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38節:血玲瓏 第六章(6)

也許因為他太諳熟人體的生理解剖,對所有經過他人介紹會面的女性,一見面,他就用挑剔的眼光,洞穿她們的肌膚。她們不是太胖就是太瘦,不是太高就是太矮。有了皺紋就不必用厚厚的化妝品覆蓋,太光潔的額頭又恐無法理解他滄桑的心境。寡言的女人使他沉悶,機敏的口舌又使他難以應付……總之,所有的女人都無法在短暫的瞬間引起他的興趣。

“再見見面,不要一下子回絕。一回生,二回熟,人的感情是漸漸培養起來的,女方對你的印象很好呢。”介紹人大力撮合。

“感情這個東西是沒法勉強的,它好像遵循著一條肌肉收縮定律:或者是有,越來越劇烈;或者是沒有,無動于衷。很抱歉,我是屬于後一種。”魏曉日回答。

一次再次的,他甚至懷疑自己愛的神經是否已經干枯。但是,你沒法不忙。你要為自己的學術殿堂修甬道,你就只有忙,剩下的事只能忙里偷閑。當你連忙里偷閑也辦不到的時候,你就只有聽天由命了。對卜繡文的情誼,就是他在聽天由命里的自得其樂了。

他是在卜繡文最痛苦最震驚的時刻認識這個女人的,那幾乎是最不能萌發愛情的場合。但是,愛情真的是不遵循任何法則,它就在這種死亡的氣氛中姍姍降臨了。你不能說它適宜還是不適宜,它反正君臨一切地坐在他和她的中間了。

魏曉日沒有想到自己內心深處,還潛伏著這樣刻骨銘心地愛一個人——一個女人的渴望和能力。

他被自己感動了。他在暗處咀嚼著這份愛,就像乞丐在饑寒的路上撿到了一塊硬糖,一個人在漫長的日子悄悄含在嘴里,讓它極緩慢地溶化。

這個女人到現在還沒來,這使魏曉日的心被卷成了一個筒,有嗖嗖的冷風穿洞而過。他無法安靜地書寫病曆,也看不下去書,墜下的墨水,染藍了好幾張紙。

他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走進夏早早的病室,問:“你媽媽怎麼還沒有來?”

蒼白的女孩說:“這個問題您該問我媽媽,而不該問我啊。我比您還著急呢。”她正在用各種毛線織一條花色複雜的圍巾。

魏醫生被女孩逗笑了。是啊,如果不是病情突變,一個醫生是沒有理由探問病人家屬的行蹤的。

但他還是忍不住說:“那你媽媽沒說為什麼嗎?”

“沒說啊。大概是忙吧。她要為我掙治病的錢,所以,我就不怪她了。”女孩很懂事地說。

就是說,她沒說她今天不來。無論多晚,她會來看她的女兒。也就是說,他今天一定會看到她……

魏曉日懸起的心悠悠落下。就坐在病房里耐心地等吧。要是回了醫生辦公室,自己就要過一會兒來看一下,薄護士她們又該開玩笑了。那倒不怕,怕的是萬一她有急事,來了就走,自己恰好趕不上,豈不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