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紙團扔在地上,一看,地面上先已有了一個紙疙瘩,按位置推斷,是支遠扔的。看來一般人沒簽過這種文書,都很緊張。范青稞把保證書恭恭敬敬地呈給護士長。
護士長仔細地看了看她的名字,側身低聲說,一見面,就認出來了。放心,一切有我呢。
好了,總算接上頭了。范青稞手拂胸口。雖說這是意料中的事,仍有在太空中兩艘載人宇航船對接成功的感覺。
護士長,我還要簽嗎?席子問。
簽。你就算是他們兩人的家屬。這倒真是稀奇事,別人戒毒,都是家里人陪著。你們可倒好,讓保姆陪著遭罪。小姑娘,你還不要求長工錢?原先招你的時候,肯定沒說過還捎帶管這活兒。護士長啟發道。
嗯哪。席子說。
喲,護士長,這不是挑撥我們勞資關系嗎?您甭以為吸上這玩藝的人,都跟黃世仁似的,我對小姐妹可是有階級感情,從來不在錢上摳門。東風吹,戰鼓擂,誰知道現在誰怕誰?別的不說,我這身子虛得厲害,就指著席子夜里給我熬銀耳人參湯呢,哪里還敢得罪她!莊羽叫起來。
席子第一個從屏風後面換了衣服走出。一身藍色的蜜蜂條紋病號服,穿在身上很合體,掩蓋不住的青春氣息發散著,倒比她穿世俗的衣服,清純明麗許多。
輪到支遠換衣服了。
他在屏風後面甕聲甕氣地叫,錢呢?錢放在哪里?
莊羽的埋怨隔著屏風扔進去,我不是跟你說了這里的規矩,不許帶錢嗎?你帶了錢,也沒地兒用,一天把你拘在鐵門里面,拿錢買空氣啊?
支遠答道,我這個人,不能一時片刻沒了錢。錢是我心,錢是我膽。這個世界上,什麼都不保險,只有錢不會騙你耍你,不會甩了你,錢是最講義氣的。你說住院沒有花錢的地方,我就不信。醫生護士就不要小費了?
護士長說,你別腐蝕人,我們這兒是一片淨土。
支遠在簾子後面,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得聲音似笑非笑,說,護士長,就算是糖衣炮彈,我也已帶來了。您說怎麼辦吧?
護士長問,多少?我可以給你打個收條,代為保管。出院的時候,再還你。
支遠說,沒多少,才一萬。
護士長說,一萬啊,這麼多。我可沒法為你保存,一不留神丟了,我兩年的工資也賠不起。你到樓下,把錢交給司機帶回去吧。
支遠的病號服已換好,就披著大衣出去了。
你先換吧。我得先抽根煙。莊羽對范青稞說。
這里不得抽煙。護士長阻止。
我說護士長啊,我看您那公約還是保證書里,也沒寫這條啊?您就假裝沒看見,讓我解解饞。您說像我這大煙小煙都吸的人,哪能一下子都戒了啊?咱們就抓主要矛盾,以戒大煙為主吧。護士長,謝謝您啦。我是真抽煙,不跟一般女士似的,抽個派,弄個薄荷味的煙鬧著玩。莊羽說著,不待護士長表態,啪地打著火,有滋有味地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