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擁抱著即將崩潰的你 情與義的最後

面向環狀道而聳立的銀之城寨恰如其名,不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是個城寨。

城寨與中央主塔為主體,前後左右個配置一座支塔,塔的內部,除了擁有各種防衛設施,其他像是馬廄、糧倉、儲藏各種生活必須品與武器的倉庫及居住空間自然也一並齊備,外頭則以一道超過士美迪爾高的圍牆,牢牢地把守住內里這幾座建築物——

看上去可說是威風凜凜,睥睨群雄。

這外城寨只有一個正門,平時,總會有為數甚多的守護者把守這處威武的正門。真要說起來,想靠近這扇門,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對瑪利亞羅斯而言,能夠踏進這扇門——到現在為止,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事實上,他也沒想過他今天能夠踏入這個城寨當中,當然他也沒想過,自己能夠見到那位總長——丹尼斯·桑瑞斯。

而現在,瑪利亞羅斯正站在位于宗塔五樓的總長室前。

為什麼呢?

說起來,這筆帳還是得算到多瑪德君頭上。

不對,應該是拖了他的福才是!

一開始,他們也是在門口被那些守門的守護者給攔住了。

于是,多瑪德君報上了自己的大名,告訴那些守護者:“我要見丹尼斯”——他真的只是這樣講而已,連口氣都帶了些許粗魯——其中一個守衛本來還想因此勃然大怒,連臉氣的發紅。不過,當他轉身進城確認過在回來時,表情卻馬上轉為端整正經,後頭還跟上了另一位守護者——

那是二號親位隊隊長馬修·修耐特,是個三十五、六算的耿直男人。看起來,他應該認識多瑪德君。

之後,他們一行人便受到了慎重的款待。修奈特先是招待他們倆進城,然後為他們帶路,一路來到總長室前。

話又說回來,這銀之城寨的內里,跟外在的城郭同樣毫無花巧、且牢固非常。無論是牆壁、地板、天花板、階梯還是窗戶,看上去也都是一個樣,說多無趣,就有多無趣。

與他們擦身而過的那些守護者也是——不是一式一樣的銀色鎧甲,就是正胸口繡有純血司祭的藏青色衣衫。除此外,佩兒多莉琪誰說的沒錯,這里的女性成員相當稀少。舉目所及,幾乎都是男人。

總而言之,這正是質樸剛健吧!

總覺的這樣的形容詞實在是于這個艾爾甸太不搭調,雖說走上五樓,踏過那條長廊後矗立在眼前的總長室大門,多少比其他的房間都還要氣派些許,但也沒有誇張到哪去,大門兩邊也只各站著一個穿著鎧甲的守護者,實在是算不上什麼戒備森嚴。

這樣的簡樸單純,也從修奈特打開總長室大門前所進行的那一連串手續當中表露無遺。

事實上,那根本是稱不上是什麼手續——

“我把ZOO一族的園長,多瑪德君帶來了。”

修奈特敲了敲那扇大門兩下並向門里報告,而總長室的大門也隨即跟著開啟。

來開門的那個男人,頂著一頭亂發。如果把頭發的高度也算上,這個男人的個子其實跟多瑪德君的個子差不多高,整個下巴都是胡茬,眼睛半開,看起來一副很想睡的模樣。

這個男人身上穿著和其他守護者一樣的藏青色衣衫,不過立領上衣的前襟大開,讓他整體看起來就算要說是邋遢也無可厚非。他抓抓頭之後,摸了摸自己那一下巴的胡茬,看上去就像是嫌惡什麼麻煩一樣。

“你就是多瑪德君?”

“是啊!”

“這名字可真有趣!”

這個男人可真沒禮貌!

然而,在說完那些話以後,那個男人轉眼便露出了相當可愛的笑意。完全不全讓人感到討厭,或者是不愉快。

不管怎麼講,這個男人似乎與一般的守護者很不一樣。

“我瑟吉歐七號突擊隊的焰。難得會面,可別忘了我啊!我看你們先進來老了,這邊除了總長外還有其他幾個煩死人的小角在,你們別在意啊!”

男人報上自己的大名、講門扇拉開,為多瑪德君一行人讓出路來時的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了某個思緒,就在他們通過那個焰的身邊時,他突然想起了這家伙是誰。

焰……對了,佩兒多莉琪與莫莉都提過他好幾次。幫了佩兒多莉琪一把,然後把他交給收容所的就是他吧?佩兒多莉琪提過他,說這個人很有趣卻有些反複無常啦,很溫柔、但他的妻子卻在之前如何如何的啦……之類的事.

確實,就本身為守護者而言,這個男人可以說是相當有趣。

除了焰以外,這個總長室里的每一個人,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也都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瑪利亞羅斯首先注意到的,是秩序守護者的總長。

這個房間,深大概十幾美迪爾,寬約有六、七個美迪爾吧!要說大也是大,但這個比動物園辦公室窄了一點的總長室內有個辦公桌,而某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就站在那張辦公桌前。

那人將一頭亞麻色的頭發全數向後梳平,紅褐色的眼睛則散發著尖銳卻又溫柔的光輝,還留著以臉漂亮的胡子,看起來像是個四十歲上下,但其實這個人早已經年過五十了。

雖然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但是只消一眼,瑪利亞羅斯就知道,眼前這個也穿著同樣藏青色衣衫的家伙,就是丹尼斯·桑瑞斯——人稱“太陽鬼”。

他的一雙搜搭在連鞘大刀刀柄上頭。眾所周知,那乃是摩德洛里的名匠——達庫拉斯·多傑的傑作、刀身長約一點二美迪爾的大刀“日輪”;另外一把配在腰際上的隨身“短刀”則一點也不見短小,是同出于達庫拉斯·多傑之手的“月明”。

人人都說,太陽鬼已經用這兩把愛刀,斬殺了上百個惡徒。

甚至還可以這麼說——除了那些魔導王時代的秘寶,名聲高出“日輪”與“月明”的現代刀劍可說少之又少,幾乎沒有。

在艾爾甸,太陽鬼也幾乎是活生生的傳奇。

站在太陽鬼右前方的,是黑發黑眼、有著兩道濃眉及一臉孤高自傲,臉上還有兩道橫過左頰與眉尾舊傷的“死神”羅叉。

他也穿著相同藏青色的長衫,手上也同樣持著一把帶鞘的大刀。

不過,死神與太陽鬼不同——他以左手握鞘,右手則搭在刀柄上,因此任何時候都能拔刀。雖然瑪利亞羅斯等人能夠感覺到這些而人注視自己的目光實在是稱不上友善,但比較起來,站在死神的對面,也就是立于太陽鬼左邊的美女,所帶給人的壓迫感更是不容小覷。

她身上穿的衣服,可以說是與佩兒多莉琪如出一轍——藏青色的連衣裙及胸前處修上純血司祭的同色外套、白襯衫胸口在配上個深紅色的蝴蝶結。

只是,他比佩兒多莉琪要高許多,手腳美麗修長、體態苗條,但上圍卻又相當可觀。下顎纖細,黑發中分。在加上有些挑起的鳳眼及黑不溜丟的眼珠,這正是所謂的東部美女,而且還是數一數二的。

雖說艾爾甸有許多東部人——其中當然也包括了龍州人;但像是這樣美麗的東部女性,仍不怎麼多見。

也因為如此,瑪利亞羅斯不由自主地頂著那名女子女子看,當那女子對他微笑,他甚至還感覺心跳加速、連臉頰都有些發熱起來。

不過,在場並不是只有這幾位而已——再往東部女子左邊看,則是一位不起他人注意的男性,不知為何,那個男人的存在感十分薄弱,感覺起來似乎不是個重要人物。

總之,太陽鬼、死神、東部美女、焰、修奈特,再加上那個不胖不瘦又不太引人注目的男人,這里聚集了六個守護者。正好與ZOO的成員相符。

最初開口打破沉默的人,是太陽鬼丹尼斯·桑瑞斯:

“久疏問候,前日有幸共飲,實在是吾輩無上的榮幸。不知道你今日大駕光臨有何要事?”

半掩在太陽鬼的那口胡子下奪的嘴角扯起了一抹淺笑,況且太陽鬼的那雙紅褐色眼睛,可是直視著多瑪德君說話。光聽他們說話內容,也能知道這兩個人確實是一摯友。

前天——

這樣說起來,莎菲妮亞確實是提過這件事沒錯。就在他們于大食小路上被那些龍州人襲擊、而死神與佩兒多莉琪對他們伸出援手之後——多瑪德君從傍晚便外出跟老友碰頭之類的話。

那個老朋友其實就是這個太陽鬼,所以他們才能這麼長驅直入吧!

“唔,這要怎麼說呢?”

多瑪德君頓了一下。他摸著下巴,看起來是在思忖些什麼。同時,瑪利亞羅斯也突然冒出一陣不詳的預感……而且他很快察覺到,他的預感還是蠻准的。

多瑪德君轉過頭來,一把壓住瑪利亞羅斯的肩膀,把人給推了出去:

“由這個家伙……我們家的瑪利亞羅斯負責解釋清楚。”

“……什……”

再怎麼說,這件事一開始就是由瑪利亞羅斯發難的。事到如今,他也沒有理由拒絕。

不過,瑪利亞羅斯的心髒本來就沒有多麼強壯。事情演變成這樣,他一下子就得承受太陽鬼、死神、美女、焰與那個沒有什麼存在感的男人所投來的視線。瑪利亞羅斯只得宛如祈禱自己的心髒能多長幾根硬毛似的把手貼在胸前,一邊深呼吸了一口氣。

“啊……那個……我……呃、初次見面。”

瑪利亞羅斯才開口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對方似乎也一時抓不住該怎麼反應,一時之間,現場的氣氛只能說是筆墨難以形容。果然,這不是打招呼的時候吧……

不過,做了都做了。

瑪利亞羅斯重新打起精神,直接進入主題:

“呃,我們今天來這里,是因為你們團里的佩兒多莉姬她……”

“是佩兒多莉琪吧?”


話才說完,後頭就有人開始竊竊私語,瑪利亞羅斯回過頭,朝著那個魚臉男的側臉揮拳,待半魚人閉嘴後,他才繼續往下說:

“哎——佩兒多莉琪、我是說佩兒多莉琪小姐。”

“他確實是我們秩序守護者轄下的人。怎麼了嗎?”

太陽鬼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不只是他,其他的守護者全都是一個樣的不動聲色。命令那麼多的守護者在街上大肆游走,應該正是這些人吧?就這點看起來,他們當然沒有可能不知道佩兒多莉琪被交給SmC的事。

即便如此,他們的的態度仍是這樣,沒有什麼改變。

在大型組織中,或許就真得這麼做才行。

但對瑪利亞羅斯而言,割舍這件事,卻沒有那麼簡單。

應該是他們想太多了吧?

他們該不是已經要放棄佩兒多莉琪了吧?現在來找干部,是在商討“之後”的處理事項嗎?雖然這樣說可能有些穿鑿附會的太過分了,但洋錢的情況,卻很難不令人這麼想。

不知為何,他一想到這里就覺得很生氣。

雖然啊的根據幾乎都是經由想象而來,實在是沒辦法構成發怒的理由。但是,瑪利亞羅斯卻仍是炸開了。

也因為這樣,瑪利亞羅斯范而不在緊張……雖說太陽鬼那趨近老派的作風,總會讓人覺得相當拘謹不自在。但瑪利亞羅斯本來就精通嫻熟拉夫雷西亞的貴族禮儀,如果他願意,他也可以比半數以上的艾爾甸市民擺出更優雅、更裝腔作勢的無禮態度:

“大約是從昨天到今天早晨,佩兒多莉琪小姐與在下被龍州人的族——S*K、王龍與骨龍綁架監禁。竊以為總長大人或已經知悉佩兒多莉琪小姐已經被引渡予SmC,敢問……?”

“然。”

太陽鬼點點頭,眯起了眼:

“閣下是瑪利亞羅斯大人吧?久聞大名。”

“不知你是否獲知……任何關于佩兒多莉琪小姐的相關信息?”

“很遺憾,吾等雖有獲知相關情報,但最後仍束手無策。”

“既然如此,容在下僭越,敢請問總長大人一個問題。”

“請說。”

太陽鬼簡短地答到。瑪利亞羅斯羅斯則是踏前半步,仿佛挑釁一般地瞪視著太陽鬼。就這個做法而言,實在是很難說是依利行。

但是,瑪利亞羅斯卻仍是這樣做了。

他必須這樣做,才能在這個男人的臉上弄出縫隙來,以便剝下他的撲克臉——

“總長大人回去救佩兒多莉琪嗎?”

“身為我團者——”

但當然,太陽鬼並不是個輕易就動搖的男人。

“都是我的骨肉至親。”

“那麼,我告訴你佩兒多莉琪的下落,你會盡力救出他嗎?”

“那當然是盡我所能。”

“世間縱然有以子換金之不孝父母,但想必總長絕非見利忘子之流。”

“閣下究竟是何意思?”

太陽鬼的聲音,終于混雜了些許怒氣;一旁的死神眼睛也隨之尖銳起來;東部美女也蹙起一雙柳眉,窺視著太陽鬼的表情;只有焰仍是帶著微笑,像是覺得眼前這個狀況很有趣;修奈特帶有些不安,視線不住左右擺蕩著;至于那個很沒存在感的男人,這是睥睨著瑪利亞羅斯。

然而,如此一來,瑪利亞羅斯卻更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我就是那個意思。方才問你是否會救出佩兒多莉琪,你說你會盡力而為,但你卻連派出人手都沒有。所以我才要提醒你……你該不會打算什麼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鬼玩意,不顧佩兒多莉琪死活了吧!你這個臭胡子大叔!”

“……你這個家伙……!”

應該是說得太過份了吧——當死神拔刀要砍向他的時候,瑪利亞羅斯可是結結實實地冒出了幾滴冷汗,但死神的刀最後終是被太陽鬼的那把連鞘大刀“日輪”給橫檔了住。老實說,要說恐怖,太陽鬼那方還更是恐怖多了……

“有哪個做父母的,失去孩子也絲毫不會感到悲傷嗎?”

太陽鬼略微低下頭,他眉間的刻痕看起來又深了些。

看著太陽鬼那個姿勢,聽著那壓抑的嗓音……也許……不,這不需要也行。想必這樣的氛圍,也多少對他造成了些許的影響吧——面對眼前的這個太陽鬼,瑪利亞羅斯只有被那恐懼的壓迫感給壓制住的份,全身上下不但動彈不,甚至連呼吸都帶了些許窘迫。

“但是,我有四百多個孩子,我能為了救一個孩子,因而犧牲了多數的孩子嗎?我雖然不求你能了解,但我有我的責任,也有義務去下這些決斷。有什麼罪責,我一身當之。像是你這樣的小兔崽子,不管你在怎麼口出狂言,我也必須堵上的名聲性命,俺我自己的意志行事。”

“……這些話……”

但是,瑪利亞羅斯也不能在這里示弱脫卻。

確實,即使他內心也非常明白——太陽鬼丹尼斯·當瑞斯的這一席話,相當符合他身為秩序守護者這個大型集團指揮階層的身份,也有其正當性可言。

即使如此,就一點而言,瑪利亞羅斯是怎麼樣也沒辦法認同這個太陽鬼的:

“——你能夠對著佩兒多莉琪說這些話嗎?我不是說已經死掉的佩兒多莉琪,而是仍活著、被抓到SIX秘密基地的……佩兒多莉琪。你要告訴他,為了大家好……所以,你們要他去死?你這還算是‘父親’嗎?你舍棄了那個孩子,又對她……那麼說……”

不是的,不該是那樣的。瑪利亞羅斯自己很明白,他的雙親便大不相同。

他們都沒有什麼力量可言。但即便是讓他們把自己的嘴砸爛,不,即便是把他們的嘴撕爛,他們絕不會說出這種話!

“你說你是當父親的,那就代替你的孩子去死啊!不然最起碼也要豁出性命、舍救你的孩子啊!這才是父親不是嗎!?什麼就跟我的孩子一樣……光是想想就可以了嗎?要說這些漂亮話,就得要有相稱的作為才行,不然這個太陽鬼的名號,也會暗自飲泣吧?”

太陽鬼什麼都沒說。他睜大了雙眼,唇髭略微顫動著;從死神的表情來看,他也像是被打中了要害。

到目前為止,有本事讓背負著銀色軍團名號的這兩個大人物露出這般表情的人,說實話也沒有幾個。也就是說,在某種程度上,這也能算是瑪利亞羅斯的豐功偉業吧?不過,還真是一文不值就是了……

“現在就來選吧!看你是要收回那句什麼守護者都是你的孩子之類的鬼扯,還是要像一個真正父親一樣,做你該做的事——即便是孤身一人單刀赴會,也都要救出自己的孩子。你做的到嗎?佩兒多莉琪是真的幫你當作父親一樣看待,如過你認為自己只是說說而已,那麼我絕對會把這件事告訴佩兒多莉琪的!我也不會再憑靠你們的力量——我與我的伙伴們,會去救佩兒多莉琪!”

——說出來了。

尤其是最後一句……簡直、就是畫蛇添足哪!

SmC那里可是有上百人,而他們呢?只有六個人,能做什麼?就因為瑪利亞羅斯一個人的意思,所以讓左右伙伴都現身與危險當中嗎?

但是,如果瑪利亞羅斯如果說真的要去,那麼,那些家伙也一定會跟去的。那要算是好奇心強呢、或者是那些人本來就瘋狂、愛管閑事?說來說去,這些都沒什麼差,只能說那些人的性格原本如此。

不過,他沒必要回頭看。那些人……只要有他們在,他就不需要擔心背後。

雖說他的正面也沒任何防備就是了。

他剛剛把那話說的這麼絕,也應該是讓這些人相當不愉快才是。不對,不只是不愉快,這些守護者的表情已經從憤怒轉為目瞪口呆,而整個總長室,也瞬時彌漫著一股令人渾身不自在的沉默氣息。

——只有一個人例外。

那個幾乎無存在感的男人,從剛才就仿佛置身室外,只是那雙仿佛見慣世事事的栗色眼眸,此時緊盯著瑪利亞羅斯瞧,而那張毫無特征可言的臉孔則浮現了相當難以形容的表情。總而言之,那稱不上是什麼愉快。感覺上是比較像是……睨了他一眼?嗯,應該是睨了他一眼沒錯。

所以,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應該不是只想要看著他而已吧?

“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所以,當他開口說話,那種怪異的感覺……就像是看到雕像開口一般。

事實上,他也沒有往前踏出幾步。他只是若無其事地讓瑪利亞羅斯盯著看,沒有任何要動彈的意思。

“那麼,我,秩序守護者副長——優安·桑瑞斯,就代替總長回答你的問題。可以嗎?”

丹尼斯·桑瑞斯並沒有馬上回答那個男人的征詢,他頓了頓之後,才點了頭。

——優安……桑瑞斯?

那個與太陽鬼擁有同一個姓的家伙,只是淡淡地開口說道:

“我先簡單地概述現在的情形。目前,經由你們通報,我們已經獲悉屬于我第五副長直屬隊,通稱羅叉隊的佩兒多莉琪遭到SmC挾擄。在詢問之前所捕獲的龍州人之後,我們確知此事為真,只是無法確知佩兒多莉琪人在何處。在加上,門前我們尚未與SmC接觸,所以老實說,也只能靜待事態發展。而如果SmC提出任何條件,我們都將不會接受。目前,在這點上,我們已經有了相關共識。”


“……也就是說,你們要放棄佩兒多莉琪了?”

“我只說,我們不會接受任何條件。而關于你提出的問題——如何把人救回來這一點,總長剛才說的,就是我們的既定方針,持平而言,如果救回回她的犧牲人數可能接受范圍限度之下,我們也會出動一定規模的人手,但在其他情形下,我們不會有任何行動。目前,他似乎在SIX的秘密巢穴當中……”

“他在暗市——”

雖說如此一來,他等于就是被優安·桑瑞斯牽著走,但是,如果現在不講,就沒辦法繼續談下去了:

“一家叫做‘SUCKDOLL’的酒吧里,廚房最里面那個冰箱里有一扇暗門——那就是SIX的秘密基地。我得到的消息是,似乎是有路可以從下水道直接通過去。”

“SUCKDOLL嗎?法瑠副長。”

一直到剛剛為止,瑪利亞羅斯還覺得這個優安·桑瑞斯沒什麼存在感。但眼前下,他確是異樣地惹人注目。也在此時,他轉過頭,看著那個東部美女:

“我記得我們應該也在暗中調查這個地點……我有記錯嗎?”

“沒有。”

那位被稱為法瑠副長的東部美女先是撥起他那一頭黑發,然後將實在擱到自己的唇邊:

“——SUCKDOLL嗎?這種下流的名字跟那些SmC倒是很合適呢!那些家伙,幾乎都在那個店里打發時間,如果沒刺青或者是烙就沒辦法進去喝酒了……這種店在暗市有好幾家,‘SUCLDOLL’也是其中之以,只是那里的守衛嚴密,潛入相當困難我們的人摸不著什麼暗門還是秘密基地的在哪里。”

“大約有多少SmC會聚集在那家店?”

“平時越70個,不過算成100個比較保險。‘SUCKDOLL’所在的建築周圍,應該還配有監視員。”

“SIX是一定在那里的,傑伊應該也是吧!那家伙手下的殺戮戰隊‘最大殺伐’要是也都在那里的話,就算是人數與他們相當,我們還是會屈居下風。若是要去,就得去兩百人,約占總員的一半才行。”

優安的目光落在空中,好一會,他轉過頭來,看向瑪利亞羅斯:

“我先說結論吧!即便你的情報正確,我們也不會出手。”

“為什麼?”

雖然瑪利亞羅斯對此表示及其強烈的抗議,但優安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的抗議也有些中氣不足……再加上,再加上,他提出這樣的抗議以後,優安的回答,也完全在他意料之內——

“我不能對外人透露太多……總之,光就目前推估的人數而言,我可以確定目前我們沒辦法派出這麼多人。但是沒有投入足夠的人員,這次作戰就不可能成功。我認為沒有必要為了注定不會成功的作戰而制造多余的犧牲,以上便是我的理由”

“多余?”

“為了要救一個人而犧牲兩個人,那麼其中一個就是多余的犧牲。”

“你怎麼……把人當作是物品一樣……”

“抱歉,我只會算人頭而已。不過,還是很感謝你能夠提供的情報,我們的規矩是只要能體空我們有益情資的人,我們會報以相當的酬金。你提一個數字吧!”

“誰要你們的臭錢啊!”

“當然,如果你不要,我們也不會勉強你。”

“你要給我就拿!啊!不、不對!”

一不留神……小氣蟲又出來作怪了。真是的,這不是前的問題啊!優安的態度,分明是要用錢來解決一切,感覺起來,比男人在提分手的時候,拿出一筆分手費給女方說“把一切都忘了吧!”都還要惡劣。

但是,瑪利亞羅斯確是怎麼樣也沒辦法開口。

這個優安·桑瑞斯,而從他的年齡看,或許就丹尼斯·桑瑞斯的兒子也說不定。若是從他看來還滿富有人情味的老爸下手,或許還有點機會,但是對這個男人就沒轍。就算告訴諸情義,他也不會通融半分,不論用什麼理由都沒辦法說服他,像他這種人,是不會對任何屈服的。

如果還有什麼辦法,那大概就是——這個優安畢竟只是個副長而已,不管怎麼說,副長總不會比總長還大吧?所以,不要管優安了,當務之急,要先去說服丹尼斯!

事到如今,就算是要賴在地上哭鬧打滾,他也務必要得到太陽鬼承諾才行,否則就是他們的ZOO——連他在內六個人,一起上SUCKDOLL去救人。

不對——等一下,SUCKDOLL在哪里啊?

算了,反正他們有派人去調查,就算優安的心地再怎麼壞,也不至于地方在哪里都不告訴他們吧!

沒錯!先問出來在哪里。如果連地方在哪里都不知道,行動就更是不用談了吧!沒錯,開口問只是一時的恥辱,不問卻是一生的恥辱,所以就問吧!那麼——那個SUCKDOLL,到底是在哪里啊?

真是的,他辦得到嗎?

就在瑪利亞羅斯搔著頭,捫心自問時——

“為非作歹之徒原本就毫無嫩、任何價值可言。”

後頭傳來了話聲:

“惡徒就算是死了也是惡徒。所以,驅除他們,才是真正的上策。但為一己之私利,危害他能、人的,就是惡。是惡及斬。”

這個大舌頭……

不用說,正是由莉卡的聲音。

走過瑪利亞羅斯身邊,由莉卡慢慢走到最前方來,手上極限九手棍的前端敲點著地面:

“那就是凝、你們的義。‘死神’羅叉,這是凝、你說過的,對吧?”

“沒錯。”

死神隨即被便點了點頭。

“那又如何?”

“那我問凝、你……”

就在這個時候,由莉卡那小小的背,看起來卻是那麼巨大。他的聲音,也比平時低沉不少。當然聲音還是他的聲音,他的大舌頭也依然沒有改善,但眼前,從由莉卡身上散發出來的魄力,卻與他這個十或十一歲的小女孩的體型大不相稱。

“S呣C難道不是你們嘴里的惡嗎?”

“……什麼?”

死神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然而,由莉卡卻及為大膽地拿著那根極限九手棍,指著死神:

“凝、你說的,惡是即斬。現在已經知道S呣C那些家伙,吧凝、你的部下關在哪里了,這樣你還不去救人,不就稱了那些最差勁的那些大便蟲的心了嗎?事情一定會變成這樣吧!”

“……”

死神的嘴里,小小的響聲,他應該是以舌頭嘖了一聲吧……

接下來,由莉卡卻還是窮追猛打:

“說起來凝、你們可干得更是不錯啊!仍、能打贏的對手就往死里打,然後賺到個漂亮的名聲,打不贏就避開……其實還有一種人跟你們很像,只會大大嘴炮而已,你知道是誰?就是那些惡徒啊!他們遠獵物的方式,跟你們一個樣子啊!總歸說一句,凝、你們那個什麼義不義的,就只是這麼一會事嘛!”

“——你這個家伙……”

“要否認嗎?還是什麼義不義的,只是凝、你在說笑而已?秩序守護者,難道是打著正義的旗號卻欺負弱者的團體嗎?我倒是很想問問其他幾位呢!”

由莉卡看了看法瑠後,一一看向馬修·修奈特、焰,然後是優安·桑瑞斯,最後,他則是睨了丹尼斯·桑瑞斯一眼:

“秩序守護者!你們所謂的義到底是什麼呢?是凝、你們的組織嗎?如果是這樣,那就不要滿口什麼惡啊、秩序的,一副了不起的樣子!想要上戰場,就找個國家出仕好了,不然當傭兵也行啊!如此一來,凝、你們需要的那種戰場,要多少就有多少!你們這些懦夫、偽善者!趁著你們的西洋鏡還沒被拆穿,快點打包袱,從這個國家滾出去吧!”

沉重的靜寂彌漫在整個總長室中。

由莉卡的一番話,堵得守護者們紛紛啞口無言。

但真要說起來,由莉卡這一大段言辭鋒利的演說,其實很讓瑪利亞羅斯意外——由莉卡今年已經二十三了,比瑪利亞羅斯還大上六歲,平時也算是個相當可靠的存在,實在很難想象他也會有這樣沖動的舉止……但仔細想想,他到底了解由莉卡多少呢?

他知道由莉卡是個醫術士,也是鵺流古式戰斗術的一流好手。雖然看起來只有十或十一歲,仍像是一個絕世美少女,特別是她那雙雜了灰色的青色眼睛,更可說是相當引人注目……就只有這樣而已。

由莉卡是在哪段時間向誰學習了這些醫術式的呢?她是怎麼習得一身鵺流古式戰斗術的好身手呢?最啟人疑竇的是,為什麼他是這般的孩子體型?這些問題,瑪利亞羅斯全都不知道。

他唯一能夠推測出的一點——

由莉卡非常痛恨那些惡徒……或者應該說,他非常痛恨SmC。

應該是有什麼仇恨吧?會讓那麼溫柔的由莉卡痛罵一頓的守護者,有些一悵然所失,有些則斂下眉眼,像是在反躬自省,也有幾個人面色不善,但壓抑著不發作。

突然之間,傳出一陣笑聲——

“……義、義啊……”


那時……秩序守護者總長——丹尼斯·桑瑞斯的笑聲。

除了歲月在他臉上刻下的痕跡外,他看起來可以說是絲毫不顯老態。只不過,留了一大把胡子的他,今年其實已經五十二歲了。一開始,他只是打出很愉快的笑聲,臉上也跟著帶上了笑意。

他的笑容,看起來比一般的年輕人更年輕、更有活力,看起來生氣盎然,甚至稱的上耀眼的地步:

“多瑪德君,你笑我吧!我雖然垂垂老矣,但像是現在這樣,一邊被罪衍之業火燒身,一會揮劍貫徹吾等之義——啊,感覺起來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一樣啊!仔細想來,由那些仰慕于我,並跟從我的孩子們化作鋼鐵、刀刃,與血液與生命所打出的路——那才是背負著汙損之義的我們所該行走的道路。我所行走的,是一條修羅之道……!我不會忘記痛楚,但是,我絕不會害怕痛楚!羅叉副長!”

“是。”

羅叉轉向面對太陽鬼,輕輕地低下頭。

太陽鬼強硬、甚至是擲地有聲地發出了他的命令:

“由你我統帥三個隊伍,正面襲擊那個‘SUCKDOLL’!我人名你為前鋒,你的任務是壓制住那些家伙!不管敵人的人數是我們的幾倍,我要你賭那死神之名把那些家伙全部殺光!”

“得令。”

“——總長!”

優安滿上提出異議。但是,太陽鬼只是一睨,優安只能把話給吞回去。

“這個組織,乃是建立于血汙的正義之上!優安,你應該也向劍發過誓了。你的劍上,不是沾上你的血就是敵人的血!你要是沒有這種覺悟的話,要馬上退出我也沒意見——焰隊長!”

“我?”

聽到太陽鬼點到自己的名字,眼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但是,仿佛是剛才從睡夢中清醒的太陽鬼,此時則是笑了起來:

“沒錯,就是你。你就是當作命運吧!你率領你的部隊,與我等配合……你的目標,從作下水道突進SIX的秘密基地!”

“SIX……嗎?”

焰咬了咬牙。摸了摸自己滿是胡渣的下巴:

“那我可真是稱心如意了。就讓我來吧!依據情況,搞不好我們還能夠以莉琪那家伙作為口實出擊呢!讓我們好好連本帶利地還回去吧!不過,下水道我不熟,就算告訴我那個秘密基地什麼的在哪,我還是莫不著頭緒,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法瑠副長!”

太陽鬼的指令毫不拖泥帶水,簡單明了又相當確實:

“我聽說有些情報販子對下水道很熟。如果真的有這種人,可以請他們擔任引導嗎?”

法瑠的下顎略微緊了緊。他那雙細長的雙眸,則散發出猶如利刃一般的光亮:

“在艾爾甸,確實有人把自家下水道當作自家巢穴。不過,他驅使他們,必須要花上一大筆錢才行。”

“可以,快去准備吧!另外,法瑠副長,你記的把外派的到市內各處的人馬都叫回來。我們出發後,你就帶著這些人從第九區北側展開行動,逐步拿下暗市。只要是身上SmC刺青、烙印的,通通抓起來,一個都不讓他們逃掉。”

“謹遵您的指令。”

法瑠以右手抵胸回答著,然後太陽丹尼斯·桑瑞斯繃著臉,們不吭聲看了優安一眼:

“你就留守基地,負責指揮管理各據點的防衛與平時勤務吧!”

“……遵命。”

在這樣的狀況下,優安也難免有些不滿。不過即便如此,他的臉上還是完全無表情。只是,光看他的臉,也根本看不出這家伙心里在想什麼就是了。雖說這個優安看起來是個與瑪利亞羅斯差不多的毛頭小子,但像他這麼不討人喜歡的男人,還真的不多見。

反正,太陽鬼也不在意這種小事,他只是再一次環顧了在場的眾位守護者:

“聽好。我們的目標,是給SmC來個迎頭痛擊。是要給我們的宿敵——”

“遵命!”、“了解!”、“遵命!”、“遵令!”、“遵令!”

五個守護者分別回應太陽鬼的指令。法瑠、優安與修奈特隨即便離開了總長室,太陽鬼在目送他們離開後,便走到由莉卡前面,單膝點地,與由莉卡四目相對:

“讓你這麼個小姑娘當面罵醒,使我重拾初衷——實話實說,這雖然損及我太陽鬼的名號,但究我初志,便是不惜己身己命,舍身與劍,殉我所向之義。所以,請榮我向你至上我誠摯的謝意,我要謝謝你,讓我能夠回想起這些事。”

“凝、您太客氣了……”

雖然由莉卡剛才的作為確實稱的上很有膽識,但如今的她,卻是略微低著頭,顯的有些難為情、有些不知所措。

“對不起,我剛才太多話了。”

“你不需要這樣想。”

太陽鬼在如此說著的同時,突然執起了由莉卡的右手——由莉卡還沒會意過來,他那一口大胡子——不,是他的唇,便輕輕地觸上了由莉卡的手背。

這樣的行動相當唐突,但是太陽鬼在吻過由莉卡的手背以後,便馬上站起身,回複到先前那個正氣凌然的模樣。或者該說,從這樣的行動看來,這家伙絕對受過這樣的教育才是。

所以……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那家伙其實是出于某國的貴族騎士階級的嗎?

而後,太陽鬼來到瑪利亞羅斯面前:

“你叫做瑪利亞羅斯?”

“是。”

瑪利亞羅斯抬起頭,仰望著太陽鬼,而太陽鬼也沒有絲毫閃避:

“我能為那孩子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我是個殘酷的父親,我能單獨對持上百惡徒,但我沒辦法用我的一條命去換那孩子的一條命。你剛剛問我,我能不能當面告訴那孩子,要他為了我們大家而死。我現在回答你——不管我在怎麼不願我都得說。”

“……那就是義嗎?”

“我們並不是標榜正義。我們拿劍是為了義及信仰的事物而揮劍。為此,我們必須拼命戰斗到最後一刻。說得極短一點,我們其實也就是斬惡之惡也說不定。只是我們不會怯懦、不會歇手,也不會當下手里的劍。”

“請帶我——”

在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轉過頭,一一看向多瑪德君、卡塔力、莎菲妮亞、皮巴涅魯以及可愛的姿勢點頭的由莉卡,最後轉向前方說道:

“請讓我們同行。”

“我們無法確知是否能就會佩兒多莉琪。或者說,可能性向當低。”

“你們只要盡情殺敵就行了,佩兒多莉琪就交給我們吧!”

“嗯……”

太陽鬼扯開視線,轉而注視他處。

他的視線,落在多瑪德君所在之處。

“可以嗎?”

“我說過啦,你都看到了。”

太陽鬼問的沒頭沒尾,多瑪德君的回答則更是令人一頭霧水。瑪利亞羅斯雖然弄不清他們的意思,但是這兩個男人在前面剛見過面,想必與那一次的會面有關吧?多瑪德君揚了揚他的一邊的眉毛,動作相當大:

“這件事與那個時候的狀況及事態都不一樣。一碼歸一碼,這樣子不行嗎?總之呢,我不會妨礙你們的。”

“要說到妨礙,那絕不可能會有您的啦!”

太陽鬼的眼角略微松緩了些,露出一抹笑意。然後,他看了焰一眼:

“請諸位跟著焰的隊伍一起行動吧!如果你們的目的是要救回佩兒多莉琪,那麼最好就是跟著焰的隊伍行動。”

“那就這樣決定了。你覺得如何瑪利亞?”

“嗯。”

瑪利亞羅斯以混雜了安心、不安與緊張的心情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管是什麼終于會就此了解、或是就此開始。他們看不見未來究竟會如何。

瑪利亞羅斯的手,在不知不覺中顫抖了起來。

就把它當作是戰斗即將開始、興奮的武者之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