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小隱君



第三百五十九章小隱君

鎮戎軍的山城不小,可以容納數萬人.

山城中間是一個大校場,校場邊是簡單的草頂泥屋.

姚兕領著蘇油和張麒進了一間側屋,說道:"就請太守在此處相候,知軍很快便到."

看著屋子里邊的桌椅,帷帳,木質杯盤,到處都寫著"仇讎未報"四個字,蘇油歎息道:"武之,想來祖上,也是沒于伐夏之役."

姚兕虎目含淚:"我家祖籍乃陝西三原,家父諱寶,我與弟弟還在年幼時,就戰死于定川寨之役.官家憐憫,拔我為右班殿直.于今已然老大,然父仇未雪,殊為不肖!"

蘇油說道:"固然是家仇,也是國恨.西夏李氏.累受恩隆,卻長懷梟猄之心.大宋立國百年,如今已成老疲之態,當思振作才是."

"巡檢有此雄心,固然可嘉,但是須知兵者不詳,未慮勝,先慮不勝."

"國事艱難,賊勢熾張.朝中之前有議,欲與陝西三丁刺一勇,聚十八萬兵,以防西夏."

"司馬大諫力阻此事,蘇油不才,才領了渭州的差遣,從老家帶出來萬五鄉勇,替陝西百姓擋上一波."

姚兕拱手道:"太守固然是好心,但是只怕西南鄉勇,不得用啊……"

蘇油笑道:"得用不得用,旬月便知,好歹也是習戰之兵,總比民夫強吧?看來知軍一時半會兒也不會來,那我就借貴地料理一些公務,巡檢沒意見吧?"

姚兕覺得這小知州比那些鼻孔沖著天的文官好了不知多少倍,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太守你請自便,知軍那里,我再去給你催催."

蘇油笑著打開書包:"沒關系,我能等."

姚兕覺得更加不好意思了,不再說話,拱了拱手,大踏步去了.

蘇油取過信箋,開始給各處寫信.

首先是樞密使富弼,信中寫自己已經安然抵達渭州.城防松懈,沒有防范之心,不是邊城格局.

不過他不准備修改,或者有機會用計.

又寫了小隱君治軍還算嚴整,不過隴關城防少了呼應,和渭州之間的戰略縱深也不足.

兵力部署過于簡單,沒有形成層層阻擊之勢,慶曆年間的寨堡,多數荒廢,當是財力不足的原因.

接著是關心他的軟足病,說是玉局觀已經有研究成果,這病多是權貴豪門才得,而窮人反而不生,乃是所食稻米麥面過精所致,應當適當攝入一些粗糧.

如果糙米吃不進去,那還有一道菜,西南叫麥雞婆,就是用粗麥面做面片,和酸菜,新鮮的豆子和瘦肉片打湯,味美開胃不說,還營養豐富.每月吃上幾頓,軟足病當能慢慢調理好.

第二封信寫給中書韓琦,敘述渭州的民事情形.如今看來,農時已誤,請求減免今年渭州賦稅.

第三封寫給蘇小妹,要她侍奉好太後,還有利用皇家工坊的技術優勢,將幾款琉璃料配方用起來,讓鮮豔的綠色,藍色,紅色和黃色的琉璃制品,在汴京形成風潮,然後影響西夏和遼國,他好在渭州賣高價.

第四封寫給商州的高士林,籌備工坊之余,與周圍土著打聽何處可以建設馬場,據他所知,商洛一帶,漢唐時皆是軍馬場,可做放牧牲畜之用.

第五封寫給陝西路都轉運使薛向,算是報到.

雖然渭州是經濟特區,但是諸多舉措,還需要向明公彙報,自己會盡快抽時間求見,共同商量渭州經濟策略.

第六封寫給趙抃,蜀中是囤安軍和控鶴軍前期的後勤基地,後期糧草就地解決後,不少的戰爭物資,同樣要蜀中繼續支持.

張麒則打開包裹,取出奶油和茶葉,用姚兕的茶壺煮起了奶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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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堂中,姚兕正在給種詁彙報情況:"指揮,那小知州不像是來跟咱們打擂台的,你看是不是……"

堂上一個中年漢子披著大氅,意態瀟灑,隨手翻看著《春秋》:"怎麼?你看他對眼了?"

姚兕趕緊說道:"不是,那小知州雖然一身的古怪,但是膽子還是有的.入寨之時,兩架三床弩對著,他一點不害怕,還評價我們的三床弩的優劣來著."

"跟末將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知州也!什麼時候知州對一個巡檢說話客氣來著?"

種詁笑道:"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渭州被我們抽空,我看他是上門求告來了."

姚兕想了想:"這個還真不像,那小知州也不耽誤事兒,說是在等你,更像是在料理公務,我來的時候,他正拿出紙筆准備寫信呢."

種詁"咦"了一聲:"這麼沉得住氣?"

姚兕忝著臉笑道:"指揮,要不你就去見上一見?好歹人家也是夔州一戰平滅五千蠻人的將種.這戰績,西軍中也不多見."

種詁嗤笑一聲:"這你也信?!西南山高皇帝遠,鬼知道他這軍功怎麼弄出來的,朝廷還就捏著鼻子認了!老子不走科舉的路子,就是嫌文官們都黑了心.我們西軍被朝廷盯得緊,這小子啊,多半是心狠手黑之輩,殺良冒功鑽朝廷的空子!"

說完又道:"不過能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也算他還有幾分本事……罷了,晾得也差不多了,走,見見去."

一個少年從側屋出來:"大哥,你要去見探花郎了?帶上我唄!"

種詁抖了抖大氅:"字寫完了?"

那少年道:"寫完了!"

種詁笑道:"八哥兒,當年叔祖要種家棄文習武,就是對大宋只重文事深惡痛絕.國朝探花郎,也就是在文章上下的功夫深一些而已,有什麼好見的?"

那少年說道:"探花郎好見,十四歲的探花郎就少見了.而且這蘇明潤都被傳得神了,連周圍不少吐蕃蠻子都聽說過他.說他幼年時在二林部得三禮護佑,以雷法屠龍,因而得了神龍道書.不但能化銅為金銀,就連雪山神物雪巴珠,他那里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反正種種神異."

種詁不覺失笑:"你這說的到底是蠻夷妖神還是我朝探花?算了,要去就去吧,不過去了只能眼看,不許多嘴."

三人來到姚兕房間,掀開簾子就見明如白晝,不覺驚疑.

然後那八郎就抽了抽鼻子:"什麼味道,這麼香?"

種詁就白了那少年一眼,說好的只看不說呢?

趕緊對蘇油拱手:"末將種詁,巡寨來遲,累探花郎久等,還請恕罪."

蘇油擺手:"不敢,世兄只以職務稱呼就好.素聞小隱君儒雅高致,大有祖風.今日一見,果是不凡.知軍戎馬倥惚,息不解鞍,正是皇宋幸事,怎麼能見怪?未知這位世兄是……"

種詁笑道:"這位是小弟種誼,慕知州風采,纏著我要來一見."

蘇油笑道:"原來如此,那請入座,張麒,上茶."

說完開始收拾桌案上的信件:"真是鵲巢鳩占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冬日里窗戶關得嚴,光線就不好,這是鉑金汽燈,光亮異于尋常燈具,也沒有油煙,不過不好送給知軍."

種詁也推辭:"這東西自是珍貴,末將不敢領受."

蘇油說道:"非是此因.知軍乃一軍之首,夜間如用此燈,就等于告訴別人指揮核心所在,有些不妥."

種詁這才恍然:"探花……太守當真心思縝密,無怪在夔州能一舉平定局勢."

蘇油笑道:"說是一舉平定,那是往我臉上貼金,只怪田承寶過于自大,外加貪妄,要是我剛到夔州就領兵殺來,那我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非得等到夔州物產豐饒時,才來撿便宜,卻不知道越是誘人的東西,往往越是陷阱.西南有句老話--你看著別人碗里,卻不知別人正看著你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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