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錯將敗絮當金玉

司儀也感覺到了此時劍拔弩張般一觸即發的微妙氣氛,他放慢了語速卻飽含著中氣:“第九題的謎面是: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複回,當然是通大海了”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清脆爽朗,一個性感低沉,內容卻幾乎一字不差,這兩個聲音的主人一下一上對望了一眼,都是一頓,眾人也是一愣,接著便笑聲一片。我也覺得挺逗的,怎麼就跟張飛碰到馬超似的,酣戰了三百回合卻依然勝負難分呢。有趣,看這司儀又怎麼說?

那司儀顯然是久經沙場的老江湖,他權衡了幾秒鍾後笑道:“兩位客人才思敏捷,在下佩服,按理說都是本次‘貴客大猜謎’活動的優勝者,在下有兩個提議請兩位貴客參詳:一是再加試一題決出勝負;不過俗話講的好,四海之內皆兄弟,何處相逢非故人,兩位何不握手言歡,屈尊至本店的貴客坊共享‘百花盛宴’?須知本酒樓的‘百花宴’源自于盛唐時期一年一度花朝節的宮廷禦膳方,39個菜品各個構思奇巧,色味俱佳,其中‘仙子霓裳曲’,‘悠然南山行’,‘冰豆桂花盞’,‘百合花餃’和‘月季沙律帶子’更是精華中的精華,百花宴的價值還體現在其養生功效上,百合甯心安神,桂花養陰潤肺,玫瑰排毒養顏,合歡花舒郁理氣……”我呆呆的看著司儀兀自在那里滔滔不絕,心想這廣告怎麼打的沒完沒了了,司儀似乎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已離題萬里,又生生轉了回來:“倘若在座有兩位貴客的親朋好友,也可邀來共赴盛宴,大家惺惺惜惺惺,花肴下美酒,三杯通大海,一醉解千愁,豈不快哉?”得,這司儀具有唐僧的氣質。

“好,就依你說的,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那魔音又穿耳了,我想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己也沒必要忸扭捏捏的矯情一番吧,于是笑道:“既不是上山捉虎下海擒龍的苦差,又能結識朋友大飽口福,在下當然求之不得。”

進入貴客坊,只覺里面蘭氣氤氳,滿室幽香,不禁深吸了幾口頓覺神清氣爽起來,“恩哼——”有人輕哼了一聲,我尋聲望去,只見發聲的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他正愜意的半躺在沉香木塌上,悠哉游哉的盯著我看,兩旁的黃花梨木椅上則分別坐兩個十七八歲模樣的華衣青年(因為古人的模樣向來比實際年齡要顯老,所以三人的真實年齡可能還得略減一二歲),一個拿著把扇子一開一合,另一個則眯著眼咧嘴一笑,我想這三人打量起人來怎麼一點也不含蓄呢,也好,我最怕繁文縟節,這樣的碰面反倒符合自己天馬行空的性子,當下也不露聲色的一一打量回去。那少年棱角分明,兩道濃眉氣勢十足,一雙虎目熠熠生輝,假以時日必定成長為一有型的酷仔;眯著眼咧嘴笑的青年大眉毛大眼大鼻子大嘴,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一對大酒窩,顯得坦率豁達,親切可愛;我把目光轉向拿扇子的青年,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這男人怎麼長的這麼……呃……不好形容,五官無一處不佳,尤其一雙桃花鳳目流光溢彩,竟是說不出的俊俏風流,我覺得眼睛有點抽筋,令漢哀帝染上斷袖之癖的董賢?泣魚的龍陽君?俊美到不得不戴上面具上戰場的蘭陵王?手拿繡花針的東方不敗?不,都不是,雖然臉美的令女子汗顏但整體的氣勢卻顯得雍容且帶有壓迫感,陰柔與陽剛融合的近乎完美,嗯,這個男人是個禍水……

“哎呀-”一張放大的臉驟然出現在眼前,我忍不住驚呼出聲,卻見那少年不知何時竟欺到了我面前,“回魂,回魂”他一邊用手像跟我招魂般舞來蕩去,一邊不懷好意的笑的奸詐:“其實你長的也不比我九哥差,就是鼻梁上那顆痣煞了風景,王昭君生的傾國傾城吧,畫像上不過被那個毛畫師添了顆痣,不就連降了好幾個檔次,連皇帝老兒的面都見不上羅,唉”他竟搖頭擺尾的歎起氣來,令我的火氣噌噌的往上漲:“子不聞‘聰者聽于無聲,明者見于無形’嗎?一身臭皮囊罷了,更何況區區一顆痣。不過話又說回來,臉上的痣卻又是極其特別的叫做‘情痣’,一個人在生命走到盡頭的彌留之時,倘若他的愛人為他流下的一滴至真至愛至痛至悲的淚水落在了臉上,這滴刻骨銘心的淚則將化做來世的一顆痣,所以,情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也欺上前去在少年臉上找尋了一番,歪著頭故做天真的歎道:“好可憐喲,你都沒有。”

那少年呐呐的後退一步,突然沒好氣的對禍水說道:“九哥,你居然和一小鬼打成平手?”

小鬼?只可惜我的靈魂早就不是小鬼了。

此時八仙桌上的百花宴已基本上齊,果真是色香俱全,美倫美奐,被稱做九哥的禍水朝我一揖:“在下艾九,這兩位是舍弟艾十和艾禎。”

愛酒,愛食,愛枕?果然愛好廣泛啊,我回以一揖:“在下……吳悠,幸會幸會。”沒必要講真名吧。

艾十大咧咧的先去坐下道:“美食當前咱們還愣著干嘛,九哥,十四弟還有這位吳兄弟,今天咱們就,不醉不歸?”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和這三人竟越聊越投機起來,本來剛開始我是一言不發,埋頭苦干,那個被稱做十四弟的艾禎卻說什麼‘光吃不說假把式,光說不吃傻把式,要又說又吃才有意思呢。’我想說就說罷,卻沒想到這一說就不可收拾起來。也許是穿越到這里以後一直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因為面對的都是董鄂。菀葶的親人和熟人,所以一直都抱著多說不如少說,少說不如不說的心態,凡事皆三思而行,很壓抑也很無奈,如今碰上三個不打不相識的朋友而且往後也不一定再碰的上,心理上便沒有那麼多的顧忌和防備,這種微妙的感覺就像有些話沒法對自己的父母說,卻可以在網絡上與新認識的陌生人說一樣,後來竟產生了昔日和死黨們在酒吧里輕松侃大山的錯覺,調侃過來反唇相譏回去,談到興頭上便笑的前仰後合,不可開支,說到痛心處便唉聲歎氣,捶胸頓足;就這樣從堯舜禹湯吹到四合八荒,從大漠孤煙侃到江南水鄉,從宋玉潘安轉到玉環飛燕,從滿漢全席繞到燒尾盛宴……

“你說那個登科宴為什麼要叫燒尾宴?”艾十喝得舌頭都有點大了。

“笨!”我指著他鼻子罵道:“你可知有一處地方叫龍門?天下渴望成龍的鯉魚都會千里迢迢游到那里去躍龍門,但不是所有躍過龍門的鯉魚都有機會成龍,還得看天意如何。只有那些躍上龍門又被天雷燒掉了尾巴的鯉魚才能成為真龍,其它的便只能回去繼續做一條凡魚。所以登科宴又叫燒尾宴,你的明白?”

我一口氣講完卻發現另外三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索性又補充道:“燒掉尾巴的過程是極其痛苦的,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有得必有失,千方百計千辛萬苦追求到了一心想要的,卻發現失去的東西又何嘗不令自己痛徹心扉?”

“你究竟多大了?”艾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在下已在人世間度過了整整二十四個春秋。”我話未落音,卻見艾禎一口酒噴了出來,指著我罵道:“明明是小鬼,賣什麼老?”

“你愛信不信”我白了他一眼,又補充道:“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哦?”艾九挑高了一邊的眉毛“那待會兒我們去玩螢行游戲,你可願去?不,你一定要去。”

螢行游戲?是什麼東東?我錯愕的抬起頭,卻對上了三雙亮晶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