“牙醫不太好約,你上次打斷我門牙,我一定要好好向你道聲謝。”

發燒友男爵手中耍弄著另一把軍用短刀以示炫耀,這時我想起放有自動步槍的高爾夫球杆袋還擱在沙龍里,不過說實在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用。

發燒友男爵斜斜的嘴角浮現歪歪的笑意。

“在香榭大道上你贏了,當時是我手下留情,不過這次我不會‘蟲’蹈覆轍,你有沒有做好心理准備?”

“沒有!”

開口的同時,我踢出右腳,朝著發燒友男爵的膝蓋頭狠狠一端,右腳颶地一聲旋了半圈,發燒友男爵縱身跳開避過我這一踢。趁他鞋底就要著地,我這次以左腳掃向發燒友男爵的左腳,發燒友男爵瞪視我,眼中燃燒著憤怒之火,軍用短刀猛地刺出,我僥幸閃過,卻聽見一個討厭的聲音,釘在門板上的大衣被扯出一條大縫。

也因此我可以自由行動,以腋下夾住發燒友男爵的手臂順勢一扭,短刀便從發燒友男爵手上掉落。我先給了他的鼻頭一拳,再抓住他那撮礙眼的小胡子使勁一扯打算把假胡子摘掉。只是胡子不但拉不掉,還冒出繁的一個怪聲,想不到發燒友男爵的人中到臉頰之間居然出現一道裂痕。

“哎呀呀,你手腳可真粗魯。”

這句日語說得十分流利,發燒友男爵推開啞口無言的我,手指抵著裂成兩半的臉龐。

“這副假面具已經不能用了,虧我花了那麼多工夫跟費用才弄到手。”

說著,手便伸向下顎,緩緩剝開臉皮。當發燒友男爵這個假臉皮被除去後;真正的臉皮隨之出現,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此人正是JACES歐洲總局的優秀職員北岡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