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暗戰(上)



初春的田野,過往冬日的寒霜還未完全褪去,不久前才剛剛下過一場雪,仍有為數不少的殘雪裝點著人們的視野。

但,若是仔細看,樹上,地上,仍有不少嫩芽,悄悄的昂起頭,倔強的對抗著殘冬的寒意,散發著她們勃勃的生機。

馬車的輪子,吱呀呀的碾過仍未完全化凍的泥土,顫顫巍巍的向前滾動著。

初春清晨的霧靄中,幾輛樣式並不打眼的馬車,吱吱呀呀的前行著,似乎沒有睡醒一般,速度並不快,也似乎沒什麼精神。

雖是清晨,天色卻有幾分黑沉。目光所及之處,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只有雜亂無章的野生植物,湊起一片片並不大的林地。

馬蹄踏在地上,濺起斑駁的泥土。那並不算大的動靜,在這個寂靜的清晨,遠遠的傳了出去。

馬車一共有四輛,大致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區別。馬車四周,有為數不少的,騎著馬帶著兵刃的護衛環繞其間。不過,若是有心人看到了,就會發現,這些人隱隱的,將第三輛馬車圍在核心,而另外三輛馬車,卻似乎並未受到這等待遇。

最前的一輛馬車上,車夫的身邊,坐著一個小厮模樣的少年。他臉色白淨,只有八九歲年紀,似乎有些疲憊的臉上,卻帶著一絲絲的精明。他抬頭望望天,輕輕一歎,轉頭跟車夫說了句什麼,隨即馬車便停了下來。而後面的車夫見狀,也紛紛停下馬車,那些護衛自然也都停了下來。

那少年從第一輛馬車的車轅上跳下,快步跑到第三輛馬車跟前,用略有幾分尖細的聲音低聲道:“主子,看天色,似乎又要下雪,您看……”

稍稍停了一會兒,馬車內傳出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無妨,繼續走吧。我們不能耽誤。不然……哎,說這許多做什麼?你且吩咐下去,讓大家繼續趕路,到了前面的賀州城。歇息一日,大家可以喝點酒放松下。”

少年一躬身,道:“小的們先謝過主子恩典,這就按您吩咐繼續趕路。”

說著,他行了個禮。道:“奴才告退。”

馬車里沒有聲息,但那少年也不耽誤,便將那主人的吩咐傳達了下去,便再次跑向第一輛馬車,跳上車轅,繼續趕路。

漸漸的,天色越來越黑沉,不知何時,竟然飄起了雪花。雖然並不緊密,卻讓這些騎馬的護衛們都不禁縮了縮脖子。

“這鬼天氣。居然又下起雪來了。哎,別是又要冒雪趕路吧!”其中的一個大胡子護衛小聲抱怨著。

他身邊的另一個臉色很白的護衛聽到了,策馬靠近他,與他並肩而行,轉臉看向先前那個大胡子,輕道:“喂,老馮,別在這里胡咧咧,讓主子聽到了可不大好看。”

說著,他頓了頓。又道:“你以為,主子喜歡在這天氣趕路?除非到了賀州這樣的大城,在這黃荒郊野外,主子敢停一停麼?他不要命了?”

姓馮的大胡子護衛輕歎道:“哎!這是哪個天煞的。竟然行刺咱們主子!真是好人沒好處!”

他聲音稍稍有些大,白面護衛忙道:“噤聲!越說你怎麼還越來勁了?主子的事情,是咱們該議論的麼?”

馮大胡子不說話了,沉默的策馬慢慢的向前走著。

許久,馮大胡子低聲開口道:“布澤生,你見識比我多。你說,會是誰行刺咱主子?該不是那些天煞的蠻子?”


那白面護衛,叫做布澤生的,低聲道:“嘁!蠻子?蠻子還在十萬八千里外呢!雖說那些蠻子和咱們大宏朝是死仇,但,他們要行刺也得找皇上、太子他們,什麼時候輪到咱主子了?”

馮大胡子怔怔道:“那……那會是誰?”

布澤生輕道:“你不妨想想,咱主子礙著誰了,誰看咱主子最不順眼?誰最想咱主子死?”

馮大胡子愣了愣,忽然身子一顫,道:“該不是……”

布澤生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將聲音壓得最低,道:“心里知道就行了,切不可說出來!你這渾人,不要命了?”

馮大胡子愣了半晌,才吶吶不言。過了一會兒,布澤生開口岔開話題,跟馮大胡子議論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來了。

忽然,車隊最後的護衛中,忽然傳出一聲暴喝!

“小心!有刺……啊!!!”

馮大胡子和布澤生趕忙回頭一看,卻見車隊最後,幾名護衛和人數更多的黑衣人戰在一起。地上,還倒著兩名護衛,生死不知。而前面的護衛們除了留下幾個警戒的,都忙向後支援而去!

“娘的,又來了!”馮大胡子暗罵一聲,抽出馬鞍上插著的一柄大刀,當先策馬向後迎去。而布澤生,則抽出自己的兵刃,是一對銀鉤,也趕忙隨之而去。

那幾個黑衣人功夫很不錯,雖然前面的幾名護衛救援及時,沒有繼續折損人手,但人數更多的護衛們卻落在了下風!

不過,領頭的那名護衛還沒有出手。

他是一個大約三十上下的身材有些瘦的男人,一雙細長的眼睛冷冷的望著那些黑衣人,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劍。

眼看著那些黑衣人攻勢越來越凌厲,而他的手下們一步步的向後退著,他終于按捺不住,抽劍上前。

這個護衛頭領武藝果然不錯,只是幾個照面,便刺倒了兩名黑衣人,硬生生的搬回了局勢!

但,這些黑衣人卻並不混亂,而是且戰且退,一邊分出幾個人纏住那護衛頭領,一邊與其他護衛對峙著。不過,他們少了幾個人,卻也再占不到上風。

忽然,車隊前方又傳來一聲驚呼,眾護衛回頭一看,前方竟然也出現了為數不少的黑衣人!前方留守的護衛人數不多,登時便有些支撐不住!

“頂住!”護衛頭領大喝一聲,便想抽身回退。

但那些黑衣人豈能讓他如願,霎時攻勢暴漲,讓那護衛頭領也是一陣的手忙腳亂!

而其他黑衣人,也趁著眾護衛分心。砍倒幾名護衛,局勢登時逆轉!

護衛頭領心中焦急,喝道:“大家頂住!拼命也要護住主子!”

眾護衛齊聲喝應,但卻不能改變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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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澤生銀鉤一劃。擋住對方刺來的一劍,忙里抽閑瞥了一眼馮大胡子。

馮大胡子已經掛了彩,左臂上血流如注。但他仍悍勇的揮舞著手中的大刀,抵擋著三名黑衣人的圍攻!

布澤生心中不由更是焦急,雙鉤一錯。緊緊幾招殺退面前敵手,便要去支援馮大胡子!但,對面的黑衣人也不是庸手,即退即進,絲毫不給布澤生機會!

布澤生無奈,只能繼續與自己的對手糾纏。

他和馮大胡子,在這些護衛中,除了頭領,是武藝最好的兩個。但頭領被五人圍住,馮大胡子被三人圍攻。自己卻對上了黑衣人中相當棘手的一個,其他兄弟也都自顧不暇!

他又抽空瞥了一眼身後的馬車,卻見從那邊攻來的黑衣人,仗著人數的巨大優勢,已經殺到距離馬車不到三步的距離,眼看便能威脅到他們的主子了!

也許……自己會交待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兒?

布澤生有些喪氣的想。

忽然,半空中,似有似無的一點白光閃過,布澤生對面的黑衣人忽然一僵,便轟然倒地!

布澤生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又揮舞了兩下手中的銀鉤,才注意到對手已經不見了!

他定睛一看,卻發現那個讓他相當棘手的黑衣人,此時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咽喉之上插著一柄三寸七分長,薄如蟬翼的小刀!

布澤生不由轉頭看向馮大胡子那邊,卻瞥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生得極是精致可愛,卻背著一柄長度跟她身高差不多長劍,以一種奇異的。但卻極其迅速的步伐,迅速的靠近馮大胡子與三名黑衣人的戰場!

只見那小女孩距離馮大胡子丈許遠的時候,忽然一躍而起,在半空中一個翻身,那柄即使對布澤生自己來說也稍稍有些長的長劍卻不知怎的已經拔在小女孩的手里!

那小女孩身形如射,雙手揮舞著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長劍,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切入四人的戰場,刷刷兩劍,便將其中一名黑衣人刺倒在地!

布澤生嘴巴張得大大的,這……這麼凶猛的小女孩,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那小女孩卻顧不得布澤生的想法,而是繼續向其余兩名黑衣人攻去!

在布澤生眼中,這小女孩的劍法似是而非,雜亂無章,但卻將兩名黑衣人逼得手忙腳亂,一個疏忽,居然又被刺倒一個!

馮大胡子不禁哈哈大笑,剩下的一個黑衣人哪怕全力施為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還被那個小女孩牽扯了大半心神!刷刷幾刀,不等那小女孩出手,便將剩下一名黑衣人砍倒在地!

小女孩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倒地的黑衣人,對著馮大胡子展顏一笑,那精致可愛的小臉,竟笑得馮大胡子愣了愣神。

此時,布澤生卻驚呼一聲:“小心!”卻是一名黑衣人趁其不備,一刀斬向那個小女孩!

但,那小女孩卻毫不慌亂,瞥了那黑衣人一眼,長劍僅僅是挪了個位置,卻見那黑衣人似乎是自己撞向那柄長劍!

只聽輕輕的“撕”的一聲,猶如割破一張薄紙一般




,那黑衣人的刀便輕輕的被那長劍切做兩半,隨之他整個身體也被一分為二,五髒六腑都散落了一地,死得不能再死!

而那個小女孩,卻輕巧的一個轉折,躲過滿地的鮮血,皺了皺眉頭,不由退開幾步,目光也轉向別處,似是對那滿地的血肉模糊甚是反感。

見好友安全了,布澤生按下心中對那小女孩的詫異,將目光轉向別處。

只見,他們的頭領按劍歇在一旁,臉色倉白如紙,嘴角還帶著一絲血跡,捂著胸口喘著粗氣,但一雙虎目卻灼灼的望著一個方向。

布澤生順著頭領的目光望去,卻見一個穿著一身淡黃色衣裙的十五六歲的少女,一雙素手,或指如花,或掌成劍,變化繁複,但卻極是好看的與三名黑衣人戰在一起,其中還有最強的那個,連頭領對上了也有些吃力!

但,在這名少女面前,他們卻都束手束腳,全然被壓在下風!

他們本是五個人的,但其中兩個,卻都倒在地上。一個看上去似乎是被點了穴道,而另一個卻是中了一掌,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那少女腳下左走三步,右搶四步,斜行迂回,看似輕描淡寫,並無出奇之處,但中藏八卦變化,那三人無論如何左沖右突,竟然像是被那少女一人圍住一般,總也沖不出!

而她手上,一時間掌化為指,一時間指化為掌,掌來時如落英繽紛,指拂處如春蘭葳蕤,不但招招凌厲,而且豐姿端麗,虛虛實實變化莫測,讓那三人左支右絀,眼看便要落敗。

布澤生見這邊安全,又見方才那小女孩已經揮劍與馮大胡子及其他兄弟一起殺向其余的黑衣人,便不再關注此處,目光轉向車隊中心他的主子那里。

但,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名一身素色衣裙,手執一柄長劍的素雅少女,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一柄長劍看來看去,卻似乎總是在劃著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圓圈。但便是這仿佛只有一招,卻讓四五名黑衣人招架不住。只見她劍走圓潤,在幾名黑衣人的兵刃上纏來繞去,仿佛一根根絲絛纏在那些個兵刃上,卻讓那幾人兵刃揮動之間,越發沉重起來,讓那少女穩穩的占著上風。

而其余的黑衣人,其中很多已經倒在地上,而稍遠一點的地方,卻見一名十來歲的,介于少女和女孩之間的女孩子,揮舞著雙手中一對橙紅色的奇型兵刃,與最後的三名黑衣人相斗。

那對兵刃,看上去應該是一對短劍,但那短劍的握柄還有一圈護手,護手上豎起三個尖刺,而劍刃的另一端還有一根短刺,一看便覺得甚是棘手。

不過片刻,所有黑衣人或死或傷,或被那空手的少女點倒,這一群在眾護衛看來幾乎難以抵擋的黑衣人,竟然讓這四個大小不一的少女,甚至還有一個小女孩,給殺得潰不成軍!

四位少女——如果最小的那個也能稱之為少女的話——見戰斗結束,各自收起兵刃,相視一笑,竟然就要相攜離去。

忽然,一個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

“幾位巾幗女傑,可否留下姓名?待得日後,在下必報此救命之恩!”

四位少女一齊回頭望去,卻見那第三輛馬車的車轅上,站著一個八九歲,氣宇軒昂的少年。

那素衣少女的眼神微微掃過那少年身上,點綴著的幾點明黃,還有暗暗的龍紋,瞳孔微微縮了縮,但仍是上前一步淺笑施禮道:“小公子不必多禮,舉手之勞罷了,我姐妹不敢居功。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說著,便帶著另外三女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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