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進京



第四百七十二章進京

司馬光拱手道:"陛下,事體殊大,彈劾方平的奏章,如今就在臣袖中,還請明示."

趙頊說道:"前朝舊事,其實不提也罷.當時賈昌朝宮內有援."

"溫成皇後乳母賈氏,賈昌朝與之連結,謂之'姑姑’.吳春卿欲得其實而不可,有近侍對仁宗言道:'台諫言事,虛實相半,如賈姑姑事,豈有是哉?’仁宗默然良久,乃曰:'賈氏實曾薦昌朝.’"

說完對司馬光道:"每有除拜,眾言紛紛,實非朝廷美事."

司馬光說道:"此正是朝廷美事.知人,帝堯難之;況陛下新即位,萬一用一奸邪,若台諫循默不言,陛下從何知之?"

趙頊問道:"那吳奎真的是阿附宰相嗎?"

司馬光不正面回答:"不知也."

趙頊又問:"阿附宰相,與阿附人主,孰賢?"

司馬光正色道:"結宰相者,自然為奸邪;然希意迎合,觀人主趨向而順之者,亦是奸邪."

趙頊取出一份奏章,交給司馬光:"這是富公的奏章,你看看吧."

司馬光將奏章打開,只見上邊寫道:

"帝王都無職事,惟別君子,小人.

然千官百職,豈盡煩帝王辨之乎?

但精求任天下之事者,不使一小人參用于其間,莫不得人矣.

陛下勿謂所采既廣,所得必多,其間當防小人惑亂聖聽.

奸謀似正,詐辭似忠,疑似之際,不可不早辨也."

趙頊誠懇地說道:"年少德淺,受諸公所教,不敢稍懈.因此事前也做了功課.卿經術行義,為世所推,然在張安道一事上,卻一直偏頗了."

司馬光拱手正色:"敢問陛下這番所謂功課,是何人所授?"

趙頊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司馬光將袖中的彈章取了出來:"如是君上自為之,司馬光拱服認罪,今日便去張府,向其道歉."

見到趙頊不做聲,司馬光搖了搖頭,繼續道:"如此看來,非君上自為.那就更說明張方平居心叵測,狡黠險深,其智足以惑主,其文可以飾非.知道自己將被彈劾,預先作好布置."

"臣,彈劾參知政事張方平,誘惑人君,阻壅言路,舉事荒唐,不協眾望.乃是大奸大惡,一等一的小人!"

趙頊不由得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收場.

……

次日,誥敕出來,權禦史中丞司馬光,複為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以滕甫權禦史中丞.

司馬光上奏:"臣昨論張方平參政,不協眾望,其言既不足采,所有新命,臣未敢祗受."

誥敕下到通進銀台司,呂公著認為趙頊又在亂來了,台諫勸君王是正道,怎麼能說撤就撤,具奏封駁.

趙頊于是手詔司馬光:"朕以卿經術行義,為世所推,今將開邇英之度,欲得卿朝夕討論,敷陳治道,以箴遺闕.故換卿禁林,複兼勸講,非為前日論奏張方平也.呂公著封還,蓋不如此意耳."

取誥敕直付合門,催促司馬光受職.

呂公著上言:"誥敕不由本司,則封駁之職因臣而廢."

帝手批其奏:"等開了邇英閣,你們就知曉我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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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己酉,初禦邇英閣,召侍臣講讀經史.

講退,獨留呂公著,語曰:'朕以司馬光道德學問,欲常在左右,非以其言不當也.’

公著力請解職,許之,它日,又謂公著曰:'光方直,如迂闊何?’

公著曰:'孔子上聖,子路猶謂之迂;孟軻大賢,時人亦謂之迂.況光者,豈免此名!大抵慮事深遠,則近于迂矣.願陛下更察之!’"

……

一艘寬底吳船,在南京應天府停留了下來.

船上住著一家人,女主人還好,長得富態,衣裝打扮都是富貴人家的做派,男主人則--

怎麼說呢,說得好聽叫隨意灑脫,所得不好聽,有些邋遢.

男主人四五十歲年紀,手里拿著一本《尚書》,一邊閱讀,一邊還與身邊桌上攤開的幾本對照,偶爾還提這筆寫寫筆記.

男主人身邊伺候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相貌俊朗,眉梢眼角皆有些傲氣,一副二世公子哥做派.

就聽年輕男子對男主人說道:"父親,朝命至重,出發時急如星火,如今卻在南京逗留,蘇明潤真就這麼了不起?"

說話之人正是王雱,年前剛中了進士,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讀書的自然就是王安石了,就聽王安石說道:"當然了不起.蘇明潤治政,料軍,文章,氣節,均有可取,竟然是我大宋難得的全才.然朝中諸公不容,一向在邊境周轉,此番赴闕,無論如何,都要奏稟陛下,將之留京,放在地方上,屈才了……"

王雱譏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年父親從落卷中將之提拔出來,蘇明潤方中得探花,卻何必又在揭封之後,建議官家將之降等?一番大好人情的機會,卻叫父親白白放過."

王安石卻不以為意:"的確是大出為父意料,十四歲的探花郎,六年之間,每以事功立身.所曆之處,政通人和;所有更張,不畏時俗.一身任之,竟然是我輩中人."

王雱卻比較清醒,搖頭道:"不然,此子與張方平,趙抃,薛向一路.其兄蘇洵,宗侄蘇軾蘇轍,與歐陽修富弼過往甚密.自身也頗受韓琦看重.此番進京,自有張趙二人看護,說不定人家愛惜羽毛,還不見得稀罕父親這點人望呢."

王安石放下書:"雱兒,當年我第一次見到蘇明潤,曾說起你幼年事跡,就是獐旁為鹿,鹿旁為獐那件事."

王雱頗有得色:"蘇明潤也號稱神童,那他如何說?"

王安石看了王雱一眼:"蘇明潤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王雱頓時變了臉色.

王安石說道:"這才是大聰明.雱兒,休要看低天下智者."

"蘇明潤的文學義理,不下與你.當年高中探花,絕非幸致.這本《尚書祈詢》,足見其思慮之深."

"其余經濟經緯,更非你所及.甚至天文,地理,兵農工商,甚至音律,書法,皆有建樹."

"至于理工之學,辯證之道,精細純三論,情為理先的思考,更是綜纈前人,卻自成新論.不誇張地說,已經具備開宗立派的資格."

王雱不服:"蜀學雜而不純,偏重以實相驗,只敢一步三顧,不敢大刀闊斧.說到底,裱糊匠罷了."

王安石搖頭:"雱兒,你的確是聰明之輩,但是才高使氣,失卻了胸襟."

"至少我沒有聽見蘇明潤直道宰執,前輩之名,生平未見慍怒.這等涵養,別說是你,為父都自愧不如."

"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此先儒之流風.陷于俗,黨與朋,拘于仕,從于王,此今儒之習氣."

"蘇油身上,沒有一絲今儒的腐濁,這是我看重他的地方."

王雱問道:"既然如此,如何曾相公那里,只見父親推薦呂惠卿等人,未見推薦蘇明潤?"

王安石哈哈大笑:"老蘇當年給歐陽學士推薦大小蘇,信中言其族有自能脫穎者,不勞提攜,蓋明潤也!何勞老夫作為?"

就聽一聲長笑:"蘇油秉性頑劣調皮,行思飄忽,不過多得人相力助耳,那里當得王公如此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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