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直叫人生死相許

外面的嘈雜聲不絕于耳,有越來越近的趨勢,被發現只是早晚問題……我能聽見自己如雷鳴般的心跳,大家的呼吸都越來越急促,仿佛空氣已經稀薄到了只能靠喘息才能維持生命的地步!

索額圖的這盤險棋能不能走活,太後是關鍵之一!當曆史的發展到瓶頸的時候,一粒米可以打破天平兩端的制衡,決定未來的走向!……絕不能讓索額圖成功,否則失去先機,不僅胤禟胤禛胤祥胤禎他們,就是納蘭家族的親人們也……不敢再想下去了……與其坐而待斃,倒不如……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老天搞不定,靠自己來擺平……腦袋一熱,我倏的靠近太後脫她的衣服……渾水摸魚然後調虎離山!大不了姑娘我李代桃僵好了……

“不可對太後不敬!”富察欲推開我,卻被蘇麻喇姑制止。

我趕緊小聲解釋:“此時天色昏暗,我換上太後的衣服去馬廄,設法把那群惡賊引開……”

蘇麻喇姑沉吟片刻道:“此時我們慌亂,對方也慌亂……也許能行,但他們不會相信太後只一個人的,這樣吧,我和你一塊出去……至于你們兩個,要好好保護太後,隨機應變,知道了嗎?”

“不行!”那叫不上名來的女孩正色道:“您年歲已高,手腳不便……還是我去吧!”

……

我和那女孩摸黑潛入馬廄,本來群馬已經被外來的噪亂所驚擾,變的躁動不安,如今有人進來,便集體爆發出抗議的撕鳴……我聽見嘈雜的腳步迅速往這邊湧來,外面已出現零星的火把和刀劍反射的寒光……迅速將頭發揉亂散開遮住臉,好在太後的頭發保養的極好,否則這戲肯定穿幫,只見那女孩將馬柵欄拉開,對著一匹馬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腳,馬群受驚,紛紛向外湧去,我們一人一騎,混在其中,闖出去!

為了逼真,我沒有穿自己的鞋,腳上只套了一只太後的鞋……顧不上去關注群狼的猙獰面孔,也顧不上去想象利刃砍進骨血里的淒瘡,我力圖模擬出一名養尊處優的老婦人騎馬時萎顫顫的慌亂和笨拙……在逃亡中順勢將剩下的一只鞋抖落于地……

“他們追上來了!”那女孩與我並駕齊驅。


“是個伶俐的女子!”我暗自稱贊,後面已經傳來了急促的馬蹄音和叫喊聲,前方出現了岔路,可惜沒時間問她的名字了,我道:“咱們分開跑!各自珍重吧。”

“好,但願還有再見的機會!”

……

也許是人的本能,在危急的時候會向自己熟悉的地方跑……一路瞎跑竟跑到了‘養牲處’的地盤……這里顯然經曆了一番撕殺和屠戮,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剛失去生命不久的軀體,似乎有包衣護軍也有藍翎侍衛,有郎衛也有兵衛,還有因躲閃的不及時而不幸殞命的太監宮女……他們生前,分不清楚哪個是哪邊的人,但現在已經沒必要分了,都是血肉模糊的冷冰冰的死尸!

強力壓制著腹中翻湧的嘔意……坐騎卻突然像瘋了似的將我甩了下來……狼狽的跌坐于地,隱約看到它絕塵而去的屁股上插著一支箭……後面追兵將至,旁邊是一個被人踹破了門的獨立小院,顧不上疼了,驚慌失措的我竟連滾帶爬的竄了進去……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前方有個堆砌了半人多高的,似魚池又比魚池大了不少的環形壇,往里面一看,沒有反光也就是說沒有水,對了,‘養牲處’里的野雞山稚好象就是放在這里面養著供那些貴主們欣賞的……可是,好象又有點不同……

他們闖了進來,沒時間了!我爬了上去,從背在身上的急救袋里取出了匕首……“不是太後!”火把輝映下有人驚呼。“殺了她!”為首一人森然下令……

不待手持利刃的人欺近身來,我絕望的一聲厲號,拔出匕首對著自己的心窩狠狠刺去!匕首沒入胸膛,殷紅的‘鮮血’頓時汩汩冒出,眾人都是一愣……“你們……你……”無限淒慘的咽下了最後一句話,我向後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一陣劇痛傳來,骨頭肯定摔散架了,腳踝處不知嗑著了什麼,肯定傷著了……我強忍著痛一動不動的裝死尸,須臾,滿意的聽見上面有人道:“是個烈性女子!可惜死在了蛇塚……糟糕,太後一定藏在那里,快回去!”

……

群狼走了……可我卻陷入了另一層煉獄中難以自拔,蛇塚?!我竟然主動跳進了蛇塚!‘養牲處’里的唯一一處人人敬而遠之的‘禁地’!那里不是一直鎖著的嗎……對了,門好象被人踹破了,都怪那該死的康熙老兒!……


每年,各地都有約定俗成的地道藥材上貢,如浙江的紫菀、江西的香蒲、湖廣的貝母,四川的附子、山西的蒼術、遼東的人參等……其中,蘄州的白花蛇制成的‘白花蛇丸’和‘大通聖白花蛇散’,也是指定供品……有一天,康熙讀《本草綱目》時,看到里面說白花蛇“龍頭虎口,黑質白花、脅有二十四個方勝文,腹有念珠斑,口有四長牙,尾上有一佛指甲”……便一時興起,命地方進貢幾條活蛇來讓他瞧瞧是不是這麼回事……他瞧過後,下面的人就請示了,怎麼處理是好啊?他就順口答了一句:建個蛇塚養著罷。于是,‘養牲處’不得不建了個蛇塚來收容這幾條別名叫“五步蛇”的超猛毒蛇!因為在宮里,恐有人利用此毒物害人,于是還專門建了個獨立院落鎖起來不容外人進去。

我試著坐了起來,接著發現腳踝處骨折了,根本無法站起……難道要像埃及豔後克萊奧帕特拉那樣,死于蛇吻嗎?……蘄州花蛇制成的藥被贊為‘風藥之冠’,而國際市場上蘄蛇毒凍干品價值高于黃金……被這樣特別的蛇‘吻’一下,也算不虛此生吧……淒星冷月寒風,可憐人在蛇塚!老九,你的‘匕首’救了我一次,可惜我自己一失足又釀成千古恨,莎喲啦拉,我的胤禟……

月沉日升,我還活著,抹去淚水掃射四周,卻發現蛇塚里沒有看見一條蛇……對了,現在似春暖花開而非春暖花開,正是冬眠的蛇蛇們‘似醒非醒’之時!書上說氣溫回升到十度以上,毒蛇們便要出窩了!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開始了無比虔誠的禱告……禱告著禱告著便迷糊了……迷糊著迷糊著便覺得好象有人跳了下來……睜開眼,一陣狂喜呼嘯著占領了周身每一個細胞……躡手躡腳靠攏過來的不是那冤家是誰?……

“別動!”他壓低聲音阻止我。

怎麼了?我一頭霧水,眼珠子骨碌了一轉,只見蛇塚外圍的人也是屏聲靜氣!

“葶兒別動。”他的臉色變的慘白,嘴唇在情不自禁的顫抖:“也別吭聲。”

我也感覺到了……一陣麻酥酥的涼意沿著頸邊滑過,癢懼交加,毛骨悚然……慢慢的,我看到了蛇頭,那三角形的扁平腦袋吞吐著分叉的火紅蛇信,它似乎想與我做進一步的親密接觸,竟向我溫暖的領口移去……我想暈過去算了,可強韌的神經偏偏力挺著不肯倒下,我想控制自己的呼吸以免胸口出現明顯的起伏卻發現一切只是徒勞……

胤禟狠狠的搓了自己的手幾下,然後以極其緩慢的、不會驚擾到毒蛇的速度深過來按住了我的領口,白花蛇似乎感應到了一個更加溫暖的熱源,于是見異思遷,朝著胤禟的手爬了過去……不要!……腹中發出了嘶心裂肺的呐喊,可我不能發出任何聲音,淚水燙的眼睛好痛,心髒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的糾住,越扼越緊,越扼越緊,幾乎要被擠爆般的難受!……那劇毒的爬蟲在他的手臂上緩緩的蠕動著,胤禟輕輕挪開了兩步,右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了毒蛇的七寸……那蛇被甩到了最遠的角落……

我傻傻的被他抱起來遞了上去……我傻傻的看著他爬了上來……我傻傻的聽他不停的問我有沒有受傷……我傻笑起來,神經倏的松懈……眼前一黑,我痛快的昏了過去……胤禟,你知道嗎?……能死在你的懷里,我就沒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