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有這樣一類可悲的人,擁有小聰明,卻沒有大智慧,其最直接的證據便是:他們的嘴巴動的比腦袋還快。淒慘的是,我,就是這樣的人。

“應該用定喘湯!”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隨即又意識到這種越俎代庖的行為是多麼的愚蠢。

“定喘湯?”九阿哥和賀太醫異口同聲,兩人對望一眼,賀太醫搶到了發言權:“可是,據娘娘的貼身宮女所言,娘娘的病是由于頭晚在屋外受了涼引發的,再加上娘娘的症狀是咳嗽痰多,胸悶氣喘,所以,昨日值班的楊太醫開出的處方是能夠解表散寒,祛痰定喘的小青龍湯,董鄂格格何以突然提出定喘湯呢?”

“因為娘娘是由于風寒外束、痰熱內蘊所致的哮喘症,也就是說,娘娘本來有痰熱內伏,又因外感風寒而觸發,形成外寒內熱證,即俗稱的“寒包火”,因此治療方法應是解表清里,寒熱兼治,溫清並用。

的確,‘小青龍湯’和‘定喘湯’均可用于外有風寒,內有痰蘊之哮喘症。但兩者是有根本區別的,‘小青龍湯’針對的是寒痰而‘定喘湯’針對的是熱痰,‘小青龍湯’用的是溫化水解之法,而‘定喘湯’則為清熱化痰之法。”一觸及自己的本行,我的話就忍不住滔滔不絕起來。

“說的好,但朕更想知道的是,你憑什麼認為宜妃體內蘊滯的就是熱痰呢?”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來,直把我嚇的七魂丟了三魄,六神找不回主位,老天,皇帝出行不是有靜鞭開道嗎?可為什麼這位康熙皇帝卻能神出鬼沒,就跟腳上裝了個消音器似的,難道他不是屬馬的,而是屬貓的?

腹誹歸腹誹,先隨著眾人跪下行大禮才是正道,“都起來吧”康熙皇帝手虛扶了一下,隨即又急道:“宜妃,你不要起來,好好躺著才是,剛才的情況朕已經知道了,你不要怕,朕將太醫院院判黃遠帶了過來,今天朕就要守著看看太醫院是如何為你診病的。”

記得‘前世’的時候,有部電視連續劇好象叫“康熙微服私訪記”,里面康熙最寵愛的妃子便是宜妃郭絡羅氏,無論是出游還是微服私訪,康熙都必定帶著她,如今看來,偉大的康熙陛下對宜妃的疼愛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呢,不禁小小的為宜妃高興了一下。

“董鄂格格,皇上在問你話呢。”李德全小聲的提醒了一嗓子。糟糕,又君前失儀了,不禁大大的為自己悲哀了N下,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回皇上的話,寒痰的症狀是痰白清稀有泡沫,舌苔薄白而潤;而熱痰的症狀是痰稠色黃,舌苔黃膩,宜妃娘娘的症狀屬于後者。另外,可以通過診脈來確定,前者應是脈浮緊,後者則為脈滑數,即既有滑脈的表現,又有數脈的表現。”冷汗都冒出來了,真是的,皇帝不也一樣是地球上的高級哺乳動物嗎?有必要嚇的手腳哆嗦,聲音發顫嗎?嚴重鄙視自己。

“皇阿瑪,額娘咯出的痰的確是粘稠帶黃,而且,剛才額娘危急的時候,是董鄂格格及時吸出了阻塞住額娘呼吸的痰液,而兒臣當時卻驚慌失措,兒臣慚愧難當,請皇阿瑪責罰。”九阿哥突然跪地稟道。

九阿哥為什麼突然說這話?難道,他是明為請罪實則為我說話嗎?的確,君前失儀外加妄議皇妃病情,條條都犯了宮中的忌諱,我為什麼就做不到‘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呢?真是歪嘴馬賣了個驢價錢——吃的是嘴上的虧。

“起來吧,關心則亂,乃人之常情,朕不怪你,至于董鄂……”康熙似乎在考慮要怎麼拾掇我,話說了一半便頓住了。


“皇上,既然董鄂格格精通醫道又句句在理,微臣斗膽懇請,讓董鄂格格為宜妃娘娘診脈。”說話的應該就是太醫院院判黃遠了(院判官居六品,相當于太醫院的副院長),此時他話雖恭敬但眼底里的冷意卻出賣了他的真實意圖:不錯,我剛才的話相當于否定了他手下太醫的診斷結果,也就是質疑了太醫院的權威,而且是當著康熙的面。所以,他也要給我難堪,可惜又是一個人算不如天算,昔日的菀葶固然不會診脈,可本姑娘‘上輩子’是中醫學院的高才生呢,當然,失手把自己針灸到‘這輩子’的那場意外排除不計。

“你會嗎?想好了再回答朕,你要明白,皇宮不是明珠府,更不是兒戲。”康熙看向我,瞳仁猶如無波的古井,但這未必又不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呢?

吾愛息事甯人,但吾更愛真理。“回皇上的話,奴婢願意一試。”很好,這次的聲音沒有顫抖,反倒有種慷慨生哀的氣勢,想當初荊軻兄也就是這樣慷慨生哀的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後來也就真的不複返了。

走進簾子里面,目光和宜妃碰上,宜妃的眼神充滿了安撫的溫暖,仿佛在說:別怕,我一定會想辦法保護你的。我回了一個自信的微笑: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更何況,自己的診斷建立在事實基礎上,錯的那個未必是我。

讓宜妃手臂伸平,手心向上,使手臂與心髒接近于同一水平,然後三指同時切脈,平心靜氣,斂精甯神,將神識完全融入進去,健康人脈象應為一息4至,寸關尺三部有脈,脈不浮不沉,和緩有力。而宜妃的卻是……嗯,心里有底了。

“啟稟皇上,宜妃娘娘的脈象去來促急,達到一息六至甚至六至以上,此乃數脈的特征,而數脈是熱證的主脈;另外,宜妃娘娘的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走盤,漉漉如欲脫,此又為滑脈的特征。滑脈主痰飲,食滯等證。所以,奴婢的結論是:脈滑數。”

不卑不亢的講完,卻發現眾人皆呈詫異之色,“黃遠,你再去為宜妃診脈。”康熙發話了。

“回皇上的話,這似乎于禮不合……”黃遠不敢領命。

“把花帳放下來,再在宜妃手上搭上一層薄紗,就這樣吧,今兒就不必拘泥于繁文縟節了,朕就在這里等著你的結論和處方。”

大概一柱香的工夫,黃遠出來了:“啟稟皇上,正如董鄂格格所說,是脈滑數,微臣的處方是:定喘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