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86節:紅處方 第十五節(9)

沈若魚知道處方多的是,簡方甯不願慣孩子,她也只好跟著裝傻,不便揭發。

小孩就是好哄,把紅處方擱下,獨自看書。

沈若魚說,你這兒用藥的規矩還挺嚴?

簡方甯說,不是我的規矩,是國家的規矩。這里用的藥,都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比如三唑倫,一瓶吃下去,神仙也無救。

沈若魚說,三座輪,藥名真好聽。三座輪船,不知駛向何方?

簡方甯說,愛給藥起外號,你和他們一樣。

沈若魚說,他們是誰?

簡方甯說,吸毒者。他們管吸毒叫“打板”、“走飛”、“追龍”、“紮飄”……國外也是這樣,毒癮發作叫“旅程”,覺得味道不對,不舒服,就叫“怪感”。單是那些毒品的名稱,就琳琅滿目,叫你眼花繚亂。品種有“櫻桃尖”、“紫霧”、“藍色喝彩”、“黑蛋”、“歌星”、“快活豆”……

沈若魚說,聽得我口水都淌出來了,好像到了小吃店。瞧你如數家珍的模樣,簡直像黑道上的毒販子。

簡方甯說,干什麼吆喝什麼。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干的是戒毒,要是連這都搞不清,不是敵情不明嗎?不過,黃種人與白種人體質有差異,國人還是更愛傳統的鴉片和海洛因。

沈若魚看著含星不斷轉動的小腦瓜,說,當著孩子說這些,合適嗎?不覺得少兒不宜?

方甯說,樹欲靜,風不止。不說根本不可能,每天晚上我家的電話都像開了鍋,醫生處理不了的病例,都得我電話遙控。孩子對毒品的知識,絕不在一個成人之下。再說,我真是怕有人給他暗中下毒,所以從來不讓他在外面吃生人給的東西,喝生人給的飲料。現在的孩子,你讓他干什麼,都得說清了理由,要不,他才不聽你的呢。瞞也瞞不周全,索性抖落個明白。

一場鴉片戰爭,是國恥,一種植物的汁液,塗在一個古老民族的臉上,讓它忍受了太多的屈辱。我們講反抗,卻不愛講鴉片究竟是怎麼回事。鴉片是會卷土重來的啊!鴉片毒害了那麼多年,焉知我們的血液里,就沒有死灰複燃的因子流動?有時在大街上,我看到花枝招展的女孩,就想走上前問她,小姐,你知道鴉片是怎麼回事嗎?她一定會以為我精神有毛病,但可以斷定,她不懂得毒品的危害。以前中國被叫做“東亞病夫”,鴉片是大罪魁。沒准這姑娘的爺爺或是太爺爺,就是一個煙鬼呢!既然是病,就可以遺傳,可以複發,我們有什麼理由諱疾忌醫呢?

沈若魚說,方甯,我看你應該去大學做個報告。

簡方甯說,你以為我不敢?可惜沒人請。難得碰上懂我的人,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好,咱們上動物實驗室去吧。

含星自知沒份兒,也不再糾纏。

沈若魚說,在哪里?

不遠。

但我這一身病人裝束,進得了實驗室?

你換上我的衣服。簡方甯說著,打開書櫃的下層木門,抽出幾件衣裳,質地式樣都不錯。

沈若魚一邊換衣一邊說,看你平日挺樸素,想不到金屋藏嬌。

簡方甯說,從部隊回來,一無所有。最慢的有時就是最快的,什麼都現買,當然新潮。別的女人,好衣服都藏在家里。我就這麼幾件行頭,全在辦公室。出席會議,或是有客來,隨時披掛。兩人說笑著,打扮齊整。剛要開門走,沈若魚說,還有一事。

簡方甯說,怎麼這麼嗦?

沈若魚說,你忘了?我不是自由身。要是一會兒病房里找起我來,會報失蹤案。

簡方甯說,疏忽了。你是模范病員,待我給護士長打個電話,就說你一直在我這里,其他的,她自會安排了。保證你回來後,不會追查你的下落。

沈若魚答,謝謝院長關懷。

簡方甯又叮嚀了含星幾句,兩人從院長室的另一扇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