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蛟鱗河(2)



不等娟子說完,段乘風就捂住了她的嘴.

段乘風吃夠了'成分’的虧,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可不敢再說神啊鬼的.

這個時候,忽然就聽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說:"喲,城里來的和俺鄉下人就是不一樣哈,這是跟媳婦兒親熱呢?你咋不啃兩口呢?"

段乘風一看到這人,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來的這人叫牛大方,就是村里的一個懶漢二流子.

可偏偏這樣一個人,因為祖上幾輩都窮的叮當響,硬是被劃成分劃成了'上等人’,得了許多的實惠,日子反倒比段乘風他們家要過的滋潤.

還有就是牛大方最早就惦記著娟子,娟子看不上他,嫁給了段乘風.這小子一直憋著怨,早些年隔三差五的就編些有的沒的,淨給兩口子扣帽子穿小鞋.

可以說要不是因為這個牛大方,兩口子也不至于過的這麼淒涼.

最遭人恨的是,兩口子結婚後一直都沒生孩子,牛大方不止一回偷摸的堵上娟子,問她她男人那回事是不是不行,要是不行,他可以'幫忙’.

要是在往常,段乘風看都不願意多看他一眼,可是今天一看到牛大方,一下就愣住了.

段乘風那是什麼眼力?他一眼就看出,這小子要倒大黴.

段乘風本來還想提醒他一句,可看到他色眯眯的盯著娟子,到了嘴邊的話就又收了回去,拉著娟子就往家走.

到了家,插上門,段乘風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牛大方要倒黴,和娟子在河邊看到的情形脫不開關系.

思來想去,段乘風一咬牙,打開炕頭的箱子,從箱子底下翻出個布包.

揭開了一層又一層,露出了一把黝黑的小算盤.

算珠一動,段乘風的心也跟著猛一蹦.眼珠快速的轉動兩下,跳下炕就要往外跑.

"你干啥去?"娟子一把拽住了他,"你可別瞎來!"

一句話提醒了段乘風,也勾起了段乘風對牛大方的恨意……

轉過天兩口子還沒起,外面就有人拍門.

來的是村里的村長,和同村幾個上了年紀的人.

一看這幾個人的表情架勢,段乘風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果然,幾個老頭子墨跡了半天,老村長才吞吞吐吐的說:蛟鱗河出事了,死人了,想讓娟子過去看看.

這會兒娟子她爹已經過世了,娟子是村里唯一的薩滿.

在避談鬼神的年月,連村長都親自找上門了,段乘風知道,這是出了大事了.

經過這一夜,段乘風已經想到了許多事,當即也沒多說,叫上娟子就跟著村長等人出了門.


盡管算到了一些事,可到了村外的蛟鱗河邊,看到河中的情形,段乘風還是連著打了好幾個哆嗦.

時值嚴冬,本該凍的死死的河面竟然化開了兩間屋子那麼大的一片.河面上漂浮著不下二十幾具死尸,幾乎都快要將那片河面填滿了,而且這些死尸,每一個都是面朝下的.

在段乘風看來,死尸倒不算什麼,讓他感到驚恐的是,河水化了.

要知道在東北,諸如松花江那樣的大江大河,在冬天冰面上都是能跑汽車的.現在蛟鱗河竟然化了這麼大一塊,河底下那東西得有多邪啊.

娟子雖然是薩滿,但是沒怎麼出過活,擔驚受怕了這些年,也沒了主見,看看河里的死尸,又看看段乘風,一句話也不肯說.

段乘風不一樣,鐵算盤重見天日,他昨天算到了很多事,經過一晚,想到的更多.

對于將來命運的改變,他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他盯著河里的浮尸看了一陣,指了指其中一具,讓人撈上來.

幾個村民用抓鉤把死尸拉到岸邊,撈上來翻了個身,立刻就有人叫道:"是大方子!"

這死尸正是昨天才跟段乘風兩口子照過面的牛大方.

段乘風又連著指了四具浮尸,撈上來一看,都是本村或者鄰村的人.

等到又一具浮尸被撈上來,段乘風大聲說:"其它死人都不能撈,以後誰也別從河上走,要過河,就從橋上過!"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喊:"橋被雪壓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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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乘風扭臉朝著遠處看去,果然就見河面上唯一的一座木橋已經被壓斷了.

段乘風只說了一句:"那就別過河!"

然後就拉著娟子回了家,到家就把門插上,誰敲門都不開.

到了晚上,兩人早早的上了炕.可沒過多久,就聽院子里傳來了一陣陣陰慘慘的哭聲!

段乘風和娟子對視了一眼,替她攏了攏頭發,把被子向上一拉,蒙住了腦袋……

第二天早上,段乘風才打開了房門,卻見院子里已經站滿了村里的人.

村長朝身後看了一眼,讓他進屋說話.

進了屋,村長先是吧嗒吧嗒抽了會兒煙袋,才鼓著眼睛說:

"這是出大事了,半米多厚的冰,幾百斤的石頭扔下去都沒事兒,一只雞扔下去,立馬就塌出一個洞……再浮上來,活雞就變死雞了!這是河里出了妖蛾子,要吃活物啊!小風啊,這說是不過河就沒事,可不過河咋弄啊?今年太冷了,不過河,不進山,過冬的劈柴都不夠,人得活活凍死!"

村長看了看娟子,又轉眼看向段乘風:"大方子他們幾個都是漏進去的,河里剩下的那些死人呢?那是哪兒來的啊?咱村兒和鄰村,可都沒再短人(少人)了.還有,那些死人,咋地都穿的一樣的衣服啊?昨晚上滿村子鬼哭狼嚎了一夜,我沒敢出去,可村里有後生說了,他看見了,村子里全是'人’,那些'人’都穿著和河里那些死人一樣的衣服,像是兵!"

說著,村長忽然站了起來,兩腿一彎就要下跪.

段乘風趕忙托住他,低聲對他說:"那些死人不是村里的,那都是陪葬的死人兵.叔,我也不多說了,你也知道我們家是啥情況,我只能跟你說……"

段乘風轉了轉眼珠,湊到村長耳邊耳語了幾句.


村長出了屋,讓所有人都各自回家,只留下了那幾個老人和八個壯實的小伙子.

到了中午,段乘風才和娟子一起,跟著村長等人又來到了蛟鱗河邊.

村長讓那八個小伙子守著四下,回過頭和幾個老人朝娟子作揖.

段乘風點頭,娟子才從抱著的布包里拿出一個描了五彩的大木頭面具戴在了臉上,然後在河邊搖擺著身體唱起了尋常人聽不懂的話……

足足過了一個鍾頭,娟子才猛地停住了身形,搖晃了幾下,指著河里的一個地方說:"就是那兒!"

段乘風扶住她,大聲對村長等人說:"還愣著干什麼?快去把那東西撈出來!"

……

見段乘風說到這里又端起了酒杯,孫祿終于忍不住了,問道:"那河里到底有什麼啊?怎麼就把河都化開了?"

段乘風喝了一大口酒,緩緩的說:"是一具死尸,一個被賜死後葬在山里的皇帝妃子.娟子看到的,就是那個妃子的轎子,還有那些給她陪葬的下人,兵丁."

瞎子蹙眉道:"要這麼說,那應該是墓葬的氣勢走盡了,妃子和陪葬的尸身才會被地下河沖到蛟鱗河里.可那不過是個妃子,怎麼會凶煞到了能夠穿透冰層,把活人活物拉下河里陪葬的地步?"

"我事後查過典籍,那妃子是被皇帝賜死的沒錯,但卻是不甘心上吊,她是一把火將寢宮燒了,把自己活活燒死的.古往今來有多少冤枉?她那是蒙了冤,不甘心.那些陪葬的兵丁下人又何嘗有罪過?不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被坑殺了.墓穴氣勢走盡,尸沉入水,還能不爆發怨念?"

段乘風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當時我也是迫于無奈,才讓娟子又干起了薩滿的活計.如果不那樣,那年冬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我和娟子最窮,第一個就得死.也就是因為那件事,後來又幫我們倆度過了一場大劫."

幾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段乘風干笑兩聲,只說了四個字.

我恍然大悟,忍不住替當時的兩口子後怕的抹了把冷汗.

他說的那場劫難,多數人都是知道的.那場持續了十年的運動,不知道迫害了多少無辜善良的人,毀壞了多少曆史遺留的瑰寶.

以段乘風和娟子的出身,如果不是有特殊的緣故,很難說能不能在那場浩劫中活下來.

因為蛟鱗河的那件事,全村人都把娟子當成救命恩人,那以後,兩人的生活便逐漸有了改善.

在浩劫來臨時,老村長更是連同全村的村民一起替兩人遮掩,甚至為了保護兩人,帶領村民和'小將’們對峙.

段乘風說,他算不到自己和娟子的命,卻算到了那場浩劫,從而想到了自己和娟子將來的遭遇.可以說蛟鱗河的那件事,救了兩人的命.

但也正是因為命運有了改變,所以後來娟子才會出事.

見他有些醉了,我就想先問問關于段佳音的母親有沒有什麼線索.

段乘風聽我問,先是露出了深深的疑惑,然後才緩緩的說:"我算不到娟子現在在哪里,可我知道,如果明天我們真的能上得了那列火車,就有可能找到她."

"火車?"我和瞎子對視了一眼.

段乘風點點頭,眼睛突然一紅,"如果當初我和娟子沒有上那列火車,娟子就不會死,更不會落的魂魄飄零無蹤,佳音也不會沒有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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